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完结】(31)

2019-06-15  作者|标签:七声号角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程珠怡立刻转移战火,单手叉腰指着陈明:“自己的东西不收好,没人样!”

  再指着陈燕西:“小子,今天老娘放过你!”

  等程珠怡踩着雷厉风行的步伐踏进一圈行李箱,为陈明寻找钱包时,陈燕西基本可以一缩脖子,做个人畜无害的吃瓜群众了。

  片刻后,程珠怡在衣服堆里窸窸窣窣找了会儿,忽然抬头,“对了,老陈小陈!今晚张姐她家请吃饭,就以前咱们大院邻居。还记得不,后来搬家那个。”

  陈明正给这次淘回来的黑胶唱片分类,悄悄塞几张给陈燕西。他囫囵答道:“是有点印象吧,多年没见了。之前你帮忙看房子那家人?”

  “可不是,”程珠怡说,“那家小孩儿以前跟阿燕玩得挺不错。”

  陈燕西倒实诚:“我不记得了。”

  确实是不记得。

  毕竟老城大院已拆得七零八落,现代步伐鲸吞虎据,高楼拔地直上云宵,落后的泥淖小巷自然没有立锥之地。他记忆中本不多的大院生活,遥远得比英雄梦更不真实。

  陈家是第一户搬走的,不因拆迁。陈氏老长辈去世后,陈明因才华横溢,混得不错,算是上世纪新一批现代艺术家。倒腾收藏品与出售画作,从此发迹。

  程珠怡的原职是印刷厂会计,闲时接点私活,一家不愁吃穿。陈明捧回第一桶金,程珠怡脑子赚得快,乘着九十年代的炒股热,发迹那点小钱便利滚利,滚雪球似的,愈来愈大,愈来愈多。

  搞得陈燕西一直不明白,自家为什么要搬出大院。

  人往高处走,有钱啦,好日子就在前头,谁还会留在大杂院呢。

  这是程珠怡的原话。

  而陈燕西始终记得,小时倾盆大雨后,有彩虹满轮。九三年一场大雪遮天蔽日,世界银白。大院初夏的夜晚,榕树高大茂密,不知谁家葡萄藤缠了一架子。满天星斗,人们围坐一起乘凉聊天。

  男人穿着背心褂子,女人偏爱连衣裙。有人手捧西瓜,有人摇着蒲扇。老者喜欢逗顽童,而年纪稍长的“小大人”做完作业在院里撒欢。

  九几年的日子,好得有如一场梦。

  “再后来大家都搬走了,张姐他们家是第二个,说是北上去做生意。现在回来嘛,应当是准备后半生养老。”

  程珠怡收整好行李,锋利的眉眼柔和许多。她弯唇一笑,岁月留下的皱纹画在眼尾。不显老,别有风韵。

  “但大院都没啦。老邻居么,以后互相照应帮衬,也挺好。”

  大院小巷挨个儿消失,文明道路四通八达。遗留下的老房子“突兀自怜”,谁不想离开,谁不想远走高飞。

  陈燕西前几年还试图去寻回儿时记忆,但作为C市本地人,依着地图居然也迷路。有几十年未离开的“原住民”给他指了块路牌,“嗳,就那儿。只剩一块牌子啦,早没了。”

  陈燕西站在路口,几分迷惘。

  其实不经意间,一个时代就那么过去了。

  程珠怡单方面结束往事回忆,端着茶杯往书房去。临走还不忘恐吓陈燕西,“今晚翠园吃饭,你这次再敢迟到缺席早退,老娘就当没你这个龟儿子。”

  吃瓜群众?陈燕西没能逃脱厄运,只得转头问陈明:“咱妈要更年期啦?火气这么大,爸爸您受累。”

  “但骂归骂吧,我是龟儿子,你们怕不是一对王八?”

  陈明:“.......”

  哪儿来的不孝子!

  陈燕西没捞着好,金何坤的日子也差不离的难过。张玉从前天开始叮嘱,要请老友吃饭。金宏预订翠园,时间就在今晚。

  金家是做生意发迹,做派也有点商圈的意思。坤爷无奈被张玉带去打理造型,连金宏也换了套新衣。足见母亲对老友的重视程度。

  捯饬完毕,金何坤下午约了杂志社的编辑会面,示意张玉分开过去。“我认路,老妈。您放心,保准不迟到!”

  坤爷最近有一组照片被征稿,其中几张是陈燕西。他思量着如何与陈老师再搭上话,近一月不联系,这时机怎就那么寸。

  提起小时候,金何坤居然在张玉的提醒下,从遥远记忆中扒拉出一点桃花劫。他好像对母亲老友的女儿许诺过什么,只求今晚再见时,大家不要乱讲话。

  小时不懂事,不知随便发誓遭雷劈。

  晚餐时间六点半,陈燕西时至六点才往翠园赶。下午他在俱乐部忙工作,临走前唐浓发来一文件,叫他审核去斯里兰卡拍鲸的团队名单。

  摄影组赫然挂着金何坤的名字,陈燕西一没留神,打电话与唐浓掰扯上了。

  “我说了不叫他,这事儿本来就有危险。他一潜水白痴,带去能顶什么用?”

