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被继父毁掉了所有，性格温柔内向，若不是那一次的机缘巧合，他不会认识萧子夏，不会有勇气活下去。生来便充斥着不幸的他，是否最终会得到他不敢奢求的幸福……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主角：杭雪春 ┃ 配角：萧子夏，叶纪 ┃ 其它：换攻，童年阴影，总裁，长篇，豆腐首发
1、噩梦开始
一个平淡无奇的夕阳泛着金波的傍晚，十二岁的杭雪春被妈妈接回了家。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印象中的妈妈永远冷着面孔，将手机夹在脸与肩膀之间不停地打电话，手头则是白花花的令人晕眩的公司账务表，偶尔不忙了，就与一帮男男女女出去喝酒打牌，闹到深夜便回来与爸爸吵上几句。
他和妹妹两个人从小都是爸爸陪，像这样被妈妈开着宝马带回去还是第一次。
车子里的温度刚刚好，气氛却很尴尬，一千零一夜的香水味叫他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他开口：“妈妈……上周的数学测验，我拿了一百分……”
“嗯。”后视镜里妈妈的妆容精致，却没有半点变化。
杭雪春有些泄气，和爸爸在一起就不会这样，可以聊许多话题，还能撒娇买两只棉花糖。
爸爸是个温柔的人。
他轻轻笑了。
家里出奇的冷清，杭雪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出哪里不对。
“妈妈，妹妹怎么不在家？”杭璇才九岁，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没有玩伴是不会乱跑的，所以每次她都在等哥哥回来。
杭霞的目光冷下来：“小春，你以后没有妹妹了……别再问这个问题。”
他立刻噤了声。
妈妈疲惫地长叹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开始向外拨电话。
“西西，我让你聘的保姆呢？怎么还没到！你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是吧？手脚再这么慢信不信我炒了你……”
杭雪春默默地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经过妹妹的屋子时他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墙上的美少女海报都不见了踪影。爸爸呢？他悄悄走进主卧，床单干净熨帖，而衣帽架上只剩了女人的东西。
他忽然地有些想哭。
可是他不敢，让妈妈发现了，妈妈会生气的。
不久保姆来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总算将杭雪春的兴致提起了一些。
“蒋嫂，你这手艺真不错，看来这月薪八千也不亏。”
妈妈就是在难得的夸人是时候脸上也不会露出一丝笑容的，她是嘉思的老总，所有的事都是她说了算，包括兄妹俩跟谁姓。
保姆笑了笑，看了一眼杭雪春，岔开话题道：“太太，小少爷长得可真好看，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我做过几十家的保姆，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将来接了您的家业，绝对是高富帅。”
难得的，她噙了一丝笑意抬眼看了看杭雪春，随口答道：“就那样。”
日子平淡地过了一个月，杭雪春才发现自己已一个月没笑过了。
好想念爸爸，还有妹妹……
他们过得好吗？
虽说是不肯相信，但杭雪春也不是傻子，知道父母离了婚，爸爸丢下他带着妹妹走掉了。
每天放学变成蒋嫂去接，蒋嫂不太会开车，便每回接了他叫出租车回来。
杭雪春小小年纪，便知道了什么叫惆怅。
然而一个陌生人的到来，生生将他推入地狱。
那是一个周末。
“小春，叫邵叔叔。”妈妈竟然在笑，杭雪春有些不敢相信，讷讷答道：“邵叔叔好。”
“杭总，这就是小少爷啊，啧啧，真是好看到没话说。”这个叔叔看上去很年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浅灰色的西装笔挺，他笑着，摸了一下杭雪春的头。
他预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没出两个星期，那邵叔叔便提着个大行李箱住了进来。
“小春啊，叔叔和你妈妈结婚了哦，你要是不愿意叫我爸爸，那就叫叔叔吧，我不会逼你改口的。”邵叔叔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身上稍浓的男士香水味微微呛到了他。
杭雪春不知该怎么回答。
“衍东，这孩子嘴笨，光脸好看，什么都不会说。唉，都是他那爸教的。”
“霞，孩子还小嘛，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
“他要是像你一样能说会道才好呢，你多教教他，小春可乖了，很听话的，被你教上两年肯定大变样。”他们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了卧房，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早点睡，想要什么就喊保姆。”
房门关上，只留杭雪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回他再也没忍住，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悲伤得擦都擦不干净。
他仍旧叫邵衍东为“叔叔”，继父则主动承担起送他上下学的责任。
明明他也是笑容满面的，可杭雪春总觉得害怕。
对爸爸的思念日积月累起来，变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塔，他夜夜睡在里面做梦。梦里爸爸牵着妹妹，和自己一起出去放风筝。
蒋嫂忽然地被辞退了，由继父掌厨。
继父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他也确实年轻，才二十七岁，刚刚脱离单身。但妈妈不嫌弃，仍旧鼓励他。
杭雪春是个乖小孩，从来不懂得批评人，即使一天一天地瘦下去了，也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爸爸说做人要宽容，男孩子尤其要这样。
六月里梅雨不断，有时夜里也会有惊雷，妈妈正在此时出差去了广东开会，据说连开带玩要去半个月。
就在妈妈走的第二天晚上，继父忽然很亲热地抱了抱杭雪春：“小春，怎么瘦了？今天有点冷，叔叔和你一起洗澡好不好？”
其实杭雪春一直害怕自己会在妈妈出差期间被他杀掉，虽知这是妄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
“小春真的好可爱哦，”继父忽然强势地打断他，“叔叔特别想和小春一起洗呢，小春为什么不愿意呢？叔叔非要和你一起洗！”他脸上挂着的笑已有些含义不明，迅速地脱了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便钳住杭雪春的胳膊将他往浴室里拖。
他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浴缸虽大，但坐了两个人还是略略嫌挤，杭雪春已在极力退让，却还是和继父靠在了一起。
“小春，你那样坐，不会不舒服吗？”
他没回答。
“小春，叔叔一直很害怕你会不喜欢我，叔叔哪里不好你也不说。小春你不要这么防备我好不好，你妈妈看见了会伤心的……”天气的确很冷，水汽蒸腾，一时看不清继父的表情。
嗯？自己让继父为难了吗……
“不是的，叔叔……”
“那你坐过来嘛，那里很冷的。”雾气中伸出一只手来，杭雪春下意识地要挥开，却又生生止住了，任那只手揽过自己的肩膀向那一头带去。
热水漾开，杭雪春一个支持不住，摔进了继父怀里。他慌忙撑起身子：“对不起……”
继父抱住欲逃离的他：“没关系，小春，叔叔抱抱你，帮你洗好不好？”
声音不同于平时，微微的有些沙哑低沉。
杭雪春太小了，听不出其中情欲的味道，只是觉得继父不对劲，却又不明白是为什么。
2、强权与弱势
“叔叔，我自己洗就行……”
快逃……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似乎预感到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即将发生。
十二岁的他能想到的最吓人的事只有死，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活法叫做“生不如死”。
“小春真是太美了，眼睛好漂亮，身子也好看……”继父没听见他说话一般，自顾自温柔地将热水泼到他身上，骨感的手指滑过他幼嫩的肌肤，仿佛冰冷的刀片游走。
杭雪春坐不住了，微微挣扎起来：“叔叔，我——”
忽然他触碰到了一样事物，那么烫，那么硬……
是什么……他忍不住低头去看。
“不行了。”继父的薄唇吐出一句低语，迅速低下头去吻住杭雪春的小嘴，同时抱住他站起身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这样带着浑身的水汽快步迈进卧室。
杭雪春完全吓呆了，任继父的舌在他口内索取，一时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直到后背贴上棉被柔软的触感，才稍稍回过神来。
继父在吻我？
杭雪春看过偶像剧，知道男生很爱女生的时候会吻她，可是，可是自己是男孩子啊……
他刚要反抗，继父忽然放开了他，桃花眼含笑，声音说不出的奇怪：“小春，叔叔教你做快乐的事情好不好？不告诉妈妈……”
杭雪春感到继父在用一根很烫的棍子戳他，四肢挣扎起来：“不、不要。”
“真的不要吗？会很快乐的……”
“不要，叔叔你放开我，不要再戳我了……”
继父的眼神忽然冷下来，左手迅速抓住他两只细弱的手腕扣过头顶：“小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继父的力气太大了，根本挣脱不了，杭雪春用力扭着身子想要逃脱，殊不知他这样做对于继父来说，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诱惑。
继父的右手游移到他臀间，轻轻叩了叩那幽门。
没有润滑……他忽然犯起愁来，自己忍到现在已经快要爆了，竟然还不能一插而入……邵衍东愤恨地骂了句娘，吐了些唾沫出来，就着唾沫勉强摸索了半天，好在刚才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身体已经有些打开了，他稍费了些功夫，终于插进去一根手指。
杭雪春只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恶心，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继父的开拓仍在继续，转眼已容下了三指。
痛，无边无际的痛将他吞噬，似乎后泬已经撕裂一般。杭雪春突然尖叫起来：“不要！啊——拿出去——”
继父眸中一道寒光闪过，抽出手来干脆地扇了他一巴掌：“贱货！你再叫我弄死你你信不信！”
力道用得很足，杭雪春一下子被打懵了，眼泪胡乱地流着，流过那半边被打肿了的脸。
那根很烫的棍子捅进来时，他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目光空洞，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外面在下雨，一道一道的闪电落下来，照亮了四周连绵不绝的黑云，窗帘裹挟着闯进来的冷风上下翻飞，他早已听不清耳边继父的粗喘。
这样的凌迟持续了多久，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道热流，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忙不迭地闭上眼。
是什么？他已经不想再去管了。
“哼，连呻吟都不会，浪费了这副好身子。亏我还没身寸在里面，搞得跟女干尸一样。”继父的声音冰冷，继而离开了他的身体。
杭雪春浑身脱力，又睁不开眼，手腕被勒出两片淤青，身上到处都是那个禽兽留下的吻痕，后泬更是痛得不似自己的。为什么没有死呢？死了多好……
他仍是保持着那副双腿大开的氵壬荡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的起伏，简直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房间里又响起脚步声，然后，“啪”，灯光打开了。
“你这样子已经被我拍下来了，敢告诉你妈或者报警，我就把这照片发到网上去。你知道你这样子有多美么？不管男人女人，都会对你有欲望的吧……”一只手落下来，翻弄着他两腿间的器官，“只可惜这里还硬不起来，过两年，过两年就完美了……”
杭雪春仍是一动不动，心如死灰。
“快点把脸上的弄干净，难看死了。”继父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之后是怎么处理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无边的雨，黑暗的，暴虐的，停不下来的样子。
在妈妈出差的半个月里，他上了他六回，每次都会拍照留念，而杭雪春已然绝望了。论体力是绝抗不过他的，又成天被他锁在家里，继父有奇怪的癖好，有时看电视，都要叫他将自己那话儿含在嘴里。杭雪春被他打得怕了，不敢违抗他，即便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也都由不得他。
杭雪春是有些懦弱的，母亲过于强势，他自小便被打磨成逆来顺受的样子，很少拒绝别人。即便是继父对自己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他也总有理由说服自己去接受。
只是越来越想念爸爸和妹妹，自从继父来了以后，那样美好的日子就结束了，连回忆都嫌短。
妈妈并没有发现家中的异常，杭雪春仍是喊他“叔叔”，可能真的是太小了，并不懂得扞卫自己。
青春期以后，继父变本加厉地索取，每次都逼得他再也身寸不出任何东西才罢休。杭雪春长得越来越好看，班上许多女生追他，可是自己是这样的人，怎么有脸接受人家的爱？
稍大一些的时候他试图去找爸爸，但是杳无音信；妈妈上了年纪，化妆都遮不住皱纹了；只有继父还是那样的俊美，有着使不完的折磨他的力气。
有时在床上杭雪春还是会反抗的，但得到的只有打，却不打在脸上了，继父说他舍不得，以前还没这么好看的时候打过几耳光，他后悔了。继父骑在他身上的时候会骂他妈妈，顺带着也骂他，死死钳住杭雪春的两只手挺进，一脸氵壬荡地说“你真是跟你那婊子妈一样浪”“没钱谁会娶那种老女人，老子我有这张脸，什么妹子钓不到，你妈欠我的，就由你来还，好在你这张脸我看着还满意，虽然是个男的，身子倒比女人还好味”之类的。
杭雪春已然记不清在继父身下流过多少泪了。
3、挣扎
他高二了，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却在继父胯下过着禽兽不如的日子。
等上了大学，就解脱了吧……
他不敢给名声在外的妈妈脸上抹黑，自己与继父这种恶心的关系，他说出去都怕脏了别人的耳。
“你要是敢在外面找女朋友或者是男朋友，我一样把你的裸照发到网上去，不，发到你学校的贴吧里，不少女生想看的吧……我警告你不准骗我，老子我可是情场老手，你一个不对劲我都能发现……”
不，他不敢的，也不愿的。自己的身子早已不洁，怎么能再去污染别人？每一次为了遮掩吻痕而穿高领衫，他站在学校门口都没有踏进去的勇气，只有拼命地学习，考出去，离开这个家……
杭雪春是个全优生，所有老师都喜欢他，有那样美丽的外表和显赫的家世却仍踏实努力，性格又温柔似水，真的，所有老师都喜欢他的。
但他自己却不认为美丽是种福气。
他没有玩得好的朋友，不是没有人巴结他，或是出于真心欣赏他，只是他自己拒绝了他们，只怕靠得太近，会发现他身上可疑的痕迹。
杭雪春确实很懦弱，懦弱到除了逃避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继父一天比一天猖狂了，也许是他上了高三，知道他快要飞走了，再多压榨他几次。杭雪春每天被他折磨到凌晨，还要应付海量的习题与高考的压力，一下子便病倒了。
自杀吧，这种日子有什么活头……
不，还有半年多，就会飞走了，去北京，去深圳，去哪儿都行，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重新开始……
病床边终于出现了妈妈的脸。
“小春，不要太拼命了，身体要紧。”
“妈，我想，见一见爸爸……”
女人杏眼圆睁：“见他做什么？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妈妈工作忙，也别给妈妈添堵了，新爸爸不是对你很好么？每次和我在一起总是说起你，他多关心你啊，你总喊他叔叔他要伤心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那个只对妈妈言听计从的男人的脸像噩梦一样久久不散。
算了，等上了大学，自己再去找妹妹吧。
高考前一天晚上妈妈出去花天酒地，继父将他按在床上做了一夜。
用意很明显，反正他也不愁找不着工作，考个烂大学更好，说不定考不好，他妈连大学都不让他上，直接进公司实习。
踏进考场，杭雪春的步子都迈不稳，他死死咬住下唇，克制住不断涌上来的睡意和泪意，不能认输，不能哭。
继父一直在门外等他，一考完就将他带回家，直接扔到床上去。
做到一半继父忽然想起来什么，抓起他的右手便往床沿上摔去。
不！杭雪春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量护住右手，他知道讲道理说条件都没有用，只有自己拼命去护。
继父抢不过他，仍摁着他的头接着做。
好在第一天高考晚上妈妈回来了，他回了房间倒头便睡，梦中枕头都湿了大半。
杭雪春磨破嘴皮，终于说服妈妈留下来陪他考完，继父在一旁黑着脸，却仍笑得温暖如春风。
他的身体状况很不理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后泬的情况更糟糕，他不敢去看，握着笔的手都是颤抖的。
高考结束，他整整睡了两天。继父恰巧因妈妈公务所需而出去应酬了，这样难得的清净总算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早就学会一个人去医院，毕竟一个男人要承受那种程度的冲击，实在是力有不逮。
好在医院里的人都很有职业道德，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有一些实习小护士的眼光让他有些不舒服。
受这样的伤，还顶着这样的脸，难免叫人不去想他是不是特殊职业。
稍稍将身子养好了一些，只有胃病还稍微严重点，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轻轻苦笑。
笑？连笑都不会了，只知道哭。
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用”，一阵小小的晕眩，他知道自己站得太久了。
长期被继父不知怜惜地使用，他的身体早就脆弱得如落叶之蝶，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如果没有离婚，如果爸爸还在，自己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是老天爷也可怜他，暑假里继父被妈妈带出去旅游，剩下来的日子，即使被囚禁着，也无所谓了。
分数不是很理想，令他所有的老师都大跌眼镜。
杭雪春这样的孩子，原本是有能力上清华北大的，可是他的分数，竟然连一本线都没够着。
班主任终究不放心，打了电话慰问他。杭雪春一手扯着沙发的边沿，一手握紧了手机，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没什么，考数学的时候睡着了，谢谢安老师关心。”
班主任听他这么说了也没办法，哪知电话那头的人已是泣不成声，默默挂断了电话。
填志愿时，他报了三所外省的大学，一所吉林的，一所枣庄的，还有一所大连的。妈妈对他去哪里上大学并不很关心，随便他自己填。
最终他被大连的那所学校录取了，因为分数低，他被调剂到学校里最糟糕的会计专业。其实什么专业也无所谓，能出去上大学，已经是万幸了。
继父压在他身上冷笑：“杭雪春，你终于要走了，是不是很高兴？以后我就只有看你的照片打发日子了，真有些舍不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掐着他胸前红点，慢慢低头下去吮他的颈子，愉快地听着他破碎的呻吟。
拎着行李踏上飞机的那一瞬间，阳光明媚，却又不那么刺眼，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杭雪春生涩地挑起一边嘴角。
学校里的学长学姐早已在等他们，而杭雪春更是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一瞬间就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几位学姐有些脸红，问道：“你是，大一新生吗？”
他疲惫地点点头：“我叫杭雪春，会计系的。”行李太多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历经一次又一次的转车，早已筋疲力尽。
有一个箱子实在是拎不下来了，他尴尬地笑笑：“能帮我一下吗？”
学姐点头如啄米，可女孩子也不好干体力活，其中一个便向后招呼道：“萧子夏，快过来帮忙！”
一个瘦高的身影走过来，皮肤稍黑，更显得笑容温暖：“你好，我是大二计算机系的萧子夏。”说着麻利地将箱子拎了下来。
4、重逢
杭雪春走下来，略带请求地说：“能不能帮我送到宿舍楼？拜托了。”
萧子夏抬眼看他，呆了一下，笑道：“好啊。”
树影斑驳，校园里不少家长忙里忙外，一阵阵的风吹过，莫名惬意。杭雪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恍惚间又有些头晕。
送到宿舍，萧子夏看了看，笑着说：“那，你自己收拾吧，我可能要去校门口了。”
“嗯，谢谢你。”
萧子夏退出房门，脑海中仍是那人的模样，惊叹于一个男孩子美貌的同时，难免动了些邪念——
拉他来拍学校的宣传片，一定会火。
学校里的生活还算轻松，杭雪春身体不好，医院开了不能军训的证明，加上他写得一手好字，便被安排去写黑板报。
没有了继父的束缚，再累他也开心。
杭雪春本身成绩就好，即便在会计系里，也依旧是全校的尖子生。他性格温和，在宿舍里也能处得融洽，只是不愿和男生靠得太近，朋友关系依然搞得像高中一样，平平淡淡。
十月份里天气仍有些热，但风景很好，黄栌的叶子红得像是女孩子见到他时脸上的颜色。
他渐渐地微笑了。
然而某一天的下午，他再一次邂逅噩梦。
“小春，叔叔来看你了。”
宿舍里的人友好地叫着“叔叔好”，根本看不懂杭雪春抛过去的求救眼神。
他就这样再次被继父扯着胳膊压在了酒店的床上。
杭雪春拼命地挣扎着，使尽浑身解数，得来的却是毒打。
他哭喊到最后，嗓子哑得一个音也发不出。
“杭雪春，你以为你上了大学就逃得掉了么？做梦！你妈根本满足不了我，她那张老脸我看着都嫌恶心。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知道吗？她那个老松货根本不好玩，还是你……”
他眼角的泪水不断，继父伸手去抹了一把：“老哭，有什么好哭的，老子的家伙那么大，你不是每次也很爽么？”
杭雪春侧过脸去不看他，继父愉悦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妈最近总是忙，这次她只准我来一天，要不然我还能再吃你一遍。你起来，用嘴服侍我一次，要是敢咬，我操得你三天下不来床。”
他哪里还有力气？仍是不为所动。
继父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撬开他的嘴将他往自己胯下按去，看着他痛苦地吞吐着，心中充满了凌虐的快感，不一会儿便泄在了他嘴里。
杭雪春一阵反胃，迅速趴到床边，克制不住地呕吐起来。继父捂住鼻子站起来：“我的东西有那么恶心吗？你不是吃过很多回么？我先走了，你慢慢吐吧，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上千张裸照在我手里，千万别忘了。”说罢他穿上裤子，走出了房间。
杭雪春吐了许久，到最后，吐出了一口颜色不甚明艳的血。
自己要死了么？是不是……
不，不能死在这里，会给人家添麻烦……他费力地坐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胃里绞痛着，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杭雪春坐了很久，直到天快大亮，才有力气将衣服套上，心口空荡荡的，仿佛已经死去了。
上了大学，还是逃脱不了……
走出房间的时候，左眼一滴泪缓缓滑落。
浑身都痛，杭雪春强撑着身子退了房，才向学校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宿舍时，才发现他们都已上课去了。宿管阿姨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劲，问他怎么了，他笑着摇摇头，推说喝多了。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针落可闻，窗外阳光和煦，照得他一阵晕眩。
缓缓摊开了一张纸，他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了下去。
今天的课分外无聊，萧子夏伸伸懒腰，猛一抬头才发现，不远处小土坡上的黄栌叶子已经红到正好了。
快，相机，三脚架，快去取景！
朱玲笑着推他一把：“摄影师的灵魂之作……”
萧子夏无暇跟他们开玩笑，匆忙便跑出去了，脑中飞快地转着——俯拍效果会不会更好？最佳取景点会在哪栋楼的楼顶？教学楼顶太远了，不行！宿舍楼？B区的宿舍楼！
他发狂一般跑着，因为相机太重就先没带上，等选好了再回去拿。
心中有如鹿撞，万一，万一这次能入围……
此时正值饭点，人人都在觅食，只有他一个人疯了般跑回宿舍。
不对，这栋不行，那边！
萧子夏有些喘，跨上第三栋楼的天台。
风有些大，那里好像站着个什么人……他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了建筑边缘站着一个人。
他，要轻生？
萧子夏惊得连黄栌都忘了，慢慢向那人走去。
风真的很大，那人身子单薄，似乎一吹便要落下去。
他紧张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同、同学……”
那人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身看他，姣好的面容上挂满了泪痕，秀气的眉深深皱起。
萧子夏一愣，他、他不是……
这张脸任谁都能过目不忘，虽然那时只是帮他拎了会儿箱子，就已经能叫他刻骨铭心了……
“你不要过来。”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绝对不是单纯的哭泣所能导致的，怎么哑成这样？
“同学，你、你别冲动嘛，这个年纪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杭雪春的泪一直在流着，别过头去不看他，咬紧了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萧子夏有些慌：“你、你先别急，那个，我们，聊聊，行吗？我们聊聊……我叫萧子夏，是大二的，我学计算机……”见他依旧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跳楼啊？”
“走开。”
态度坚决，这是求死心切了……萧子夏暗自咬牙跺脚，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心中满是不忍。
“那——反正你也要死了，就告诉我一下呗，我这人好奇心重，特别想知道……反正也无所谓，你就告诉我嘛……”萧子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将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四处踱着步子，伺机靠近他。
杭雪春怎么看不出他的意图，哑着嗓子说：“你别过来，再这样，我就跳下去了。”
一句话将住萧子夏。他挠挠头，叹了口气，只得呆呆站着。
他就那样站着，不说也不动，执拗地盯着杭雪春看，似乎这样看久了，能叫他丧失跳楼的勇气。
泪眼朦胧中，他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个瘦高的轮廓，微黑的肤色，在阳光下铺着一层亮晶晶的薄汗。杭雪春咬唇，看了看脚边的深渊，似乎下一刻就要纵身跃下。
裤子的口袋里平整地叠着一封遗书，他下意识地摸了摸。
未料那轻薄的纸被他带出来一个角，天台风大，一下子便刮走了。
5、生死之间
萧子夏眼疾手快，长臂一伸便接住了那张纸。直觉告诉他这是封遗书，眼前这人求死的原因就在里面，他迅速展了开来。杭雪春没料到会是这样，见他要看，想都没想就扑上去：“不要看！”
萧子夏个子高，手又长，高高举着，他根本够不着。萧子夏趁机扣紧了他一只手腕，将他锁在自己身边，防止他忽然又要往下跳。
杭雪春字迹清秀，即便是在风中上下翻飞，他依然能看得很清楚。
“求求你……不要看……求你……”杭雪春够不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扯着萧子夏的衣服慢慢跪了下去，央求着。
自己一只手被他抓住，想跑也跑不掉……
泪水肆意流着，沾湿了萧子夏的裤腿，杭雪春口中不断喃喃：“不要看……求求你……”
迎着阳光，萧子夏看清了遗书的内容，并不长。
爸爸：
但愿你看到这封信时，信还没有被血弄湿。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是真的好想你，还有妹妹。爸爸，你知道你走后的这六年里，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我忍够了，原谅我就此离开你们。妈妈很快嫁了新的人，那个人很年轻，很帅气，可他是我一生的噩梦——他在我十二岁那年强女干了我，他明明知道我是个男人。之后便是无休止的侵犯，他不许我告诉妈妈或者报警，这种事情，恶心到我自己都羞于说出口。我总想着，上了大学我就自由了，谁知他追过来，再次在酒店上了我，还打得我根本走不动路。
我的身体被他搞垮了，什么毛病都有，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我自由了，很健康。我只是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走？妈妈水性杨花是不错，可是她本质并不坏的，她只是个缺爱的人啊……有时我被继父压在身下的时候甚至会庆幸，你把小璇带走了，要是留下的是她，也不知会怎么样呢……小璇现在应该长高了吧，会很漂亮的，爸爸要小心外面的男孩子了……
有时我总会梦到过去，还是一家四口，一个人也不少，你在厨房忙着，我陪小璇玩，妈妈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我好怀念，好想回到过去，永远不长大。但愿来生，还能做你的儿子，如果没那个福分，只求有人疼就好了。
杭雪春
看完是久久的震惊，萧子夏低头看着脚边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单手费力地将遗书折好放进衬衣口袋里，他缓缓蹲下身去，握住杭雪春的那只手也不禁温柔地撤了些力道。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了比遗书更让他震惊的话语。
杭雪春的嗓子已哑得只能发出些很低的声音：“是不是……只要我跟你上床……你就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
萧子夏心疼地捧起他的脸：“你快起来，我不是那种人。我会替你保密的，来，我们先下去吧。”
小心地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问他宿舍号，却是不答。
嗯，这副样子，叫熟人看见难免起疑。萧子夏这样想着，扶着他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好在路上人不多，也没人多管闲事。
自己宿舍里碰巧一直空着一张床，他考虑着这两天先给他请个假，住自己那儿，等稳定下来再送回去。
“那个，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你顶多是被女朋友甩了……但是吧，你也别太绝望，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还多的是，你都没遇到过就、就放弃了，肯定会遗憾的……”萧子夏轻声安慰着，看着杭雪春，他已经哭不动了，神情呆滞地慢慢走着。
“没人会嫌弃你的，先别放弃自己，你还这么年轻，又长得好看，怎么会没人疼呢……又不是你的错，受伤的一直是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伤害自己呢？”
“你爸爸一定不会支持你自杀的，他肯定也很想你，你这么贸然地死了，对于他，不也是个大打击么？谁不希望孩子好好的……再说了，他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你，等你成熟了，勇敢了，打败了继父回去见他……”
也许是“爸爸”这个字眼终于戳中了他的痛处，杭雪春的眼中微微有了些神采，转了转眼珠。
走到宿舍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萧子夏自己睡的上铺，便让杭雪春先坐在下铺郁勇的床上。
“我们宿舍，有点乱……大勇他又没叠被子，你先坐……我叫你小杭好不好？你的姓，也挺独特的。”萧子夏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边笑着看他，说着话想逗他开心。
杭雪春并没有回答，纤细的手指蜷起。
萧子夏无所谓地笑笑：“小杭，小杭你饿了吧，肯定都没吃饭，来，先喝点水。”他慢慢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他：“这是我的杯子，我找不到一次性纸杯了，不过你放心，我洗干净了。”
“谢谢。”杭雪春接过来，嗓子依旧哑着。
萧子夏掏出那张纸，迟疑道：“小杭，这个，烧掉吧？被别人看见不好……”他可不希望还给他方便他一走了之。
杭雪春看了一阵子，默默点头。
他赶紧翻出打火机来，杭雪春的字迹在火苗之下卷曲起来，最终化为了灰烬。做完这事，仿佛心口卸下了块重石，他拿起电话：“喂，大勇，是我，我在宿舍。你吃过了吗？哦，那给我带两份饭回来，别忘了啊！”
挂了电话，萧子夏在杭雪春身边坐下，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啜饮着温水，开口道：“小杭，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是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伤，你的遭遇，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你真是勇敢呐，那么小，能撑到现在真不容易……你的事情，我发誓不会对任何人说，也不会嫌弃你，我只是很担心你的状况。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可以照顾你的，你以后遇到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反正我都知道了，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也可以依靠我……我是真心想帮你，我萧子夏虽然没钱也没势，但在大学里，铁哥们儿还是有几个的，总能帮上点什么忙……”
杭雪春抬起脸看了看他，长长的睫毛闪了两下，点点头：“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萧子夏才再度开口：“小杭，其实一个月前，你刚来学校的时候，是我接的你，你还记得么？我刚看到你时就想，啊，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看的男生！现在又看到你，总觉得，你有这样的容貌，却不笑一笑，实在是可惜了……”
杭雪春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人的赞美，明明这个也没什么特别，却一下子印在了心底。
但他还是没说话。
6、照料
正尴尬着，郁勇拎着两份午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哎子夏，你今天怎么没去吃饭？同林和小斌都在找——”猛地看见床上坐着的杭雪春，瞪大了眼，“这、这是……”
萧子夏握了握杭雪春的手，冲他一笑，便站起来，拉着郁勇走了出去。
“这，怎么回事？他哪儿来的？”
“嘘，你声音小点儿。他叫杭雪春，刚刚要跳楼，被我劝下来了。他精神状态不太好，有点要崩溃的意思，你别乱说话，哄着他点。”
“跳楼？有什么想不开的？”
“呃，可能是被女朋友甩了吧……”
“啊？长那样儿都能被甩？那我……”
萧子夏拍拍他的肩膀：“女生嘛，都搞不懂的，大勇你加油。”
说罢他转身回了房，杭雪春一脸的警惕，却见郁勇摆出一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神色，悲怆地拍拍萧子夏的背：“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没事，抬头挺胸，还是男子汉。”
杭雪春脸上的警惕霎时换成了茫然。
萧子夏忙不迭地掐了他一把，干笑道：“饭都来了，吃饭，吃饭。”背过身去白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叫你别乱说！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郁勇悻悻，转身在自己桌旁坐下。
“来，吃饭，吃饱了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萧子夏将午餐递过去，却见杭雪春摇摇头：“我吃不下。”
“不行，你肯定好久都没吃饭了，多少吃一点，你这么瘦，饿出毛病来不好。”
杭雪春还是摇头。
萧子夏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手贴上他的额头，果然是有点烫。
“你发烧了。但是不严重，没关系。你要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吃的话，我喂你好不好？给点面子，除了我妹妹，我还没喂过别人呢。”萧子夏微微一笑，转头找出只勺来，去洗手台洗了一下。
郁勇忽然接了个电话：“同林？咋了？你看见小惠了！她在哪？哦，好好好，嗯，马上到马上到，看住她啊！”
杭雪春抬头看他，郁勇却是一脸喜色，萧子夏苦笑：“大勇他女神，英语系的，追了快一个月了。”
“你俩，呃，我，那个……”郁勇不知是急的还是喜的，红了脸表达不出个什么来。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去晚了小惠要飞了。”
郁勇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脚底抹油般跑了。等他一走，萧子夏又转过头来：“吃一点。”
“对不起，我真的不……”
萧子夏沉下脸来：“你不吃，我马上就把这事告诉别人。”
杭雪春明显是吓了一跳，苍白的嘴唇抖了两下，才慢慢张开了嘴。萧子夏一勺饭喂下去，脸色才好看了些：“再吃点，慢慢来，别噎着。等吃完了，你就在这儿睡一会儿，我去给你请个假，我来照顾你。”
“你别说话，你必须得听我的。”萧子夏瞪着眼睛吓唬完，又展出一个笑来。
又默默吃了几口，杭雪春忽然觉得缓过劲儿来了，开口问道：“你——去天台上做什么？”
“嗯？哦，今天天气不错，我看学校里风景好，想去拍照来着。学校不是前不久刚办了个摄影大赛么……”萧子夏眼珠一转，坏笑道，“为了你，我错失了这么一次良机，小杭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杭雪春脸上白了一白，一时不知所措。
“哎，我没怪你的意思，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必须要帮我这个忙。”
杭雪春点点头。
“我要拍你。”
他登时瞪大了双眼。
“你已经答应了，可不准反悔！快点把身体养好，离作品截止还有两周，你要抓紧时间哦。”萧子夏笑着，暗想自己占了个大便宜，虽然从来没拍过人物，但有了这样的模特，不管怎么说都会有大优势。就算不入围也没关系，毕竟救下一个人，能稳定住他就已经很好了。
