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完结】(24)

2019-06-15  作者|标签:七声号角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他讲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说喜欢太过浅薄,说身体契合太过浪荡。好似陈燕西一声嗤笑,能击碎他如履薄冰的妄念。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陈燕西以为自己听力出问题,再三确认后:“我?回国?”

  金何坤皱眉:“你打算一直飘在国外么。”

  “不知道,看天意。”陈燕西挨着将港口近岸的塑料垃圾打捞干净,他提着袋子站起身,“回国是不可能的,国内翻年就春节。兄弟,体验过相亲的感觉吗,被亲戚追着问对象的酸爽呢。年收入多少了解一下,准备在哪买房定居。”

  陈老师扬起假笑,眼中却在翻白。

  金何坤吐一口烟雾,兔死狐悲道:“同一个世界,同一批亲戚。”

  陈燕西拍拍他肩膀,示意要坚强。整个面部表情为坤爷呐喊助威,回国别死在春节饭桌上。

  时值北半球冬季,热带雨林气候管控下的大马,常年如夏。东北风微弱西下,仙本那雨季并未清凉几分。

  太阳曝晒,世界一片明晃晃。陈燕西走在前方,与迎面出来的潜教搭话。他站在光影中,金何坤离得远,半眯眼,瞧那一抹英俊挺拔的身姿。

  色彩在阳光中铺陈,小街开过几辆老式轿车,灰粉色的车漆斑驳。陈燕西单手踹兜里,与潜教挥别后,又转身向金何坤招手。他踮了下脚,嘴唇上弯,笑得肆意好看。

  “坤大爷,跟上!”

  金何坤咬在嘴角的烟燃到尽头,他抬脚跟上时,有一瞬觉得自己身处电影里。调色复古,浸染着海岸的浪漫悠闲。

  甚至可能是一场梦,因太过旖旎,阳光照在墨镜上,便有些不真实。

  陈燕西始终不提竞技自由潜的事,好似挺避讳成绩。金何坤没说的是,除开悄悄查记录,他没按住好奇心,到潜水贴吧逛一圈。好死不死,找出一点陈年八卦。

  故事没头没尾,可能是某个无聊的同行随口讲几句。真实x_ing成迷,可靠x_ing不高,因此回帖者寥寥无几。像一坛沤馊的泡菜,无人问津。

  据说陈燕西年少成名,多次打破国家记录。本有机会参加2012年在加勒比海,巴哈马长岛“牧师蓝洞”举行的自由潜水世界杯,赛前因身体原因放弃资格。

  国内潜水圈并不大,稍有名声人尽皆知。与陈燕西相熟的人知道他没病,只是心理上有问题。

  后来沈一柟拿到参赛资格,被不明内情的人嘲讽为“上位”。陈燕西帮忙解释过几次,但流言可畏,也就随别人讲。

  这年头,许多烂俗故事皆因“据说”二字开始。造谣全靠一张嘴,网友真情实感地随风吹。连撕逼也不如十几年前的博客,双方若要骂战,还得先写千百字的“事情梗概”,以供围观者鉴别。

  “黑人”的成本下降,往往事情的真相就不重要。大家都图一乐呵,谁管你是否真的磊落。

  沈一柟与陈燕西“相爱相杀”的帽子就此扣上,因是旧事重提,圈子又小,回贴者大多理智。

  只有一个问题令金何坤同样迷茫。

  ——既然2012年是突发状况,为什么此后的比赛,陈燕西也拒不参加。

  这就有点拷问灵魂的意思。

  “深渊带,三千米往下走。幽暗寒冷,四季不变,亘古黑暗。这里会出现抹香鲸,文艺一点的说法,它应是唯一见过海面的风,再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下潜三千米的动物。穷尽一生去做这件事,见过蓝天,却只为返回大海。”

  “科普一点的说法,是抹香鲸一次能闭气九十分钟,下潜万英尺,智力与群落文化接近人类。但深渊带也有其他生物存在,尽管那里黑夜永存,也......金何坤,听人讲话能不能专心点。”

  陈燕西喝水的空当,见金何坤盯着自己出神。

  那眼光绝不是对知识的渴求,纯粹类似“上数学课的满脸懵逼”,外加“老师今天衣服真好看”的默剧评价。

  金何坤被点名,讪笑两声:“老师,您讲得真好。”

  陈燕西:“说人话。”

  金何坤:“......”