  陈燕西风急火燎往翠园跑,进去找服务员报包间名。

  “我们缺后期吗,缺剪辑吗,什么都不缺找他干什么。金何坤不能下水,就代表无法拍摄。最近脑子没毛病吧,唐浓。”

  但饶是陈燕西气急败坏,唐博士在那头岿然不动。

  静等质问完毕,唐浓说:“不会可以学。我们还有三个月才启程,足够他入门进阶。金何坤是国家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不知道么。人都上床了,你连他底细都不清楚,谁才是没脑子。嗯?”

  “我跟他是床伴,我管他特不特约?我知道摄影技术很重要,但我跟他......”

  陈燕西埋着头,烦躁地抹一把头发。他紧盯服务员后脚跟,不看前路地往包间去。

  不过半晌,服务员在包间门前停下。陈燕西自知该挂电话,最终吼着一锤定音:“那你他妈支个招,我还怎么跟金何坤见面?!”

  周遭霎时安静。

  忽地,身侧传来一句:“巧了,这话我也想问。”

  ......y-in魂不散的声音。

  陈燕西吓得一哆嗦,抬头撞见那张熟悉的脸。金何坤站在包间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

  坤爷一身妥帖西装,袖扣精致。他大衣折在臂弯里,风流摩登。

  金何坤笑:“陈老师,想见面打电话就行,用得着要谁支招。”

  “上床还是处对象,您一句话的事儿。”

  陈燕西本欲反唇相讥,遽然福至心灵察觉哪里不对。他猛地后退一步,瞧一眼手机短信,再核对包间门牌。

  “我......我cao?你他妈也在这吃饭?!”

  问题一出,金何坤也愣了。而他第一反应是,那家不应该是女儿吗。

  但来不及互相惊异了,门没关紧,轻轻一推就开。正对大门的俩母亲望着这边,同时一顿,再同时欣喜:“哎哟!你们俩居然是一起到的啊!”

  陈燕西与金何坤一对眼。

  cao蛋,日了狗。

  那场景不太好形容,多年后陈燕西再忆起这段往事,仍然云里雾里。包括金何坤在内,只觉魔幻现实小说,大概就这种剧情安排。

  两人并肩坐下,父母聊得大笑开怀。几分钟后,他们突然醍醐灌顶。神思开阔,猛地清醒过来。

  金何坤朝陈燕西眨眼:这他妈,你是当年那小姑娘?还带变x_ing的!我就说我怎么喜欢男人,敢情小时候就被你带偏了。

  但他表面微笑道:“他以前那么漂亮,还是张阿姨基因好。”

  张玉开心得花枝乱颤:“哪里的话哦。我们家就想要个女孩,但不争气嘛,偏偏是个男娃。”

  “所以阿燕少时留长发,就当女孩子养咯。”

  要说为什么后来长发变短发,假姑娘重回真男孩,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

  跟金王八依然脱不了干系。

  金何坤小学转校前几天,在走廊上打篮球。不小心砸烂玻璃窗,误伤里面一同学。

  就是陈燕西。

  倒霉催的陈燕西为了包扎,不得不剃光头发。第二天金何坤去道歉,愣没认出这是幼儿园就搬出大院的陈燕西。

  两人从此之后失之交臂。

  随风往事几经拼凑,虽出自父母之口。他们本人不太记得,但陈燕西仍气不打一处来。

  他伸手在桌下掐着金何坤大腿:“原来是你这王八蛋,那年我受伤没考试,成绩下滑可算找到债主了。”

  金何坤冷笑,“成了,我问你。”

  “小时候是不是有个男孩子跟你说,长大要娶你。”

  陈燕西瞪眼,你怎么知道。

  金何坤:“是不是还说,一定要你等他,然后你就稀里糊涂等上了。”

  陈燕西有不好的预感。

  金何坤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在仙本那的对话反复萦绕耳边。

  什么“我心里有人了”、“但他死了”、“时不时拿出作挡箭牌还挺好使”、“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白月光”......

  陈燕西踌躇几秒:“......该不会......”

  金何坤瞬间高贵冷艳:“是,我就是那个活着还不如死了,倒八辈子血霉的白月光。”

  陈燕西讪笑:“人生如此精彩,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那啥,坤哥。咱们就当无事发生过呗。”

  金何坤一弯眼睛:“你他妈想都别想!”

  谁说缘分天注定。

  至少陈燕西这儿,金何坤原以为自己是陪跑,结果从小就保送。一直以为是陪标,结果根本是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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