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完结】(23)

2019-06-15  作者|标签:七声号角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傅云星决定结束这段塑料兄弟情,他一打反向盘,踩着油门驶出停车场。

  “你就不好奇,张阿姨给你求个什么签。我又是怎么解的,大凶还是大吉。”

  金何坤不信这一套,返身走进客厅,戳灭烟蒂。陈燕西已进浴室洗澡,门上身影模糊。金何坤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快魔怔了。

  他回嘴道:“云星大师,您一年四季诅咒我的机会还少吗。”

  “成了,就这样。搬家的事儿我回头问问,我妈生意人,虎皮扯得越大就越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佛学啊,玄学啊,反正你看着办。哄她开心就行了,别危言耸听。”

  “她要问你姻缘,你就说......”

  “我就说月老最近忙着呢,挂不上号。专家预约得等下个月,阿姨您别急。”

  傅云星实在太清楚金何坤的cao行,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时无话。

  金何坤料他没下文,半咸不淡地说一句:“你别真把这工作当回事,出家几年够了吧。能还俗尽早,反正酒r_ou_也没断过。”

  “我还不信你真看破红尘,挂了啊。”

  坤爷说断就断,傅云星干脆将手机仍在副驾上。他漫无目的地开在城市间,最近C市冬雨绵绵,车窗露出一条缝儿,冰凉的雨丝便不管不顾飘进来。

  没多久,傅云星左肩濡s-hi,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注视前方红灯。数字一秒一秒跳着,在雨帘中格外清晰。

  下午张阿姨找上他时,亦在下雨。求了个签,凶后吉。半好不坏,傅云星真没舍得诓骗张玉,只说富贵有命,成败在天。当然,这说的是金何坤。

  “成败”二字涵盖广,张玉追问:那姻缘呢。

  傅云星真不是月老,连连苦笑:阿姨,您知道他是Gay。

  张玉着急:正因是Gay才该急嘛,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省得他满世界飞。

  傅云星只能拿出杀手锏,他神秘一笑,开始装半仙:阿姨,天机不可泄露。

  张玉走后,傅云星一人立在佛堂前。庙宇楼亭罩在烟雨朦胧间,水珠顺着瓦片往下坠。香客络绎不绝,他却觉得清净又遥远。

  再往远处看,是?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大厦。霓虹等逡巡而过,浮尘喧嚣。大隐隐于市,如今佛门圣地缀在城市繁华间,倒是真考验定力。

  香烛燃烧,灰白烟雾被冬雨衬得有些发蓝,袅袅盘旋上升。几阵东风疾驰,傅云星手中捻着佛珠,颗颗转动。雨帘倾斜,打s-hi一截袈裟。

  小和尚在后面叫他,说是有香客解签。

  傅云星静默片刻,点头应了。

  他回身走几步,又停住。复凝视庭院中缱绻烟雾,提了下嘴角。

  一句“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隐约乘风去,而寒风掀动袈裟,衣袍猎猎。傅云星慢步走进大殿时,那背影竟也有几分圣僧出尘之感。

  前方红灯跳绿,傅云星提速滑过十字路,嘴里嘀咕:“阿姨摇的可是燕昭王为郭隗筑黄金台。金何坤这玩意,连观音灵签都不信......”?

  “花和尚能有什么可信度。”

  金何坤挂电话时,陈燕西已出来了。两人没做成爱做的事,再继续亦有点尴尬。

  陈燕西擦了擦头发,穿着背心。他大剌剌往沙发上坐,双腿舒展。

  “不信佛你成天戴着佛珠,搞笑的?”

  金何坤摆弄着投影仪,“我戴佛珠就跟你戴观音差不多,妈逼的。”

  ?陈燕西:“......”

  “这话听着,怎么像在骂我。”

  骂得还挺一语双关,都不好意思搓火。

  金何坤抬头,亮一口整齐白牙。力求笑得人畜无害:“老师,我怎么敢。”

  陈燕西不说话,将立灯调节亮一点。他手中拿几张打印的数据表,林林总总汇集近年来各大竞技自由潜赛事的名单。

  今天唐浓发消息,破天荒提到一人。叫他去查查那人的成绩,纵深是否增加得太快了。

  玩命似的。

  金何坤没捡到老师y-in阳怪气的嘲讽,还挺不习惯。他放下投影仪,随即播放蓝调和爵士乐。顺道抬着尊臀往沙发上坐,紧挨陈燕西。

  他低头看,长长名单中,陈燕西用红笔将一个人名勾出。

  “......沈一柟?”

  陈燕西抬头,上挑的眼尾表示询问,咋的你还认识。

  金何坤老老实实,“这谁?”