杭雪春咬着下唇，似乎是默认了。
喂了他几口饭，都是温顺乖巧的样子，联想到他的遭遇，萧子夏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吃到一半，杨立新便回来了。这个人是个学霸，平时也闷，和宿舍其他四个人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萧子夏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不想竟听到了他从未听到过的杨立新的惊叹：“怪不得小斌他们找不到你，原来是美人在怀啊。”
因为第一次听到他这种语气，萧子夏一时也判断不出来是褒是贬，只干笑着。
奇怪，他不应该是一副没看见的样子直接去看书么……
低头看向杭雪春，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饭依旧在喂着，却因一个怪人的存在而使气氛尴尬了起来，空气都沉默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另外三个人很快便回来了。
也许是郁勇在路上和他俩说了杭雪春的事，蒋同林和王斌在看到他时，纷纷流露出同情之意。而郁勇似乎又耍帅失败，宽宽的脸庞上笼罩着失利的阴云，却莫名其妙有种憨态可掬的感觉，杭雪春不禁微微一笑。
萧子夏似乎受到鼓舞一般，也笑开了：“再吃一点，还有一半就吃完了。”
蒋同林也是高个子，脸庞白净，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笑容很和蔼；王斌剪着寸头，脸上散着些痘，稍稍的有些胖。
又吃了一阵，杭雪春真的是吃不下了，那么多人看着，叫萧子夏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睡一会儿吧，大勇你委屈一下，把小斌上铺收拾收拾，我那儿还有两床被子，你这床先借小杭睡一会儿，行么？”
“睡吧睡吧，我没事。”
“那，谢谢你们。”杭雪春忽然道谢，倒叫郁勇脸上也烧起来：“客气什么，光棍联盟不分你我。”
杭雪春一头雾水，看向萧子夏，萧子夏黑着脸苦笑道：“睡吧。”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精神都游走在崩溃边缘，在萧子夏的宿舍里忽然受到了全方位的关爱，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下来，也没力气再客气什么，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睡着了的杭雪春微微蜷着身子，呼吸平稳，神态安详，像只慵懒的雪猫。
萧子夏看了一阵，心更疼了。
直到下午的课结束，杭雪春都没有醒过来。萧子夏摸了摸额头，竟然比中午时还要烫些。
“大勇，搭把手，我把他背到医务室去。”
“怎么了？不就发个烧么，睡睡就好了……”
萧子夏摇摇头：“我不放心，你帮忙把他托起来。”
郁勇叹口气，弯腰下去，轻轻地将杭雪春放到他背上：“你小心点啊，校车现在可能有些挤，慢点走，别太急了。”
校车确实很挤，他背了个人挤不过他们，又怕杭雪春被压着，咬咬牙便步行了过去。
背上的人心跳很快，热度有些虚幻，迷迷糊糊似乎醒了，口中喃喃着：“疼……”
7、伤痕
萧子夏不顾脸上豆大的汗珠，深吸一口气跑起来。
医务室里的冷光让他稍稍冷静下来，并没有很多人，一位斯文的男医生接待了他们。
杭雪春躺在雪白的床上，身子好小，好可怜，好像不会再醒过来了……
萧子夏脑中无意识地闪现出这个念头，吓得心跳都几乎停止。
医生听了一会儿心跳，便解开他的扣子要量体温。衣襟敞开的那一刹那，连稳重的医生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苍白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痕、淤青，腰部也有扭伤的青紫迹象，还残留了些没来得及消褪的吻痕。
医生很礼貌地没有问，惊了一惊后仍继续着他的工作：“病人有些脱水，我先开两瓶葡萄糖吧；发烧是因为受了凉，还有你是他同学吧，你先帮他垫一下钱，去拍个X光片，我担心他会不会有骨折。”
萧子夏过了许久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啊？啊好。”
不知迷迷糊糊地忙了多久，片子拍出来了，杭雪春也躺在床上吊起了水。萧子夏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身上的那些伤……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六年啊……
怒火莫名地聚起来，越来越多，要将胸腔撑破一般。
转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怒气又渐渐化作了心疼。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帮一下这个可怜的人，似乎已成了义不容辞的责任。
杭雪春是手指冰凉柔软，透明的管子连着，小小的塑料袋里的水位一点一点地掉下去。
手中是刚刚拍出来的片子，骨折倒是没有，但肋骨上有两根存在着裂纹，恐怕要好好养上一阵子。萧子夏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祈祷着他快点醒来。
大约七点钟时，他终于悠悠醒转，烧退得差不多了。
“我……”嗓子干得似乎在冒火，只说一个字便费力不已。
“别乱动，这一袋快结束了，你……别乱动。”原本想问他继父是个什么样的禽兽，却在看见他脆弱的面庞后问不出口了，生生变成了机械的重复。萧子夏叹了口气，拿了只纸杯倒了温水给他，小心地扶他坐了起来：“小杭，不管你的过去多么辛苦，现在不一样了，我向你发誓，你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杭雪春听着他似乎空穴来风的誓言，愣住了。
“别发呆了，喝水吧。”
出了医务室时，星星已经挂了出来。
凉风在面上一吹，杭雪春忽然清醒了一般：“你怎么送我过来的？就你一个人？”
“背过来的，没事，你轻得很。”
杭雪春忽然站住不走了。
“怎么了？”回头看时，那秀气的脸上竟笼了愠色：“早知道要你费这么多心，还不如那时跳下去算了。”
萧子夏也有些莫名的怒气，但跟他吵又不忍心，硬转了话题：“小杭，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很忙么？”
杭雪春一愣，眼神闪烁几下：“很忙。”却并没有说是什么工作。
“她不关心你么？还是说她一直都在外地？”萧子夏问得很委婉，但杭雪春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反正他也什么都知道了，瞒他也没有意思：“她太忙了，也不太关心我，平时只有继父和我在家里。”
萧子夏看了他许久，将许多话憋回去，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给你请好了一周的假，你住在我那儿，等你病好了，心情也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一周？”杭雪春皱了皱眉。
“嗯，”萧子夏点头，“我都已经全请好了，你别再犹豫了。”
杭雪春还是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萧子夏见状，叹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宿舍走去。
路上的路灯坏了，月色溶溶，清浅地照出学校里的沥青小路，幽幽的，不知是什么树叶的香气，温柔地铺满了月亮地。杭雪春的手，就一点一点地，被萧子夏焐得暖了起来。
“子夏……”
“嗯？”萧子夏微笑着回头，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意外的动听。
“……谢谢你。”
月光下杭雪春的脸庞有些模糊，看得不很分明，但那光照进了他眼里，他的眼睛忽然变得透亮了，仿佛稀世的宝石一般，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萧子夏愣了愣，继而又笑开了：“没事没事，我还挺喜欢照顾你的。”
“啊？”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能有照顾别人的天分……嘿嘿。”他干笑两声，多亏了夜色，才藏住了脸上的红晕。
该死，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
杭雪春淡淡笑了，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着。
回到宿舍里，已经八点钟了。王斌打游戏打得正酣，郁勇和蒋同林凑在一起看着电影，角落里杨立新的台灯昏暗，不知在翻着一本什么书。
见他俩回来，郁勇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吧？你就睡我那儿，子夏他在你上铺，空床我已经铺好了，不用担心。”
杭雪春微笑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他的笑容璀璨，叫郁勇呆了一呆。
“哦，不过你的东西我都没有收拾过来，不知道你要用什么，你——要不回去看看？我陪你。”萧子夏说。
“你不用跟来了，路不远，东西也不多，你累了半天，歇会儿吧。”
他再三坚持，萧子夏也只好作罢，翻出锅来煮些玉米粥。
“子夏，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蒋同林抬头问。
“杭雪春，我都叫他小杭，你们也这么叫好了。”
“长得真好看。”王斌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太柔弱了，我还是喜欢猛男。”郁勇拆开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别议论别人，你们对他客气点儿，不准讲荤段子。”萧子夏正色道。
王斌叹一口气：“他没了女朋友，连荤段子都不准讲，子夏你真是……”
萧子夏没说话。
“喂，他什么专业的？不是咱们院的吧……”蒋同林也嗑着瓜子，问道。
“嗯，商院的，学会计，比我们小一届。”
“大一的？怪不得这么嫩，过两年马上就变大勇这样了哈哈哈……”
“你小子能耐大了……”郁勇抛开瓜子，跟蒋同林扭在一块儿。
闹了一阵子，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萧子夏轻声斥道：“别闹了，他回来了。”
杭雪春进门的时候，里面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我煮了粥，等会儿吃一点吧，你要不先歇一会儿？”
“没关系，我随便看看。”杭雪春将包裹放下，四处转了转。郁勇和蒋同林将电影收了，回了各自床上。
8、梦话
一直走到角落里，杨立新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书页，他看见纸张的边缘印着《生活与歌曲》，思索了一阵开口问道：“里尔克？布拉格的诗人……你真的是学计算机的么？”
杨立新似乎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又低下头去，半晌才“嗯”了一声。
这边的几个人也是呆了一呆，最终还是萧子夏打破沉默：“杨立新是大学霸，他什么都懂的哦。”说罢笑出了一口白牙。
“嗯……”杭雪春退了两步，微笑着。
过了一阵子粥煮好了，几个人才聚到一起来，就着咸菜老干妈就把晚饭对付过去了。
吃饱了容易犯困，尤其是郁勇这种胖子，笨拙地爬上床，被子一盖便没了声响；王斌还是去打游戏，蒋同林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床上刷动态。萧子夏收拾完桌子，又将锅洗了，四处看了一眼，才拿出了什么东西放到口袋里，悄悄地走近坐在床边的杭雪春。
杭雪春抬头，却看见他神色严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跟我到卫生间去，我有话要对你讲。”萧子夏压低了声音。
杭雪春也没怀疑，点点头便贴在他身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窄小的卫生间。
空间狭小，两个人站进去，几乎就要抱在一起。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杭雪春没来由地脸一红，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耳边传来萧子夏的低语：“衣服脱掉。”
他吃了一惊，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
但他没有动。
萧子夏看着他，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却被他轻轻握住，力道不大，但意思很清楚。
杭雪春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不是下流之事，才没有呼救，只是不敢面对。
头顶上落下一声叹息：“我都看到了，不上药不行的吧……”
他都看到了……那样耻辱的伤痕，他……
杭雪春咬着下唇，却没有松手，小小地抗拒着。
萧子夏盯着他垂下去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挣开了他的手，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而杭雪春已然没有勇气再去制止了。
惨白的日光灯下，衣衫顺着他圆润的肩膀滑落下去，微微颤抖着的，布满了青紫伤痕的身体再次显露出来。说不疼是假的，他中午走上天台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错位了一般咯吱作响。后来被他带到宿舍里，真的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才会乖乖地吃他喂来的饭。以前其实很少被打成这样，这次真的是下手重了，自己又没有力气去买药，便一直拖着。
萧子夏看着面前的这具身体，心疼得无以复加，杭雪春瘦，但不是瘦得很过分，依稀可见肋骨的轮廓。伤痕太多，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冰凉的药膏抹上来时，杭雪春心底似乎有块石头松动了，渗出水来，像春天的小溪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水位不断上升，终于漫过了眼眶，在眼中积聚起一道薄薄的水帘。他慌忙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然而这哪是他控制得了的呢，一滴泪落下去，在雪白的瓷砖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圆。
“小杭，你……”
他一惊，慌忙伸手胡乱地抹着脸，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在别人面前哭，真是太没用了……
萧子夏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手背替他刮去下巴上的泪珠：“不要哭……”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似乎有着某种吸引泪水的魔力，杭雪春要拼命咬着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萧子夏重重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如果我是你哥哥，我就说死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个畜生。”
杭雪春的眼泪一直在流着。
“好了不哭了，疼我就替你吹吹，等以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好吗？你现在快点把身体养好了，你还欠我几张照片呢。”萧子夏长到这么大才发现，原来故作轻松这种事，真的是很难。
杭雪春点点头，渐渐止住了泪水。
相较于胸前，背后的伤还算轻的，萧子夏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上完药，又细细地给他吹了一吹，将衣服递给他：“今晚，你就先别洗澡了吧，等明天伤好一点了再洗。”
杭雪春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出去。
晚上一切都正常，上了药之后身体似乎轻松了不少，杭雪春盖着薄被，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但萧子夏装着心事，一直翻来覆去没睡着，好容易睡了一小会儿，夜里却被一阵细小的呜咽吵醒了。
“……爸爸……爸爸不要走……”
他仔细听了一下，是杭雪春。其他四个人似乎都睡熟了，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去，只没一会儿功夫，梦话的内容就变成了“不要打我……”
杭雪春哭得噎住了，萧子夏手探过去，枕巾都湿了一半。
这样下去不行，他吸一口气，坐上他的身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轻轻搂住他：“没事了没事了，乖，不哭，没人打你，别哭了……”
怀中的人挣扎两下，萧子夏害怕压到他的伤也没用力，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但是学校的床很窄，纵使他们都不胖，也很难在两人之间隔开些距离。杭雪春不知什么时候又自己凑进他怀里，蹭了两下又归于平静。头发毛茸茸的，撒在自己胸前，有一些刺到了脖子，痒痒的。他身上还有药膏的气味，辛凉的，丝丝缕缕，仿佛夏日小夜曲上莫名其妙的忧伤。
萧子夏也不知自己睡着了没，迷迷糊糊间天就亮了，窗外的灰喜鹊闹起来了。
被杭雪春压了一夜的胳膊有些酸，他微微动了一下，想抽出手来，一不小心动作有些大，闹醒了他。
“嗯……”
刚恢复视觉，眼前就出现了萧子夏放大了的脸，杭雪春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揉揉眼睛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才发现是事实，本能地红了脸，向后缩了缩：“你……”
“不好意思弄醒你了。”萧子夏尴尬地笑笑，轻声道歉。
杭雪春依然红着脸，语无伦次：“你怎么……你……我……我喜欢女孩子的……”
萧子夏一愣，才意识到他误会了，这才解释了昨晚的事，并且再三保证自己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知为何，听到了他的保证后，心里竟有了一丝丝的伤感……杭雪春暗自否定，不，不会喜欢他的，只是朋友而已，我真的喜欢女生。
看了看时间，已将近七点了，再过半个小时就该起了，萧子夏站起身来，想着今天反正来得及，不如早饭也煮粥好了。
杭雪春倚在床边，看着萧子夏轻盈地忙碌着，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靠。
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胃病竟也神奇地没犯，所以现在的他，也是能笑得出来的。
9、照片
正发着呆，一杯调了蜂蜜的温水便递了过来：“喝点水，医生说你身体不好，要好好养才行。”这话是他自己编的，医生可没这么说过。
“谢谢。”
“今天是星期二，给你四天时间，把身体养好，把心情养好，周末我带你出去拍照，这样就能留一周选照片和修片了，你看这样行么？”
“嗯。”身体养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心情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早饭忙完，其他人都上课去了，蒋同林上午没课，留在宿舍里陪他。
“小杭，你家是哪里的？”
杭雪春抬起头，微微一笑：“上海人。”
“上海人？那你怎么考到这儿来了？上海户口想上什么好大学上不了啊……”
他脸色白了一白，说道：“想，出来看看，总不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一阵沉默，蒋同林清咳两声，说道：“你是独生子女？”
“不，还有一个妹妹。”
蒋同林眼睛一亮：“子夏也有个妹妹！太巧了，你妹妹多大？”
“十六吧应该……”
蒋同林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杭雪春打断了：“子夏他是哪里人？”
“他是北京的，看不出来吧？”蒋同林笑了一笑。
“那他怎么到大连来上学？”杭雪春吃了一惊。
“不跟你一样么……”
杭雪春眨眨眼，低下头去。
蒋同林微微一笑：“我还有点作业要写，你要不下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总闷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的……”他忽然想到杭雪春是个刚从死亡线上下来的人，不敢再多问什么，便找个借口赶他出去。
“嗯。”杭雪春站起身向外走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事一般回头问道：“那个，杨立新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怎么了？就是个学霸啊，不怎么说话，你不用理他的。”
杭雪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很奇怪……也许是有什么感情没有办法发泄吧，你们可以问一问他……”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奇怪？杭雪春肯定是刚来没有习惯，杨立新这人浅得很，没什么问题。蒋同林这么想着，爬上了床。
十点钟郁勇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他在路上遇到的杭雪春。杭雪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景致，微微笑着。
之后的几天过得都很平淡，每天晚上都是萧子夏煮粥，明明是很普通的东西，杭雪春却是怎么吃都吃不够。有时是白粥，有时是玉米粥，粥养胃，他渐渐地也胖了一些。
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萧子夏很照顾他，无微不至。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应该有的样子吧……杭雪春看着他，微微有些懊恼。
他还是觉得杨立新很奇怪，但除了蒋同林，他没有跟别的人讲过。杨立新身上笼着一种忧郁，但不是讨喜的文艺式忧郁，而是一种真正的，行尸走肉式的忧郁。杭雪春的直觉一向很好，继父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但他没有办法救他，只能任他这么忧郁下去。
星期五下午是一节公共课，萧子夏一下课就拉他一起出去找场地借道具。萧子夏心目中的构图是一间背阴的屋子，拉上白色的窗帘，再来一点风，让杭雪春坐在一张白色藤椅上，闭上眼睛小憩。
这当然只是一开始的构想，具体应该找一间什么样的屋子，穿什么样的衣服，萧子夏都打算一边找一边想。
不过事实证明，人美，做什么都容易。
“拍照片啊？拍照片要化妆的哦，子夏肯定不会化吧，带上我嘛，我家旁边有一间木质的别墅哦，我可以去借的！”萧子夏一开始找朱玲只是因为玩得好，问她对男孩子的着装有没有特别的研究，结果她一看到杭雪春，立马两眼放光什么事都忙着自己来办，倒叫萧子夏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个子不高嘛，就应该穿一件纯白的短袖衬衫，系一个暗色的小领结，然后穿一条背带短裤，这样效果绝对棒！”朱玲煞有介事地描绘着，目光不停地在杭雪春身上扫来扫去。
果然还是女生对穿衣服比较在行，萧子夏虽然没有完全想明白，但也不得不这样暗自赞叹。
“小玲，那这衬衫和短裤上哪儿去借？”
朱玲眼睛一瞪：“你连件白衬衫都找不出来？你不是哥们儿多着呢吗？领结我那儿有，就只要去服装店借一条背带短裤就行了。商业街上我前不久刚看到一条，可好看了，租一条也花不了多少钱，况且我跟那家店还挺熟的……”
“我家就在海边，那个别墅也好找，藤椅也不是问题，就那白色窗帘难搞一点……”朱玲皱皱眉，“不过……大不了借几张蚊帐嘛，子夏你后期好，修图修一修就好了啦……”
萧子夏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多跑两趟了……”
“没事没事，给他拍照片很开心嘛！”朱玲难掩笑意，挥挥手便走远了。
“她是本地人？”杭雪春跟在萧子夏身后慢慢走着，抬头问道。
萧子夏点点头：“多亏了她呢，这下好办多了。我这两天一直在网上找各种关于人像摄影的技巧，虽然是第一次拍人物，但应该不会太糟糕……”他腼腆地笑笑，看了一眼杭雪春。
星期六是个好天气，十月份里桂花飘香，朱玲穿了一条大红色的热带风长裙，拎着个化妆包款款行走在海滩上，身后跟着窘迫的杭雪春和端着大单反的萧子夏，三个人彳亍着，似各怀心事。
朱玲借来的别墅果然很不错，让他们三个都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一个房间完全符合萧子夏的想象——宽大的房间铺着米白色的簇绒地毯，复古风的暗黄色壁纸，白色的木质窗框和轻盈的白色落地窗帘。尤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大房间是钢琴房，整个气质上就已经达到了无法超越的顶峰。
在朱玲的再三坚持下，杭雪春最终被迫选择了赤脚出镜，服装和光线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但杭雪春毕竟羞赧，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各种姿势都特别奇怪。没有办法，萧子夏只好把朱玲赶了出去。
“没有别人了，你别紧张。”
杭雪春坐在椅子上，手指抠着藤椅的缝隙。
“这里只有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松一点。或者你随便做几个动作，都没有关系的，我们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不是吗？”萧子夏笑了一笑。
杭雪春愣了一下。
不是普通朋友？那是什么关系呢……
他莫名其妙地就脸红了。
他微微侧脸，站起身来，四处走了走。外面的风不小，吹得白色窗帘一阵一阵的摆动，室内洒进并不强烈的光线。杭雪春纤细的手指拂过窗帘，微微叹了口气。
萧子夏的心中没来由的一悸。
10、夕阳的情愫
他站在窗边，白色的窗帘随风而舞，仿佛是他圣洁的白袍；细碎的额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着，稍稍露出光洁的额头；而他因外面光线的强烈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更是让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细腻小巧的鼻翼，微薄的红唇，精致的下巴，一切的一切都恍若天赐，刹那间他似乎听到了上帝的叹息。
他的快门自然也没有放过这一瞬间。
“咔嚓”一声，杭雪春愣了一下，回过头来：“你……刚刚拍了我吗？”
“嗯，随便拍一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怕，放松。”
杭雪春似乎也终于放下了心，淡淡一笑，重新坐回藤椅，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
“头向左偏一点点，对，再笑一些。”
其实杭雪春由于小时候对于照片的恐惧，一直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被别人拍照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欠他，他死也不会让别人拍他的。但是萧子夏好像不一样，他很温和，和他在一起，在他的镜头下，杭雪春感受到的压力几乎降到了最低。
自己已经这么偏向他了么……他苦笑。
镜头里的杭雪春似乎真的是睡着了，安静而又美好。萧子夏忽然觉得他一定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等明天天亮了，他就要飞走了。
萧子夏克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这一组照片拍完了，杭雪春依然坐在椅子上，萧子夏突发奇想，说道：“小杭，你旁边窗帘上是不是写了字啊？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他说着指了一个方向。杭雪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并没有看见什么，于是也抬手，微微指向那个并不存在的字问道：“那个地方吗？”
萧子夏忙不迭地拍下了这一画面，听到快门声杭雪春才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转过头来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真实的笑了，萧子夏心中似乎卸下了一块重石，也笑开了。
笑这种东西，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就会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杭雪春总算彻底放松下来，眼睛也是越来越弯。
他们拍了许多照片，直到太阳快落山才作罢。
似乎拍上瘾了一般，回去的途中遇到一个小小的公园，里面草地绿得正好，夕阳斜斜照过来，整个画面突然就温馨了起来。
“小玲，要不你先回去，我再给他拍两张。”
朱玲看了一眼杭雪春，知道自己在这儿他放不开，无奈只好妥协，先坐公交车回了学校。
拍了几张，似乎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萧子夏想了想，看了一眼在草坪上随意走动的杭雪春，忽然灵光一闪，摆好相机，自己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是崴到脚了一般。
杭雪春慌忙回头，他抓住这一瞬间拍下了他的神态，澄澈的大眼睛中微微晃动着些担忧，夕阳的光从他的背上擦过来，形成了他脸部的半边阴影，反而更加生动了。
“我没事，吓你的。”萧子夏笑道。
他不放心地多看了两眼，确认没问题了，才又笑起来。不知为何，这次他笑得格外开心。
夕阳下的萧子夏，闪着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辉。
拍照片拍得格外顺风顺水，后期基本不需要了。人又美，虽然化了妆，但是萧子夏认为一点都看不出来，配上各式虽算不上顶好但很和谐的背景，只要简单地调一下明暗对比和滤镜，每一张都像是广告一般。
萧子夏自己选了许久，也没在心中选出个优胜劣汰来，每一张都很有灵气，都舍不得放下，但一个人最多只能投三张照片。踌躇许久，最终选定了一张他坐在椅子上假寐的照片，一张还是坐着但手指向那不存在的字的照片，和最后在公园里拍到的那张回眸。
第一张叫做《宁静》，第二张叫做《追寻》，第三张叫做《回眸》。
照片选完，他送杭雪春回了他原来的宿舍。他身上的绝望气息已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简单的开心。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啊，我走啦。”萧子夏站在门口冲他一笑，早晨明媚的阳光泼了他满身。
杭雪春眯起眼睛看他，他脸上的笑容因为背光而看得不太真切，而自己，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就此作别吗……以后，是不是就很少有交集了……
“嗯……你路上小心。”他无意识地轻轻说着。
萧子夏愣了一下，笑道：“就隔两栋楼，能有什么……你好好保重自己，多吃饭啊。”
“子夏……”
“怎么了？”
杭雪春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以后……还能再去找你吗……”
“嗯？为什么不能找我？你要是又遇到困难了，或者是那个人又来找你了，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啊，别再一个人扛着了。”萧子夏没心没肺地笑出一口白牙。
杭雪春似乎终于释怀，微微笑起来：“嗯。”
“哦对了，如果获奖的话，我请你吃饭哦！”萧子夏朝他挥挥手，在晨曦中走远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上了楼梯。
然而即使有约定牵绊着，杭雪春坐在宿舍里，还是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空虚。
每当想要什么了，便会下意识地喊“子夏”，过了一阵没人应才醒悟过来，摇摇头苦笑。
“杭雪春，子夏是谁啊？你今天怎么不停地念叨？”舍友揉揉惺忪的睡眼。
“啊，没什么，哥哥而已……在家叫习惯了……”
“你哥对你这么好啊……”
杭雪春报以无言的微笑。
没有萧子夏的日子渐渐也过得习惯了，虽然晚上不再有他煮的粥，杭雪春也渐渐说服自己忘记。
但是怎么可能？越是以为自己忘记了，萧子夏这个名字越会在脑海中浮现，平时能盯着手机上他的名字看好久，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自己在执拗些什么呢？杭雪春也不知道。
萧子夏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毕竟还是有些担心他，摄影作品提交上去一周了，是由网上投票选出最终的结果，他每次上去看，第一名都是稳固不变的杭雪春。这样每天无形的提醒，让他渐渐感觉到这个人，似乎也并不是一个普通朋友，毕竟救过他，总归是不同的。
其实这样的结果他也没有想到，人物类摄影中，他的那三张竟然全在前五，第一是《追寻》，第二是《回眸》，《宁静》排在第四，下面有许多评论，都是问这个模特是谁，不过到目前似乎都没有人指向杭雪春，只是有人说在学校里见过，但不知道名字。
他真是太低调了……
萧子夏这么想着，微微一笑，忽然记起了什么，发信息过去。
“小杭，你那儿有你继父的照片吗？”
杭雪春收到消息的时候心脏都震了一下，手抖了半天才点开来，看到是这样的消息，也不禁愣了一下，周身一阵寒意泛起。
“有吧……应该能找到。”
11、迷醉
“你把照片发给我，我送去给门卫看一下，防着一点。”
杭雪春握着手机，心中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到不可知的远方去了。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在关心我吗……还是说，在他心里，我是不一样的……
“谢谢你。”
照片要找也不难，继父的社交圈子和妈妈一样广，自然也拍了不少照片，杭雪春翻看着，又是一阵反胃。
萧子夏拿到照片时叹了口气，并没有多作停留便直接去了校门口。
“叔叔，我是大二的学生，我想拜托您个事儿。”
“照片上的这个人，是、是个强女干犯，坐过牢，但现在出来了，他看上我们学校一个女生，老来骚扰她，但又没有证据，您能不能看着点儿，不让他进来？”
门卫看他一眼，接过了照片：“行吧。”
“如果他来，只要说你不可以进来就行了，具体原因请不要说，可以吗？”
“知道了，你放心，我们比你们会处理。”
萧子夏笑弯了眼：“谢谢叔叔！”
门卫叔叔似乎真的很有一套，直到杭雪春上了大二，继父才发现自己一直被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拒绝是有背后真正的原因的，跟一些不良少年一起翻墙进了校园。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子夏！评选结果出来了！你是第一哎，如果能累计获奖的话，你能拿三千块呢！记得请吃饭啊……”朱玲笑得如花般盛开，大力拍了拍萧子夏。
萧子夏抬头看她，笑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今天早上还没看到呢！吃饭是肯定的，小玲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要是没有你帮忙，肯定不会这么好的！”
朱玲得意地笑笑：“还说我呢，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杭雪春么？没了那样的模特你拍啥都没用。你看第三名的那个美女，现在人都是看脸，你要好好感谢他才对！”
“嗯。”
杭雪春再次被他请出来吃饭时见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红了眼眶。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又出现在眼前，那份心情……
“小杭，你又瘦了哦，没有好好吃饭吗？”萧子夏看着他，眼中含笑。
好想说希望你还能来照顾我，杭雪春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你看错了。”
萧子夏又认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却没有说什么。
人不多，萧子夏只请了朱玲和杭雪春，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餐馆里吃了饭。餐馆的口味还挺好，但杭雪春心心念念的，还是以前萧子夏亲手煮的粥。
喝了一点点酒，杭雪春渐渐红了脸，神思有些飘忽，也许是执念太深了，他想都没想便直接说：“子夏，我还想喝你煮的粥，我很喜欢……”
连朱玲也愣了一下，萧子夏窘着脸，一时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应着：“好，回去煮……”
一顿饭吃到九点多，虽然杭雪春醉了，但朱玲还是很健谈，两人就着天南海北的话题聊了许久。萧子夏也喝了些酒，脸上有些烧，任一旁的杭雪春倒在他肩上，陪着朱玲侃。
“好了，明天我还有早上的社团活动，就到这儿吧，你看杭雪春都睡着了，也该回去了。”朱玲抖抖黑色的卷发，站起身来。
“那你路上小心点，学校后面没路灯，慢点走。”萧子夏扶起杭雪春软软的身子，努力将他架起来，向朱玲嘱咐着，自己也慢慢向外走。
杭雪春的身子仿佛橡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他明明没喝几口酒啊……萧子夏苦笑，小心地扶着他走。
“子夏……子夏……”
“嗯？”
“我还想要你照顾我，你不在我都不肯吃饭……你还来照顾我好不好……”杭雪春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小孩子在缠着父母要礼物。
萧子夏说道：“照顾你没问题呀，可是咱们不在一个宿舍，也不在一个楼，有点远了……”
“不要，我就要你，”杭雪春耍赖一样地不走了，两只胳膊绕上他的脖子，微微的酒气吹到他脸上，“子夏，我喜欢你。”
他忽然惊了一惊，推开杭雪春：“小杭，你醉了。”
杭雪春眯着的眼睛眨了眨，执拗地重复道：“我真的喜欢你。”
萧子夏似乎清醒了过来，看着杭雪春：“小杭，你别开玩笑。我照顾你是出于好意，并没有别的什么，你别误会了。我不是同性恋。”虽然感觉杭雪春是醉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萧子夏坚决认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敷衍过去，这不是打打闹闹的事。
面前的人晃了晃脑袋，轻声问道：“你不喜欢我？”
“……”
这怎么回答？杭雪春性格不错，照一个朋友的标准是很好的，可是他……萧子夏没有办法给出很简洁明了又不伤他的心的回答，只好沉默。
他说着玩的吧……萧子夏只好这么安慰着自己，岔开话题道：“小杭，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你不喜欢我，我不要你了，我自己走。”杭雪春似乎真的生气了，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走着。
萧子夏看着他的背影，当然不放心，但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突然又没有了送他的勇气。他这个人最讨厌暧昧，要是因为自己态度不明而使别人伤心，他是会自责的。所以不管他是不是认真的，萧子夏都不能马虎对待，只能硬下心肠看他自己走。
