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6)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李恒他们被打伤,依那几家权贵的德行,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孟时涯,还有身为吏部尚书的孟承业。朝政为敌加之私仇平添,邺安城估计要热闹好一阵子。

  怕吗?前世孟时涯无惧一死,不曾怕过。这一生,他握着那几家权贵的把柄,自然无所畏惧。想到李恒、余正等人凄惨模样,孟时涯只觉得痛快。自己今日与这等人一刀两断,更有脱胎换骨之感。

  正厅里烧着炭炉,暖意融融,孟承业惯来爱享受,从不委屈了自己。孟时涯进门时,孟承业正端着茶杯,挨着炭炉而坐,闭目茗饮。

  孟承业已过不惑之年,然保养得宜,仍似三十出头的模样。若非留着短髭,便说孟时涯与他是兄弟也有人信。孟承业相貌端正,风流倜傥,肤色显白,更不似其他朝臣这般年纪就大腹便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国子监里不少学子,对孟承业称道赞叹,一心想成为其门下子弟。

  “父亲。”

  孟时涯喊了一声,仆从搬了矮凳放在炭炉边,孟时涯解了大氅随手递过去,坐下来,双手贴近炭炉,静静盯着铜兽纹饰,一言不发。

  孟承业睁开眼,望着他的儿子,愣了好半天。

  自尚书府忙碌许久,回到府中就听闻少爷醒了,可举止癫狂,转眼奔去了国子监。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说少爷在国子监门口差点儿打死人,打的还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儿子。孟承业叫人把少爷带回来,催了几次都说少爷还在国子监不肯回。然后京兆尹和平南王先后进门,怒气�c-h-a��,孟承业才知道仆从说打死人不是夸大之言。

  孟承业以为儿子会是一副疯狂的模样,他真的当孟时涯得了癔症。眼下看孟时涯好端端,放心不少。然又见他神情平淡,似平白长大了好几岁,举止成熟稳重,心里也委实不安。

  但他若问,是得不到实话的。这个孩子若想说,早一进门就跟他解释了。

  “总归是平南王世子先伤了你,今日这事追究起来,全然怪不得你。”孟承业将茶杯放在身侧的案几上,探手来取暖,“为父与平南王明争暗斗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也无甚可担忧的。”

  沉默少时,孟承业压低了声音,叹道:“陛下龙体不大好了。”

  孟时涯点头,道:“想必还能撑上一两年……只是大考之前,无论如何都该立太子,否则殿试过后再提此事,新的朝廷要员已被拉拢分散,不利于他日太子立足登基。”

  孟承业嗤的笑了一声,抬眼瞧了瞧他面庞,道:“你倒是敢说。”

  “父亲断不会外传的,不是吗?”孟时涯抬头,瞥了孟承业一眼,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更何况,父�c-h-a��经认定了太子的人选。”

  “哦?你且说说。”孟承业诧异之余,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赞叹。

  “大皇子懦弱多病,不堪大用;二皇子早逝;三皇子狠辣阴险,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四皇子出身太低,性子急躁�c-h-a��,才智皆不足;五皇子品行不端,小人之心;唯有六皇子,虽最年幼,生母淑贵妃亦早逝,然天资聪颖,生性纯善,隐忍能谋,颇有手段,可为明君。”

  孟时涯手指轻弹炭炉一角垂挂的铜铃,铃声叮当清脆,响彻屋内。他笑道:“六皇子李云重,看似怯懦愚拙,实则按捺不发,待时机成熟,必定一鸣惊人。”

  孟承业连连点头,看向儿子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称许。

  皇权争储,历朝历代血流不断,如今宏泰帝也是踩着兄弟的尸骨坐稳了皇位的,为君二十余载,总算功多于过。但宏泰帝自负年轻,迟迟不肯选定太子,引得几位皇子暗中相残许久,大皇子二皇子已是尝了恶果。而今陛下龙体抱恙,一连数月不曾上朝,朝政把持在陛下最宠爱的贵妃胡氏手中。胡氏与平南王是姻亲,二人都推崇五皇子,然三皇子是皇后杨氏嫡出,朝中文臣武将大多以三皇子为尊。皇子相残,朝臣倾轧,大周朝内患重重,外又有北姜和燕国虎视眈眈。

  孟承业看重六皇子不仅因为六皇子本身堪当大任,还因为守卫皇宫的禁军,左右卫两军的上将军韩胜与何冲曾蒙受六皇子的恩惠,对六皇子忠心耿耿。再加之那位最受六皇子信赖的国子监祭酒大人暗中斡旋……胜算,可不小。

  大周朝有十二卫与神武军共领兵权,十二卫即皇城禁军左右卫,京城龙武军左�ch-ou��卫、左右勇卫、左右威卫、左右武卫、金吾卫和监门卫。神武卫则分散驻守大周朝二十四州。其中精兵多在禁军左右两卫。

  只不过,左右两卫是陛下心腹,而即便是陛下,也不知这两卫的统领上将军是六皇子的拥护者。孟承业在朝中,也向来做出一副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表象。

  孟承业把重要的消息都透露给了孟时涯。父子关系固然僵硬,但二人都很清楚,孟府中人,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此番大考,你理应夺魁,只怕到时候的日子,不好过。”

  做了状元,各番势力争抢拉拢,谁都不好得罪。

  孟时涯沉思,随后轻轻摇头,眉目紧皱——“不,今春开科,我不打算赴考。”

  孟承业看过来,跟着皱起了眉头,道:“你的学问,难道不足以扬名殿试?还是说,你不打算入朝为官?”