  “.....我一朋友,”陈燕西盯着纸页,握笔的手一顿。其实沈一柟和他关系挺微妙,要说趋近老铁兄弟情,不是;趋近纯竞争对手,也不是。

  “这是全世界竞技自由潜的下潜深度汇总。”

  金何坤没弄明白:“自由潜还有竞技赛?不属于奥运会项目吧。”

  “不属于,实际上这运动还挺新。而且了解的人也不多,参赛者大多是圈内大拿,且多以外国选手为主。不过这几年,中国自由潜员的身影也开始活跃其间。”

  陈燕西撑着头,昏黄暖等洒在他脸上,似镀一层金釉的瓷器。淡红嘴唇动几下,思量片刻,打算给金何坤简单讲讲。

  “自由潜水渊源古老,但上世纪末才成为一种有组织的运动。因此多地记录不同,成绩记载混乱。”

  “竞技自由潜分两大类,各自细分不同项目。其一为泳池中比赛,静态闭气与动态闭气。其二为海上比赛,例如恒重有脚蹼(单蹼下潜)、恒重无脚蹼、攀绳下潜、可变配重下潜、无限制潜水。其中无极限潜水风险最大,常造成减压病。”

  金何坤听得一头雾水,陈燕西歇口气,觉着几句话也讲不明白,干脆自动收尾。

  “1996年,?自由城召开第一届世界团体锦标赛。2005年,AIDA组织第一场个人恒重潜水世界锦标赛,也在自由城。此后,世界锦标赛每年都举办,个人赛、团体赛,轮换举办。主要城市为巴哈马、希腊、埃及、冲绳、自由城。”

  “你知道这些也差不多了,竞技自由潜的学问不少,门外汉听个热闹就成。”

  说完,陈燕西继续分析沈一柟的成绩,他比对几场,预感不详。

  金何坤见他不再开口,有些兴致缺缺。只得另起话题:“那你分析沈......沈什么来着。你看他成绩干嘛。”

  陈燕西头也不抬:“关你屁事。”

  金何坤:“......”

  果然,这就是走肾不走心的下场。床上甜言蜜语,n_ai得可人。下床就捞不着一句好话。

  “成了,什么表情啊,收收。”陈燕西瞥他一眼。坤爷左脸委屈,右脸不甘,合起来控诉他拔吊无情。

  陈老师:“竞技自由潜不算危险,又很危险。这话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沈一柟纵深增加太快,唐浓要我盯着他,免得出岔子。”

  金何坤:“就一比赛,能出什么问题。”

  “减压病,黑视症,桑巴,死亡。自由潜员在追求深度时,什么都可能发生。”

  陈燕西声音发凉,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关闭立灯打算睡觉,上床时背对金何坤。

  半响,昏暗中传来轻飘飘一句,“很多人不知道,一次次下潜上升,那些经历不亚于从地狱返回。”

  人类本应该理解、接受自身的渺小和极限。

  这天半夜,金何坤实在睡不着。他辗转反侧片刻,终忍不住点开浏览器,输入陈燕西的名字。以防万一,特地后缀潜水俩字。

  手机屏幕灯光幽暗,投进金何坤眼睛里。他反复查看内容,反复确认照片。半小时后,关闭浏览器。

  金何坤平躺着,双眼注视天花板。身侧陈燕西已熟睡,呼吸起伏清晰。

  良久,他倒抽一口凉气。

  网页上书:陈燕西,2010年中国自由潜水运动冠军。多次打破恒重下潜项目中国记录,同时为新纪录保持者。

第十七章

  “那都是些陈年往事,没有提起的意义。”

  陈燕西在港口抽烟,抽得有些猛。烟雾厮杀进去时,呛了一嗓子,现在头都是晕的。

  热阳高悬,深蓝水波跌宕。小镇近海实则并不干净,垃圾漂浮物举目可见。陈燕西进气瓶房拿出网筛,趴在栏杆边打捞塑料物。

  “我帮你?”金何坤蹲下。陈燕西手臂发力时,青筋隆起,还挺吃力。“我也不是有意查你,就想着万一,万一会有什么......”

  “也没什么,信息都挂在网上,随便任人看。今天你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陈燕西叼着烟,冷不丁被烟雾熏了眼,他刚捡起的塑料瓶又落下。陈老师揉揉眼睛,眼眶发红。

  他啧一声,觉着今天运气太背,不适合抽烟。于是伸手在塑料袋里戳灭。

  金何坤看着还剩三分之二的大重九:“......你不抽就给我,浪费烟Cao可耻。明白?你不说你没钱么,穷人都是这cao行?”

  “那你......捡起来再试试?”陈燕西一言难尽地盯着金何坤,决定保持没钱的尊严,明天开始抽五马币一包的本地烟。

  “嗳换个话题,四天后你回国,好好享受剩余时间。”

  金何坤提起这茬就心堵,他避不可避地发觉自己很留恋。不是对仙本那,也不是对旅程,而是对陈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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