路灯的黄光有些惆怅，恍恍惚惚的，像记忆里不甚明晰的老宅子。
杭雪春确实没有醉。
只是借着一些些的迷醉说了真话而已，自己一直都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从来没有说过真实的想法。喜欢他……确认这件事也就是一两天前的事，原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真的被继父掰弯了……杭雪春嘴角勾起淡淡的苦笑。
可是他不喜欢我呢……就连醉了他都不肯骗我，真是……
杭雪春轻轻笑着，独自一人走回了宿舍。
但是今天已经很勇敢了，我说出来了，已经……足够了……
一直到了十二月，萧子夏都没有找过他。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室内有暖气，但外面就不行了。杭雪春每天在宿舍和教学楼之间往返，已经恨透了这冷天气。
虽说不见面，杭雪春还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所有关于萧子夏的事情他都会认真地去打听，但是就像未出阁的姑娘一般，羞涩地不肯去找他。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他的呢，他也说不清，也许就是在那天傍晚，公园的草坪上吧，萧子夏的笑容温和而又致命，像是爱人的眼光。
上次摄影大赛的前三名一直被摆在学校的宣传橱窗里，他每天都去偷偷地看，看那前两张照片一旁的萧子夏的名字。
继父一直没有来找他，他的生活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说那个英语系的系花啊？是不是叫殷惠？哦哦哦我知道她……她在追谁？你看见啦？计算机系的……叫萧子夏？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
不远处一个女生正在打电话，只言片语传进了他的耳中。
有人在追子夏？杭雪春忽然就警惕了起来。
12、心意
“那女生不是蛮傲的嘛，怎么也轮到她去追别人啦，那这男生也挺不错的嘛……什么时候的事？就这两天啊，你这回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了……那你看他俩能成么？我看那殷惠不是什么好人，但男生不都喜欢这种漂亮又有钱的女生么，而且大学里，谈个恋爱多正常的事儿啊，我跟你赌一百块，这俩肯定要在一起！”
杭雪春大脑一片空白。
他……要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心忽然难受起来，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一阵呼吸困难，他连忙扶住身边的墙。
杭雪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
思绪正茫然地挣扎着，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喂，你好。”
“小杭，你有空吗？能不能出来一下？”
手机中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杭雪春一个控制不住，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嗯……有空啊，怎么了？”
“我在我们宿舍楼底下的那个小花园里等你。”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杭雪春的心突突跳着，他要说什么？这种时候……
但没时间多想，他匆忙穿了外套下楼去。
外面的天气依然冷，他却不在乎了，风锐利地划过他的脸颊，无情。天色有些发灰，太阳闪着浅浅的光芒。
“子夏。”又一次站到他面前，原先以为会有多激动，没想到是这样的平静。
他瘦了……
“你来了，”萧子夏淡淡地笑了笑，拍拍身边的座位，“坐。”
杭雪春顺从地坐下：“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心中隐隐猜到是和那个女生有关的事，但这有什么好烦恼的？郎才女貌……
好嫉妒啊……
“我和大勇闹翻了。”
“哎？为什么？”杭雪春有些意外。
萧子夏轻轻叹了一口气，悠悠道：“大勇他女神，我跟你说过的吧，英语系的系花，叫殷惠，他已经追了三个多月了，可那女生忽然就……”
“就喜欢上你了是吧……”见他没说下去，杭雪春也不忍心等他自己开口，便替他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萧子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杭雪春耸耸肩：“猜的，不过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
萧子夏自嘲地笑笑：“对。大勇会怎么想？我肯定是个挖墙脚的，就算他不想怀疑我，也没有办法原谅我。”
而杭雪春关注的重点却并不是这个，他问道：“那，如果大勇没有追这个女生，你是不是就会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
“嗯？”萧子夏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可能，会吧……”
这句话几乎将杭雪春的心击穿。他噎了一下，忍痛问道：“那你，现在是想甩掉那个女生了？你打算怎么办？”
萧子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殷惠很难缠。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强势的女生，她有些，自恃过高了……上周星期六她对我表白，用的是一种仿佛施舍的语气，末了还加上一句‘像我这样追求者无数的美女追你，你应该自豪才对’，我说对不起，我对你没什么兴趣，她不肯信，天天在教学楼下拦我，好几次大勇都在场……”
杭雪春默默看着他，等他说完。
“其实她本质不坏，也是个很开朗的女生，也许她只是用这种近乎逼债的方式追我吧……但是我现在真的不能接受她，她又缠得太紧，我就想……”
“……用你来挡她。”
“我？”杭雪春大吃一惊，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嗯，”萧子夏看着他，“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我会跟她说我喜欢男孩子，说……我一直在追你……而且我又给你拍过照片，她会信的……就算她无论如何都要继续缠着我不放，我也可以这样告诉她，我是无可救药的外貌协会，要是她哪天……”萧子夏的脸红了一些，顿了一下，“哪天长得比你还好看的话，就接受她……唉小杭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就算了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杭雪春看向他的脸，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他一直看着自己，萧子夏的脸更红了，忙不迭地解释起来：“那个，小杭，我是觉得这个学校里没人比你更好看了，只是拿你去吓吓她……主要是我认识的女生里能假装我女朋友的都多多少少跟殷惠有点接触，你知道女生更敏感了，万一为了这事恼起来，那是一辈子的好死不相往来……所以我就……”
不知为何，杭雪春竟轻轻笑了。
“你考虑得还真周到……”
这句话明明是很普通的，但在萧子夏耳中就有了一种揶揄的意味，他连忙摆手：“小杭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
“我愿意帮你，”杭雪春轻轻叹气，脸红了一红，“你不是说……只有我才能把她比下去么……”后面这句话已经轻到几乎听不见了。
就算是演戏，能呆在你身边都是好的……
“真的吗？小杭你真的不介意吗？”萧子夏瞪大了眼睛。
杭雪春微笑着点点头。
“那明天下午你有课吗？我约她出来。”
“没有。”有课也逃。
这件事就这么说下来了，杭雪春一个人走回去，仔细回忆着刚才他说的每一个字，笑容也渐渐苦涩起来。
“我会跟她说我喜欢男孩子，说……我一直在追你……而且我又给你拍过照片，她会信的……”
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你给我拍过照片，可是动了心的，却是我啊……
子夏，多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星期二的下午似乎是要下雨，天色不太好。萧子夏到杭雪春宿舍楼底下去接他，跟他讲了详细的剧本。
“你就在图书馆旁边的长椅上找本书看看，我把殷惠引过去，就远远地指着你，要是她不信，我就走过去叫你，你只要很嫌弃地白我一眼，说句‘别再来烦我’就行了……”
杭雪春淡淡一笑：“这太假了，随便找谁都能演……要我看就演个难点的，我和你真的在一起了，怎么样？这下她不会不信的。”
“这怎么行？”萧子夏惊道，“万一传出去，我不要紧，人家说你是、是同性恋……对你太不利了……”
“怕什么，我都无所谓。”
萧子夏坚持道：“不行，还是不行，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没事啦，别太放在心上，不就是演戏么……”杭雪春拉起他的手，向图书馆走去。
殷惠果然对萧子夏很上心，早早地就到了，杭雪春远远看见她，踮起脚尖在萧子夏耳边说道：“她来了，搂住我。”
13、交锋
萧子夏犹豫了很久，杭雪春暗自咬牙，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这才慢慢向殷惠走去。
“小惠，这、这是我男、男朋友，杭雪春。你应该见过他，我拍他然后获了奖的。”他的语气不太自然，眼神飘忽，听得杭雪春都怕他穿帮。
殷惠显然没有料到真有这么一对公鸳鸯，眼睛瞪得浑圆，半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和子夏好了很久了，他一直没有说而已，是怕你伤心。但是你死缠着他不放，我可是有意见的。”杭雪春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而又自然，脸上端出一副正主的凛然之色来。其实他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所以在吓唬殷惠的时候难免也很紧张。
但子夏站在自己身边，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殷惠一直呆愣着看他，目光似乎有狐疑，殊不知这正中杭雪春的下怀，他淡淡一笑，转身攀上萧子夏的肩膀，在他颊边轻轻落下一吻。
萧子夏瞅着他，露出一副“你也太拼了”的表情。
杭雪春心中满足，仍转身看着殷惠：“你也都看到了吧，不过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和子夏是真爱，还请你保留这个秘密。”
殷惠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终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扭头走掉了。
她一走，萧子夏慌忙就放开了杭雪春。
杭雪春眸中的笑意黯下去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好了，她走了。我就说吧，只有这样才能成。”
“那、那你也不能亲我啊……”萧子夏红了脸。
杭雪春咬着下唇，表情无辜。
“好了好了，这事到这儿算是结了吧，我们也该走了。”
天气冷，又不是考试周，来图书馆的基本上只有考研党，他们行色匆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
杭雪春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不甘心，对于萧子夏的感情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刚才一出戏虽说他是假戏真做过了一把瘾，但这样画饼充饥一样的行为更让他有些要得寸进尺的意思。
“子夏，要是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他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萧子夏怔住了。那个路灯昏黄的秋天的夜晚，喝醉了的他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次，他没醉啊……
其实上次他半真半假的表白他就已经怀疑了，但一直没有提起，只是当个玩笑，如果这事真的拿到桌面上说，恐怕连朋友都没的做。萧子夏这样想着，干笑道：“小杭，你开玩笑吧……”
他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认真的。”仍是低着头，薄薄的刘海微微晃动。
“小杭你别这样，收回刚才的话，我们还能好好做朋友。”他也认真起来，话语是不留商量余地的冷硬。
杭雪春看着路上的纹理，眨了眨眼，抬头问道：“不做朋友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追你了？”
“你……”萧子夏有些气，说不出话来。
事态突然出现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萧子夏一时有些头疼。
但是换一个角度，这样坦诚而没有逃避的表白，对于杭雪春来说，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勇敢了。
萧子夏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说道：“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小杭，你还是放弃吧。”
杭雪春的大眼睛看着他，沉默了。
就在萧子夏以为自己说动了他的时候，突然听到杭雪春轻轻的话语：“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萧子夏的眉痛苦地皱起：“为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想你……你要是觉得恶心，就离我远一点吧，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杭雪春鞠了一躬，没有看他，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萧子夏一个人在风中不知所措。
刚刚逃出殷惠手掌心的萧子夏，甚至还没来得及和郁勇和解，就又掉进了一个更麻烦的大坑里。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那天他在天台上救下他的场景。
自己这样无情地拒绝了他，他会不会又去跳楼？可是要自己接受一个喜欢自己的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萧子夏失眠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先安慰一下他，万一跳了，遗书可就真的是写给自己看的了，背上害死一个人的阴影过一生……想想都可怕。
他拿起手机，发去一条消息。
“小杭，不一定要是我，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人喜欢你，不管这人是男的女的。你一定是陷进了奇怪的感情纠纷里，我相信，你对我，只是一时糊涂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
凌晨三点二十七，萧子夏的信息刚发过去没多久，居然就有了回应。
“子夏，我的心，没有人比我明白。”
萧子夏看着这几个字，久久无言。
“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可是我今天真的是没忍住，才亲了你一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可能就是你照顾我的那一周吧，我没怎么被人照顾过，一下子有人关心着，可能就把持不住了。对不起。”
就算对杭雪春的了解再少，看到这样的话，萧子夏就知道他已经哭了。
一阵心疼，他犹豫了一下，发了三个字过去。
“你别哭。”
那头是久久的沉默，不知是写了一条长消息，还是别的什么。
“好吧，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你不要瞎想。”
“我其实是很欣赏你的，你长得又好看，性格又好，成绩也很好，我很喜欢和你做朋友的。但是要论喜欢，我实在是勉强不来，但我又害怕你会受伤，然后又去跳楼什么的，我接受不了这个。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心理医生，找到一点解决的办法，我愿意帮你的。”
杭雪春还是没有回应。
萧子夏叹了一口气，写道：“算了，今天也很晚了，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外面的路灯照出枯树枝的崎岖，映在窗户上，像一张逃不出去的网，牢牢地罩住了萧子夏。
而他的叹息，也终将化作午夜梦回的清风，印在某些因个性奇特而不合群的不眠人心上。
那天之后萧子夏就没再见过杭雪春，他一度以为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提心吊胆地过了一阵子，直到朱玲说她亲眼看见他在门口的店里买奶茶，才稍稍放心。
朱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开玩笑“怎么没人拍他叫他奶茶弟弟呢”，萧子夏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两声，低头心不在焉地刷朋友圈。
“哎，你这两天怎么了？魂儿丢了？不是和郁勇和好了嘛……你别告诉我是因为要考试了你要变成学霸了……”
萧子夏抬头问道：“小玲，如果有一个你很反感他追自己的人在追你，你会怎么做？”
“什么叫‘你很反感他追自己的人’？你讨厌他就直说好了，还绕这么大弯，你是学计算机的，不是中文系。”朱玲笑着说。
“不是讨厌他，唉，怎么说呢……小玲，你别说出去，”萧子夏招招手让她凑过来，耳语道，“有个男的喜欢我……”
14、拥抱
“啊？”朱玲一个惊叫差点震破萧子夏的耳膜，“男的？谁啊？这么恶心……”
“你小声一点……”萧子夏脸色尴尬，还是压低了声音，“不说是谁，反正他在追我，但他人挺好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玲转了转眼珠：“要我就跟他翻脸，万一他哪天把你睡了可怎么办，宁可损失一个朋友……”
“可是我又不忍心……他还挺可怜的……”
朱玲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盯着萧子夏看了看，才慢慢说道：“不忍心？子夏，不忍心就是心里有他了，你咋弯了呢……”
萧子夏彻底放弃了跟她交流，说道：“好了好了，我看我还是去问别人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自己的父母来学校看过两回，带了些东西来，萧子夏想了许久，拎着一盒茯苓饼去了杭雪春那儿。
“小杭。”
到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一本什么书，阳光倾泻在他身上，萧子夏心中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似乎是太专注了，没有听到他在叫他。
萧子夏悄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咳了两声。杭雪春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白了一白。
萧子夏微笑道：“这个送你，你跟我出来一下。”
杭雪春看了看舍友，他们似乎没太在意这个人，便站起身来跟他走了出去。
他来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表白……那还有什么呢，说他已经找到女朋友了？这样也好，怎样都好，他一定是嫌我，来拐弯抹角地叫我迷途知返的……
杭雪春嘴角噙着淡淡的苦笑。
“小杭，很快就要期末考了，然后就放寒假，我不希望你的心情很糟糕，所以，我们在放假前和解吧，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我们还是好朋友。”
“一笔勾销？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还要烦恼什么……”杭雪春也开始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了，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他遇到了萧子夏之后就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的，只是要自己拼命地去争取，都要靠自己了……
萧子夏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小杭，我其实……真的很不忍心伤你的心，但是我真的勉强不了，所以……我也很痛苦，要不然这样，我抱抱你，你就当做是我已经同意和你在一起了，过得开心一点好不好……”
杭雪春向后退了一步，不去看他的眼睛，说道：“子夏，像你这样的隔靴搔痒对于我来说是没有用的，你还是对我坏一点吧，我们绝交。”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萧子夏一急，抓住他的胳膊，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拉他入怀，抱住了他。
只是那犹豫的一两秒，杭雪春已经感受到了。他趴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放开我。”
“我不要，你笑，笑了我就放。”
杭雪春突然抬头看着他：“吻我，吻我我就笑。”表情是一种仿佛洞悉生死的悲怆。
萧子夏吻不下去。
杭雪春嗤笑一声，轻松挣开他因吃惊而松懈的束缚，站远了一步看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目光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杭雪春心思细腻，看出他要发火，淡淡说道：“礼物退回去就是不给你面子了，我留着。子夏，谢谢你能抱抱我，我很开心。”
杭雪春笑了。
萧子夏看着他，刚刚聚起的无名怒火不知散到哪里去了，轻轻叹一口气：“小杭，好好照顾自己，那我先走了。”
“嗯。”
萧子夏走了两步，杭雪春的话忽然追上来：“子夏，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刚才……都是气话……”
他回头，释怀一般地微微笑道：“能啊。你再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笑。”
然而杭雪春这次的笑，却是不可抑制的苦涩了。
萧子夏走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回宿舍。
开心吗？不见得吧……他只是来安慰一下自己，并没有真正地接受自己喜欢他这样一个事实，有什么好开心的……杭雪春拿起他送的那盒茯苓饼，却无意中发现了一根崭新的小提琴弦。
是不小心掉进去的？要赶紧还给他才行……
是他的小提琴吗？他会拉？以前住在他宿舍的时候没看见啊……是宿舍其他人的吧……看气质，可能是蒋同林了……
杭雪春没有多迟疑，赶紧走下楼去。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冬天的月亮分外的冷，清清白白的色泽，像一块银币。杭雪春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是冻得手冰凉，匆匆跑了一段路之后才到萧子夏那儿。
“你怎么来了？”萧子夏打开门看到他时吃了一惊。
“这个，小提琴弦，你忘我那儿了，我送过来，还给你……”杭雪春有些喘，断断续续地说着，“是你的么？”
萧子夏看在他手中的弦线呆了一会儿，懊恼地笑了：“谢谢你，是我的。”
“你会拉小提琴？我以前怎么没看见过……”
郁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小杭啊，我们都不知道他会这个，他妈妈上周末来的时候带来的，你看看这人，居然还瞒着我们……”
萧子夏脸红了红，低声辩解道：“是、是因为水平不高才不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我不信！子夏你别在这儿玩这套，大家都是兄弟，不准说假话！”王斌笑着插嘴，他今天居然没有玩游戏，乖乖地在写作业，倒叫杭雪春也有些意外。
“我真的水平不高……只学到小学六年级，然后就断掉了，大一的时候又摸了摸，肯定退化了……我骗你们做什么呢？”萧子夏将弦放到桌子上，然后去端刚刚煮好的粥。
“完了，又忘了大勇不吃饭，多煮了一碗……”萧子夏看了看杭雪春，“要不你留下？”
“啊？”杭雪春愣了一下，“好啊。”
“大勇为什么不吃饭？”杭雪春在桌旁坐下，抬头看向郁勇。
“减肥。”郁勇的回答简单粗暴，赌气似的躺倒，被子盖过脸。
杭雪春看了看床上的肿块，暗叹一口气。
一定还是因为那个叫殷惠的女生……
这个世界上，唯有“情”难解……
他不愿再想，低头下去喝粥。
萧子夏的煮粥水平才叫一流，为什么他们都注意不到呢……杭雪春喝了两口，不知为何心中溢满幸福。他实在忍不住，抬头感慨道：“子夏你煮的粥真是太好喝了，可惜我没这个福气天天喝到了……”
“反正我每天也不吃晚饭，小杭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天天来好了，也不多你一个。”郁勇说道。
“可以吗？”杭雪春看着萧子夏，萧子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说着：“你想来就来吧……”
15、犹豫
萧子夏很快吃完晚饭，拿出小提琴来换弦。本来是该在家换的，结果妈妈给忙忘记了，只好送到这儿来给他自己弄。
试音完毕，他又去收拾了桌子，然后才说：“我跟小杭出去一下，你们不用管我。”
杭雪春怔了一下，跟宿舍的各位告别，然后走了出去。
“其实我带琴来，是为了拉给你听的……我还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但是没想到竟然把弦忘在你那里了，原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呢……”
杭雪春忽然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子夏，你一直这么关心我，不怕我误会吗？”
萧子夏握住提琴的手紧了紧，说道：“小杭，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说是同情也好，我是真的作为一个朋友来说，我觉得你，完全配得上过更好的生活，而这是我给不了的……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和你在一起……希望我的立场明确，也请你不要多想……”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总是不忍心丢下你不管……”
杭雪春微微叹气，挤出一个笑来：“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要去哪儿拉琴给我听？”自己是不是太执拗了，萧子夏对自己是很好，但这样非逼着他要搞得两败俱伤又真的是自己所希望的吗……还是先妥协，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吧，接受不了，也以后再说……
“我记得老体育场那边还有一个小公园，可能有点远，但是我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我不想让太多人听见……”萧子夏脸红了红。
“好啊，那就去那里吧，冬天冷，跑跑也好，反正也没事。”杭雪春忽然的笑意让萧子夏有些接受不了，他哪里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但他既然肯笑了，就是件好事，于是他也笑起来。
小公园里确实冷清得厉害，荒废了许久了，一直都没有人来打理，枯萎的各种草都胡乱地纠缠在一起。
萧子夏随意找了处地方站稳，将琴架上肩膀，忽然又羞涩地笑道：“谱也可能记不全了，你就随便听听吧……”
“嗯。”杭雪春站得离他稍微远了一点，小公园里没有路灯，月光轻轻柔柔地落在萧子夏的肩膀上，似乎将他整个人都拉长了，细瘦高挑，搭着一把棕色的优美的琴。
小提琴的音色嘹亮悠扬，仿佛轻盈的舞蹈精灵，全都热情地将杭雪春簇拥起来。曲子欢快，节奏也快，很好听。
萧子夏根本就是说谎，他拉得相当熟练，完全没有记不得谱的样子，瘦而有力的右手不断摆动着，身子也随着乐曲而轻轻晃动。曲子节奏似乎变得很快，先前是愉快的宴会，中间是悠扬的抒情，然后忽然又变得相当地快，似乎要急切地倾诉什么，他的左手不断地移动。接着又是一阵舒缓，有一段还稍稍夹了些悲伤的意味，但稍纵即逝，很快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那段欢快旋律，然后没多久，整个就结束了。
“很好听，你拉得也很好看……”杭雪春由衷地赞叹道。
“只有这个我拉得最熟练了，虽然原来是协奏曲，我硬改成奏鸣曲的……就凑合着听听吧……”萧子夏背对着月光，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杭雪春淡淡笑着，走上前去拿过他的琴，细细摩挲着，嗅着琴上淡淡的松香味。
“真的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维奥蒂第二十三号协奏曲》的第三乐章。”
杭雪春将琴又还给他，笑道：“你很厉害啊，为什么不让别人听？”
“因为，”萧子夏窘迫地说着，“我没坚持下来，只考到六级……对于你们这样的外行人来说似乎还挺不错的，但拉提琴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学过的人都知道这很简单，还拿出来显摆……”
“不会啊，我觉得好就行了……”杭雪春轻轻说着，眼神认真而又专注。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女声便传了过来：“我还在想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黑暗中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走近，杭雪春感到一阵战栗，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萧子夏的胳膊。
直到那人走到面前，他才认出来，原来真的是老熟人。
“小玲？你来这儿做什么？”萧子夏原本不怕的，却被杭雪春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是来怀旧的……我妈以前也在这里上学，她那时是校体操队的，我这两天想起来，就到老体育馆看看照片……突然听到有人在拉小提琴，还在想是谁这么有情调，没想到居然是你……”
对了，朱玲是大连本地人，难怪……
朱玲的语气突然变了一变，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幽会啊……”气氛微妙，朱玲一下子就想起那天萧子夏问她的那件事，思绪不由自主地向上靠，原来只是开个玩笑，却突然让她想到了这个，脸上笑意缓缓褪去。
“没有……”萧子夏急忙辩解，却发觉他的本意都是如此暧昧，说了朱玲肯定也不会信，便沉默了。
朱玲心中猜想证实了七八分，看了看杭雪春，说道：“小杭，我跟子夏谈两句话，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好吗？很快的。”说着没经过萧子夏同意便强行拉走了他。
拉到一个安全距离，朱玲严肃地低声问：“是不是他？”
“什么是不是他？”萧子夏装傻。
“你别骗我了，女生一眼看过去，什么都知道了。”朱玲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萧子夏原本想誓死抵抗的心也不禁动摇了。
“我跟你什么交情？这个都要瞒着我？说，什么时候好上的？”
萧子夏叹一口气：“没有，我没跟他在一起……”
“那还小夜曲你侬我侬，你不怕他多想？杭雪春有多细腻敏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想耽误他就别跟他再来往了，随他自生自灭去。”
“可是我真的不忍心，你知道他的过去有多凄惨吗，我怕我拒绝了他他要跳楼……他是因为我才不开心，我想让他过得好一点……小玲我拿你当自己人，这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说什么？我有那么八婆么？哎不过我还真没见过别人没死缠着他他却纠结的事儿，你这算怎么回事？他没跟你纠缠你自己倒贴上去安慰他，我真是搞不懂了……子夏，你心里肯定有他……”
“可我不是同性恋啊……”萧子夏欲哭无泪。
“我真的只拿他当弟弟看，照顾他什么的，我没有二心啊……只是因为他跳过一次楼，我害怕你知道吗，我怕他为了我再跳一次……”
朱玲长长地叹一口气：“你们怎么这么麻烦……其实吧，要我看杭雪春还是个蛮好的人，关键是长得好看，你就是把他当女生看也没什么，而且真正论起来，你也不亏……你不就是怕他死嘛，那就当几年同性恋怎么了，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开放，还容不下你们两个？或许他过两年就喜欢上别人了，又或者过两年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不都是好结局么，何苦现在为难着两个人……”
萧子夏听着，一时也失了神。
16、绝望
“或者你实在接受不了，就直接拒绝他，这样拖着算什么事啊……”
“小玲……”萧子夏缓缓开口，“我觉得还是你看得透，但我不敢冒险，还是要陪在他身边……”
“唉，子夏你这人，就是心太软……要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肯定选择自己顺心的那一种……”朱玲摇摇头，“好了，我们聊了有一会儿了，快回去吧，去抱抱他。”
两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杭雪春面前，朱玲小声催促着：“抱抱他，快去，琴给我，你去抱他……”
萧子夏默不作声，看了两眼杭雪春，终于伸开双臂抱住了他。
“啊，好了，现在我宣布，你们俩在一起了！”朱玲忙不迭地说。
杭雪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露出了猫一样的表情，只听见萧子夏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小杭，我们回去吧……”
这天晚上当然什么也没发生。
萧子夏跟他解释了他把他俩的事告诉了朱玲这件事，杭雪春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点介意；萧子夏还跟他讲了今后会陪着他的事，然而杭雪春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过了一阵子，杭雪春终于压下心头那份“你又不欠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的想法，微笑着说：“好啊，谢谢你。”
不要再自暴自弃了，他肯对你好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还在执拗些什么呢，不要太倔了，会讨人厌的……
“天很冷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生病，再过两周就放寒假了，看来下次见面要到下个学期了……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很忙……”萧子夏笑容温暖，拍了拍杭雪春的肩膀，“那就这样，你回去吧，好好复习。”
杭雪春点点头，就此分别。
放寒假的那天下了雪，虽然不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了，但是这样的情景，难免会叫杭雪春生出些伤感来。他知道萧子夏是怕他死所以对他好，忽然间就觉得自己真的好卑鄙，只能用这样低端的方式骗取爱与同情，真是太逊了……
可是虽然这样想，还是很想念萧子夏，那个人很温暖，很温柔，在他身边能感受到春天。放假了，会有很久都见不到他，回到那个黑暗的家里，是不是又会面对着残忍的继父……杭雪春闭上眼睛，冰凉的雪片落在他的眼睑上，小心翼翼地融化。
子夏，我一定会想你的，但愿想你的时候，心不会很痛……
飞机落下的时候，杭雪春的心也跟着落了下去。
那张邪魅的脸活生生地从噩梦里走出来，笑得格外恐怖。
“小春，叔叔来接你回家啦，妈妈公司忙，明天她还要去北京考察分公司的建筑情况……嘉思的生意越来越大了，你高兴吗……你跑什么，你以为你能跑哪儿去？”继父冰凉的手钳住杭雪春的手腕，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来。
“我是你合法的监护人，你就别费这么多歪脑筋了，乖乖想着怎么在床上讨好我吧……”继父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你那个大学奇怪得很，老是有领导去检查，普通群众都不准进去，我好久都没尝你的滋味了，这次一定让我好好补偿回来……”
继父在耳边说着下流的话语，杭雪春紧皱着眉，一言不发。
忽然继父的手机响起来了，他仍一手抓着杭雪春，另一手接起了电话。
“霞，对，小春我接回来了，怎么可能接不到……人家学校说了今天放寒假还有假么，你放心，他瘦了一点，我回去煮点好吃的给他……你什么时候忙完？小春想你呢，早点回来吧，别在外面跟那些人瞎玩，回来陪陪儿子……好，那你先开会，回头我再打电话，嗯，拜拜。”
挂了电话，继父仍是一副偷了鸡的狐狸样，笑着说：“小春，你妈妈说过年可能回来，赶不上的话，就算了……也就是说，整整一个寒假，只有我和你在家里……我新学了不少技巧，想不想见识一下？还有新玩具哦……你妈那个贱货，在外面又勾搭上了别的男人，夜夜春宵，还以为我不知道……哼，老子我什么看不出来，算了，她睡别人，我睡她儿子，扯平……”
杭雪春紧紧咬着下唇，一阵头晕。
到了家，继父一把将他扛起来，摔到主卧的大床上：“小春，你妈在我身下浪叫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你怎么就没这种遗传呢……”
剧烈的疼痛痛到自己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杭雪春的眼泪再一次如泉涌，浸湿了身下大片大片的床单。继父真的是饥渴得厉害，怎么要都要不够，从白天一直做到第二天天亮，继父终于红着脸粗喘着在他身边睡去了。他的身体被压榨得没有一丝力气，窗外微熹，光线在他的眼泪中扭转了许多角度，看不清了。
子夏，你还好吗……好想你来抱抱我……
这一次继父也累了，没有拍照片，杭雪春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站起身，未着片缕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拿起了手机。
“子夏，就算骗我也好，能不能对我告白一次？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走了……”
杭雪春苦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仍拿着手机，走回卧室。
继父拍了自己的裸照，那拍他也没问题了……杭雪春关掉闪光灯，面无表情地拍了几张。
床单上还有激情后的痕迹，继父的睡颜忽然变得妖艳起来。
我终于也学会了这种卑鄙的手段了，是不是从内到外都要坏掉了……杭雪春笑不出来，只是突然有一阵对自己的深深的厌恶。
想保护自己？别伪装了，根本就是变成了继父一样恶劣的人……杭雪春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他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虽然家里有地暖，但仍是冷得厉害。他站累了，却也无法坐下去。他想到了楼下厨房里的刀，杀掉继父，再自杀，多快意的事啊……自己已经成了这么肮脏的人，连思想也龌龊，活着也没什么用吧……
他不可抑止地笑起来，发疯一样。
杭雪春扶着扶手，慢慢地向楼梯走去。