  房里陷入了沉寂。孟时涯久久没有回话。孟承业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态度,并不催促,默默等待。瞧见孟时涯想得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孟承业不由得心中感叹,这孩子,确实是长大了。

  “平南王、刑部尚书相互勾结,但京兆尹、金吾卫与他们不睦已久,若要从中一一击破,并非难事。你若入朝为官,无须费心太多,到时候辅佐六皇子登基,亦不愁得不到高位。到时候,为父挂一个尊贵至极的�c-h-a��,你来掌握大权,孟府只会比眼下更稳固繁盛。”

  孟时涯看向他,眼眸里透露着冷淡轻蔑。他冷笑道:“我自会为孟家考虑。但我入朝为官,不是为了孟家,更不是为了自己,我……你放心,六皇子身边,文臣总有他人为首。我,意欲为武将。手握兵权,才能护他一世平安……再过三年,我会赴武举,势必夺魁。”

  “武将?”孟承业彻底呆住了。

  再为同窗

  国子监元月二十开课。十九未时,孟府的马车停在了国子监大门外。几个仆从向守门侍卫递交了吏部尚书孟承业孟大人致祭酒大人的手书,侍卫禀告过后,孟时涯得了准许,搬入了学舍。

  国子监太学、广学两馆以官胄子弟居多,平民亦多在光学馆。官胄子弟财多人脉广,或是住在家中,或是在朱雀街上租上几间宅院,是以学舍里,几乎全是平民子弟。搬入学舍的权贵子弟,平南王庶子李瑛是第一个,孟时涯就成了第二个。

  孟时涯选中了竹涛院的癸字号房,为此他给原先住在癸字号房的一位学子租了幽雅院落作为交换。

  自然,他要与林长照同房,并且他特意从四张床榻中选了临近林长照的那一张。借口倒也不突兀,就为了窗外那竿竿绿竹。

  孟府的公子喜爱赏竹邺安城人人皆知,他画得一手好丹青,皆以竹为题,装裱起来,京城权贵、文人雅士争求一观,出价千两。孟时涯还特意带上了作画颜料,和他此前所绘的几幅墨竹画轴。

  书童荻秋帮着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完毕,又把赵嬷嬷的嘱托重复了一番。药还得喝几副,餐饭不能断了,衣衫须多穿,夜里读书不可太晚……唠唠叨叨好半天,孟时涯丝毫没有不耐烦。等荻秋走了,同房的几个学子围拢上来,纷纷表示讶异。

  这个说,此前孟公子对待书童可不似这般好脾气,那个说如今的孟公子看起来更易相处。还有人追问,是不是彻底跟李恒他们闹掰了。

  这些个学子脾性相投,说话直来直去的,放在重生之前,孟时涯只怕懒得理,说不准还会觉得厌烦恼怒。而今倒觉得其情也真,平民家的学子更合得来一些。

  国子监厨房有饭厅,学子可自行去用饭,孟时涯本不惯与人挤在一处用膳,但国子监规矩是不可带随从仆役,事事须得�c-h-a��亲为。他知晓这一生若要先跟林长照成为好友,势必得改了昔日高傲个性,放低身份。于是就随同房的学子一道往饭厅。

  饭厅有匾额,上书“知味堂”。孟时涯前世从未踏足,就是这世落水之前,也没有来此用过膳。他乍现身知味堂,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孟时涯心里局促,面上强装镇定,盛了几样小菜,端了碗白粥,坐在了角落里。

  只是才喝上一口,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走进来,选了临近他的一张桌子坐下。大约是谈话在兴头上,二人都没有察觉孟时涯的存在。

  林长照换了件月白色的袍子,里面套了夹袄,看上去不似前几日那般瘦削,脸颊带笑,整个人精神许多。孟时涯端着碗,目不转睛,不知不觉脸上流露出宠溺的表情。

  与林长照一起的那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举手投足豪爽磊落,前世也是林长照的好友,姓徐名绍,字长风,与林长照年岁相同,不过他在广学馆读书,学的是农工商技,偏他喜爱舞刀弄棒,后来考了武举,中了探花,孟时涯被斩首时,徐绍已是战功赫赫,官封左武卫大将军。

  徐绍与孟时涯唯一一次谈话,还是因为折柳台的柳絮姑娘。柳絮幼时与徐绍青梅竹马,后来柳家遭难柳絮被拐卖至京城,多年后机缘巧合重逢。徐绍囊中羞涩连折柳台的大门都进不得,想偷偷把柳絮带走被李恒堵住要痛打一顿,孟时涯替他讨了个人情。

  想到这儿,孟时涯垂下眼帘,甚是愧疚。他当时不过是一时兴起,看他们二人苦命�ch-ou��,随口劝了两句,之后再没管过,完全不知李恒、余正那时故意放走徐绍,事后却派人围堵徐绍,差点儿把徐绍打死。但柳絮姑娘,却被李恒玷污,余正等人还要欺辱于她,她便一头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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