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毫不畏惧地任他看，武者五感通达，即便是现下这般黑暗，少女也能借着远处的光瞧见对方那双眼。
是如同西湖一般潋滟的眸子，也曾迷恋过这双眼中的温柔，然而终究不过是流年云烟，一碰，便散了。
于是她别过眼去，只道：“何来满意？我掌控情报司，而你没有给我带来有价值的情报。”
“是，”男子居然笑起来，“那接下来的一则情报，您还想听吗？我的情报司首座大人。”
“首座我可担不上。”苏涵道，“不过你还有什么情报没说的？”
男子依旧在笑，只是笑里多少掺了几分寒。
苏涵霍然抬眼，男子已经笑道：“浩气盟大军已经快要攻上啖杏林了。哦，我说的并不是紫源泽的那一路，而是另外一路。”
……
“不好！”
看着赵彬江一见那具尸体就变了脸色，慕笙开口道：“怎么？”
赵彬江脸色很不好：“这是我派出去执行叶公子吩咐的任务的。”
“什么任务？”
赵彬江将叶问颜吩咐的事都给慕笙说了说。慕笙听完后面色也凝重了不少，重复道：“你说叶问颜要你派人去紫源崖埋火药？而你派出去做这件事的人，就是我杀掉的那人？”
副将脸色难看地点点头：“若是这人是细作的话，那叶公子吩咐的事，难保不会有差池。”
“我先前瞧他，似乎已经离了据点，去紫源崖了。”慕笙道，随即微微垂首沉思片刻，又抬眼道，“传令守军，以守代攻，以退为进。紫源泽那头，对方想必也是打着拖住我等视线的主意，就这么着吧，小心些别有太多伤亡。至于紫源崖……”
少女眼里利光转瞬即逝：“你寻几个身手好的，悄悄上去查看情况。想来紫源崖上，也比不得这里有多轻松。”
“那若我等寻到叶公子……”
“不必现身，叶公子既然早早便发现了那里的异常，独身前去应是有他的打算，你们也别打乱了他的计划。”
“是。”
待到赵彬江前去着人上山后，慕笙站在原地，团团火把映照下，她拢着披风沉默不语，长而密的睫正轻轻颤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苏涵自粮Cao垛那头赶过来时，见着就是她这幅模样。她如何不知道慕笙这般反应是为何？慕笙师从万花谷，学的是岐黄术，行的是悬壶事，医的是痛病者，今夜她却拿起了利刃，杀了她当上大将以来里第一个人。
她很想直接和她说，背叛者志不同道不合，不是他死就是你亡。
但今夜的气氛不知怎么就让她想起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红衣少女顿时打了个激灵，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转了。
心思转了转，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对她道：“少爷这几日夜间似乎睡得不好，待今夜事了，可得麻烦你配几剂安神的方子给我。”
“嗯，”慕笙的声音有些轻，但所幸她情绪还算平静，“我知道了。”
苏涵知道她心里头必定还要罪恶过好几日，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先前我听见你们谈及了少爷，少爷可有什么事？”
闻言，慕笙抬眼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少爷没和你说？”
苏涵略有些茫然：“说什么？”
看苏涵这幅模样，慕笙也知道约莫又是叶问颜那厮临时做的决定，没有告诉苏涵。
心绪这么一转，慕笙笑了笑道：“噢，少爷说，让你烧几盘好菜等他回来。他想吃东安子j-i了。”
苏涵愣了愣，随即也笑道：“那好，就怕他嫌弃我的手艺，回头还寒碜我来着。”
叶问颜此刻却在紫源崖顶。
年轻矫健的身体在夜色下舒展开，如飞鹰一般落至崖顶。叶问颜蒙着面，露出的一双眼浮光流转，却是往身后的树丛扫了好几眼。
“出来吧。”他道。
身后窸窸窣窣片刻，随即两个人影分别自树后和树上出现。叶问颜转身瞧着那从树后走出来的人，不是李君城是谁？
目光再一瞥他身边的蓝衣男子，叶问颜无声轻叹一口气，看来当初纯阳宫上给李君城通风报信的，果然是这位。保不齐在兰若寺攻击二人的，也是这位——路非遥。
李君城看着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叶问颜，目光着重在他身后负着的重剑上落了落，这才道：“叶公子果真敏锐过人。”
叶问颜凉凉道：“李将军这话说得好笑，若是连敌人的呼吸声都大到近在耳边还不自知，那叶某这三年于恶人谷内，估计也该死了个百儿八十回了吧。”
李君城微微敛容道：“哦？看样子叶公子这几年着实过得不顺遂。”