17、艰难的防卫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在他的卧室里，凌晨时分鸟儿都没有声响，整个屋子安静极了，他的铃声忽然就显得可怕起来，大到似乎要将继父吵醒。他吓了一大跳，用自己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快步走回房间里去，急忙挂断了电话。
挂断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萧子夏的名字。
怎么是他？杭雪春愣住了，握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手机很快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萧子夏焦急的声音：“小杭，小杭是你吗？你在哪里？你哭了吗？”
杭雪春没有说话，走到门边，轻轻关上了门。
萧子夏见他不说话，赶紧说：“你别冲动，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你不要伤害自己……妈！快来照顾一下贝贝，我有点急事！”电话那头，萧子夏似乎是很忙，匆匆地跑了几步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这才继续说：“小杭，我喜欢你，我不是骗你，我真的喜欢你，如果你连我都不在乎了，那你就死吧，留我一个人伤心一辈子好了……你怎么可以放弃我？你怎么可以不在乎我？你不是说喜欢和我在一起么，好啊，你只要熬过这个寒假，我就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杭雪春忽然好像清醒了一般，意识到自己刚刚要做多么可怕的事，吓得手哆嗦了一下，低低地啜泣起来。
“子夏，我害怕……”
“怕什么，傻瓜，别怕。”萧子夏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我害怕我会变成继父那样的人……”
“不可能，你别乱想，像你这么纯真善良的人，连吵架骂人都不会，怎么可能变成那种禽兽……刚刚你听见了吗，我说我喜欢你，你看我的眼光有那么糟糕么，到学校来，我保护你。”
杭雪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说话。
“你……身上疼吗？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找药擦一擦，实在严重就去医院，千万别拖着。说真的，我心疼，你居然还要寻死，真是……你死了我怎么办？”
“好了不哭，开学了我在学校等你。”
“……你等我……”
“我等你。”
杭雪春默然挂了电话，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萧子夏的心却还是悬着，但也没有办法。不过多亏昨天后半夜妹妹发烧呕吐，爸爸又不在家，妈妈才叫醒了他让他背着妹妹去医院，要不然还看不到他发来的消息，可能从此就见不到他了……
后背一阵发寒，萧子夏抬起头，慢慢向病房走去。
刚刚的告白确实是情急之下为了稳住他的谎话，却没想到自己说得这么顺口，以前也没有跟谁说过类似的话，真是令人惊讶。
萧子夏联想到他现在的遭遇，叹了口气，不是没想过他回去会遇上这样的事，只是自己家里太小了，他继父发现他不回来必定要起疑，万一急起来可能会跑到北京来抢人……到时候自己肯定担不起，还要连累父母……说是懦弱也好，他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子夏，你刚刚跟谁打电话？这么晚了……”萧母看着他。
萧子夏淡淡一笑：“没什么，一个朋友而已，他突然想不开了要自杀，我去劝了两句。”
“什么朋友？怎么这么不上道啊……子夏，你要把眼睛放清楚一点，那些对你没帮助的朋友少来往，多交些正能量多的朋友，妈的话你听进去没？”
“嗯嗯……”萧子夏心不在焉地应着。
外面天快亮了，闹了一夜的贝贝终于有了些睡意，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继父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杭雪春不在身边，但衣服还散落在地上。
前一夜的欢爱有些激烈了，身体有些空虚，关键是好久没有进食，肚子饿得慌。继父站起身，简单穿两件衣服，然后在各个房间找了找杭雪春。他早就跟杭雪春讲过离家出走的坏处，被逮回来就是死路一条，杭雪春也确实不敢这样做的，继父很放心。
果然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找到了他，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连被子也没盖，修长白皙的双腿上还残留着干涸的痕迹。就这样睡着了，想必也是累得不得了。
继父笑，走上前去翻过他的身子，才发现热度很高，却并不着急，扳过他的脸来细细地吻了一遍，低声道：“大早上的就勾引我，跟谁学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细腻光滑的身上游走，捉住他两腿间的物事，恶意地捏了两下，见他还是不醒，才放开他，叹了口气：“怎么跟女人一样不禁玩，没意思。”
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救的，继父给他套了几件衣服，开着车送去了医院。
“医生，他怎么样，不要紧吧……”继父一到了人前就变成一副十分担忧杭雪春的样子，缠着医生不放手。
“病人家属您不要急，我还没开始诊断怎么知道呢……”医生眯着眼看了看继父，因为要量体温解开了衣服。因为是冬天，没有脱到最里面，所以吻痕什么的也不会被发现。
医生没有怀疑什么，开了两副药，就让继父扶着他去打点滴了。
杭雪春昏迷着，秀气的眉头皱紧，长长的眼睫颤抖，像是濒死的蝶。
“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长一副狐媚样儿，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可每回看见你就忍不住……”继父邪笑着，用手拨弄着他额上的短发。
不知过了多久，杭雪春终于睁开烧得通红的眼睛，他筋疲力尽，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继父坐在他身边，看他醒了，便站起身来：“哎呦我的妈，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太阳都要落山了，快起来，几瓶水早就吊完了，起来，跟我回家吃饭去。”
杭雪春动不了，继父不知是着急还是突然温柔了一些，弯腰抱起他，将他塞到车里带了回去。
杭雪春做了一个梦，梦见夏天下了场大雪，所有生命都冻死了，自己一个人站在雪地里手足无措，突然一片特别大的叶子将自己盛起来，飞了出去，到了一个新的岛屿上，遍地都是春天。
他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昨天夜里那个至关重要的电话。
他费力地开口：“叔叔，我也拍了你的裸照。”
继父一愣，从后视镜里看他，脸上笑意有些凉，不说话。
“叔叔你别再逼我了，我不会把照片发到网上去，但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发给妈妈，什么也不说……为什么我会有继父这样的照片呢……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放过我，找别人去折磨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18、逃避
“哼，别人？我上哪去找比你好看的人？随我操还不要钱，你以为这种把戏就能骗过我么……”继父冷冷一笑，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把你都带坏了……”
“有或者没有都一样，我只说你以后别再碰我。”杭雪春别过脸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呵呵，男朋友……你不怕我把他弄死么……”
杭雪春有一瞬间的心悸。忽然又想到，这是什么社会，哪有那么容易杀人的，继而又放下心来。
“不要逼我。”
“唉，真是变了啊变了，以前的小春多单纯啊，什么都不知道……”继父感慨着，不知是真心还是虚意。
回到家继父系上围裙，趁杭雪春没注意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杭雪春有些恼：“叔叔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怕我妈。”
“亲个嘴怎么了，你都不准我碰了，占点便宜还不行么……”不知为何今天的继父气势很弱，杭雪春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呢？他搞不懂，但继父肯答应不再上他，已经是最好了。
饭做好了，几年来继父是厨艺也小有长进，杭雪春也不挑嘴，也是饿的慌了，一顿饭吃得很快。
“你那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继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
想到萧子夏的那张脸，杭雪春的心也不禁晴朗了一些，说道：“我没有男朋友。”
“是在学校里认识的？”继父依旧不依不饶地问。
“我说了没有。”杭雪春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将碗筷一推，转身便回了房。
却不料继父悄悄跟在他后面，到了房间里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扑倒在床上。杭雪春吓得不轻，慌忙手脚并用地抗争起来，继父哪是吃素的，三两下就制住了他，脸俯下去，几乎要吻上他，才呻吟着轻声问：“小春，你喜欢我吗？”
杭雪春嫌恶地别过脸去：“不喜欢，你放开我。”
“你恨我吗？”
“恨。”
继父忽然笑起来，声音倒有些丧心病狂：“杭雪春，你为什么要恨我？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睁眼闭眼都是你，为了得到你我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了支开你妈我找了多少年轻貌美的男人，你居然说恨我……哈哈哈哈，恨我，你敢说这句话，就不怕我的惩罚么……”
“你快点走开，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杭雪春家是远离市区的一栋独立小别墅，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这里，这房子隔音效果奇好，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的，所以从继父第一次侵犯他，他就一直没有呼救过，只有自己慢慢劝，或者威胁他。
“你妈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只比你大两岁，她不会回来的，更不会在乎我，你有种就把照片发给她，想必她在床上也想不起来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么，呵呵，杭雪春，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办法逼你就范。”
“我妈不是那种人！邵衍东，这么做你迟早会后悔的！”杭雪春有些失控，不顾继父的钳制扭起来。
“哈哈哈哈，不是那种人，你真会说……你忘了你爸么？你爸就是被我逼走的，如今我也要被人逼走了，还是我自己找来的人……多讽刺啊，杭雪春，我爱你，爱到一想到你以后要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就头痛欲裂，我没办法把你送给别人，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要你的第一次，也要你的最后一次，但现在做不到了，你妈要跟我离婚，我就要失去你了……”
继父悲怆地笑着，笑得杭雪春都有些惊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继父冰凉的手指移到他纤长的脖颈上，缓缓扣紧：“小春，我掐死你好不好，我掐死你，我自己再自杀，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不，不要……”杭雪春挣扎起来，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子夏还在学校等我，我不能死！
继父的力气很大，杭雪春渐渐呼吸不过来了，情急之下他曲起膝盖，猛地向继父胯间撞去。继父吃痛地放开他，捂住自己的命根，哀哀叫唤起来。
杭雪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坐起身来，却见继父只是坐在一边痛苦地低低叫着，却没有他预料中的“小兔崽子我跟你拼了”这样的局面，虽然脑子有些昏沉，但他还是想明白了什么。
“叔叔，我会打电话给我妈，劝她不要和你离婚，你别再伤害我。”
继父缓缓抬头，眼神看不清的复杂，看了他半晌，冷哼一声，似乎是同意了。
无论如何，不管杭雪春怎么做，他似乎就永远逃不出继父这个劫。也许是一见到他就没了勇气，又或许是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对于肉体欲望的迷恋。他想到这层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感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猜不透，摸不清。自己要变成一个怪物了吗……
电话打了两次妈妈才接：“小春？怎么了，妈妈比较忙，有事就快点说。”
“妈，你不要和叔叔离婚。”
那头的气氛似乎突然就冷下来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真的很忙，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不，妈妈，你不能和他离婚，我……”杭雪春支吾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弥天大谎，“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爸爸了，不要再让我失去一次……叔叔一直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小春，这件事以后再说。”妈妈不耐烦起来，匆匆挂了电话。
杭雪春缓缓把手机放下，沉默了一阵，继父突然伸手捧过他的脸，说道：“让我好好吻你一次，别挣扎，接下来这段日子我都不会再碰你。”
他怔住了，手停在半空。
继父吻了很久，差点就要忍不住解开他的衣服。
但是杭雪春敏锐地发现了，继父的眼泪。他抹再快也没有用。
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软，轻声说：“叔叔……”
“小春，你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杭雪春一个人坐在床上失神。
不过后来他终于得到了血的教训——狮子的眼泪，是信不得的。
继父忽然变得像一个普通的继父了，每天做饭，看电视，偶尔出去买些东西。平时话很多的他也变得寡言起来，两个男人在一起，也终于过得像两个男人该有的生活了。
萧子夏依旧担心他，几乎是每天都会发消息来确认他的平安，杭雪春被他这样宠着，几乎就要以为他爱上自己。
在离婚这件事上，妈妈最终放弃了坚决的态度，松了口之后便好办，继父又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妈妈的欢心。
平静的时光过得飞快，他便又开学了。
19、袁筱
大一的下学期学校终于开了些有意思的课，虽然没有奖学金，但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萧子夏在他宿舍楼底等他，灰蓝色的围巾都要将他的鼻子遮住，看见杭雪春脸上带着些笑意，心中也舒畅了些，走上前去帮他提箱子。
“小杭，你知道吗，你那条信息都叫我害怕了一整个寒假。”萧子夏装作轻松的样子笑着说，行李都已经收拾完了，杭雪春拉着他出去走走，说些体己话。
杭雪春认真而又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扑进他的怀里：“你那个时候是为什么会醒着的？我那时真的就想一死了之，就要到厨房去拿刀了，你突然打电话过来……要不是这样，我真的死了……现在想想，真的好害怕……”
萧子夏到现在还是比较反感男生这样抱他，就是杭雪春也一样，他身体僵了僵，好容易忍住了推开他的欲望，颤声道：“小杭，我想知道你妈妈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我想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可以吗？”
“嗯？我……”杭雪春一直不愿说，是因为怕萧子夏知道自己家有钱然后对自己的感情不纯，现在他知道了他的为人，也放下心来，“我妈妈是嘉思的老总。”
“嘉思？嘉思是什么？”
“是一个化妆品的品牌，你不知道也正常，但朱玲肯定知道。”
“那你家很有钱了？”
杭雪春脸白了一白，但因为埋在萧子夏怀里而没被他发现：“嗯，我继父就是看中我家的钱才进来的。”
“哦对了，”说起他继父，萧子夏忽然想起来了，握住杭雪春的肩膀看着他，“你有没有被他虐待？身体还好吗？”
杭雪春笑着摇摇头：“只有那一次。他后来发愁我妈要跟他离婚，让我去求了情，他答应不再碰我。”
“那你不是还得要忍受他么……”
“其实，他只要不做那种事，别的也都还好。”杭雪春微笑，忽而有些脸红，犹豫了很久才轻声说：“子夏，你……可以吻我吗……”
萧子夏的手不受控制地从他肩头滑落，眼神闪烁了两下，最终还是接受不了，声音比杭雪春的还要低：“对不起，我做不到……毕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不是吗，我只是很担心你……”
杭雪春的心骤然就冷了，冷到都觉得这冬天是暖的，他许久不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对我说，是真的喜欢我，都是骗我的？”
他默然吞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原来这么久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你萧子夏肯对我好根本就是一种施舍对吗？我还以为你只是一直羞于说出口，原来从头到尾你都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普通朋友，一个快要死了的可怜人是吗？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不会死的，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来怜悯我！”杭雪春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用并不大的声音嘶吼着，慢慢向后退去。
“不喜欢我就不要这样对我……萧子夏，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又续上几句哽咽的话，转头便走。
萧子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却也无能为力。朱玲说得太简单了，怎么能装作喜欢一个人呢，这种事是装不了的……但是他真的不要紧吗，他生气了，会不会酗酒，会不会去夜店……
萧子夏有一瞬间想要去拦他，却忽然想到，拦住他又有什么用，说愿意和他在一起么……不可能的，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眼下这样的情形，只好先隔开来，让他冷静冷静再说了……
不知叹了多少口气，萧子夏终于回过神来，向宿舍走去。
今天天气确实很冷，冷到眼泪都要结冰。杭雪春跑了一阵子，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咳嗽着。
明明那么喜欢他，都愿意跟他表白，他居然还这样，非要自己一颗心全给了他了他才拒绝，为什么不早点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无论是在哪里都要受伤？难道自己天生就不配去爱吗……
是了，早就不干净的身子，只会在别人身下承欢，苟延残喘，又考不上好学校，被母亲抛弃，连萧子夏都只是认为他可怜所以去帮助他，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没有人爱他……
杭雪春扶着一棵树蹲了下去，泪水掉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都渗不下去。
有热心的姑娘看见他，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天太冷了，赶紧回去吧，在外面呆久了要生病的……不要伤心了，都没什么的……”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办法安慰，只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不过这姑娘好眼力，杭雪春哭得眼睛都肿了她都能认出来他是学校橱窗里那个人，当下春心萌动，温言软语地哄着，掏出纸巾来递给他：“别哭了，男孩子不能哭的。我叫袁筱，是大一英语系的，你叫什么啊？”
杭雪春心如死灰，本来没有心情回答她的，但念在人家是个陌生人，还是稳了稳声音说了：“杭雪春。”
“哇你名字好好听哦，我就喜欢这种文艺的名字……你别哭了，会把皮肤哭干的，唉现在怎么男孩子也哭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袁筱是个天生的热心肠加捧场王，杭雪春名字她其实也没怎么听清楚，就是条件反射一样的要夸他两句。
杭雪春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渐渐不哭了。尴尬地别过脸去，他捂着嘴：“谢谢你。”
“你怎么啦，跟我说说行吗？”袁筱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心中羡慕嫉妒了一番，却还是耐心地问着。
杭雪春摇摇头：“我没事了，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这种时候他心情糟糕到极点，哪还有功夫跟她客套，他真的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姑娘简直就黏在他身上一样不肯走，说什么也要他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杭雪春难得地也不耐烦起来：“好了我被人甩了可以了吧，我要走了！”
“被人甩了？我有经验哦，你要不要问问我？”
杭雪春脑子里一团乱，听到她这句话，原本不想理她的，忽然又想到回去了也不会想出个什么来，不禁停住了脚步。
袁筱绽放出一个超级热情的笑：“说说看吧，你怎么被甩的？”
20、梅花树
“喏，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认为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难过，他是聪明人，很快就会想通的，平常心平常心。”朱玲咬着奶茶的吸管，负责任地充当狗头军师。对面的萧子夏倒不是十分的消沉，只是有些苦恼：“小玲，那你说，遇到这种情况，什么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呢……”
“要么拼命拒绝，要么弯掉，你看哪种更适合你？”朱玲忍不住笑起来。
“那我为什么会这样的？”
“我不是说了嘛，都怪你心太软！男子汉大丈夫有时候就该拿得起放得下，老优柔寡断的成不了大事……”
萧子夏又觉得朱玲的话在理了。
“那我不理他就行了对吧，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心软……嗯，小玲你说得对，感情这种事就是要快刀斩乱麻，我明白了。”
萧子夏站起来要道别，却被朱玲笑着用脚勾住了：“我说子夏，你是不是没谈过女朋友？”
他脸一红：“嗯，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好搞笑哦……”朱玲说着，当真不给面子地笑起来。
“唉，我的话也只是一家之辞，你要是还有别的铁哥们儿，再去问问吧，就说是个小姑娘追你。”
萧子夏点点头走掉了，朱玲看着他的背影，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朱玲的恋爱史也几乎是空白，但是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简单。萧子夏心中还是放不下杭雪春的，不管是同情，还是爱惜，他总有点那么个意思，但是自己都已经劝他俩在一起过了，又遇到问题，她想都没想就叫他们分开来。
却说那头杭雪春支支吾吾地塑造了一个冷酷的学姐形象，说得自己都要笑出声儿来了，一旁的袁筱还是一副听着《二泉映月》的悲惨表情。
“哦我明白了，你很喜欢那个渣女，一心一意地追她，可她却玩弄你的感情，这种人实在可恶……”袁筱义愤填膺。
杭雪春忍住笑意，说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除了她以外，不能接受任何人是吗？”
他点点头：“我没见过更好的。”
袁筱暗自扼腕，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得说：“实在是喜欢，那就不要怕被甩啊，你不停地追，不停地追，她迟早会被你打动的。而且你想，只是大二的人，怎么可能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她多半是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或者是和谁谁谁闹矛盾了，所以才会这样对你的……她心里有你也说不定啊！对你感兴趣才会捉弄你对不对，要是个丑八怪，她肯定看都不想看，直接就踢掉了！”袁筱说得有些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的。
杭雪春听她头头是道地讲着，不知是因为脑中那个女版的萧子夏太搞笑，还是真的就想开了，淡淡笑起来。
“可是我都已经跟他说不想再见他了，他也一定会破罐子破摔，不再管我了……”
“诶！”袁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这个我知道！凭我看这么多年的言情小说的功底，这种情况往往就需要一个相当美妙的契机，比如说她忘带伞了，你撑着伞陪她走回去，或者是她遇到困难了，你挺身而出，完美地为她解决了问题，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总之英雄救美绝对没错！”
“那，怎么会有这样的契机呢？”
袁筱语塞，支支吾吾道：“呃……天意，看天意！要是很快就出现了这样的机会，那就说明你们还是能在一起的！”
杭雪春哑然失笑，也没办法，看天色也不早了，冬天夜晚来得早，他说：“好了，也很晚了，就这样吧。和你聊聊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女孩子脸一红，眨眨眼：“没什么，你以后要是再遇到伤脑筋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住在E区，是大一英语系的袁筱，记住哦！”她站起身来，理了理围巾和帽子，笑着走掉了。
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杭雪春微笑，要是有个差不多大的弟弟，就把这姑娘介绍给他……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处处逢源，以前萧子夏说有困难找他，现在袁筱也这么说，也许全靠的是这张脸吧……他苦笑了一下，也站起来，慢慢往回走。
契机……这么玄乎的东西，自己认识萧子夏也有好几个月了，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真的会有吗……估计是没戏了，追他？还要怎么追？还能怎么追？还是先放下吧，过两天安生日子再说……
天边可以看见天狼星了，亮得不得了，加上猎户座的参宿四和小犬座的南河三，构成了一个明亮的大三角。杭雪春眯着眼睛看着，别的星星太暗，都看不清完整的星座。许多年不看星星，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还是小时候和爸爸在以前破旧的小房子里告诉他的，那时妹妹还抱在手里，这样遥远的记忆，现在想起来都泛着淡淡的苦涩。
不过现在应该是解脱了吧，继父也说过不再做这么过分的事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杭雪春，你会幸福的。
他久久望着天边的星星，都忘了回去。
一晃过了一个月，天气还是没有转暖的端倪，学校里的南方人开始呼天抢地起来，梅花渐渐婀娜起来，粉色艳红，给学校添上一笔女性的柔色。
袁筱经常给杭雪春发来一些好玩的东西，或者养生之类，她父亲是个中医，第一次见杭雪春，她就敏锐地看出这个人身体不太好，她总是推荐什么薏仁粥之类的膳食，也经常叫他下楼去跑一跑。杭雪春十九年来没感受过母爱，居然在他乡给他遇上了。
说到粥他总是想起萧子夏，下意识地思念，自己却又不会煮粥，只好采纳袁筱的关于运动的建议。他已经在学校操场跑了五个早晨，感觉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心情也渐渐开阔起来。
他听说图书馆旁边的山上开梅花，一片花海，不禁心痒，这天早晨就改了路线。
最近学校又举办了一个英语演讲大赛，来图书馆的人特别多，但他们大多嫌冷，只是坐在室内，山上没什么人。他一路慢慢跑上去，有些喘。杭雪春是不容易出汗的寒性体质，这两天跑跑也终于好了一点。
到了某个山的拐角，突然眼前就被一片少女色攻占，场面盛大，他甚至感觉到灵魂都哆嗦了一下，不禁停下了脚步。
漫山遍野的花，却没有很浓烈的香气，就这样平常地绽放，无心点燃了世人们的眼睛。
杭雪春慢慢走进去，分花拂柳，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化蝶。
不知何处传来了不大的读英语的声音，他有些好奇，想着谁这么雅致，悄悄地靠近那人。
声音富有磁性，普通的演讲稿都被他念得恍若情诗。
杨立新？
杭雪春轻轻咳了一声，杨立新抬起头来，目光还是呆滞，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有了些神采。
21、契机
“是你？”
“嗯，我晨跑，碰巧来看看……你也参加了比赛啊。”杭雪春淡淡笑着，人比花娇，叫杨立新看得失了神。
杨立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朝他走来。
杭雪春早就觉得这个人奇怪，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就走，却没想到杨立新竟然主动发话留住了他。
“小杭，我……有话跟你说。”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杭雪春想走的心思也只好收了收，应着：“嗯。”
“你喜欢萧子夏吧。”
他一惊，后退了两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立新诡异地笑了笑：“你不用瞒我，我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小杭，你知道吗，萧子夏是直男，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你这样美貌，懂的又多，没人追实在是可惜……你这样追着他，还不如……跟我在一起……”
说着一只手便伸过来。
杨立新平时是个很木讷的人，所以话说成这样已经是很委婉了，杭雪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走向，慌乱间赶紧跑。
但他低估了杨立新的决心——杨立新这个人对于美丽的东西有着狂热的偏执，以前在宿舍里人多眼杂，一直没法下手，这次竟然让他自己撞进来了，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鹰爪一样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杭雪春挣扎不过，一个趔趄摔在草地上，满地的梅花花瓣被他惊起了一些，在这落花的映衬下更显出他的动人。杨立新笑着，坐在他身上，用一只手控制住他。杨立新虽然也瘦，但总比杭雪春来得壮一些，制服他也容易。
“你终于是我的了……”
杨立新粗暴地扯开他的外衣，不知为何，他原以为冬天衣服多会很难脱，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连毛衣也是仿佛普通外套一样一扯便滑开了，很快便脱到了最里面仅存的一件白衬衣。
衬衫很薄，被他的汗水微微打湿，隐隐约约透出诱人的两点，杨立新见了，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下身聚去，止不住地兽性大发，就要去解他的裤子。
杭雪春在家里被继父侵犯久了习惯性地不呼救，这时见自己危在旦夕，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抗拒起来，也许是真的绝望了，才有这样大的力气，杨立新竟被他推了开来。杭雪春不敢犹豫，赶紧爬起来跑，身上只剩了一件衣服，跑起来居然是病态的顺畅。
杨立新自然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掉，赶紧追了上去。
只要在他跑出山之前抓住他，他就绝对跑不掉。
杭雪春依然是忘记了呼救，只顾拼命地跑。
这边萧子夏昨天听蒋同林说图书馆的梅花开得正好，今早特意起了个大早要去拍照片，相机重，一直背在后背的包里。进了山之后就没看见几个人，看来今天这梅花可以好好发挥一下了。
正眯着眼偷笑，前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是个穿得十分单薄的男生，似乎在哭。他跑得很快，但萧子夏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杭？”他问了一下，却见他根本不理睬自己，有没有看见也不知道。
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萧子夏终于回过神来，认真地看了一下。他真的在哭，身上不知为何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在这样冷的冬天，他怎么可能会只穿一件？
当下觉得不对劲，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只穿一件满地跑，萧子夏追上去，一把抓住杭雪春的胳膊，拖进自己怀里。
“小杭！你怎么穿成这样？”
杭雪春知道这个人是萧子夏，只是刚才那一瞬间没有选择向他求救，却不想竟被他逮了回来，也确实没力气再跑了，便乖巧地伏在他怀里哭。
萧子夏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一抬头便看见了眼睛都气得通红的杨立新，霎时明白过来，将杭雪春牢牢抱住，目光锐利地刺向杨立新。
“杨立新，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杨立新没有说话，贪婪地看着他怀中的人，费力地吞了口口水。
“你最好放弃吧，知不知道在这个学校里，这样的行为够判你退学。”怀里的人哭得噎住了，身子一抖一抖，萧子夏厉声道：“你还不快走！非要我把你带到教务处吗？”
杨立新眼睛眨了眨，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放弃，转过身去又上山，从山上的另一条路走了出去。
杭雪春只感到无法抗拒的冷，他只穿着一件，还被汗水浸湿了，冬天的风即便是很小，也够他抖上半天的。萧子夏见杨立新走掉了，低头看了看杭雪春，柔声哄着：“好了好了，没事了。”
萧子夏猜他的衣服都散落在山上了，于是抱着他慢慢向山上走去。
果不其然，大片的梅花林里，散着三四件衣服。萧子夏弯下腰去捡起来，又给他一件一件地套回去。
杭雪春似乎不愿离开他的怀抱一样不肯松手，他哄了半天，终于将衣服穿齐了，而他依然在哭。
“小杭，不哭了，你是怎么碰到他的？”
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这个方法似乎很奏效，杭雪春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但他还是不肯离开萧子夏，声音闷闷的：“我来看花，就碰到他了……你是怎么来的？”
“我来拍花……”萧子夏失笑，“我的相机已经救了你两回了，看来以后还要把它送给你做护身符用……”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你现在还冷吗？我怕你要感冒的，还是先回去吧。”
杭雪春在他怀里摇摇头：“你抱抱我就好。”
“抱，没问题，你别难过了，幸好这事儿还没发生呢……对了，你为什么不喊啊？这里离图书馆这么近，你一喊肯定有人听到。”
杭雪春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眼泪已经止住了，杭雪春嗅着萧子夏身上独有的淡淡松香的味道，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别的都不管，萧子夏是个好人，他并不是恶意玩弄自己，他和别人不一样。这样的人，就算自己不喜欢男生也要顾及自己的感受，不是已经够好了吗？到底在垂头丧气些什么……
杭雪春抬头的时候，虽然脸上看不出，但心里已经在微笑了。
“子夏，谢谢你。”
萧子夏哪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虽然搞不懂，不过他似乎好一些了，也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
“但是我以后就不能去你宿舍了……好想要你煮的粥……”
“你为什么对我的粥这么感兴趣呢？念念不忘啊……”萧子夏笑道，“我妈妈嫌我住在宿舍里过得不健康，叫我这个学期搬出去住，我说看看吧，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再说。小杭你如果愿意的话，到时候叫上你，我估计是三个人合租吧……”
22、家
杭雪春眼睛一亮，忽然又暗下去：“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没有啊，只是照顾你而已，你别多想……”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萧子夏支吾了一阵，说：“可能还是觉得不放心吧……我怕学校门口很难拦住你继父四年，他迟早有一天还会来找你的，所以还是搬出去，这样他不太好找，你也安全一些……”
杭雪春知道再犹豫下去他可能会再找别的人，于是说：“好，你要搬走的话告诉我，房租我来付。”
“那怎么行，平摊。”
“我一定会给你添麻烦的，就当是我给你付的劳务费，你别再拒绝了。”杭雪春板起一张脸。
萧子夏还想再坚持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笑道：“哦，都忘了你家还有个公司，小少爷也不怕花钱……好，那就这样，你付房租，我来给你想办法让你过得舒心一点，就当雇个男保姆吧……”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早上杭雪春还有八点半的课，就散了。
从那次梅林的事情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忽然就变得正常起来了，杭雪春在外出买零食的时候猛然想起了袁筱的话，不禁怔住了。
天意啊……
果然还是应该追下去吗……
杭雪春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好，暖暖的，一点儿也不刺眼。
还是简单的关系，萧子夏有时也会发信息来问一问，袁筱对于杭雪春的关心则更多一些，杭雪春敏感，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也渐渐明白袁筱那份想追他的心。他怎么可能跟别人搞暧昧，直截了当地拒绝过她，并且一直坚持这个想法，袁筱也没有办法，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他。
