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X纯阳]过荒城 作者: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完结】(5)

2019-06-14  作者|标签: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躲在y-in影里哭泣的妇孺身上时,人前一阵难听的大骂声,他的眼前一晃一暗,只看见为首的男人将手中的锄具高举过头,兜脸就往面前拦着的一个万花弟子怒砸而去,华清远眼快,正欲出手相阻,樊真却比他更快,一声清脆透亮的铮鸣,不似金石铜铁,倒像是玉磬相击,这极为镇定冷沉的一响,一时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嗓子,周遭全然静寂下来。

华清远抬眼看去,只见得那锄具的铁头碰在一支纤细流丽的毫笔上,那笔杆的质地非金非玉,寻常的农具铁杵重重敲打在上头,连半分痕迹屑子也不留,像是打着了一尾s-hi滑灵活的鱼,那为首的流民手腕一经打滑,铁锄头向外一带,将他带得身形不稳,人歪歪斜斜便踉跄着后退了许多步,那人还未站稳,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气劲击中,一来一回之间已然疼得睁不开眼睛,不住嚎叫着。

人群见状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伸手去扶。华清远能感觉到许多束目光犹如芒刺一般穿过冰冷的沉默,密密麻麻扎了他满身满脸。

樊真站在略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头的人,那目光冷得像把刀子,他的嘴角嗫嚅了一下,最终却也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走罢。”话锋又冷又硬,毫无转寰的余地。

在前的青年人看着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同伙,却仍然上前一步,眉目间的愤怒强硬已经不见了,转而有些哀求的样子,那人方想开口,却听得樊真早就截断话头,又说了一遍:“走罢。”语气里带着微冷的怒意,已然有些不耐烦,

华清远与莫丹青面面相觑,华清远蹙起了眉头,而莫丹青只是咬一咬下嘴唇,没再说什么,其他的万花弟子早已是见怪不怪的模样,纷纷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总是他们的师兄能镇住场面,乡间野民,也该知道这样泼天大闹吃力不讨好,再徘徊一阵就该作鸟兽散了。

不曾想的是人群因着这话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纠集在前头的青年人见没有希望,便扶着那受伤的头目,三两个地钻出了人群。

医署这头的人方松了口气,却听得底下的人里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大哭,忽跌跌撞撞窜出一个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女人来,她嘴里一叠声惨叫着“可怜可怜吧”,朝着阶上站着的那些个人跪了下来。在女人的身后,怯生生地也跪着一个瘦弱的小孩子,见母亲连连哀求着,自己也学着样子叫“可怜可怜”,声音猫儿似的,很小。

华清远看着她灰蒙蒙的眼睛里连连淌下浑浊的泪水来,顿然便心软了,他周围的几名万花弟子也才发现人群后带老携幼的女人,面上不禁都表露些许动摇之色,窃窃私语着商量要不要将人救下来。见到万花弟子们有动摇之色,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头磕得山响。

“别去。”樊真依然面无表情,端着漠然冰冷的腔调,似是知道身后的人跃跃欲试地要做什么,光只是这句话,使得周围的万花弟子们忽然便都没了声音。

莫丹青眼见那女人粘在脑门上的尘土变成淋淋漓漓的肮脏红色,有点儿忍受不住地呜咽了一声,华清远看见豆大的眼泪直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樊真,”华清远也再看不下去了,他第一次亲历这样驱赶灾民的景况,只觉得自己与那些官衙里穷凶极恶的官员没有两样,从前他路过时同师兄师姐说这样做不仁道,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要袖手旁观。

他强压下内心滞涩的怒气,只柔下声音劝樊真道:“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多少给些饭食也是没有关系的。”

莫丹青见华清远出言劝说了,头不住频频地点着同意,上前一步也欲发言,却见樊真依旧不为所动,带着冷厉的责备对莫丹青道:“你自己也已经吃不饱了,还想着别人?你施舍了这一顿,自己下一顿怎么办?不要闹,回去。”

语气很重,顿然将莫丹青噎得说不出话来,眼里本来就满满地蓄着的泪水,经此一说登时扑簌簌地跌落下来,像一串银珠子。

她还想上前去扶一扶那个还在不停磕着脑袋的妇女,却被樊真伸手挡住了,小姑娘一看左右都没有希望了,抽噎一声,转身便哭着跑掉了,华清远拦她不住。旁边站着的万花弟子与还留在原地观望着的百姓,见着这样的景况,没有希望,便也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华清远前后看了看,门外的黑暗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那个女人在不知疲倦地磕着头,声音慢慢变小了,门里的人影带着一簇簇朦朦胧胧的黄色灯焰走远,扫出一片凄清的黑色。

“樊真。”华清远站在原地,声音出口便有些颤抖,连他都不知道如今自己正气得浑身发抖,心中陡然一空,他看着樊真不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了,门缝子外头看见一双绝望而痛苦的眼睛,那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华清远一个箭步走上去,按住了樊真的手臂。

万花的眉峰微微一蹙,两人的动作一时间僵持不下。门外的那双眼就依然这样,直勾勾地往里头看,华清远心中一阵酸楚,道:“已经这副模样了,还不想着救救她吗……她可是带着孩子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可是万花谷里的人。”