  直觉这么灵敏哦。

  于是他决定打直球,“陈燕西,说说你的竞技自由潜咋样。”

  “你不知道‘装单纯’去打听别人的隐私,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么。这世上的自来熟能不能少一点。”

  “我以为我们够熟了。”金何坤说,“看来不够。”

  说完他将陈燕西按在沙发上,准备扒掉老师衣服。两人自热情期一过,很少再眼神相遇便发|情。肢体接触明显少了很多。

  金何坤说不准,他心里明明对陈燕西有强烈欲望,迫切又饥渴。想与陈燕西作爱,想干他。

  而陈燕西没拒绝,他抬臂勾下对方脖颈,接一个绵长的吻。烟味混着柠檬果味儿,格外有夏天的感觉。金何坤沉溺亲吻里,勾着陈燕西舌尖,分不清四季。

  他在国内冒着纷飞初雪,从几千公里外而来,大衣还在行李箱。辗转飞机,旅途劳顿,却注定来这里与陈燕西夏季倾情。

  金何坤不信宿命,但他捏着陈老师下巴,见那嘴唇微张,沾着津液润亮时,金何坤承认自己难以自拔。

  这肾走得有些远。

  近一分钟,陈燕西才喘着气偏开头,他不答反问:“那你呢,就因一场飞行事故一次惊吓,便不飞行了?”

  金何坤没料到他有后招,这问题砸得措手不及。坤爷踌躇片刻,从陈燕西身上下来。

  “不是一次惊吓那么简单。”

  他顺过桌上的烟盒,刚拿上一根烟,又放下,“陈燕西,我在质疑自己的人格。当我在驾驶座上闹脾气抬杠时,有没有真正为全机人员考虑过。百条人命在我身后,我居然有心思与管制员斗气。如果更危险的事情发生,迫降没有成功,谁来为数百的家庭负责。”

  “机长肩上四条杠,专业、知识、飞行技术、责任。责任机长与副驾驶的区别就在最后一条杠上。高度责任感,共情心理,我到底有没有。”

  金何坤不止一次向内挖掘自身,直到出事前一秒,他仍笃定自己是个合格的飞行员。那夜雨太大,水帘模糊机场刺目的灯光。于是他也模糊了,小时烙印在心底的志向,忽令人啼笑皆非。

  “有时间可以看看人格主义,不过这玩意也不靠谱。打着科学的旗帜,干着调和科学与宗教的行当。”

  陈燕西攀着金何坤肩膀,没打算安慰他。成年人实际并不需要抱团取暖,随着年龄增长就知道这举动百无一用。

  “但是,金何坤。你应该明白没人会为你埋单,飞与不飞,是你自己的事。”

  “所以,潜与不潜,是否去参加比赛,也只是我的事。”

  与他人无关。就没必要向任何人提起。

  陈燕西干脆利落,明明白白回答了金何坤的疑窦,顺带表明关于竞技自由潜的立场。字面意思已很不近人情,更别说潜台词就是“管好自己”。

  其实没毛病,金何坤明白。不喜欢或不爱吃的东西,是可以拒绝、不点、不吃的。正因是个人,你可以选择。

  就像飞行与潜水,可以选择继续上升、下潜,也可以选择返回陆地。

  没人能阻止。

  满打满算,认识陈燕西的第十一天,金何坤本以为他们算朋友,兼职炮友。

  然后发现,原来什么也不是。

  他仍然不了解这个男人,没有走进陈燕西的“私人领地”。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墙,几十年的生活阅历,高不可见的交流壁垒。

  金何坤心想,只能抱憾离开。或许等他回国,两人顶多网友一线牵。

  露水情缘,打完炮就算。

  直到两天后,仙本那潜水发生一起命案。

第十八章

  陈燕西一直没回来。

  天y-in沉,金何坤撑着窗台向外看。烟灰落在手背上,隔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赶紧甩手,再看已烫红。

  今早出海前,s-hi风阵阵,远处y-in云压海,天幕似要倾斜。海面浪大,渔船剧烈起伏。

  陈燕西照样起床练瑜伽,洗澡,穿衣准备去工作。金何坤靠在床头,指指窗外:“可能会下雨,还潜?”

  “雨季就这样,晚上下雨,白天出太阳。等近中午,情况会好转。”

  陈燕西整理好必需品,出门前再次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我不是说天气,”金何坤皱眉,“我是指,你。”

  “没问题吧。”

  陈燕西刚到门口,弯腰穿鞋时身形一顿。他扶着门框,干脆直接踩进帆布鞋里,后跟压在下面。

  “不会比之前更糟,没什么大问题。”

  金何坤看着他关门离开。

  下午五点半,陈燕西仍没回来。临近禁止出海时间,即使一天四潜,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

  午时出一阵太阳,因云层太厚,日光微弱。这会儿,三三两两的光束也隐匿掉。y-in云催城,苍穹铅灰。

  时针指向六点,金何坤实在无法坐以待毙。他回身拿好防晒外套与手机,刚到门口又返回,从桌上一把抓起房卡,直奔出海口。

  潜店不远,走路五分钟,跑步只需两分钟。金何坤上次这般尽全力奔跑,估计得追溯到正式就业前的体能测试。

  而他还没靠近港口,已听见熟悉的咆哮震彻一方。金何坤狂飙的肾上腺素非但没降下来,他一个急停,瞧见陈燕西身影时,反而狂跳的心脏也跟着来凑合。差点没给他走成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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