他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和他有过感情上的交流的人都会关心自己，他没问萧子夏，他问了袁筱。
袁筱说：“因为你很可爱嘛。”
“你看你的性格，平平淡淡的，还很温和，又有学问，也不张扬，这个时代装逼的太多了，像你这样的真的很少见。你要小心不要被人利用了，我还是那句话，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这个学期直到结束，萧子夏都没有搬出去，只是找到了另一个室友，介绍给杭雪春看过，是一个考研党，已经大三了，和萧子夏是一个专业，叫做东方彦昀，他给杭雪春的印象更偏向于一个医生，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但萧子夏说学长人非常好，也是个非常厉害的学霸。
最重要的一点，杭雪春并不觉得这个人危险。
暑假来得很快，杭雪春跟着萧子夏出去做暑期社会实践，原本只有四五天，但为了能晚点回家，萧子夏又带着他在北京玩了几天。
杭雪春见到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萧家妹妹，才八岁，长得粉粉嫩嫩，一双大眼睛甚至比自己的还要大，只是可惜唇边有一颗稍大的痣，要不然真是个美人胚子。
萧子夏家里条件并不是非常好，他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在一家日企里工作，家里房子不大，只有七十多平米，但整个家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家的气息。
萧母也见了杭雪春，意外地对他印象不是太好，觉得他这个人有点柔弱，不像个正经男孩子样子，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回了家以后，继父竟然和一帮朋友出去玩去了，自从他和妈妈结婚以来杭雪春就再也没见过他一个人出门去，都是闲在家里折磨他。妈妈最终也没有和他离婚，也许是因为杭雪春的说辞，但要说妈妈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杭雪春是不信的，这事是真是假，也无法考证。
等到继父意气风发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小春，有没有想我？”继父看见他的眼神有些不对，杭雪春冷下脸来，没有回答。
继父走过去，习惯性地想吻他，想把他压到床上去，杭雪春急道：“叔叔你不是说不碰我了吗？”
“寒假我只是说一段时间不碰你，现在一段时间过了，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听着继父流氓一般的话语，那双熟练的手就要拆开自己的衣服，杭雪春说道：“叔叔，你有照片在我手里，要是我发给妈妈，她一定跟你离婚。”
这句话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继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把手移上来：“那让我亲一下。”
“不行。”杭雪春皱着眉转过脸去，却被继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脸颊，当下就推开他：“叔叔，你别再这样了，我很讨厌。”
“哦，这么看来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没有！”杭雪春有些急，甩开继父缠上来的手，转身走进了房间。
门外面传来继父的声音：“小春，你再这样对我说话，你绝对会后悔的。”
杭雪春躺在床上，装没听见。
他知道可以利用妈妈去威胁他，这个人就算再怎么样都不会想失去妈妈的钱的，上次他受到了威胁，现在一定会花大力气去讨好妈妈，没什么时间来自己这里骚扰。况且只要他们不离婚，自己手中的这张照片就有效。
杭雪春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天真地想着，要为萧子夏保留住这一暑假的清白。
说得好像他很干净一样，说得好像萧子夏就真的会喜欢上他一样。
但是似乎自从认识了袁筱之后，人就渐渐开朗了一些，以前萧子夏没这个作用，朱玲也没这个作用，还是阴差阳错认识了袁筱，虽然很对不起她，但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在暑假里继父像以前一样地打扮起来，也经常出去参加一些聚会，妈妈被他的小心机带得又渐渐爱回家了，看到杭雪春还能关心两句。杭雪春忽然感觉，从外人的角度看，现在的家里，似乎是很温馨的。
然而真相是，人人都在为自己争取着什么，仿佛石头剪刀布一样的平衡关系。
这样的关系如履薄冰，一旦哪一头出现了问题，所有人都会崩溃。
杭雪春依然觉得这个家危险。
他盼星星盼月亮地想上学去，只有在萧子夏的身边，一切都是安全的，都与他无关了。
临近开学萧子夏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房子已经租好了，离学校不是很远，但地形有点复杂，在一个建筑师喝醉了的作品里，七拐八拐地像迷宫。小区里因为地形问题，一直没办法租出好价钱，里面全是住了十年以上的老头老太太，环境也相对安全。
杭雪春握着手机，眼眶酸到不行。
虽然他没有说，但杭雪春知道，他在努力地为他找一个很安全不会被继父找到也不会被别人侵犯的地方，在他心里，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屋子，是可以称之为“家”的。
只有萧子夏在的地方，才是他真正想去的。
23、龃龉
九月份萧子夏带着他去了出租屋，在四楼。老式的住宅小区一般只有六层楼，四楼的光照还是很不错的。屋子面积也有九十几，主卧次卧还有一个小书房，东方彦昀说自己要学习，希望他们少来打扰他，所以自愿住进了书房里。
这间房子的老主人被儿子接到国外生活，所以才租给了萧子夏。
商量了一会儿之后，杭雪春付所有的房租，萧子夏负责早饭和晚饭，彦昀则负责午饭。
萧子夏早就给杭雪春打过预防针，说东方彦昀的厨艺非常之好，当时他还不以为然，今天真正见识到了，赞不绝口。东方彦昀还是板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萧子夏悄悄跟杭雪春咬耳朵，说你跟他不熟，等熟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了。
彦昀的父亲是主厨，原来开着一家小餐馆，后来被泛雅招去，做了泛雅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主管，过得相当风光。他母亲是营养师，不像他父亲纯靠手艺挣钱，她是很高级的职业学校念出来的，专业理论一箩筐，把儿子养得肥瘦得当，关键是皮肤特别好。
开学没多久，杭雪春渐渐就发现，彦昀除了中午回来做顿饭，晚上在这里睡觉，几乎就看不到他人。他是个兢兢业业的考研党，晚上都要到很晚才睡。大多数时间里，只有萧子夏和自己在一起。
安静的过日子的时光里，两个人共处一室，杭雪春难免要动些歪脑筋。
一开始还是很羞涩，到后来就每天一句“喜欢你”。
萧子夏不是没考虑过这样的情形，但为了杭雪春着想，忍忍也就过去了，况且还有彦昀能稍微挡着点，不至于搞得太难看。
到了十月末，杭雪春不知怎么脸皮开始厚起来了，晚上都要趁彦昀没回来在萧子夏床上赖一会儿。直接拒绝他也不太好，萧子夏只好忍着，含蓄地暗示两下。杭雪春安分两天，又故伎重演。
直到某个阳光昏黄的星期天下午，萧子夏在学校收到班主任对他近期表现的批评，认为他既没有在班级里担任职务，在学生会也没有一官半职，又很少参加社团活动，觉得他不求上进，所以找他过去谈了一会儿话。
萧子夏觉得这份罪名简直莫须有，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整天絮絮叨叨要他们好好学习，一点儿懈怠都不许有，简直像高三一样。他一直不喜欢她，但也没办法，被班主任教育这种事谁免得了呢。
只是这次说得有些严重了。萧子夏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不思进取的人，被她这么一训，简直天都要塌下来了，又是不认真听课，又是不积极参与活动，还没考出什么好成绩，成年人了，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回去的时候已经三点四十了，太阳还没有落下去。
我就一无是处！我喜欢摄影怎么了，这帮老奶奶一点也不懂什么叫艺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还数落我逃了几节课，逃课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有的人逃的比我多了去了，还含沙射影地说我不务正业，班主任就是讨人厌，什么东西都搞得神神秘秘的，叫人恶心。
萧子夏憋了一肚子火，走在路上，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是个文化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发火呢，太没水准，要宠辱不惊才是君子。
这样想着，回到了家里，感觉已经没那么来气了，开门碰巧看见杭雪春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脸上似乎是有一丝小调皮。
“你在做什么？”从来没见过杭雪春在厨房里，彦昀不在，只有他一个人。
“啊？”杭雪春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去图书馆借书去了吗……”他急慌慌地想把身后的锅挡住，可那蒸汽升腾，哪是他挡得住的。
“你在做菜？”
被识破了，杭雪春脸一红，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我……一直都是你们做饭给我吃，所以我就想回报一下……我在网上看到了菜谱，觉得很好吃又不难，原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萧子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突然觉得厨房里散出了些奇怪的味道。
是……煤气！
他眉头一皱，迅速拉开杭雪春，走到灶台前将火关了。这个动作很危险，一旦泄出的量多了，就很有可能会发生爆炸。萧子夏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来，不禁带了些怒气：“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不会做就不要逞强啊，没有人逼你做！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要是我晚回来几分钟，你信不信你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不熟悉厨房的人就不要进来，乖乖做你该做的事，不需要你花这些心思！”
杭雪春脸上血色尽褪，嗫嚅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想要让你放松一些……”
不知为何萧子夏听着更来气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你不要给我添麻烦就不辛苦！我每天在外面受气受累，回来还要应付你，我有多累你知道吗？要是你这样幼稚的行为导致了大家都没有个好下场，你自己算算看你担得起吗？我一直忍着你让着你，是看你可怜，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吗？别做梦了！”
到最后是近乎失控的咆哮，萧子夏感到胸腔中的怒气仿佛用之不竭，源源不断地翻涌出来，他瞪着杭雪春，喘着气，话说完便转身，控制不住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好像要将杭雪春的心震碎一般，耳边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说我吗……我给他添了麻烦？他一直在忍让我？
杭雪春睁大了眼睛，慢慢蹲下去。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吧……终于说出来了，他也轻松了吧……我一直缠着他，他总会厌倦的，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他说得对，他只是觉得我可怜而已，我从来不是个吉利的人，只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烦恼与灾难罢了……从前的爸爸，后来的妈妈，还有继父，和我在一起的人不会有笑容……
空气也似乎浑浊起来，杭雪春看着地面的水磨石花纹，苦笑起来，眼睛干涩，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我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还痴心妄想着他会喜欢上我，真是太可笑了……
杭雪春又缓缓站起来，锅中炒了一半的茄子呈现着滑稽的颜色，仿佛在嘲笑他，笑声尖锐到他都耳鸣。
萧子夏，原来是这样，多谢你告诉我……虽然很疼，但是我终于明白了……
锋利的水果刀划开皮肤的时候，就像身体突然开了个窗，冷风灌进来，他冷得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天气有些冷，刀都冰凉的。
24、陌路
左手手腕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滑落，毫不吝惜地灌溉着脚下的，血色的花朵。
红色的花儿越开越大了，好漂亮……
也许是外面小孩的哭声忽然唤醒了他，杭雪春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血，刀上也有，他吓得赶紧将刀扔进了垃圾桶里。看了看四周，他拿下厨房里的抹布，用右手迅速将地面抹干净了，却一直不敢看自己的伤口。
是深是浅都不知道……
怎么办……
就在他快要疯了的时候，萧子夏突然又回来了，脸上带着些歉意，杭雪春慌忙将左手背到身后，紧张的看着他。
萧子夏以为他还在为那件事自责，所以见到他很紧张，连忙说：“小杭你别怕，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我今天心情真的糟透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真的很抱歉，我话太重了，你很好，是我不对，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一要是还生我的气，就随便罚我吧，打我骂我都好……刚刚那段话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天色有些暗，厨房也没有开灯，但萧子夏总觉得杭雪春的脸色好像有些白过头了，身子也在轻轻晃动。但他没猜出来为什么，继续解释着：“你这样不说话，是不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杭雪春背后有什么液体滴落，萧子夏这才发现他的左手一直都背在身后，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夺过他的手看。
他一看便惊呆了。
毛衣的袖口已经吸满了血，变成了一种恐怖的暗红色，沉甸甸的，像死亡。
杭雪春这时才终于忍不住落泪，萧子夏来不及多想，赶紧抱起他来，慌忙冲下楼去。
“小杭！小杭你还好吗？坚持住，不要怕，你不会死的！”萧子夏急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感觉怀里的人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在离他远去。
杭雪春头靠在他怀里，听着萧子夏快而有力的心跳，眼泪开了闸一样的停不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满足了，这样被他心疼着，死了也无所谓，还怕什么呢，添麻烦就添麻烦，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杭雪春！你睁开眼睛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对不起，子夏，可不可以请你怀念我一辈子……
似乎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沉睡，四周是雪一样的空白，茫茫无边，伸手什么也摸不到。
死了吗？死了吧……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的太阳亮得晃眼。
床边坐着萧子夏，两只眼睛下都有重重的淤青，他想伸手去摸一摸，才发现自己一只手吊着水，另一只手已经被包扎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啊，记起来了，自己是割腕了吧……
因为他说不喜欢自己，所以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于是选择了自杀……好像做梦啊，太不真实了……
他竟微微笑起来。
“小杭，你醒了？你吓死我了，还好伤口并不是很深……你饿不饿？我煮了粥带过来，想吃吗？我喂你。”
萧子夏的笑容有些虚弱，杭雪春摇摇头，将脸扭过去：“你可以回去了。”
沉默，萧子夏过了一会儿才说：“小杭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杭雪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消炎的药水吊着叫嘴里有些发苦。
萧子夏犹豫着，手撑着病床的边缘，慢慢俯下身去，想要亲一下他的脸颊。无奈这个动作被杭雪春发觉了，他小小的吃了一惊，说道：“请不要做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勉强你了。”
他的身子忽然僵住，最终还是没有吻下去。
是的，说不喜欢他容易，说喜欢可就难了。
“做手术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不用了，”萧子夏长长叹一口气，“你要是实在没胃口，我也没办法，你好好养病吧，我要去学校请个假，一会儿就回来看你。”
“没事，不用你费心，我自己会叫人，你忙你的吧。”杭雪春的声音低低的。
看来是真的不想原谅自己了……也是，因为自己一番无心的话，差点丢了性命，换做是谁都不会这样宽宏大量的。萧子夏默默地看着杭雪春的侧脸，犹豫很久，终于说：“小杭，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我不值得你为我死，生命宝贵，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事，都请不要再想到轻生了。”
杭雪春没有回答。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走。答应我，小杭。”
躺在病床上的人思索了一会儿，懒懒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萧子夏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当然，他还是不放心的，既然他不想看见自己，那就只好叫朱玲跑一趟了。
医院里的生活比平常还要简单无聊，他没事做，便听朱玲一遍一遍地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朱玲很会讲故事，杭雪春听得身临其境，仿佛那个一天到晚调皮捣蛋也被妈妈温柔呵护着的小孩就是自己一样。听了别人的童年，自己也开心起来，胃口稍稍打开了些，也能吃点零食。
袁筱的信息也还是每天都有，她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所以话都说得很随意。这样也好，杭雪春也很喜欢。袁筱真的是个好姑娘，尤其是对于杭雪春这样从小就一直胆小内向的孩子来说。
不过朱玲可不是神经大条的男生，对于消息接收这样“重大”的事情她简直就是特种侦察兵，没两天就发现了袁筱这个人，连忙把这信息告诉了萧子夏。
“你赶紧趁这机会把这俩人撮合撮合，我看人家小姑娘可喜欢他了，天天惦记着，你不是早就想甩掉他么，眼下他正和你闹矛盾，让他们在一起了，一来杭雪春的心情好了，二来以后也不会再逼着你了，多好的事儿。”
萧子夏苦笑两声，回了句：“试试吧。”
杭雪春从医院回来，已经是十天之后了。整整十天没有看见萧子夏，似乎也没有很想他。
彦昀听萧子夏讲，以为只是普通的话说重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就有点害怕和杭雪春相处，总觉得这人的玻璃心太脆弱，万一哪天自己也说错话了，岂不是要逼死他？
三个人又重新坐到一张桌子上，气氛有些凝重。萧子夏赶紧说着：“小杭，这几天都饿瘦了，赶紧吃点儿吧，彦昀特意做的。”
他干笑了一下，慢慢吃起来。
萧子夏又试探性地问：“小杭，这两天有个叫袁筱的女生来这里找你，你认识她吗？”这是朱玲给他编的天衣无缝的剧本，居心叵测。
“嗯？”杭雪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萧子夏。
25、殷惠与袁筱
他不记得袁筱知道他的新住址，也没听她说起要来看他，突然无中生有的一件事，杭雪春觉得很奇怪。
但这样的奇怪到了萧子夏眼里，就变成了对于这女孩的信息的一种期待。
于是他赶紧说：“人家对你挺上心的，你要不回应一下？”
“回应什么？”杭雪春又低头吃饭，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但在萧子夏看来这无异于演戏。
“我看了一下，人家性格挺好，又关心你，也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看她还蛮适合你的……”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杭雪春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抬头看着萧子夏。那目光太冷，一下子冻住了萧子夏的话。
就算自己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即使被萧子夏厌倦，他还是无法割舍地爱着他，这样一份卑贱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样不要脸地缠着他？
杭雪春想着，轻轻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声音轻柔：“你别再提起那个人了，我不可能会喜欢上她。”
“就像你一样。”
最后的这句话温柔到了极点，却叫萧子夏的心一颤。
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半了，桂花的香气能叫人垂涎三尺，可是就是这样天色明朗的秋天，萧子夏和杭雪春都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只有彦昀什么都不说。
像仇人一样地过了两个月，两人之间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一些，还能说说话。
天气现在已经是很冷了，穿呢子都要冻得发抖。今天是妹妹的生日，虽然自己不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过去，杭雪春依旧没有忘。
小璇，在爸爸身边的日子一定很开心的吧，你快乐，我也很高兴。
杭雪春没有和萧子夏打招呼就一个人跑了出来，晚上大街上霓虹灯闪烁其词，一个人走着，分外孤单。
给自己买一份小小的蛋糕吧，去年这个时候正在追萧子夏，忙得什么都忘了，今年补回来吧……小璇会原谅哥哥的。
天色很晚了，估计有九点半了，杭雪春估摸着那家蛋糕店还没有关门，却恰巧迎头遇上几个人。
那容貌姣好的女生不知怎么一下子看到了他，杭雪春原以为能躲过去的，毕竟在学校里也遇见过几回，每次她都装作没看见的。
“你怎么一个人啊？萧子夏呢？你们不是好得很呢吗……”
杭雪春看着殷惠，没有胆怯地避让，却也没有了说谎的兴致：“他在忙。”
“在忙？哼，我看他是不喜欢你了吧，还装什么白莲花，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不撒泡尿照照……”
他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袁筱兴高采烈地从后面走过来：“杭雪春！太巧了，在这儿也能遇见你！你来做什么，我们英语系的几个在这儿吃饭呢，刚结束……哎，小惠学姐，你们认识？”
殷惠脸色难看地别过脸去，没有说话，艳丽的红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魅惑。
“我……随便走走，呵呵，没想到你也在这儿……”杭雪春挤不出话来，干笑着，不知怎么的眼皮跳得厉害。
“你没吃饭呢吧，哎要不要我带你去一家小餐厅，那儿的菜特别好吃，你肯定会喜欢的！”袁筱上来就要拉着杭雪春的手走。
殷惠忽然发话了：“袁筱，你怎么认识这种恶心的人？”
袁筱愣了一愣，看向殷惠，笑道：“学姐你喝多了吧，这是我们学校的，不是社会上的小流氓……”
“我知道！”殷惠粗暴地打断她，“叫那个杭什么的吧，这种人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真是恶心……”
“学姐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袁筱看出殷惠是认真的，也生气起来，勇敢地站在杭雪春身前，“你了解他吗？为什么要说这种伤人的话？你要是再说他的坏话我可要生气了！”
殷惠冷笑两下：“这种人也值得你去护着，袁筱，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呢……”
“杭雪春究竟做了什么事？我不相信会有多严重！学姐我敬重你所以叫你一声学姐，你要是再这样血口喷人，我们以后就不用再来往了！”
杭雪春见事态恶化，赶紧拍了拍袁筱的肩：“没事的，你不用这样为我……”
袁筱回头粲然一笑：“没事，我在呢，吵架打架我都不怕，你不用担心我！”
后面的几个英语系的也聚过来看看热闹，大家脸上都有些醉意，嘴里胡乱说着和解的话，想劝他们先散了。
但殷惠似乎没有散的意思，目光死死地盯着杭雪春：“贱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听她的话开始难听起来了，袁筱止不住地发火：“殷惠你才不要脸呢，大街上骂人，你算什么大学生？人家说了你什么了吗，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是好欺负的！我今天是帮定他了，殷惠你还有什么话，都冲着我来！”
殷惠神经质地笑了两声：“你看见没有？人家问我，我总不能不回答吧……虽然我答应过你不外说的，可是她这么傻，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袁筱，你知道吗，就是在你身后的这个人，这个公狐狸精，他竟然敢抢我的男朋友，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这么恶心的同性恋，你居然还帮着他说话，哼……”
袁筱一下子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杭雪春终于开口道：“殷惠，我不记得我有欠你什么，萧子夏的选择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的，可是你这样说我，真是不应该。”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稍稍有些喘。
“不应该？嗯，的确，这是你的私事，我确实不该说出来，可是袁筱她不明白真相啊，她非要认为你是对的，非要跟我作对。你是没有欠我什么，可是我呢，我又欠你什么了吗？我只是把事实都说出来了而已，怎么，难道说你……不敢承认？哼，不敢承认又算什么爱情，这样的关系都只是游戏而已，你也傻，到现在都看不出来……”
杭雪春觉得很冤屈，眼眶中微微泛起了些泪，咬着下唇不说话。
袁筱终于反应过来了，眨了眨眼，回头看着杭雪春，轻声问道：“你……是真的吗？”
他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袁筱，他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欺骗。
袁筱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眼前的人的脸破碎，化作了一片片锋利的刀，扎向了自己的心。
26、灯火微凉
自己辛辛苦苦喜欢了大半年的人竟然是个GAY，自己居然还每天都傻傻地问他，他一定在笑吧，笑自己傻，把自己骗得团团转……无论自己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没有用，原来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杭雪春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心剧烈地震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句淡淡的、认命似的“对不起”。
姑娘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殷惠，然后沉默着跑掉了。
“没人帮你了？”殷惠笑着，“真是可怜，看样子你是被萧子夏甩了吧……”
杭雪春连站着都觉得吃力，苦笑两下，转身走了。
殷惠没有追上来，那群英语系的又重新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讲着不知道什么事情，杭雪春浑浑噩噩地走着，仿佛落进了一出戏剧里，主角们在笑，他呢，褪下了戏服的他，只能灰败。
就简简单单走进了一家烧烤店，烟雾缭绕，他坐下来，什么都不要，只要了一瓶很便宜的白酒。
他没有喝过白酒，第一口下去，就像是火，一路烧到灵魂深处，烧掉了什么东西。
袁筱也没有了，他淡淡笑着，数着，萧子夏呢，没有了，谁都不要他了，只有他一个人形影相吊了……这样众叛亲离的局面，究竟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觉得头疼，便什么都不去想了，第二口酒靠在嘴边，他却没有再去喝。
今天晚上的云层很厚，完全看不到月亮，只有城市的灯光将天映成橘黄色。萧子夏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四处找人。
已经快要十点钟了，他去了哪儿？他又没有别的朋友，他一个人要去哪儿？
萧子夏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杭雪春的死亡，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他找回来。
他去了他们以前去过的公园，去了繁华的商业地段，也去了漆黑的河边，都没有，他的手机关机，这么大的一个人，好像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失魂落魄地走回学校附近，却在无意中看到了他。
杭雪春拎着一瓶酒，面无表情地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走着。巷子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照得他的身子分外单薄。
“小杭！”
听到萧子夏的声音，杭雪春慢慢转过头来。
萧子夏追过来，如释重负：“小杭，你怎么在这里，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你不要管我。”
“什么不要管你，快点回家，现在天也很冷了，要是在外面呆久了会生病的！”
杭雪春忽然抬头瞪着他：“你是我什么人？我说了别管我就别管我！”
“小杭，你在生什么气？”萧子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没有说话。
“小杭，我是为你好，看你不在家我都要急死了，我跑了多少地方你知道吗，哪儿我都找过了，打你电话也关机，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还生什么气呢？”
杭雪春沉默了一小下，说道：“你管我去哪儿！我是死是活和你有关系吗？萧子夏你不要再这么虚伪了，做这么多事给谁看？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忽然说到上次的话，萧子夏心中莫名升腾起一阵恐惧，连忙说：“我怎么不喜欢你？”
“那你吻我啊！”杭雪春借着一点酒劲儿吼着，似乎连空气都震颤了两下。
他死死地看着萧子夏的眼睛，喘着气，眼中满是别人看不懂的绝望。
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光线昏暗的夜晚，也许是站在了一个绝妙的角度，萧子夏通过了光线的层层折射，竟然看出来了。
自己对面的人颓废地倚在身后红色的砖墙上，大大的眼睛清澈无比，萧子夏呆呆地看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低头吻了上去。
杭雪春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一时震惊地松了手，酒瓶落到地上，幸而没有碎，骨碌碌滚到了巷子的另一边。
萧子夏的吻技很糟糕，几乎是什么都不会，跟继父差得远了。但是杭雪春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从未如此亲密的人，鼻子酸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泪水滑落，渗进了二人的嘴里，咸咸的。
杭雪春慢慢闭上眼，身体几乎就要坠落。萧子夏忙不迭地抱住他，不肯罢休似的依然吻着他。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吻一个男孩子……
一吻结束，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杭雪春睁开朦胧的泪眼，双手圈上萧子夏的脖颈，轻轻回吻了一下。
萧子夏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小杭，我别的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你寻死，我想请求你，郑重地向我发誓，以后不管生活有多么艰难，都不要放弃活下去，我真的……很害怕。”
他吻了吻他的额头，杭雪春吸一口气，举起一只手起誓。
“我杭雪春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直到老死，都不再动轻生的念头，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哎哎这不还是死么，不行不行，换一个……”萧子夏赶紧打断他。
杭雪春笑了，又说着：“……如有违背，就、就罚我被萧子夏讨厌一辈子……”
萧子夏微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便走回了家。
然而今晚依旧没有月亮，天幕下还是一片人造光渲染出来的暗橘色，几只蝙蝠飞过，扑棱棱的惹人嫌。
继父自从离婚危机解除了之后便日思夜想着杭雪春美丽的身体，暑假里没空耍花样逼他，大二一开学就急不可耐地到学校去找他。
门卫依旧说学校里道路在整修，外来车辆不允许入内，连行人也没办法走，学生都被困在里面两天了。
继父看那老头说得头头是道，犹豫着准备走，忽然看见几个学生悄悄往一个小角落里去了，他跟过去，一看正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夜不归宿出来上网，现在天亮又翻墙溜进去。
那一处的小矮墙好像就是专门为逃课学生准备的一样，大男生人高马大，轻松地就翻了进去。继父身材一直都保持得很好，翻个矮墙没什么，很容易便进去了。
学校里哪有修路的样子，处处平平整整，绿化也不错。
继父忽然明白过来，笑自己真是太傻，摇着头慢慢走向学生宿舍。
走到杭雪春的宿舍里，才被告知他已经搬出去住了。
小妖精，知道躲起来了……继父抹抹嘴唇，漫不经心地向教学楼走去。教学楼很大，又不能明目张胆地一个个仔细看过去，看了一会儿他便放弃了。正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看到学校宣传栏里去年获奖的那几张照片。
27、蛇
那两张照片拍得相当不错，杭雪春的灵动与娴静全部表现出来了，明眸皓齿，顾盼神飞，看得继父下身一阵发硬。
他随意拉住一个路过的学生问道：“同学，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问了好几个，都摇摇头说不知道，继父不肯罢休，一直不停地问，总算碰上一个杭雪春宿舍里的，他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总之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指了指照片旁边的摄影师名字。
继父点点头，谢过他，便着力去寻找萧子夏的下落。
萧子夏的人脉还比较广，随意问了几个人，都认识他，可惜的是都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儿。
他太小心了，把杭雪春藏得好好的。
没办法，只好问出萧子夏在哪里上课，等下了课再跟踪他。
这一次他向杭霞请的假很足，第一天没找到这个人，第二天好不容易认出来了，跟又跟丢了，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在那个神级小区里迷失的，终于到了第五天，他才找着了他们的家。
然而他以为自己的假请得很足，其实并没有，只确认了两天的路径，他便匆匆回去了。
之后公司一直很忙，直到十二月份淡季才终于又有了出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这一对鸳鸯。
手机拍了几张他们出来逛街的图，恩爱得不得了，杭雪春笑着，拉着萧子夏的手，打打闹闹地买完了东西回家。
很好，杭雪春，你有了男朋友……继父躲在房屋后面邪笑着。
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找男朋友，现在你找了，就别怪我无情。
邵衍东回去，将照片给杭霞看了。杭霞有些半信半疑，听了他的怂恿，专门派出了几个人去跟踪拍摄儿子和这个恶心的男人。
继父笑着，他心里百分百确定这两人的关系，只等证据确凿，他们两个一个也跑不掉……尤其是这个勾引自己宠物的人。
冬天又一次来了，杭雪春却再也不感到寒冷了，他有了萧子夏的怀抱。
朱玲见到这样的结局，也只好祝福他们。
只是杭雪春不知哪天忽然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子夏，你有没有觉得身后有人？”
“吔，你别吓我，哪有人啊，你别多想，怪瘆人的。”萧子夏笑着拍了拍杭雪春的脸。
而就在那一瞬间，杭雪春似乎听到了清脆的快门声。
他猛地回头看，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天气还是冷，有的时候会下一点小雪，北方的雪不像南方水分多，都是沙子一样的，所以就算下雪也并不好玩。杭雪春站在萧子夏身边的时候，能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和妹妹一起堆雪人，南方的雪，总是让人情难自持。
萧子夏也不知道自己对于杭雪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情，抱过，吻过，似乎就变成了情感伴侣一样的关系，但自己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他也不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一根剪不断的线牵着他，将他们慢慢绑在了一起。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多，一场结束又是一场，悠悠地下，不急不躁，永远都是浪漫。
杭雪春拉着他逛街，看电影，就像一个真正的情人。