“你能救她,”这话说得樊真眉目一动,他猛然将按在门闩上的手一放,反手攥住了华清远的腕子。

华清远被拽得一个身形不稳,觉得肩头一阵疼痛,不由得朝门边摔去,他的目前一暗,樊真将他抵在门侧,话语冰冷:“你救不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人,这里不是难民署,你收了一个人,周围的饥民就会像蝗虫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凭谁都遭不住。”

“我……”华清远被他低沉而带有浓重危险意味的话语一惊,不想会以这样的方式触及万花的逆鳞,但唯有这件事,他不愿意退缩妥协,这事情实在不是一言一语能够揭过的。

他将樊真的手挣开,脸也冷了下来,“我知道,可都说万花门下悬壶济世,你方才这样表现,未免太折煞脸面!”

“你不知道,你哪里知道。”樊真听得这句话,倒是冷笑一声,“你不用总是提醒我是个万花谷的人,我没发过什么苍生大义的誓。没有你想象的这样无私,最后连命都赔上去了。”话中意有所指,但这话将华清远心里的失望愤怒激得更上一层楼。

樊真却似是看穿他的心思,道:“你若是觉得失望,大可不用总跟着我,到这就停了罢。”

华清远被他这话呛得一愣,倒像是兜头被浇了凉水一盆,顿然再气不起来了,反是跌落深崖地一阵空空荡荡,他一时语塞,只断断续续反驳:“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怎么就是说不通呢。”他左右觉得再说不下去话了,又不想再发怒,只得转身拂袖而去。

门在他背后缓缓关上,发出凄厉的吱呀声音。早春的风更冷了。

打三更的声音在华清远的脑海里回荡不绝,他辗转难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两双眼睛,一双带着浑浊的泪水,一双清清明明的不谙世事,直勾勾地绝望痛苦地看着他。

华清远的心子在胸腔里砰砰跳得厉害,他打心底总相信着樊真不是那样冷漠绝情的人,他话里的道理华清远都懂,却总不甘心,可一想起他在人前的样子,又不免一阵积郁胸中的低落蔓延而上,叫他难以喘息。

他受不了,想再回去看看那对母子还在不在,便轻轻悄悄地爬起来,往包袱里取了几块干粮,又将案上的水壶提溜在手上。无声无息地闪出了门外。华清远一出门,只见得眼前晃了一道鹅黄色的灯光,他的心一惊,赶忙躲到光亮照不到的暗角去。眼睛却一直追着那道光看,他不由自主地屏息去跟。

远远跟着那一团鬼魅似的灯光绕到了大门前,他瞧见门吱呀地开了个缝儿,橙红色的焰芯子消失在门后,华清远大着胆子跟了过去,匿在门边,只看见个高挑的墨色影子在墙根站了一会,灯光被一阵风吹得摇摇曳曳。

他听见有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拿了吃食便走罢。”声音顿了半晌,外头既没有吃东西的声音,也未有离开的步音,人声又接续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你的娘呢?”

华清远的心怦怦乱跳起来,深夜里的飒飒寒风穿过树枝的罅隙,发出如同魑魅哀叫一般的呜呜鸣泣。他听见风声里传来低低的应答,猫儿一样的,很小:“娘去买油饼给我吃了,让我在这里等等她。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华清远轻声一叹,心中的酸楚与悲哀又一齐涌了上来,若是那孩子的母亲能够买吃食,又怎会落得门前乞讨的凄惨景况,多半是无力生养孩子了,将他丢弃在原地便结了。

听得门外又道:“外面冷,同我到里头去吧,若是你的娘回来了,我把她一并带进来。”话里带着哄劝孩子的温柔和善。也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一句话,倒像他自己才是被温柔相待的小孩子,或者说是内心里的疑云终究打消,忐忑不安的消沉顿然如同大石坠地,他听得鼻尖发酸,眼角一阵热烫。

不想这个时候大门一敞,华清远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恰巧与樊真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照面,华清远只觉得眼角的那点热烫渐渐烧了满脸,像是入室行窃的贼被抓了个现行,他明明没什么好感到尴尬羞赧的,此刻却浑身一僵,眼神一时间不知往哪儿放,只好看看樊真怀里抱着的孩子。

与他想的一样,这孩子有一双极为清澈灵动的大眼睛,虽说因为逃荒而面色黧黑,满脸泛着饥饿的菜绿色,可眼睛却在灯台的暖光下熠熠发光,他的颧骨有些突出,显得眼窝深陷,袖里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樊真的衣衽,看起来极为不安,那骨节峭楞楞,瘦得像深冬里的枯槁,一身破破烂烂的衣物在风里空荡荡地飘。

樊真看到他了,但一句话也未再说,华清远呆立着,眼看万花就要无声地与他擦肩而过,华清远心焦不已,目光死死追着樊真的身影,心里一横开口欲言,却见樊真也转过身来,静静看向他,早前那冷若冰霜的眼色已然悄无声息地消退了,但又不是寻常的柔和目光,反而在灯烛下有些闪闪烁烁,华清远一愣,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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