A Steel Hand Inside of a Velvet Glove 作者:火烧平原无遗燎【完结】(30)

2019-06-18  作者|标签:火烧平原无遗燎

Illya皱起了眉。

“还有《午夜》、《柏林艳史》、《谍网枭雄》、《我叔叔的风流韵事》。”

“听上去真是相当,”苏联公民表示。“资本主义啊。”

“社会主义国家通常看什么?”

“歌剧,比如说,柴可夫斯基的《黑桃皇后》。”

“哦。”B级片爱好者Napoleon Solo有点始料未及。

“还有芭蕾舞,《胡桃夹子》,《天鹅湖》。音乐会,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格林卡,穆索尔斯基,特别是肖斯塔科维奇,”他看见Solo的眉毛抬得更高了。“我们总是得一遍又一遍地听《第五交响曲》,因为他喜欢。剧院里也演话剧,有部叫《带枪的人》,是讲列宁的。不过后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上一次去莫斯科大剧院的时候,他们在演《曙光照耀莫斯科》,那台剧没什么意思。”

“那种感觉怎么样?”Solo问。

“什么?”?

“拥有那些东西。”美国人继续缝着线。“司机,保姆,别墅,特别包厢——你有很多好衣服,对吗?”

“其实那没什么可羡慕的,牛仔。”Illya说。“等写思想检讨的时候就够你受的了。有时我想,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恨我。”

Solo忽然抬起头,他们就这样相视了几秒,然后Solo清了清嗓子,把头转开,继续小心地缝着簿册的页边。Illya也错开了视线。黑暗中,只有他手中的光照着Solo。美国人低着头,他黑发的轮廓有层金黄的茸边。

Illya Kuryakin很少想过,如果父亲没有入狱,他的人生将会是怎样。进莫斯科大学,读法律,毕业后去一个富庶的州做书记,然后再调回莫斯科,进入中央部门,成为某个大工厂厂长的女婿——又或许他会去参军,读伏龙芝军事学院,不管哪一条道,都能平步青云。战争开始前的那个冬天,他和大人们一起去扎维多沃打猎。他靠在父亲身边,在雪地里走着,周围跟随着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的军官们,领章上有代表军衔的方块和竖条。父亲在和一个穿着哔叽布制服和黑色长筒靴的人说话。他们正谈着,那人忽然打量了他一眼,“儿子也来了?”

“儿子是捎带的。”父亲开玩笑道。

那人看着他,然后忽然笑着对父亲道,“这孩子以后是要当将军的,尼科莱·弗拉基米罗维奇!”

他父亲把他揽紧,大笑了起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Illyusha?他躲开了,将脸埋在狐狸毛的领子里,偷偷抬起眼来看那个人。“这是西多洛夫上将。”父亲向他介绍道。

“您好啊,小朋友。”那人和蔼地说。

他没有说话,朝他做了个鬼脸。

猎犬忽然躁动起来,拉着几个军官和猎场看守迅速往前跑去。片刻后,林中传来一声哨响,那意味着昨晚的陷阱里有猎物上钩了。父亲催他去看看,他在雪地里迈开腿,费力地跑了起来,脸上扑满溅起的雪粉。一直断了腿的野兔,耳朵被抓着,在一个保卫人员的手里瑟瑟发抖,几只西伯利亚犬在一旁龇牙狂吼,试图挣脱皮链。

冻得满脸发红的看守把那团绒球塞到他怀里。“快看,白色的野兔。”

“我能养它吗?”他问,小心地接了过来。

“活不了多久啦。”那人说。这时父亲和西多洛夫上将也过来了,“那边在打麻雀,”父亲说。“让我们看看你的枪法,Illya。”

他不情愿地将兔子递回那人手中,拿起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猎枪。那天晚上在木屋里,厨子做了乌克兰风味的r_ou_馅饼,桌上有面包和鲟鱼子。房里都是男人,没有一个带了妻子,几乎全喝得酩酊大醉。最后他们叫来了一个莫斯科剧院的女演员,要她唱了好几首歌,有个矮个子还屈起膝盖,踢着腿,在地板上跳起了哥萨克舞。父亲一脸如痴如醉,似乎忘了他的在场,只有西多洛夫上将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们都很有礼貌,”他拉过他,小声说。“可别把今晚的事告诉你妈妈。”

再次见到那人时,他是他的司机。他手握着海鸥牌轿车的方向盘,坐在那里,从后视镜中看见男人缓慢地挪上车,关上门。“你长高了,Illya。”他说。“你还记得我吗?”