在二月里某个晴朗的天气里，杭雪春终于发现草丛中隐藏着的相机镜头，他吓了一跳，没有立即告诉萧子夏，只是背过身去，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说了出来。
“有人偷拍我们？”萧子夏也吃了一惊，“那该怎么办？以后不能出去了？”
“最好……不要出去吧……”杭雪春也不太放心。
但是继父显然没有那么好打发，潜入学校也并不是难事，自从上次不小心被发现以后，摄影团队更加小心了，在学校里一直很安全，没有露出马脚。
情人节那天，杭雪春秀色微赧，拉着萧子夏到以前他为自己拉小提琴曲的小公园里，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忘情拥吻的时刻，似乎耳边又响起悦耳的提琴声。
杭雪春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融化，瘫倒在他的怀里，一辈子不离开。
而藏在不远处老体育馆里的相机却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身着黑衣的人得意一笑，收起器材走了。
拿到两人放肆亲吻的照片，杭霞气的差点要掀了桌子，继父在一旁假情假意地劝着：“都是孩子，犯点错也没什么，你别太生气了……”
“不生气？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杭霞在外面怎么样也是个人物，儿子却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这让别人怎么看？不行，我不能让这两个人在一起，赶紧让他们分手，我物色个女孩赶紧让小春结婚。”
“结婚……有些太仓促了吧，我相信小春他只是青春期一时冲动，劝劝就好了，你还是先忙公司的事情，现在嘉思的市场份额已经有些起色，你千万要抓住这次机会。”
“嗯，我给你放假，你去大连，约那男生出来谈谈，要钱也不要紧，只要他肯离开小春。小春肯定是被他迷惑住了，要不然不会这样子的……”杭霞喝一口咖啡，愤恨地用手指敲击着照片上的萧子夏。
继父微微一笑，说道：“那万一他死活都不肯呢……”
“不肯？哼，那就只好用些下作手段了……是他把我家小春带坏的，要是屡教不改，也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无情。”
得了心目中想要的回复，继父笑得更加邪魅，悄悄地退了出去。
继父从第一眼见萧子夏起就讨厌他，他想不通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好，能抢走他的小春的心……小春是自己的玩具，谁都不能碰的，既然这个人色胆包天，那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萧子夏，你就等着死吧。
杭霞这两天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从小就一直很乖巧的儿子会变成一个同性恋，还这么小就跟别人当众亲吻，简直是叫她颜面尽失。这不是一个成功企业老总的儿子应该有的样子，不过幸好邵衍东发现得早，也许还能救回来，要不然真的要叫她从此以后干什么都抬不起头来。
照片上的男生皮肤有些黑，眼睛明亮，个子也不矮，看着也机灵，但到了杭霞眼中，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街头小混混。
二月下旬邵衍东回来了一次，说那萧子夏嚣张得很，我好言好语地说，他简直要抡起拳头打人，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杭霞眯起眼睛想了想，最终咽下一口气，说：“给他二十万，让他走人。”
那头全然不知情的萧子夏还是会不定期地带杭雪春出去玩，拉小提琴给他听，每天晚上都煮粥，闲来无事也会讲几个笑话，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杭雪春居然还有些发胖。
28、收网
“彦昀真是太刻苦了……”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差不多定型以来，东方彦昀对于杭雪春的印象又渐渐改观了，觉得他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也虚心好学的样儿，似乎还很能关心人……这个看法自然是因为萧子夏，杭雪春心细，有时萧子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他总能想起来，也能记得他最近的烦心事，解语花一样难得，所以彦昀看着看着，又慢慢喜欢他起来。
大二的课程比大一紧，杭雪春有时在教室和活动室之间穿梭，都来不及回来吃饭，萧子夏就特意拎着饭菜到学校去，理由是“学校的菜哪有彦昀做的好”。
彦昀总觉得这两个人都是男生真是可惜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除去性别，都像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五月有一阵子还挺热，气温忽然就升到二十七八度，也是罕见，朱玲便约两个人去大连的海滩上游泳去。那时碰巧也没什么事，恰逢周末，萧子夏便带着他去了。海滩上人还不少，但风景不错，杭雪春对这片海滩的印象很好，回去了之后一直嚷嚷着要再去一次。
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的继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计上心来。
回去再报告时，所谓的“谈判”已经进行到了第五轮，价码也升到了不能再升的一百万，每次继父对于萧子夏的描述都是相当的凶神恶煞，甚至还说他拿杭雪春做逼价的筹码。
杭霞终于忍不住了，怒道：“那毛头小子究竟要怎么样？我一再忍让，也不代表我是好欺负的……衍东，你也辛苦了，这几个月来一直是你在跑，我很感谢你，好了，我受不了了，赶紧联系黑道上的那几个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霞，我不累，你是……想杀了那个人吧……”继父小心地试探。
杭霞沉默了一阵，说：“我给过警告了，他自己不重视，也不能怪我！这年头还有什么事是钱办不成的，我就是要他的命，也没难度！凭空造出个车祸什么的，简直易如反掌。”
“车祸太费本钱了，我前一阵子碰巧得知他们要去海滩上游泳，就这两个月，我看，只要托人去黑市上买一点点的肉毒杆菌，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他。”
“嗯？肉毒杆菌？”
“就是美容院里给人除皱的一种肌肉松弛剂，只需要很小的剂量就能叫他全身无力，最后溺死在海里……这样做的话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风险最小，成本也低廉，还不会被人及时发现，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杭霞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阵子，点点头道：“我会托人去买，那这事……”
“还是我去做吧，别人都不放心，毕竟是一条命。”
“好，那还麻烦你一趟了……我已经跟他谈了那么多次，他实在是过分，我也不是平白无故要他的命的……唉，自从五年前杀过那家小公司的冯老二，多少年都没再杀人了……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手上哪能没几条人命呢……”
邵衍东诺诺地走出去，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六月却是一直很忙，各种小论文，还要复习考试，几门课难度还不小，两个人忙得只有每天晚上能说说话。
“等考试结束了，还带我去游泳好吗？”杭雪春的大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萧子夏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好。”
整个六月忙下来，杭雪春都要瘦了几斤，萧子夏没有爽约，真的带他去了海边。海边风景比起上个月来更加美丽，有了一些些的夏天气息，只是没有椰子树，要不然就完美了。
他们两个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继父。
换完泳衣，杭雪春细瘦的身材显露出来，继父看见，抹了一把口水。
“小杭，今天人还不少呢，我们先去玩一会儿吧。”阳光下萧子夏的身材健壮，肤色稍深，莫名地有些诱人。
他拉过杭雪春的手，带他走到海水里去。
温凉的海水清澈见底，水底沙滩还闪着太阳光的光纹，这样美好的景色，牵着恋人的手，杭雪春的心几乎要飞到天上去。
萧子夏游泳也挺好，但杭雪春就属于完全不会游的人，只能站在水里看着他，有时萧子夏玩心一起，还会抱着他往水里拖，那时杭雪春就会牢牢地攀住他的肩膀动都不敢动，低低地发出些惊呼，头发沾湿了贴在两颊，水珠挂在长睫毛上，看上去分外迷人。
游了一阵子萧子夏觉得口渴，便要上岸去买水喝，杭雪春贪恋水中的清凉，便没有跟他一起去。
萧子夏开心地笑着，没注意身边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跟着他。
他买了一瓶冰的汽水，开下来狠狠喝了几口，还剩了半瓶，便拿在手里。继父看见，也买了一瓶一模一样的，倒掉一些，用针筒将肉毒杆菌注射了进去。
一开始萧子夏一直将饮料拿在手里，继父跟在他后面一直没找到时机偷换过来，终于到了一处人稍微少了一点的地方，萧子夏坐下来，将饮料瓶放在身边。继父见状，心中大喜，简直是“天助我也”，赶紧走了过去，悄悄换了一下，然后将无毒的那半瓶偷偷扔了出去。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到萧子夏身边，指着那瓶他刚刚换过的水说：“小伙子，你这饮料喝完了饮料瓶给我吧……”
萧子夏转头一看，是个陌生人，自己也是个热心肠，赶紧点点头说：“好啊！”便三下五除二迅速喝完了饮料，将瓶子递给他，冲继父笑笑：“喏，给你吧！”
继父按捺不住心中狂喜，微微笑着，说：“天还蛮热的哈，你们来玩啊，水里凉快，你快点去玩吧，肯定有人在等你吧……”他紧紧攥着空了的饮料瓶，心中盘算着萧子夏的死相。
“嗯。”萧子夏也笑了笑，站起身来走进海里，四处望了望，没看见杭雪春，便一个人游起来。
却说杭雪春的脚有些抽筋，自己慢慢地走上岸来歇一歇，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个墨镜，手中抓着一个空瓶子。
继父？杭雪春吓得浑身战栗了一下，赶紧蹲下去。
他怎么来了？是不是来找我的？不……我不能跟他回去，我还没有找到子夏……
关于继父的身影他是不会记错的，那个人简直就是他生活中最糟糕的噩梦，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不要，不要找到我，不要带我走……
杭雪春紧张地慢慢挪动着，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继父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正悠闲地踱着步。
他费力地移进人多的地方，才站起身来，警惕地盯着继父的一举一动。
继父轻轻笑了一下，不知是看向海面的哪个地方。
他在看谁？妈妈？不可能……
29、冷雨
这边人群移动得还挺频繁，杭雪春让了两下，却还是被别人撞倒，摔在沙滩上，轻轻发出一声痛呼。
声音也不算小，他觉得不妙，爬起来转身就要走。
但是他一向是感觉很准，运气很差。
“小春？你在这儿呐，叫我好找……走，快跟我回家……”继父一边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拖，一边向一旁疑惑的路人解释着，“这孩子太贪玩了，他妈花多大代价把他送进公司里实习，他倒跑这儿来了……”
杭雪春挣扎着，想要找到萧子夏的身影，却是徒劳无功。他被继父或者别人强迫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呼叫求救，也许是小时候那一巴掌的心理阴影，总之他不会求救，不过他迟早要为自己这样一个坏习惯买单。
在继父催促下他总算穿好了衣服，慢吞吞地向外走。不知为何，今天的继父似乎是很开心，见他这样也不生气，反而开口劝他：“你妈妈是真的着急，她都多久没看到你了？放暑假了都不知道往家赶，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那个同学等会儿再联系也不迟，我们飞机的班次要赶不上了，先走先走。”
没办法，只好先走一步了，子夏，很抱歉……
路上似乎也没有很着急的样子，杭雪春平静下来才想起来，飞上海的航班相当密集，根本不用赶什么航班啊，就算改签也没什么……但他没有说，太过沮丧了。
到达周水子机场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出头，刚好能赶上十一点半的航班，机票也是现场买，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一路上杭雪春都没怎么说话，倒是继父一脸兴奋，说这说那的，还甚是贴心地为他拿包，杭雪春渐渐察觉出反常来了，盯着继父一语不发。
“小春，你看什么呢？马上要到家了，妈妈在等你……”
下了飞机他立马就打电话给萧子夏，得到的却是无人接听。
子夏不可能不接电话的，已经一点半了，他不会还在海滩上，出了什么事了吗……不，我宁可相信他是手机被人偷了……
“快走吧小春，还打什么电话……”继父有些心虚，慌张地催促着。
杭雪春狐疑地看一眼继父，路途确实有些艰难，他也只好放下手机回家再说。
一开始他以为继父说妈妈在等他只是为了催他快点走，没想到妈妈真的在家里等着他。
“我的小春，你终于回来了！”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迎上来，摸摸杭雪春的脸，四处看了看。
在杭雪春没看到的地方，继父悄悄向妈妈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任务圆满完成。
妈妈笑得更加轻快，亲自为杭雪春倒了一杯水，嘘寒问暖道：“小春在外面上大学很辛苦啊，妈妈一直忙，都没空照顾你，你不怪妈妈吧……这回回来妈妈要带你到公司里去干干活了，你也长大了，以后妈妈的家业全靠你了……妈妈是个女人，哪能一辈子扑在事业上呢，都变老了，小春你要争气，妈妈的公司到了你手里可不能倒了……这个暑假我什么都会教给你，小春很聪明的，一学就会，还有很多叔叔阿姨帮你，不会很困难的……”
杭雪春忽然觉得妈妈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今天两个人都很奇怪，所谓反常必有妖……
他敷衍地点点头，说道：“妈妈，我刚回来，有点累了，能让我休息会儿吗？”
“哦，那你去歇会儿吧，衍东，你做点饭，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做吧，我也有点饿……”妈妈看了看钟表，转身走进卧室。
杭雪春多看了一眼妈妈，她今天的眼影是浅浅的桃红色，她一般不用这么艳的颜色的……他叹了口气，上楼坐到了自己床边。
最挂心的还是萧子夏，自己半路被继父逮回去，都没有空和他道别……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发疯了一样地找自己呢……又想到那个秋天的夜晚，自己被他摁在墙上忘情亲吻着，现在看来，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太甜美了，太不真实。
打他的手机，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到底在做什么？杭雪春仰面躺倒在床上，窗外阳光刺眼，天气很热，他眯起眼睛，恍惚间又看到了他的笑脸。
子夏，新的学期开始，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等着我吧……
杭雪春躺在床上打了个盹儿，却被新闻的提示音闹醒了。
这些新闻最烦人了，他从来不看的，也就只有无聊的时候会翻两下。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睁开眼睛，点开来看了一下。
“大连某海滨浴场溺毙一名年轻男子”……
什么？这年头救生员配备齐全，只要呼救就肯定死不了，怎么会淹死？这人一定是轻生，想给这家店背个黑锅……
杭雪春这么想着，笑了一笑，刚想向下看，却忽然发现上面那条新闻的配图眼熟得很，好像就是他今天刚刚离开的那一家吧……好奇心驱使他点开，手指向下滑动着，却在看到死者照片时生生停住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空气碎裂的声音，手机掉落在身边，双手颤抖地抓不住任何东西……鼻腔里似乎被某种不明物体堵住，又酸又闷，大脑一片发麻，眼前的景物好像都要飞走了。
他忽然笑了，这是梦吧，太逼真了，自己差点都上当……我的子夏还在北方等着我呢，他那么喜欢我，不会不要我的……
这么执拗地想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喜欢我的，怎么会丢下我……
杭雪春趴在枕头上，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越是这样，萧子夏的形象就在他脑中越清晰，仿佛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还会温柔地叫他。
“小杭……”
怎么会这么突然？子夏游泳虽然算不上优秀，但熟练是肯定的，他怎么会淹死？这一定不是真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穿得很像而已……
就算内心再挣扎着狡辩，杭雪春终究不是疯了，再怎么不想承认，也终究是因为自己已经确认。
没有了，一切都结束了……
自己那么依赖的那一个人，那么喜欢的那一个人，就这样消散成了星光，消散成了夕阳的余晖，消散成了裹挟着荷花香气的夜半清风。
死这个字眼，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萧子夏会死？他会死？谁允许他死的！我不允许！萧子夏就只配在我想跳楼的时候拉住我，他就只配在我割腕的时候送我去医院！只有我比他先死，没有他比我先死这个道理！
他这样愤然地想着，眼泪止不住地湿了衣襟。
不……我再也不乱跑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不惹你生气，子夏，你回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害怕……
30、断
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本来他的生活就只有萧子夏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因为他而高兴，因为他而难过，因为他而努力，因为他而想要活下去……
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哭了一阵子，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初吻的晚上，萧子夏要他发的誓。
以后不管生活有多么艰难，都不要放弃活下去。
嗯，不要哭了，你还要为了他活下去，杭雪春，你现在是两条命在身上，不可以轻易地放弃了……
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他开始思考萧子夏的死因。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的死都太奇怪了，偏偏要在自己被继父强行带走的时候突然死亡，还是无厘头的溺水而死……而且今天继父和妈妈的态度都很奇怪，继父还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那个海滩……这种种迹象一结合，杭雪春不难得到一个歹毒的真相。
是继父害死他的……
为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他？
杭雪春忽然想起来那天发现的相机镜头，有人偷拍他们。那一定是继父，是继父安排人不停地观察自己的生活，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以为找到了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世外桃源，却不知继父早就有了通天的本事……
他哭着笑着，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瘫坐在地上，眼泪流进笑着的嘴里，就像疯了一样。
没过多久继父来敲他的房门要他下去吃饭，他声音还带着哭腔，眼泪也止不住，只有默默地锁上房门，什么也不说。
继父在门外似乎也猜到了，没多作停留，便走了。
杭雪春看着窗外的天，从心底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从未觉得这个家如此的可恨，从未觉得这个地方自己是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这个地方太过黑暗，压抑住了所有的生命，没有春天的地方不是他的家。他要走，谁也拦不住，走，去子夏的身边，去北京一个人生活，离开他们，再也不回来……
就连一直都在心里为她说好话的妈妈此刻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女干诈，也许她从来都不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自己心中一直在狡辩而已。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抽出纸来，提笔写了一封诀别信。
妈妈：
我想离开你们，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过你，你肯定也不知道，但现在说也没有什么价值，只会让生活变得更糟罢了，所以我不说。
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死去了，原本照我的性格，是一定要殉情的，但是我答应过他，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不便就死。我知道他的死和你们有关，我自然是恨你们的，但是我想用这份恨意换取一个条件。我现在非常地想离开这儿，我的心已经死了，跟我最爱的人一起埋葬在了北京，我会去那里陪伴他。大学我也不愿意再上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不要再来找我，妈妈，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我给您丢脸了。去北京一个人生活必然是很辛苦，但无论怎么辛苦，我都不会有怨言，你也不必再管我的死活，我们从此就不再有来往。作为代价，我不会向别人告发你，你蓄意杀人，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杀了他的，但一旦我把你们告上法庭，我相信我能赢。
你们也不必使出什么手段，讲什么条件来挽留我，如果来硬的，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另外奉劝继父一句，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希望你不要来找我，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杭雪春了，现在的我，没什么好怕的。
杭雪春
流着泪写完，杭雪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身上还有一些钱，够他买一张到北京的机票，可能还够他生活一阵子。
他悄悄打开门，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厨房餐厅里都没有人，继父估计是和妈妈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他收拾了几件秋冬衣服，也没有全带着，蹑手蹑脚走下去，将信纸压在水杯底下。
从大连回来的行李箱还没有打开，学校里还有不少东西，以后可以慢慢搬出来用。现在跟以前不同了，自己不再是一位富家少爷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节省，还要靠自己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他拖着行李悄悄走出了家门，数了数身上的现金，还有两千多块，卡里还有一万八，把它全取出来，就当是妈妈欠自己的。北漂的生活他不是没听说过，他还不想孤身一人在那样的城市里饿死，这样的钱，他不能不要。
只隔了两个小时又走进机场，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这次出发的脚步异常轻快，他终于感觉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石头被搬走了，自由了。
等杭雪春已经飞向北京，杭霞才发现那封信。
她久久沉默，不禁也湿润了眼眶。
关于信中所谓的“继父做的事”，她确实不知道，只是这样一个儿子，还不到二十岁，便要与自己断绝关系，实在是寒心。
妈妈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妈妈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为什么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杭霞真的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失去了他了，再也回不来了。
北京的风物他也稍稍熟悉一些，以前萧子夏带他出来玩过。物是人非甚是凄凉，他一路上没有断过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
不是他想哭，只是控制不了。
萧家的位置他仍能清清楚楚地记得，如今那里，正被一片压抑的哭声所掩盖。
算足了年龄，萧子夏也不过二十岁。算不上英俊，一表人才还是有的，才华也不一定横溢，但总比那些一无是处的人好。最重要的，他有一颗温柔的心，一个男人能有那样的一颗心，已经是上天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他站在那栋楼下，呆呆地看着萧家的窗户，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滚到鬓角里去。
他在他家楼底下的某一个角落里睡了一晚。蚊子将他浑身上下都咬满了包，他咬着下唇，什么都不说。
至于萧子夏的死，萧家不知是怎么处理的，似乎是那家浴场拿钱私了了。他们没有发现继父的行径，对于杭雪春来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萧子夏的最后一面他没有见到，他想，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这件事了。
31、叶纪
三天后他出殡，杭雪春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萧母扶着死去的儿子泣不成声，他忽然觉得心头被剜去了一块，一阵头晕，差点就要倒在路边。而他第一次见到的萧父，也是一脸沉痛，牵着妹妹的手，不时安慰妈妈两句。
可怜萧家妹妹，哥哥死的时候只有九岁，还不太懂“死”这个词的份量，大眼睛天真烂漫，不停地问着爸爸，爸爸不说话，只是挤出一个笑来摸摸她的头。
杭雪春远远地跟着，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一路跟到墓园，仪式盛大，中间经过火葬场时杭雪春没有敢跟进去看，他怕自己会疯掉。
萧子夏的墓的位置，他牢牢地记住了。杭雪春站在好远处另一个墓前，悄悄地为他流泪。他知道萧母不喜欢自己，对于出殡的大多数人来说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至于他和萧子夏的关系，他是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流一些不做作的泪。
那几天的晚上他都是住在青年旅社，行李也暂时寄放在那里。继父和妈妈没有来找他，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真的是他们杀死了萧子夏。
杭雪春有的时候半夜被上铺的呼噜声吵醒，就看着窗外的月亮，一直看到天亮。北方的月亮好像比南方更亮一些，更纯粹，毫不保留地掏出一颗心来给你看，不像南方，总是遮遮掩掩。
恍若醉生梦死的生活差不多结束，他出去不断地找工作，可是他的学历太低，只有高中毕业，几乎没有哪家肯要他。也有一些店看中了他的长相，要聘他做模特，他拒绝了。
杭雪春身体早就被继父搞垮了，四处奔波，又兼压力大，没多久就病了一场。于是他明白了，自己生活的本钱还要比别人多一些，欲哭无泪的同时，他想起他答应萧子夏的话，连眼泪都不流。
北京这样的城市里每天都会有梦破碎，杭雪春咬了咬牙，坚强站了起来。
在某个不知名的昏暗小房间里，男女之间甜腻的声音轻轻环绕，喘息都像是故意为了合上节拍，这样的做戏，他们两个都是老手。
“叶总，你不是刚和孔家千金订婚了嘛……”女人的声音极尽魅惑，扭动着的腰肢都似乎在缠绕着男人的心。
黑暗中传出一声冷笑，音色清澈，微微带着些慵懒，说不上十分的迷人，却也有独特的韵味。
“我这样的花心大萝卜，她也敢嫁……”
女人“吃吃”地笑了，似乎是吻了一会儿，分开时都已带着些轻喘：“一夜情……叶总你喜欢吗？”
“喜欢啊，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人，叫人都流连忘返……”
女人笑，轻声附耳问道：“那……我能演女主角了吗……”
叶纪眉头不可查的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装出一副淡然样子，笑道：“我只是个投资人，你估计还要跟导演睡一睡……”
空气瞬间凝固，女人气起来，一巴掌就要挥上去，却被叶纪轻松握住了：“宋小姐你自己搞错了对象，只不过是看着我长得比较帅而已就来爬我的床，我看吃亏的还是我呢……”
女人愤然道：“叶纪你个王八蛋，不守信用，厚颜无耻！”
说着便迅速穿上了衣服，发泄一般猛地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夏日的阳光一下子奔涌进来，倚在床边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宋小姐慢走啊……”
巨大的摔门声响过之后，叶纪才轻轻叹了口气。
阳光下的男人年轻英俊，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薄唇就像刚摘下的玫瑰花瓣，精壮的身体美丽而富有力量感，这样的组合出现在一个超级集团的富二代身上，难怪他每天都会被各种女人盯上。
泛雅集团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二十六岁的他便要管理着一部分行业，但好在老爹还未退休，他还能潇洒一阵子。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完美继承了他爸狡猾女干诈的可恶基因。
再过三个月，他就要迎娶某电商的大女儿孔莉莉，那女人也许长得还不错，但像他这种猎艳无数的花花公子看来，也就那样，估计玩个一两个星期就腻了。
他还记得以前姐姐曾经苦恼地问他，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婚姻，明明喜欢却不能在一起，他那时才上高二，就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劝着姐姐：“都是做戏而已，姐姐你别太认真。”
就这样快活地活到二十六岁，经手的女人无数，每天都有不同的佳人相伴，他忽然的，就感觉到了寂寞。
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假的。
也就只有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感觉自在一点儿。
至于那个一心想着摇滚乐的弟弟，他们一家都已经放弃了。
“姐，我忽然就好想有个人来牵挂，这样每天行尸走肉一样地过着，真的好没意思……”叶纪坐在阳台上喝着雪莉酒，辣味稍稍有些呛。
叶绾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油，两只手比对着看了看，说道：“想爱人了？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呢，你都已经花成这样了，谁信你会喜欢什么人？叶纪我从小到大就没看过你对谁是真心的……”
他沉默了一阵子，也许是有些泄气，将酒杯放了下来。
叶绾忽然笑了笑，说着：“叶纪，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特别天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还没长大的感觉……”
这种说法要是被外界的人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但毕竟姐姐，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了解比谁都多。
“姐你胡说八道……我可是泛雅的未来老总……”叶纪不知怎么的有些脸红，似乎是被姐姐说中了，老大不小的突然红脸，叫人看着怪异得不得了，“你肯定是老怀旧……”
“唉，可能吧……以前爸妈都不在家，就我照顾你，保姆也只会做做饭，我一天到晚陪着你玩，玩各种汽车超人，我都腻味死了……”回忆起童年时光，叶绾微微一笑，看着叶纪。
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光，他才能放下心来开怀一笑。
宝贵的闲暇时光总是匆匆，没一会儿他又要上班去了。
泛雅集团最出名的是金融，老爹老妈在打理着，姐姐是酒店经理，自己最笨，只好接管个不怎么费脑子的泛雅影视。
每天俊男靓女看得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是美了。
叶纪轻轻叹了一口气。
半个暑假过去，杭雪春总算找到了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好在他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要养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悄悄联系了朱玲，拜托她将自己在学校的东西快递到北京来。朱玲是大连本地人，跑几趟学校是没什么，只是她听说杭雪春辍学了，吓了一大跳。
“小杭你怎么不念了？一个人去北京漂着啊，你家里同意吗？还是遇到困难了啊，要不要我资助你点儿……”本来平时朱玲也没这么啰嗦，但她知道萧子夏死了他心里难受，就想在言语上安慰安慰他。
“不用了谢谢，麻烦你把东西寄给我就很不好意思了……”
32、丢失的策划案
杭雪春在北京某个小区里租到了廉价的地下室，每个月只要六百块，就是很潮湿，还会有些虫子老鼠之类。他还有一个室友，是个不怎么说话的琴师，每天晚上出去给人家酒吧餐馆弹琴，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叫做津。
两个人生活着，也没什么交集。杭雪春在一家不大的服装厂给人剪线头，做最低级的工作，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好在管三餐，每天都不回来吃饭。白天只有津一个人在家，杭雪春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发一日三餐。
服装厂总是要加班，他天天弯着腰坐在那儿不停地剪，有时脖子酸得都不像是自己。他以前也没干过活，纤细的手指很快就被纱剪磨出了小茧子。
他就这样踏踏实实地干，也没人说他什么，他努力地在赶厂里的进度，车间的管理者也看出他的用心，有时就算慢了一点也没有责怪他。
没有空打理自己的衣着和脸面，他的光芒渐渐地就有些黯淡下去，被服装厂漫天的布屑掩埋掉了。杭雪春看着镜子里灰败的自己，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过这样也好，能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然而天生的美确实是很难被埋没的，他只是嫌头发长长了便去一个小小的理发店，只要十块钱，居然就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连理发师都惊讶。
他呆呆地看着魔法一般的镜子，突然就轻轻笑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死了一整个月的心仿佛忽然有了些活力，开始萌动起来。
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颓废？子夏希望的是我能好好活下去，是希望我能过得精彩一些，我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有子夏，我不该让他寄存在我身上的生命枯萎掉……
他站起来，第一次有了想要看看自己生活的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冲动。
子夏没有了，他那么喜欢摄影，就让我的眼睛来代替他的镜头，去看一看他所没有能看到的东西……
杭雪春第一次走上大街，眼睛四处看着。以往他都是低着头匆匆赶路，从来不注意这些简单的人文风景。街边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忙碌的男人女人，楼上传来的婴儿的哭声，墙面斑驳，隐隐看出小孩涂鸦的痕迹……
杭雪春看着这些，忽然间觉得自己被生活感动了。一阵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重生。
今天是星期天，他可以不用在乎时间慢慢走。
走到一处从来没有走过的小巷，他想了想，还是勇敢地穿了过去。
未料小巷尽头竟然是一条繁华的街道，高楼林立，错落的广告招牌五彩缤纷，临街的店面人头攒动，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沿着街道一路向北走着，走了一阵，忽然人就少了些，树木多起来了，长长的围墙不知守着什么样的秘密。杭雪春伸手去抚摸那墙面，感受着古老的印记，似乎早就来过这里。
天色还早，也许是下午一点多吧，杭雪春慢慢走着，忽然在路边发现了一个牛皮文件袋。
他好奇地捡起来，里面的纸张还不少，有二十张左右，打开偷偷看一眼，上面的标题写着“投资方案”等字眼。
看上去是很重要的文件了，杭雪春将它抱在怀里，打算等一等失主。
如果今天到了晚上七点还是没有人来找，那就送到警察局去。
今天的太阳不是很强，雾霾稍稍有些严重，远处的叶家小宅子里，未来的叶总正在发愁。
“你啊你，好好的车子不坐非要跑一跑，这下麻烦了吧……”叶绾坐在桌子边轻轻笑着，看着弟弟抓狂。
“我没想到那么大一个袋子能叫我弄丢了……唉，姐你也别说风凉话了。”
“明天就要开这个会了，文件却没了，”叶绾喝了一口红茶，轻轻搅拌着，“现在什么文件没备份啊，再去打印一份不就好了……”
叶纪眉头皱紧：“可是小思已经出去办事去了，文件在她电脑里，她电脑没带在身边……”
“那等她晚上回来再说吧，你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
沉默了一阵，叶纪还是坐不住：“反正下午也没事做，我出去找找。”
叶绾“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别掩饰了，我知道你是怕小思回来又教育你，真是好笑，居然有老板怕秘书的……”
叶纪脸上挂不住，正色道：“孰能无过。”
说着便走了出去。
中午回来的时候他记得他为了消食，走了好远的一段路，估计要有五六公里，这一趟找下来，肯定要累得半死，能不能找到还是一回事呢……
叶纪凭着一点点的印象排除了一些街道，有些地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便把车子停在路边，下来慢慢地找。路边的角落里，草丛中，就连店面里他都找了一遍，但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都两个小时过去，累出了一身汗，还是没有找到。