叶问颜答非所问：“若是李将军有朝一日也入了恶人谷，自然会明白叶某过得顺不顺遂的。”
对方摊手，不再答话。倒是叶问颜瞥过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路非遥，又道：“原来李将军和这位是旧识。”
这是在间接向他求证当初纯阳宫上的事了，李君城微微眯了眼，随即道：“路兄与我乃是幼时好友，只不过我十岁时拜入天策府下，算来也是许多年没与路兄相见了。”
这个回答，稍稍明智的人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敷衍，叶问颜心下了然，也没继续往下说，转而侧了身，微挑眉道：“我以为二位是来截杀我的。”
倒是路非遥笑了下而后开口：“也得我们二人留得下叶公子才是啊。”
“哦？”
路非遥道：“神兵千叶长生，由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亲手所制。”顿了顿，他又道：“泰阿，传闻乃欧治子与干将两位大师联手所制，可于万军之间直取敌首。”
叶问颜淡淡瞧着他，不出声也没动静。
果然又听路非遥道：“这样的一双剑，如今出现在了叶公子身上，我等如何敢乱来？”
他一挑眉，道：“说得我都要以为我背着的，确实是真的千叶长生和泰阿了。”但不等那二人开口，他又道，“既然二位没有截杀我的打算，那敢问二位，来此地作甚，看风景？”
李君城没有注意他话里意思，只是笑道：“此地风景确实一绝，如此看来叶公子倒着实寻了个好去处。”
叶问颜亦笑：“战事在即，李将军居然还有心思看风景，这一点叶某着实望不能及。”
李君城耸耸肩，倒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若是枫湖寨守将没有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人头的话，我觉得我此刻看风景会更愉快的。”
“哦？”叶问颜挑眉笑了笑，“看样子，李将军的人头也很值钱。”
“值钱是值钱，”李君城笑，只是眼里的光多么有些寒，“但总得看，有没有那个命去拿。”
叶问颜不置可否，江湖上关于他自己的悬赏令也并不少，每每苏涵拿着悬赏榜给他瞧的时候，他最多看看画师画得像不像而已，最终都是投入火盆子的结局。
没想到的是，这次居然是浩气盟内部的人想要解决掉李君城，然而此前他并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情报。
苏涵手底下的情报司，看来是时候换换血了。
这么想着，他道：“既然二人另有目的，那叶某也就不奉陪了。告辞。”说着便提身欲走。
“且慢。”李君城却喊住他道，“叶公子可知道此次浩气盟大军的主力，并非在紫源泽？”
路非遥突然看了李君城一眼，叶问颜也略带惊讶地瞧他。
这可算是浩气盟军队里的内部秘密，现如今他二人分属敌对，李君城居然和他说这句话么？
目光瞥过路非遥，对方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叶问颜这才松松答了：“自有情报司向我汇报。”
李君城听罢，倒是微微挑眉，叶问颜这句话当真微妙，一句话的意思不说清是谁的立场，让人听着倒像是他成了恶人谷的j-ian细。毒，当真狠毒。
不过他也不是拘于小节的人，何况身正不怕影子斜，路非遥之人也不是那等爱嚼舌根的人，这一方地界里发生的谈话，他相信他会沉默。
于是他道：“哦？恶人谷的情报司，原不是叶公子掌管的？”
叶问颜没有什么表情地答：“实在抱歉，事关内部机密，恕在下不能告知了。”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如若二位没有其他事的话，叶某可得先行一步了。二位各自保重。”
这回他再不停留，话音还未落下，人已跃出远远，在李君城的视线里，只瞧见那一道身影越过树后，最终消失在重重树影之间。
路非遥瞧着他的神色，这才开口道：“将军似乎对这位叶公子，略有不同。”
闻言，李君城不过一笑，答：“世人多混沌，如此良才，惺惺相惜罢了。”
路非遥亦道：“也是。”
李君城侧首看了他一眼，又道：“追杀我们的那几人，你觉得是谁？”
“左不过啖杏林守军或是陆风离，”路非遥淡淡道，“不过能将我二人的行踪知晓得如此细致，怕倒真的是陆风离的意思。”
“他既然敢动手，自然有其手段，”李君城想了想，道：“跟在叶问颜身后吧，陆风离若是能想到我们居然跟在敌人身后，也算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