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和蔼的,友善的西多洛夫上将,他知道是他把他调来自己身边,如果不是他,他也上不了克格勃的军校,大概正在哪个地方做电焊工。他怎么会忘了他?尼科莱·科里亚金最好的朋友,在他入狱后没多久就搭上了他的妻子——得知那个消息后,父亲在劳改营里心脏病发了一次。他能猜到那人在母亲的枕边说了些什么话,例如,那个扎维多沃的晚上,那个女演员。她只有二十岁呐,Kuryakina。怎么说呢,她长得还算漂亮,但相当艳俗,天知道他怎么会喜欢这种花瓶?

一个女演员,只有二十岁——后来,他曾听见母亲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语道,把撕碎的信纸拼起来。 Ekatelina Kuryakina是党的高级干部的妻子,是经得起考验的党员,她的父母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布尔什维克,在国内战争中死于白军之手。曾是女贵族的外祖母将她带大,从莫斯科大学毕业后,她经人介绍认识了他父亲。而那是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年轻貌美,野心勃勃,她怎能不被击溃。他那天真的、可怜的母亲,倔强但顺从,多疑又轻信。有人知道怎么让她绝望顶透,所以她允许男人们引诱自己。

“这些年过得真快,”上将怀有歉意地说。“你要知道,我没有忘记你父亲。”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像个黑夜里的偷渡者一样,直直地盯着前方。

两个星期后,他请求辞职,然后在外派的岗位上干了几年脏活。1965年,从匈牙利回来后没多久,某天晚上,他被敲门声吵醒。他披衣起身,看见一个克格勃长官站在门外,正是他在布达佩斯见过的那个人。

“把衣服穿上,Kuryakin,” 那人说。“跟我来一趟。”

好的,他平静地答道。让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收拾什么东西?”那人尖刻地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去谈个话,很快就回来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客厅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们要把你带去哪儿,Illya?”母亲担忧地问。

“回去睡觉,妈妈。”他说。“我很快就回来了的。”

她依旧不放心。“外面冷吗,同志?”她向陌生人问道。

“在下雪。”克格勃头儿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记得戴上帽子。”她提醒道,替他扯直了衣襟。“你不能光着脑袋出去,听到了吗?把那条围巾也戴上。”

“我在楼下等着,”男人见状往门外走去。“快一点出来。”

那晚他第一次坐上Oleg的莫斯科人牌小轿车。现在是凌晨两点,夜色漆黑,车外有雪片在落。街道空空荡荡,只有几盏路灯的耳目,偶尔透出一点光晕,也像冻上的冰丸。他头脑昏沉,但却依旧被人吊起来了似地,维持着警觉的兴奋。他用余光打量Oleg,估摸他的长外套下别着一把勃朗宁。车驶进卢比扬卡广场,捷尔任斯基全身像的肩头已积了层薄雪。Oleg将车停好,往门口走去。值班的电梯员按了往下的键,他知道那里通往审讯室。他想起了父亲被带走的那天晚上。

他们驾轻就熟地在迷宫般的走廊里走着,最后他才知道Oleg要领他来什么地方。“久等了,瓦洛佳。”克格勃头儿对档案室当值的人说,后者立刻摸出一串钥匙,打开门,解开密码锁,示意他们先进,然后跟了进去,锁上了门。Oleg走过一排排塞满档案柜子,在“K”的一栏前停了下来,稍稍扫略了一眼,便从最顶上把一个档案盒拨了出来。

“过来。”他对Illya说,然后走向里间。瓦洛佳打开灯,从柜子里抽出几张表,递给Oleg。“把这个填了,Kuryakin。”克格勃头儿说,拉开椅子坐下。“如实填,不是按他们教你的。如果你有错,就写有错,如果没有,就是无罪,明白了吗?”

他看向那几张空白档案,上面已有盖好的克格勃红色印章。

“我不知道怎么填。”

“在我面前用不着装这个,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给你耗着。”

“快写吧,同志,”瓦洛佳劝道。“Oleg这是在给你平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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