还有一小段路没有找，叶纪叹了口气，都找了这么久了，也无所谓再多找一段了。就这样想着，他慢慢走上那条渐渐荒凉的路。
夏天的风很暖，但有的时候也会突然发发慈悲吹点凉风，叶纪踏上这段路的时候，风渐渐转凉，路旁瘦弱的香樟树叶也激动地颤抖着。
他眼神随意扫了扫，忽然看见路边一个小小的身影。
叶纪看到杭雪春的第一眼，感觉就像是忙碌许久后第一次不用定闹钟的睡眠，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安心。这个人的美不做作，不是故意为了给谁看，浑然天成，像一朵精致而又低调的春飞蓬。
他呆呆地看了两眼，才走上前去，问道：“这个袋子是你捡到的吗？”
杭雪春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点点头：“是你丢的？你说这里是什么，说对了就还给你。”
听到他的声音，叶纪不由自主地微笑，他似乎觉得这个男孩是在和自己打情骂俏，一脸惹人喜爱的小机灵。他说：“里面是一份策划书，有关投资一部电影的……”
杭雪春听了这个答案微微笑了，将袋子递给他：“还你，下次别再弄丢东西了……”说完他转身便想走。
叶纪赶忙拉住他：“哎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杭雪春摇摇头，固执地要走。
见他这样，叶纪脑子转了转，说道：“请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你知道吗，这份资料要是被别人拿到，我的损失至少是上亿的……”
被这个数额吓了一跳，杭雪春吃惊地回头。
“所以说我一定要感谢你。”
“不、不用了……”杭雪春下意识地退让。
“请不要拒绝我！”
33、新主
叶纪的声音大了一些，有点吓住了杭雪春。他看着叶纪，胆怯地眨眨眼。
“这样吧，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等你哪天有空了，我一定请你出来吃顿饭，你别再拒绝了。我叫叶纪。”
叶纪的眼神坚定而有威慑力，杭雪春呆呆地看着，看着他拿出了手机，看着自己木然地输入了除了老板朱玲和津以外没人知道的电话号码。
要到了号码之后叶纪满意地放他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这个人很特别，明明是个秀气的小青年，眼神中却有着某种说不清的愁绪。这个年纪有什么好愁的呢，叶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失而复得的文件，笑了笑。
这份文件一分钱都不值。
叶纪自己算是个比较忙的人，却总能记得每天晚上给杭雪春打个电话。
前几次他总是拒绝，后来叶纪火了，才总算答应在星期六的晚上出去吃顿饭。
关于继父的恶劣印象使得他不敢告诉别人自己住在哪里，叶纪说要去接他，他也是自己坐公交车到了某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才让他来接。
吃饭的地方是个很高档的会所，叶纪来过几次，对这里的菜色印象不错。
他们吃的是各种不同国家的菜拼凑出来的西餐。
“你吃一点这个鸭子，卢瓦尔血鸭北京很多家都在做，也就这里模仿得最像……那个鹅肝也是很好的，要是嫌味道有点重就喝点水，唉你为什么不喝酒呢，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菜……”
杭雪春看着桌子上精巧的菜，分量都不多，但他知道账单已经是天价。
他慢慢推了推盘子，笑着说：“吃不下了”。
叶纪皱起眉，却也不好强求，只好将一碗芦笋浓汤放到他面前：“那喝一点汤……小春，你是在校大学生吧？”
他摇了摇头：“不是。”
“嗯？那是中学生？”
“也不是。”
“工作了？”叶纪有些惊讶地问道。
杭雪春没有否认。
叶纪吃了一块苹果，饶有兴致地问道：“做什么工作？”
钻石射灯的光不是很强，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细碎的睫毛阴影。他的沉默仿佛也被灯光投影在地面上，慢慢地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不想说是吗，好，我也不问了，吃饭吧……”
这世界上还没有叶纪查不到的东西，这顿饭刚吃完，叶纪马上就安排了一个人专门盯着他的行踪，他不信到了星期一他还不知道他的工作。
只要不是红灯区，什么工作他都能接受。
找到他的工作单位，花点钱叫他上司炒他鱿鱼，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把他弄到自己身边……
真是太容易了！
面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何轻易住进了他的心里，明明也没什么交集，可就是忘不掉……因为他的美丽吗？不，叶纪看过太多的演员，也有比他更好看的；因为他的善良吗？也不是吧，公司里善良的姑娘也多的是；因为他的愁吗……
总之无论如何，杭雪春这个人一出现，就完完全全激起了叶纪从未有过的占有欲，这样陌生的冲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有多强烈。
那天晚上杭雪春走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叶纪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后知后觉，更加可怕。
和那么多女人睡过的自己，居然会喜欢一个男人。
自己，是同性恋吗……
他跑到洗手间洗了三遍脸，终于惊恐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想要他，要他陪在自己身边，喜欢他，不能失去他……对，就是这样的思念，一秒钟都不能分开，心里，脑海里全是他，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说话的方式，他走路的姿态……
镜子里的他忽然邪魅一笑。
杭雪春，你跑不掉了。
星期一的下午，杭雪春一直觉得和蔼可亲的车间主任忽然就严肃地叫他到了办公室。
“杭先生，经过我们的一致讨论，觉得你还是不适合在我们这里工作，有工人举报说因为你的存在，许多女工都不肯好好干活，我们不需要这样不能使工厂内部团结一致的员工……”
杭雪春愣住了，抓着衣襟边的双手都停下了小动作。
“……所以，我们决定解雇你。”
而杭雪春并不是那种会据理力争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嗫嚅道：“好，我知道了。”
车间主任长长舒了一口气，换了种语气说道：“杭雪春，你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这社会毕竟不是公平的，有时候还是要吃点亏，年轻人不能太心高气盛……”
杭雪春听到这句饱含暗示性的话语，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继父。
是他？他来了？他已经找到我了……
无限的危机感将他紧紧包围，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车间主任见状也不由得心软，说道：“你一个人生活，要小心一点，最好认识几个靠得住的朋友，困难时候也能帮衬帮衬……好了，你赶紧去会计那里领结算工资吧。”
“谢谢刘主任。”他轻轻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拿着薄薄的工资，他满脑子想的全是萧子夏。
子夏，怎么办，我又遇到危险了，我好害怕，可是你不在了，没有人能帮我了……子夏，我已经很努力了，也吃了不少的苦，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在的话我至少还能有一个地方安心……
薄薄的泪水聚在眼睛里，却不肯落下，生生将眼睛憋红了。
他慢慢走了一阵子，忽然“很巧”地遇上了叶纪。
叶纪等了许久，本来下午开完会就已经三点钟了，他紧张得差点闯红灯才赶到这里，生怕他已经走掉了，在这里盯梢的人告诉他杭雪春还没有出来，他才放下心来，却不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白白浪费的一小时至少可以值四千块。
终于远远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缓缓走出了服装厂的大门，他心中一阵激动，赶紧按捺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经过。
“哎，小春！”他的演技跟某著名女星学了个皮毛，凑合着还能骗骗人，杭雪春却没注意到他，红着眼睛走过去了。
叶纪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愣，追上去拉住他：“小春你怎么了，我叫你你都不理我……”在叶纪想来，失去一份普通的工作实在是没什么，很快就能再找一份，他还这么年轻，没必要沮丧。
杭雪春站住了，不自然地眨眨眼，强笑道：“没什么，在想事情……真巧啊，没想到你也在……”
“发生了什么事吗？”叶纪明知故问。
夏天的凉风吹过，杭雪春觉得心力交瘁，没有力气再说谎了，低着头，顿了一下才说：“我被解雇了。”
叶纪本来想好了台词，却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之后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说道：“那……我觉得我可以帮你。”
杭雪春原本没想麻烦他，却忽然想起了车间主任的话，和对继父的深深恐惧，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叶纪，略含期待地问：“你那里……缺人吗……”
“我缺一个秘书。”叶纪微微笑起来。
34、我想吻你
杭雪春慌忙摇了摇头：“我做不来的，我什么都不会……学历又低……”
叶纪没想到这样大的诱惑他都不上钩，小小的吃了一惊，赶紧说道：“端茶送水总会吧，我缺一个能二十四小时照顾我的小秘书，贴身的。不一定要多么高的学历，就是干干平常的事，拿个文件跑跑腿什么的……”
杭雪春觉得这份工作有点蹊跷，他虽然阅历不多，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份工作，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叶纪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慌忙掩饰：“你别多想，真的只是我家企业太大了，人手永远是缺的，我天天一个人忙，很累的……哦，工资这事也好说，你看，一万六怎么样……”
被这数字惊到，杭雪春猛地抬头盯着叶纪，问道：“月薪？”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说：“你要是嫌少我们可以再商量。”
杭雪春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叶纪。叶纪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煽风点火道：“没意见的话，今天就走马上任吧……”叶纪冲着一直躲在暗处的保镖们喊话：“小范小徐，快出来！”
看到一身黑衣的保镖，杭雪春忽然就决定了。
“我该叫你叶总吗……”
如果是做这个人的贴身秘书，那就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时的安保，如果继父来，也绝对能挡得住，这样安全的地方，他实在想不出来第二处了。
叶纪低头看看他，笑道：“随你吧。”
“这是我的新秘书小春，你们记住他的脸，以后他是可以一刻不离的跟着我的，你们也要保护他。”叶纪哪里知道杭雪春想的什么心思，歪打正着居然说准了。他对保镖说话时话要冷上三分，颇有几分领袖的意味。
杭雪春向叶纪靠近一些，就这样跟着他回了泛雅。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却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向地狱迈出第一步。
叶纪的办公室很大，冷气开得很足，只有一位冷面美女在里面忙碌着，看见他回来，习惯性地说了句“叶总好”。
“小思，这是你的新同事，叫小春，以后要多帮帮他。”叶纪对小思笑了笑，坐到椅子上。
美女秘书看向叶纪的眼神就像是毒蛇，又看了一眼杭雪春，伸出冰凉的手来握了一握：“你好，我叫柳思。”
“我叫杭雪春。”他觉得这位秘书有些可怕，看刚才叶纪对她的态度，二人像是很熟稔一般，杭雪春不知怎么的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办公室恋情……那自己不就是来做电灯泡的么……
感受到柳思毒蛇般的目光，他心里打了个寒战。
“小思，上午的财务报告送来了吗？还有公司人员调动的具体情况你整理好了吗？明天晚上我要请隔壁老虞吃饭，地点定好了吗？哦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家里收拾好了吗？”
柳思轻轻叹了口气，连珠炮一样回答完，又看了一眼杭雪春，默默地退了出去。
家里……
杭雪春听到这个敏感字眼，心中猜想更是证实了八九分。
“小春。”叶纪忽然叫他，他赶紧应了一声。
叶纪笑道：“你别紧张……小思她有些严肃，你不用怕她，她很优秀，很多事情只要她一个人做就行，你就负责逗我开心就好了……”
“不，我还是能做一些事情的，整理文件……”杭雪春本能地说着。
“我是你上司，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叶纪忽然厉声道，吓了杭雪春一大跳，看他胆怯的眼神，叶纪忽然又玩味地笑了，放缓了语气说：“在这里，你只要听我一个人的话就好。”
杭雪春乖巧地点点头。
叶纪越看越觉得他可爱，不由自主地要动一些歪念头。
“过来给我捶背。”
看了看四周，空气冰冷得好像要冻结，杭雪春动了动嘴唇，慢慢走过去，双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肩膀。
他在身后，叶纪不知为何烦躁得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满脑子想的全是他，他的手轻柔，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人到了床上，会是什么样的万种风情……
叶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不过还不是时候……先要让他喜欢上自己……怎么做？以前那些女星，她们很容易就能喜欢上我，是因为我的钱和地位……小春会喜欢这些吗？没觉得啊，他似乎没有对这个特别感兴趣……那相貌呢，才学呢？如果我学富五车，他是不是会喜欢我？
不！不对！他是个男孩，万一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呢？那么我无论是什么样都没有用了！这可怎么办……不行，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杭雪春也一样！他的美丽要是不能为我而存在，那我宁可毁掉他！
叶纪这样想着，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我要得到他！我要留住他，把他留在身边，哪儿都不准去！我该怎么办？我要做什么他才会留下……
“小春。”叶纪忽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
杭雪春害怕他生气，赶忙应着：“嗯？”
“我想吻你……可以吗？”
杭雪春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下，刚想开个玩笑搪塞过去，手就被叶纪抓住，直接从背后拖进怀里，接着来不及反应的，就是一个霸道至极的吻。
眼前放大的叶纪的脸忽然和继父重合了，杭雪春心底的恐惧无限释放，不顾腰上坚硬的椅子扶手，奋力地挣扎起来。叶纪潜意识中认为女人这种动作就是欲拒还迎，是一种微妙的情趣，什么都没想就按住了他的手，固执地吻下去。
直到嘴里尝到了微苦的咸味才疑惑地停了下来。
眼前的人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叶纪心中掠过一阵后悔，却忽然被自己生硬地打住了——只有霸道总裁才会获得别人的芳心，从小父亲就是这么说的，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哪个成功的总裁是心软的！事业是这样，情人更是这样！
他将脸上残留的一点愧疚抹去，换上一丝邪笑，伸手抹了一把他的眼泪，戏谑道：“怎么，不过占你一点便宜，不要这么小气吧……”
杭雪春艰难地从他身上翻下来，办公室里洁净的地面一尘不染，他再次站起来，也未显得有多狼狈。
叶纪也站起身，步步紧逼：“小春，从今往后，你跟我睡。”表情是连他自己都害怕的冷峻。
“不……不要……”杭雪春鼓起勇气轻轻推了推他，声音低如蚊蚋。
“你觉得你还有的选吗？”叶纪脸上笑意重现，不顾杭雪春的反抗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他脸上的滑腻。
杭雪春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崩溃，眼泪没绷住，又掉了下来。
35、霸道总裁
就在叶纪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就要尴尬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叶总，子深公司的代表们来了，您要不要出来见一见。”
是柳思，这个女人不知为何对于叶纪的表情了如指掌，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挑眉毛她就看出叶纪要她回避，具体做什么她没资格管，她只是能清楚记得上司的状态，没有像平常一样直接推门进去。
“啊，等一下，你不要进来。”叶纪松开对杭雪春的压制，整理了一番衣着，又回头对他说：“我去忙点事情，你不要乱跑。要别人看住你当然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我不想这么做……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对不起，以后你就别想在北京混了。”
叶纪说这样的话纯粹是吓他，他自己手里还没那么大权力，他爸说这话还差不多。至于这感情上的真实性，也是百分百的假，杭雪春要是现在不见了，把整个北京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把他捉回来，然后捆在家里，一辈子别想走。
但杭雪春却是真的被吓住了。
北京对于他而言是世界上他唯一想活下去的地方，离开了这里和死没有区别。
跨出办公室时，叶纪一脸的春风得意。
杭雪春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屋子里，空调的温度依然是冷得不得了，眼泪慢慢的干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的恐惧不降反升。
他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总是会遇到这种人……继父是这样，杨立新是这样，连叶纪也是这样……他们永远是前一秒的笑脸，后一秒的压迫，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这样的命运……
对面的装饰镜里，他刚哭过的脸很有些憔悴。
他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脸。
是因为这张脸吗……人人都想要折磨的这张脸，毁掉吧，毁了它，以后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了，甚至连继父也认不出来……多好啊，就疼一下，以后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他这样痴痴地想着，开始四处寻找锐器，可是一个正经集团的富二代身边怎么可能有这么危险的东西，一遍翻下来，也就发现两支颜色艳丽的口红。
杭雪春缓缓瘫坐在沙发上，皮质的沙发表面冰凉，一如他凉透了的心。
叶纪与那帮老男人谈话谈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会不会有人趁他不在贸然进了自己办公室，要是看见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对他欲罢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危机，连金额都是随便说一说，赶紧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杭雪春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他长长的睫毛在空调的流动风下微微颤抖着，嘴唇有些发紫。见他没事，叶纪悬着的心落下来，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将近七点，该下班了。
他住在哪儿？叶纪皱了皱眉，苦恼着，却忽然想通，管他住在哪儿，都带回去，一个人住的要回家做什么……
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他也许是累坏了，没有醒，就这样被叶纪抱走了。
叶纪下班一般不走前门，他有一条直接通向地下车库的小密道，不过虽说是密道，也有好多人知道，一路上还会遇到一些人。
那些员工都是见惯了叶纪的，今天却见他怀中抱了个男人，一时惊得连问候都忘了说。
而他们的叶总也是司空见惯的一张冷面孔，仿佛在说“敢说出去就做掉你”。
所以看见这一幕时，所有人都恨不得把眼睛珠子抠出来，以保证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叶纪并不想要杭雪春在回家的路上醒来，所以做什么动作都很小。
或许是因为车子的密闭性，叶纪终于觉得没有人会来抢他了，脑子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些事，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那就是——暂时不会逼着要他的身子。
一来自己并没有和男人做那事的经验，虽然听说过，但毕竟没有涉猎；二来如果自己太过饥色，就算是想要利用自己的女人，也不会喜欢这样，毕竟才刚认识不超过一天；三来他对于杭雪春的了解确实也是非常之少，贸然做这样重大的事情，搞不好就是永远不回来。
还是要慢慢培养感情，要是实在培养不起来，也至少要对他的生活有一定的了解再下手。
自己的别墅也有好长一阵子没来了，最近有些烦心事，一直赖在姐姐那边。现在好了，有了个回家的理由。
叶纪暗自下决心，无论用什么样的暴力手段，都要把杭雪春留住。
家里的温度很宜人，保姆是个地道的北京老妈子，虽然这个年纪的女人难免有些唠叨，但她还算熟悉叶纪的生活作风，看见他带陌生的女人回来从不多嘴问一句，呃，男人也一样。
因为环境忽然变得舒适起来了，杭雪春微皱着的眉头总算有些展开，嘴唇也渐渐红润起来，自在地翻了个身。
本来就让他这么睡也没什么，但是叶纪真的是在家闲得慌，非要把他弄醒。
“喂，我把你辛辛苦苦带回来，你就这么睡在这儿，像什么话。你的工作就是让我开心，快点起来。”叶纪推了推他。
杭雪春迷糊了两下，忽然惊恐地坐起来。
“这是哪里？”
“我家啊……我不是说过，从今往后，你跟我睡的吗……”叶纪笑。
“那柳小姐……”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柳思，柳思不是他的情人吗，那她一定也在家里，就这样冒冒失失地睡在别人家，她又要用毒蛇一样的眼光看人了……
“柳小姐？哪来的柳小姐？”平时喊小思喊习惯了，并没有联想到她身上。
杭雪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噤了声。
叶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笑了一笑，单手摸上他的肩膀，便要凑过去吻他。杭雪春看出苗头，身子让向一边，摔在床上：“不要过来……”
“不要？”叶纪笑着跟上去，“你这是要反抗我了？”
杭雪春说不出话来，慢慢地向后退。
叶纪看着他湿润的眼睛，舔了舔嘴唇，想想还是放过了他。
“快起来吃饭了，你看你瘦得只剩二两肉，叫我怎么抱？”叶纪站起来，扯了扯领带，走了出去。
老妈子姓洪，能被叶纪聘来的都是某一行的状元。叶绾那里聘用的是一名诺兰德学院的女佣，她天天带在身边。
杭雪春内心挣扎好久才终于下楼，餐厅的灯光是温馨的暖黄色，照得桌子上的菜分外诱人。洪妈在厨房里大显身手，叶纪坐在桌边，看见他下来，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36、软弱
这样的场景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以前刚搬进新别墅的时候，爸爸在厨房里做菜，温柔地呼唤两个孩子，那时的餐厅也是这样，照着黄光，有一个人笑着等着你。
爸爸……对了，要去找爸爸呢……
杭雪春失神地走着，没注意脚下的楼梯，一不留神摔了下来。
叶纪吓得筷子都扔了，赶紧跑过来。幸好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只是左手在栏杆上打了一下。
“怎么搞的？”
杭雪春勉强站起来，紧张地挣开叶纪的手，向后缩了缩：“我没事……”
叶纪见他害怕，本想捧起他的手吹一吹，却忽然想到不能心软，便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怎么这么笨，走个楼梯都能摔下来……快点过来，饭要凉了。”
杭雪春并没有看他一眼，将红了的手藏在身后，慢慢走了下来。
饭菜确实是很好吃，但杭雪春食欲不振这么多年，一时也吃不了多少。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叶纪心中那头野兽又激动起来，想着有这样的佳人藏在家里，只为自己而活着，每天只有他一个人看着，是件多美的事啊……要是他喜欢上自己，那岂不是……
一个邪恶的念头悄悄浮出脑海，叶纪难得冲动一把，决定尽快执行。
“吃完了就去洗澡睡觉，浴室在二楼，你没有换洗的衣服，就先穿我的吧，可能有点大，不过你的衣服洪妈会尽快洗……还有，你暂时先别想着回家这件事，等过两天我有空了再把你送回去，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洪妈，我不会亏待你。”叶纪潇洒地说完，迈着轻快的脚步上了楼。
杭雪春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灯光温和，他忽然觉得这人别扭起来，明明笑容也可以是那么温暖，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叶纪所说的暂时别回家，实际上，他永远都回不去了。
因为一直担心叶纪会趁着夜深过来侵犯自己，杭雪春一直辗转反侧，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又想到就算知道他来也没有办法抵抗他，索性就悲观地睡了，不过还好，叶纪并没有来。
为什么自己永远是弱势的一方，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轻易将自己制服……杭雪春就这样思索着这个难题，慢慢地睡着了。
其实这样的现状，他也并没有多么想去改变。
只要还在北京，只要还活着，还能想起萧子夏的样子，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了。
他的心，早就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谁要束缚住他，要逼迫他，要侵犯他，都一样，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再反抗了……谁都一样，他只是个行走的躯壳，生活要怎么样对待他，都好。
只有深夜的时候，他会想起以前的那个晚上，萧子夏疯狂的亲吻，想着想着，泪水就沾湿眼眶。
那个人，是没有办法替代的。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黑眼圈起床，洪妈果然已经将他的衣服洗好并且烘干了，他道过谢，穿戴整齐便走了下来。
叶纪还没有出门，不知是没醒还是别的什么。
杭雪春昨晚匆匆忙忙地过来，根本都没有空欣赏叶纪这天价的小屋子，早起时出去看了一下，别墅带了个不小的花园，花色丰富，夏天也开了一些，他慢慢走进去，看到了一些别样的景致。
有一架不大也不算小的紫藤，花期过了，在晨光中摆着满树的豆荚；不远处是八宝景天搭配的珍珠梅，错落有致；道路是用小小的方石块密密铺成，弯弯曲曲，路旁的草坪里零星点缀着些鸢尾和玉簪花；大门处有几棵很高的树木，是开着白花的美丽的山荆子，树木底下簇拥着些棣棠；院中还有小规模的水景，小小的人工工艺品瀑布，还有一处用缸埋在地下造出来的小小池塘，睡莲已经开花了。
叶纪是个很用心的人，也一定是个很在乎生活质量的人。
杭雪春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抬头一看，是二楼穿着家居服的叶纪，挑起一边冷笑站在阳台上看他。
“我允许你乱跑了么……”
在二楼绝佳的视角看下来，杭雪春的肤色细腻柔亮，早晨的阳光温和，照得他比院子里的花还要娇艳。这样的尤物，既然有运气叫自己给碰上了，就绝对不会叫他跑掉。
很好，杭雪春，你就乖乖地等着我把你吃掉吧……
杭雪春心底默默叹气，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叶纪已经下来了，在悠闲地吃早餐。
“快点吃饭，你还要上班记得吗？等会儿跟我走。”叶纪靠近才看见他双眼下的淤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杭雪春没有说话，乖乖地按他说的来做。
吃了一会儿，叶纪忽然抬头对洪妈说：“洪妈，等会儿我有几个朋友会来，你放他们进来就行，姓顾的。”
“知道了少爷。”
“好了你也吃完了，赶紧走吧，今天还忙得很呢！”叶纪笑了，进了房间换衣服，出来仍是一副标准总裁样。
杭雪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了上去。
叶纪穿过庭院的时候不禁细想了一下，如果以后某个繁花盛开的日子里能和他在这里幸福拥吻……一定要留住他。
路上叶纪心情很好，随口问道：“怎么没看见你父母？”
杭雪春目光游离，答道：“离婚了。”
叶纪小小的吃了一惊，看过来，干笑两声，便不说话了。
公司里还是有条不紊的样子，柳思早就已经安排好各部门的工作，她的精明能干，也是叶纪最为欣赏和畏惧的地方。不过柳思一直都是一副秘书样，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要越矩的端倪，叶纪对她是非常信任，整个泛雅影视几乎就靠柳思支撑起来，所以叶纪也要轻松一些。
杭雪春潜意识里还是害怕柳思，进办公室的时候小小的畏缩了一下。
“叶总您今天迟到了十五分钟。”柳思面无表情，手中抱着一沓文件正在收拾着。
“哈哈哈，十五分钟，好，下次不会了。”叶纪打着哈哈，规规矩矩地坐上自己的位置。杭雪春看了看四周，一时手足无措。
叶纪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中更是喜欢得紧，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小思，我看上次那个成都的小老板好像是蛮着急的，你觉着要不要赶紧买张机票飞过去看看……”
柳思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暗叹一口气，问道：“公司的大小事务，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呃，你快点回来。”叶纪脸上窘了一窘。
柳思这才站起腰，转身看了杭雪春一眼，用杭雪春认为的一种“趾高气扬又不屑一顾的吃醋姿态”走了出去。
完蛋了……
37、锁链
杭雪春脑海里飞快地闪现这个念头，正胆寒，忽然听见叶纪的声音：“小春，快过来。”
过去要干什么他自然知道，杭雪春鼓起勇气坐着没动，看着叶纪。
“怎么，胆子大了？”叶纪甩出在外吓人的那种冰冷语气，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
杭雪春被他吓到，慢慢挪过去，说着：“叶总……请不要对我做那种事……”
“那种事？”叶纪冷着脸，挑起一边眉毛，“你不喜欢？你知不知道多少女人求着我这样对她我都不干，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叶纪强势地走上前，在杭雪春逃脱前圈住他，扳过他的下巴来吻住。
一个晚上没见，都要想疯了……这张脸蛋，这片嘴唇……
“你乖乖别动，我就不接着往下做。”叶纪威吓他。
接着往下做是什么意思，杭雪春也是心知肚明，虽然是吓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没敢动。
本来叶纪也没那个意思，只是逗他玩而已。
吻了半天，叶纪才放开他。没有了昨天第一次那么的震惊和害怕，杭雪春没有哭，眼神中仍是一片死气，稍稍的有些迷茫。
“好了你坐下，我出去办点事。”叶纪抹了抹嘴唇，坏笑着走掉了。
叶纪小小的吃了一口杭雪春，心中便开心得不得了，路上财务总监看见他老人家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将财务报表交给他。柳思出来时严重警告过各部门，要是老总今天不自己出来，谁也别大着胆子进去，除非饭碗不想要了。
他笑眯眯地将表收下，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叶纪正要出去买一卷温和的胶布，他刚刚才想起来的事。
不过关于怎么收服杭雪春的心这件事，他忽然感觉到了迷茫，似乎每天就这样下去也不会怎么样，果然还是要看一些网上的指导性文字。
看看人家是怎么最后腻在一起死也不分开的。
叶纪愉快地笑着，走了许久的路，总算买回了满意的胶布。
回去时一公司的人都在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下看着他。
“叶总，这是今天上午的……”
“叶总，天津分公司的部门经理已经到了……”
“叶总，您上次说的方案我整理好了……”
叶纪还是微笑着看都不看一眼，径直穿过人群，随口说道：“小思下午就会回来了，你们都别着急，回头都交给她去处理。”说罢轻巧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果然这个人只要在公司自己就没有办法好好工作……看来昨晚的那个决定很正确啊……
“小春，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叶纪眯着眼睛看向站在窗边的那个人。
没等杭雪春转过身来，叶纪的双手已经霸道地圈住了他，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游走，他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你为什么这么迷人呢……小春……”
他的话语和继父如出一辙，杭雪春后背直冒冷汗，僵着身体不敢乱动，生怕碰到了叶纪什么地方点着他的火。
就算自己不愿意承认，也确实是在继父的折磨下对男人的身体熟悉到变态的程度……杭雪春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叶纪微笑，清俊的脸在玻璃上倒映出来，就这么一直站在杭雪春身后，用极其贴近的站位站在一起，杭雪春被他的手控制在小小的空间里，只好别扭地站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最终还是叶纪先低下了头，在杭雪春发中一吻，但没有说话，转身走开了。
杭雪春觉得自己几乎要站到虚脱。
时间早就在叶纪出门的时候耗掉了，一早上叶纪什么事也没做，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杭雪春呆滞地坐到沙发上，叶纪玩味地看他一眼，越看越觉得看不够，索性放下手中的表格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他来。
看了许久，哪一处细节都看遍了，还是没有找出什么地方有着致命的魅力，肤色苍白，五官精致，身体小巧，头发也是偏深的棕色，似乎都很寻常，但他就是能有勾了叶纪的魂的力量。
所谓狐狸精，也不过如此。
最可怕的是他根本没有诱惑自己，自己便愿者上钩了。
他要真是狐狸精，那一定是狐王。
叶纪脑子胡乱的想着，也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去，自己想想又觉得好笑，不知不觉便弯了眼角。
杭雪春警惕地看着他，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恰在此时叶纪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来了，他看着杭雪春，邪魅一笑：“顾小四，事情办完了？别的你别多问，怎么跟娘们儿一样八婆……好了，劳务费马上送过去，你回去跟你老大说一声，回头哪天我叶纪请客，就是整的烤牛我也给他弄出来……哈哈哈，什么？他缺女人？这我可帮不了，不是兄弟我不够意思，我的女人也都是很难搞的，现在我都没兴趣了……你说说哪有自己老婆给人睡的，就算我乐意小娘们儿也不乐意啊，现在的女人不像过去了，弄不好她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好了好了不说了，小情人儿等着我呢……”
叶纪打这个电话的语气完全不同于他平常的说话方式，微微的有些痞气，却说不上粗俗，也没有雅，就是很正常的流氓语气，但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多少就会显得有些特别。
杭雪春偷偷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笑着看着自己，慌忙转过脸去。
叶纪坏笑着摸出什么东西藏在手里，慢慢向杭雪春走过来：“小春，我们该回家了……”说罢迅速地将手中剪成合适大小的胶布贴到他的嘴上，杭雪春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整个扛了起来。
“唔……嗯……唔唔……”杭雪春费力地发出声音，却只能是这样。
他真的好轻……叶纪这样想着，扛着他潇洒地走了出去，任身上的人没什么力量的拳头乱舞，心中充满了征服的快感。
对，我就是要做这样的霸道总裁，杭雪春，不管是你的身子还是你的心，我都不客气地收下了！
毫不留情地将他塞进车子里，充满豪情壮志地开车回家，又再把他扛起来，最后完美地摔到他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床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真是帅得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
杭雪春的脑袋倒垂着，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思考，这样的高度和动作又很危险，直到叶纪已经扣上了他双脚上的脚镣，他才慢慢看清了一切。
“啧啧，这么纤细的脚踝，看来我定制的脚镣还有点大……”叶纪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不知所措的人，脸上带着喜悦。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锁住自己，不行，不能这样……
杭雪春徒劳地用手去掰那沉重的脚镣，得到的却只有白嫩双脚上的一道道红痕。
38、囚
叶纪仿佛没看到一般笑着，伸手撕下贴在他嘴上的胶布，耳语道：“小春，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新玩具吗……你以后就只能在这间屋子里活动，一日三餐都在这里……为了不让你从我身边逃开，我特意布置了这样一个房间，不过你还是可以要求一些东西，只要不提及离开我，我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你……”说完在他因胶布而变得红肿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杭雪春想说的话很多，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自然是想得到你啊……小春，过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叶纪邪笑着，慢慢向后退着，想离开房间。
杭雪春见状，也不顾脚上的束缚，快速地翻身下床，艰难地走过去追他，却终因锁链的长度限制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叶纪吓了一跳，怕他摔出什么伤来，本能地要伸手扶他，却又想到地上加厚的地毯，就是为了能让他肆意行动而不顾忌后果才铺设的，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想做什么？”
“求求你，放我走吧，你不能把我锁在这里，你怎么可以限制我……”杭雪春趴在地上，努力地央求着。
“放你走？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还是随遇而安吧，乖乖地听我的话，成为我的人，别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叶纪笑着，继续向后退，最终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杭雪春经过大脑短暂的空白，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他没有来过的房间，窗帘厚重，白天都几乎看不到光，中间的床不算小，床边还有一个马桶，不远处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似乎是摆放了一个花瓶，整个房间铺着厚重的地毯。至于脚上的锁链，是十分坚固的黑色，连着深深钉进墙里的粗大钉子，铁链粗重，长度刚好够他到桌子那里。
他这是，彻底沦为了囚犯了……
面对这样的现状，他也懵了，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叶纪会这样对待自己。该怎么办？求救吗，手机被忘在公司里了，不过就算有了手机，他也不知道该向谁去求救……原来服装厂里的同事吗？津吗？还是朱玲呢……报警有什么用，他的势力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估计也没有警察敢来他的家里逮他……
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
一想到要一辈子在这里度过，没有自由，没有希望，每天说不定还会遭到他无情的侵犯……杭雪春绝望地趴在地上，感受到脚上的铁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子夏，救救我……
这样的状况，还不如当初没有离开家，反正继父和他是一样的，至少继父还不会锁住自己……
叶纪出了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嗯，表现不错，就是要这样的不讲理，强势地留住他，他就会明白他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样的心意，会不感动吗？不会！他会爱上自己的！
洪妈站在餐厅的门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像是……强行压抑住的鄙夷。
“少爷，该吃饭了。楼上那位杭先生……”
“嗯，不能让他饿着，洪妈你快去收拾一个大一点的托盘，各样菜色都装一些给他，他要是不想吃就劝劝他，务必要让他吃饭。”叶纪走进餐厅里，看见桌子上的菜，满意地笑了一笑。
打开手机，别的什么消息他都不看，径直下载了一个小说软件，迅速找到了一篇总裁文，兴致勃勃地点进去看。
在此前他从来没有过看小说的经历，不管是什么，虽然说从小就在贵族学校里上学，也不算忙，但父亲几乎不给他空闲时间，课余的活动不少，要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真的是从来没有空看小说，还是这种写给女性看的。
没想到这种小说还挺好看的……网上不是批评得很厉害吗？但我看也挺合常理的呀，钱多嘛，看到喜欢的女人就抢回来咯，花点钱收买家人也很正常，人性嘛，谁跟钱有仇呢……就是文笔糟糕了一点，公司的文案妹子写的比她好一万倍……将就着看看吧。
叶纪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竟入了迷，筷子也放了下来。
却说洪妈上楼看见杭雪春趴在地上，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起来：“杭先生，你不能趴在这地上啊，把衣服都弄脏了……快点起来，该吃饭了，你本来就瘦，不能不吃饭……”
杭雪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来人，狼狈地慢慢爬起来，没有说话。
洪妈将托盘放到桌子上，走到杭雪春够不着的窗边拉开了窗帘，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杭雪春一下子接受不了，闭上了眼睛。
“杭先生，我家少爷最近有些奇怪，也许是又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你别怕他，他也就是表面上坏，人还不错，你……现在被他困在这里也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他以前虽然没干过这么过分的，但想要在家里养鸡养牛之类的傻事也做过……你放心，不超过一个星期他肯定会放了你。”洪妈絮絮叨叨地说着，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摆上桌子。
杭雪春疲惫地听着，缓缓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我好不容易做的。”
“对不起，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吃。”
洪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换了一种听起来更悲伤的语气说着：“杭先生，你不吃的话，少爷会生气的，他生气起来有多可怕，你想必也见识过，猜也能猜出来了，万一把我解雇了……”
杭雪春听到这样的话，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洪妈，心中还是不忍，点点头，脚步沉重地走过来。
菜很丰富，荤素都很好看，杭雪春想了一会儿，将一碗鸽子汤和一碟清炒莴苣摆到洪妈面前：“洪妈，那就麻烦您把这两样吃掉，我真的是吃不了这么多。”
他的面前只剩下一碟西芹百合和一碟青瓜虾米。
“这——这也太少了，不行，莴苣给我，鸽子汤你必须喝了！”
杭雪春摇摇头，勉强微笑道：“我胃不好，不能吃太荤的东西。”
“这个不算荤啊，油也不多，喝掉！”洪妈开始拿出教育儿女的口气。
“对不起，我真的接受不了……”
杭雪春再三拒绝，洪妈也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了，留着他慢慢吃，自己下楼去收拾叶纪的残局。
未料她下楼去时，叶纪面前的饭菜竟然只动了一点点。
39、联系人
自己今天做的饭有这么难吃吗？洪妈有点来气，看见叶纪正在看手机，便不客气地说道：“少爷，我每天辛辛苦苦做饭打扫家务，你也尊重我一点好不好，我这么大岁数还能做几年饭？这甲状腺还有问题……”
“好好好，我马上就吃……”叶纪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小春怎么样？他吃饭了吗？”
“吃了！”洪妈没好气地说着，喘了两口气又说：“杭先生他饭量很小啊，跟小女生一样……你看要不要给他定个增肥的套餐？”
跟洪妈相比，柳思对于叶纪算是客气的了，其实和叶纪很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冷酷表面下的样子，但有幸看到叶纪“天真”一面的人很少，就连他爸妈都没怎么见过，也就只有洪妈，叶绾，柳思，或许以后还会多一个杭雪春。
“嗯？”叶纪的大脑捕捉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一下子认真起来，“这么说来，真的要好好养他呢……”
洪妈叹了一口气，双手习惯性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进了厨房。
叶纪坐在餐桌旁，细细想了一下，小说里的男主角很爱女主角，先是用钱收买了女主角的舅舅舅妈，趁醉酒将女主角扑倒了，后来又强行把她带在身边，用她的好朋友的工作要挟她……女主角好像还是喜欢上他了……
那么对于杭雪春，除了不能扑倒他，别的……
他有玩得好的朋友吗？他有来处吗？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叶纪突然发现，小说里女主很正常拥有的东西，他的小春竟然一个也没有。
不！剧情不能是这种展开！这不正常，不正确！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没有一个像男主一样酷炫的名字！嗯，从现在开始，我不叫叶纪了，我要叫北辰少霆！北！辰！少！霆！嗯，就是要这样的名字才有感觉！还有，小说里的男主还是顶级赛车手，是钢琴十段，是商业天才！十五岁就学完了所有学业，一个人管理着庞大的某某集团，令对手闻风丧胆！好！现在我北辰少霆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每天开着顶级跑车上班，没错，我十五岁就毕业了……
想到这里叶纪忽然发现有些奇怪。
真的假的，十五岁？比尔盖茨也没这样吧……这一点，好像是有点难啊……我正常大学毕业，二十二岁呢……顶级赛车手？一个开公司的哪来时间学赛车？万一死了怎么办？他还是独生子呢……钢琴还说得过去，但我也没时间学啊……最关键的——商业天才，一个人管理家族企业，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很难啊，要是没有老爹撑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别人算计了……
但是！没关系！我想那么多干什么，别的做不到，改个名字还是很简单的，很好！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吃掉杭雪春，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过程都无所谓！
但是叶纪目前也就看到男主把女主强行带回了家，后面还没来得及看，风卷残云一般吃完，想起楼上的人，轻手轻脚走了上去。
虽然他没有男女朋友，但叶纪还是想上来确认一下他的心。
杭雪春也是刚刚吃完，神情似乎并没有小说中女主的那么歇斯底里。
他为什么这么平静？听到开门的响动，杭雪春转过头来，看见是叶纪，又转回去了。
眼睛里还是清清楚楚的愁绪，却没有恼火。
杭雪春坐在桌子边优雅擦嘴的动作迷住了他，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杭雪春才慢慢站起来，迈着叮当作响的脚步走到床边坐下。
两根铁链不小心绞在了一起，他差点就要摔倒，幸而撑住了床。
叶纪一句惊慌的“小心”不经意间就从他嘴里泄露了出来，可是这在杭雪春看来，无异于猫哭耗子。
叶纪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小说里不是这么写的，男主不能有过多的言语表示，爱他就放在心里就好，话一定要少说，要不然体现不出霸气，这种情况只有快步上前抱住他，然后说一句“笨蛋”。
叶纪感动着自己，杭雪春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床。
忽然清醒过来，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他又换上刚刚苦心练习的总裁式冷笑，单腿跪上床单，向前扑上去：“小春，你心里有人吗？”
杭雪春刚害怕地向后退了退，就听到他这样问，不禁愣住了。
子夏……
见他愣神，叶纪知道是有的，有那么一点嫉妒和不甘心，忽而又想到小说里男主是如何帅气地从那个男人手里抢走女主的，又有些激动起来。
“……不，没有。”
嗯？他不肯说？为什么不肯说？怕那个人受伤害吗……真是贴心啊……哼哼，杭雪春，你不说我自然有办法查到，只是不知道是男人女人，稍微麻烦一点罢了……
叶纪看着面前神伤的人，笑意有了些真实，快速地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然后便离开了。
杭雪春还是一个人坐在床上，慢慢的，眼泪落了下来。
子夏，我好想你……我不哭，你就来看看我好不好，就算是在梦里也好……我答应过你要努力活下去的，我现在都这么努力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来鼓励我，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夏天的虫鸣一阵一阵，仿佛一个预谋，要将他投到一个深井里去。
叶纪拨通了杭雪春手机上为数不多的电话号码，既然是喜欢的人，就算不打，电话号码总是会有的吧……他的联系人竟然只有六个，其中还有什么王主任，张厂长的，看上去像是朋友的，也就是津和朱玲了。
津……这个名字很暧昧啊，先打这个。
只要杭雪春不在他身边，他的脑子就会变得正常起来，他仔细想了一个说辞，可以套出可疑人物。
于是大白天的，津被叶纪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喂，你好，请问你认识杭雪春吗？”
津有些奇怪，警惕地想了一下，说道：“嗯，认识啊。”
叶纪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微微一笑，继续说：“杭雪春出了一点小状况，我联系不上他父母，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他合租的室友。”
合租室友？同居了！叶纪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被柳思一个眼神又瞪回去了。
“哦，那我冒昧问一下，你知道他有情人吗？”叶纪强压下心头的翻滚的想象，佯装平静地问着。
津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想了一下，说：“我好像没见过，应该没有吧……”
40、男佣
说这句话的语气是真实的，没有作假，叶纪知道他们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对于这个人也失去了兴趣，草草说道：“哦好，那打扰你了。”
“哎哎等一下！杭雪春他出了什么事了，这几天都没有回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津赶紧追问道。
叶纪有气无力地回答：“没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这手机是他落在我家的……”说罢就挂掉了电话。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女朋友的嫌疑了。
朱玲的号码还是杭雪春拜托她把自己在学校的东西都寄过来时保存下来的，他自从离开了家就换了手机号，只存了几个人的号码。
叶纪还是像刚才一样地问着，朱玲这人没在外面吃过苦，不怎么知道提防着陌生人，叶纪问什么就回答了什么。
“我是他朋友，算朋友吧……不不不，不是女朋友，真的不是……”
感觉到朱玲这个人似乎很好说话，又比较了解杭雪春，叶纪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两句。
“你知道他有情人吗？”
朱玲其实在他刚一问出来的时候就想到了萧子夏，但是现在萧子夏是全班的一个敏感词，顿了一顿，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叶纪叹了一口气，刚想搪塞两句挂掉，忽然就听见朱玲问：“那个，你是他什么人呢？他现在在你那里吗，过得还好吧……”
“呃，我是、我也是他朋友，普通朋友。”叶纪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朱玲在电话这头笑了两下，说道：“嗯，其实他一个人在北京也挺不容易的，你要是能帮他就帮帮他吧，嗯，还有就是……对他好一点。”叶纪刚才的话让她想起了萧子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只有她知道，只有她知道萧子夏的死对于杭雪春来说，是一件多么沉痛的事情，忽然就有些心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叶纪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不由得微笑了一下，说：“嗯。”
朱玲本想就这样挂掉的，突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补充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现在知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杭雪春他、他喜欢男人，你不要觉得他奇怪，他其实……也很痛苦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你能体谅他……”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一个同性恋，朱玲就想着先告诉他，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到时候对杭雪春的反应不要太激烈。
她的这一番话仿佛冉冉升起的黎明之光一般，叶纪一时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朱玲见他沉默，以为是反感了杭雪春了，赶紧劝道：“其实他平时也是个很好的人，再说了萧……”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赶紧改口道：“……小年轻喜欢刺激嘛，也不是很难理解，呵呵，他还是很适合做朋友的。”
虽然说萧子夏没有了，杭雪春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凭朱玲对他不多的了解，杭雪春是个很痴情的人，既然萧子夏死了，他很有可能为了他而孤老终生，不会去喜欢别的什么人……刚才是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擅自就告诉了他这件事，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叶纪好不容易从狂喜中平复，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叫朱玲是吧，我、我叫北辰少霆，我以后还可以打电话找你问杭雪春的事情吗？”他不想说自己的真名，会引起怀疑，却一时想不起来取个什么化名，猛然间想到今天刚有了一个酷炫的新名字，就这样自然地告诉了她。
朱玲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然后机械地说：“好啊。”
挂了电话之后，她忽然怀疑刚刚自己是在跟一个神经病人打电话。
算了，管他是谁，神经病更好，这样就不怕自己刚才说的话泄露出去了。
朱玲看着手机上杭雪春的电话号码，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他经历了多少事情，或许还有很多是她都不知道的，明明还那么年轻，还那么脆弱，就要出去面对这么多困难，辣手摧花啊……
却说叶纪喜滋滋地挂了电话，抄下了朱玲的电话号码，这才抬头看见柳思冰冷的眼神，在那冰封的眼神下，也就只有叶纪能看出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
“哈，哈啊，小思你继续忙，没什么……”
“北辰少霆是谁？”
叶纪眼神闪烁了几下，脸不红心不跳地用一副正经口吻说：“是我，我叫北辰少霆，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叫辰少。”
柳思好歹是优秀的办公助手，听见这样的话，竟然也没有笑，只是看了叶纪一会儿，冰冷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好的，我知道了。”
辰少就这样干了一上午的活，却一直惦记着家里的杭雪春。
光是有洪妈照顾他还不够，每天他还要洗澡，要有人看着，还得要一个男佣。这一点小说里虽然没有写，但是叶纪也大概悟出来——那就是一定要跟他一样帅，一样冷酷还不会监守自盗，密切配合自己，还能玩点小情趣之类……至于人选，他已经想好了。
叶纪亲自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赵一诚正在四处拈花惹草。
“梅梅你上次带的那个小饼干很好吃哦，在什么地方买的？哦小君今天的裙子好美啊，突然冒出个美女来我还不太习惯呢……”
直到女员工的眼神惊恐地看着他身后，赵一诚才慢慢转过头。
叶纪的脸已经不能再冷。
“赵一诚，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叶叶叶叶、叶总，我这不是给大家活跃气氛嘛……”赵一诚帅气的发型都要吓趴，战战兢兢地说着。
叶纪叹了一口气，随意地看了看四周，悠悠说道：“赵一诚，鉴于你刚才的表现，我觉得你已经不适合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赵一诚狭长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几乎就要跪下去抱住叶纪的大腿，却忽然听见他说：“现在我那里有一份更适合你的高薪职位，我要你立马去做别的事，你不许提条件，必须认真做，要是敢再有一点点的不规矩，我让你后悔生下来！”
忽然听到这样一个算不上坏的消息，赵一诚呆住了。
“还磨蹭什么，赶紧跟我走。”叶纪的目光似乎要杀人，他赶紧乖乖跟在老板身后。
坐着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的豪车回了叶纪的家，赵一诚诚惶诚恐地走跟在叶纪身后。
楼上的杭雪春没注意到他回来了，正在看一本《史记》。
叶纪冷笑了一下，带着赵一诚进了房间，开门见山地说道：“小春，这是专门服侍你的男佣，赵一诚。”
杭雪春抬头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一诚这才发现被子下延伸出去的锁链，惊得差点要叫出来。
41、心锁
叶纪看杭雪春还是不肯搭理自己，稍稍的有些窝火，拉着赵一诚又走了出来。
“你给我听好，你的任务就是每天服侍他洗澡，陪他聊聊天，他脚上的钥匙我会给你，你要是敢私自放了他，什么后果也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赵一诚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好奇，轻轻开口问道：“那，他是您什么人……”
叶纪想了一会儿，说：“情人……对了，还有，在他面前不准叫我叶总，要叫我辰少知道了吗？”
“啥？辰、辰少……”
“赵一诚你这人平时不是聪明得很呢吗？怎么现在笨起来了，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让我生气。”叶纪瞪着眼睛说完，走下楼梯去。
很好，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只差……
一个很帅很帅的私人医生了！
“喂小思，你现在能不能尽快帮我找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私人医生？程医生……辞退吧。”
柳思熟练地将手机夹在脸和肩膀之间，双手迅速翻找着文件，用极其冷静的口吻回问道：“您真的想辞退程医生吗？”
叶纪被她问住了，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那……算了吧，嗯就这样，你忙吧……”程医生是北京屈指可数的名医，外科创伤手术在整个北京都是一流，叶纪花了大价钱聘来的，年纪也不算大，也就四十岁上下。
算了，私人医生不帅好像也没什么……叶纪干笑了一声，回头遣散了赵一诚，便打开了手机。
接下来呢，还应该怎么做？
小说里女主的脚三番五次的扭伤，他的小春可是什么毛病也没有；女主去追寻失去的男朋友，小春没有男朋友；女主回家去看把她卖掉了的舅舅舅妈，几个人吵了一架，还哭了，被男主抱在怀里，小春连父母都没有，一个人住的……
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能发生的！
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可以有的……
嗯，这里是什么意思，男女主六年前认识吗……女主角失忆了？
叶纪忽然邪恶地笑起来。
赵一诚一天都没有干活，晚上还被叶纪赶到花园里去喂蚊子，他的脑子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那两个人。
原来叶总是个同性恋啊……这样爆炸性的新闻要是在公司传开了，多少姑娘还不要哭死……不过楼上的那个人好像确实是挺好看的，自己以后就专门照顾他吗？那能有多少事，又不是婴儿，叶总，啊不辰少还不准他乱跑，这里又没有姑娘，还不得要闷死……
最要命的是楼上那个小情人竟然不喜欢聊天，下午好不容易发动自己的搭讪神功跟他聊了两句，他就说自己想静静，把他给赶出来了……
那以后在这里的日子不是无聊到没天理吗？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样被埋没在了深闺大院里……
楼下怨声载道，楼上则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房间的灯特意被叶纪设计得很暗，饿兽扑上去，锁链发出一连串的脆响，叶纪不顾杭雪春的抗拒，强行将头埋在了他的肩窝处。
姿势很是酸痛，但叶纪没有动。
抱了一会儿，杭雪春渐渐也平静下来，叶纪却忽然缓缓地说话了。
“小春，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句话莫名其妙，杭雪春想不明白，简单地回答道：“你是叶总……”
叶纪又慢慢抬头，充满悲伤地看着杭雪春，声音低沉，像是很伤心：“小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再想一想，我到底是谁……”
“我不想就这样被你忘掉……”叶纪用极低的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他不就是叶纪吗？还能是谁？
杭雪春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僵着没说话。
却见叶纪叹了一口气，右手缓缓抬起，摸上杭雪春的脸颊，悲伤地说着：“看来你是真的都忘记了……六年前的事情，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那么多的事情……”
被叶纪忽悠得杭雪春也不禁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六年前……六年前自己还在上中学啊，还有继父……
想到继父，他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叶纪以为他被自己忽悠成功，怀疑起了自己的经历，所以震惊了一下。
于是他顺水推舟：“真的想不起来吗？我是谁……”
杭雪春这才从回忆里反应过来，看着眼前不甚明晰的叶纪的脸，确信这张脸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壮着胆子摇了摇头。
叶纪失望透顶，猛地抓住杭雪春的两边肩膀晃起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北辰少霆啊！北辰少霆！你看看我，看看我这张脸，还是想不起来吗？小春，你就这么恨我，一点都不愿意想起我吗……”
杭雪春听到这个玛丽苏的名字，根本就不考虑别的，斩钉截铁地说：“叶总，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要再开玩笑了……”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惹叶纪生气。
叶纪却还沉浸在自我催眠中，苦笑着，似乎就要落泪：“你不记得我了，好，你就这么绝情下去吧，亏我还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找回来，看来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坐在床边，回头看了一眼杭雪春，悠悠说道：“就算你再怎么样拒绝我，你也逃不了了！”说着熟练地倾上去吻住他。
杭雪春对于他霸道的吻已经麻木了，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了，就像是以前继父对待他的那样。只是这两天来，叶纪有无数次的压倒他的机会，他都没有那样做，不知是算一种幸运，还是某种悲剧的伏笔。
这两天他无数次地想到萧子夏，怀念起他们的过去，在一起虽然简单但是美好的生活，羞涩的亲吻，温情，还有许许多多的一切。
他对他发过誓了，要努力地活下去，所以即使他没有办法反抗叶纪的亲吻，也不会有太多的困扰。萧子夏已经死了，无论是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都不会再有他，那么反之，无论自己在哪里，他都会看得见，都会来陪着自己，就算是每天被迫要被别的人亲吻，也都……不重要了。
况且，他在哪里不是活着，相比他以前在地下室的生活，这里的环境已经算得上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了，所以他并没有想尽一切办法要离开这里，也就是叶纪所看到的平静。
他总是会一个人，想着萧子夏坐在身边，和他讲话，好像萧子夏就真的在那里一样……杭雪春有的时候清醒过来，都害怕自己会不会疯掉。
叶纪怎么样，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长长的一吻结束，叶纪意犹未尽地离开他的唇，心却是像情窦初开般怦怦跳着，明明自己也有很丰富的接吻经验，明明已经是情场上的老油条了，却总是能在杭雪春的嘴唇上获得最原始的心动。
“小春，你真的是……太迷人了……”
他的话和继父如出一辙，看来也就是那样的货色。
42、叶宅的生活
杭雪春眼神中闪现一瞬间的不屑与鄙夷，转过头去靠在床头。
叶纪站起身，不小心勾到了锁链，杭雪春忽然被扯得滑下了床，正巧被弯腰保持平衡的叶纪抱进怀里。
四目相对，却只有一半的眼神是炽热的。
哦，原来还有这种玩法……以后他再不听话，就可以直接拖过来了……
叶纪脑子里想着邪恶的东西，魅笑着缓缓走出了房间。
不过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我自己都信了，我的演技有那么糟糕吗？叶纪懊恼地想着，慢慢走下了楼梯。
晚饭还是由洪妈送上去，叶纪和赵一诚在底下餐厅里吃饭，老板郑重其事地又跟他强调了一遍。
“你的任务就是帮他洗澡，或者是在他洗澡的时候看着他，不能让他跑了！还有，你要是敢对他动什么歪念头，我让你这辈子做不成男人！平常都听他的，不准忤逆他！要让他高兴，他要是笑了，有奖金，惹他生气，你就别在这儿干了。最后还有一点，一定要叫我辰少听见没有？”
赵一诚唯唯诺诺地应下了，扒拉进一片鹅肝。
“叶，啊不辰少，我今儿晚上不会睡大院儿吧……”
叶纪冰冷的眼刀飞过来：“你想么？”
赵一诚赶紧摇头：“不想，叶总啊不辰少你一定不能把我丢出去啊，我还要尽心尽力地为您服务呢……”
叶纪白了他一眼，径直把他拖上了楼。
“小春，吃完了晚饭我们洗澡睡觉好不好，赵一诚，钥匙给你，表现好一点。”
赵一诚非常狗腿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掀开凉被，打开沉重的脚镣。
光线是昏暗的黄光，所以叶纪并没有发现杭雪春已经被磨出红色印记的脚踝。赵一诚几乎要点头哈腰，捧着杭雪春的手送进浴室里去。
杭雪春并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看着，叫赵一诚在外面等。
热水在浴缸里旋转着打圈，水汽缭绕，被铁质脚镣磨得发红的位置碰到热水有些疼，他只好将双脚搭在浴缸边上。
思绪忽然回到了十二岁，继父也是在这样的地方，第一次要了自己。
身体浸在热水中，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遇到了继父，自己的人生就全毁了。没有办法上到应该上的大学，没有办法和一般的人一样正常地恋爱，没有办法享受到家的感觉，最重要的是——继父杀死了萧子夏。
杭雪春这样性情温和的人，想到这件事都会愤怒得发抖。
恨，就在这样一个年轻的年纪，他就学会了恨。可是没有办法，他自己的力量太过虚弱，就算是恨到了骨子里，他还是只能默默地恨，从不说出来，佯装平静，似乎这样，他就能慢慢说服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
门内水声轻柔，门外的叶纪却是听得恨不得立马冲进去看个究竟。
杭雪春没有穿衣服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动人……
可是他忍住了，毕竟他仔细权衡过利弊，就算心再痒也只能在外面听着。
自己长这么大，看过无数女人的裸体，竟然还是会对他的身体向往不已……杭雪春，遇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喜欢男人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杭雪春终于穿着睡袍走了出来，睡袍是叶纪的，对他来说有些长，一直垂到脚边。
叶纪看着他，默默咽了口口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赵一诚说道：“快去把头发给他弄干，时间不早了，赶紧睡吧。”说罢便强行扭转视线不去看他，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赵一诚不敢怠慢，赶紧伺候杭雪春。
镜子里杭雪春的眼神一片沉寂，细软的头发被赵一诚翻动着，赵一诚是个死了也难弯的直男，看着杭雪春，想到的只有惆怅。
“你……你在想什么？”
杭雪春似乎被惊醒了一样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赵一诚，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眼睛狭长，五官长得也算得上是出挑，是个能吸引女孩子的人。杭雪春第一眼看到他，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孩子气，说不上讨厌，也许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他又垂下眼帘，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过至于叶纪，杭雪春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个人似乎是比较复杂，什么成分都有，阴险、善良、残酷、温柔、聪明、天真、不可一世……说不清。
也许也算是个危险人物吧……
“我觉得，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事情？明明还这么小，眼神就已经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活得有些沉重。”赵一诚没有看杭雪春的眼睛，自顾自地慢慢说着，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答。
“你现在的处境确实不怎么乐观，但是我觉得叶总是喜欢你的，能被他喜欢，也算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吧……所以你不用太难过，公司里好多女孩子都喜欢叶总呢，虽然他很冷酷，但是还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也蛮崇拜他……也许你并没有在一个困境里呢，你在他身边可以获得很多机会的，你想要帮谁都可以，父母缺钱啦、朋友找不到工作啦、或者想找关系走后门什么的……”
杭雪春忽然冷笑了一下。
父母？朋友？他可是什么都没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是一句誓言维系他生活到了现在……
赵一诚被他的冷笑吓了一跳，本来没以为会看见他平静以外的表情，却忽然看见了他的冷笑。怎么说呢，杭雪春的冷笑不像叶纪的，叶纪那是真的冷，冷到你不想在他面前多呆一秒；而杭雪春的冷笑则像是冬季里滴在鼻尖的一滴水，愣一愣神也就过去了，虽然凉，却不足以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一个小小的意外。
赵一诚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杭雪春开口：“谢谢你安慰我，但是……”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下去。
没一会儿头发就干了，杭雪春摸了一下，自己走出了房间，赵一诚赶紧跟了上去。
不过他刚才说的“但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呢……
和叶纪一样，赵一诚也发现杭雪春的愁绪，浓稠得像是化不开。
这个年纪，在愁什么呢？
虽然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很明显杭雪春不像是那种愿意讲述自己故事的人，赵一诚暗叹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前叶纪被公司的几个部门经理缠住非要商讨项目资金，有关于一部新的电视剧，明明那帮老头子自己商量就好了，还非要拉上自己，那些数字自己看着都嫌烦。
折腾到将近十二点，几个老头终于放叶纪去睡觉了，叶纪窝了一肚子火，匆匆洗漱完，经过杭雪春的门前，脚步却不知不觉地放轻。
想到他，刚才的恼火全都消散了，叶纪微微一笑，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43、柔情
房间里很暗，借着门外的光依稀可以看见床上的人影，叶纪悄悄走到床前，看着杭雪春熟睡的恬静的面庞，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十七岁的初恋少女一般的感觉，偷偷看他，偷偷心动……
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嗅到他头发上的清香，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我爱你……”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出嘴边，叶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再次悄悄离开，叶纪的心中已满是幸福的甜蜜。
他会爱上我的……我在男人中难道不是优秀者吗？他既然喜欢男人，就应该对我有感觉才对……杭雪春，爱上我吧……
夏夜的凉风一丝一丝滑进窗帘里，像小夜曲，曾几何时，他也这般温柔。
也就只有夜晚，才会有这样的柔情。
叶纪心情很好，本来拟定的下个月吞并西南的某个小影片公司的计划被提前到了这个月末，手段还是一样的毒辣。
无论叶纪做出什么事情，似乎都逃不出柳思的预料，柳思从来不会惊讶。
“国内的中老年群体的观影热情不高，如何调动这一大群人，对于影视行业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电影，对于一些老年人来说，可能也就是《冰山上的来客》这样的印象，我们如何推陈出新，就要看各位编剧的努力了。确实，要为中老年人量身定制一部电影很困难，而且这一类人基本都不愿意花钱去看电影，他们知道赚钱的不容易，所以要吸引这样的一群人，难度很大。”
叶纪这一周并没有新的观点产生，精力全耗在杭雪春身上了，只好拿出以前讲过的内容再嚼一遍。
泛雅影视的周会都在星期四，平常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见叶纪。
台下有人不屑一顾起来：“老人喜欢看什么？又不爱看爱情，又不爱看科幻，难不成拍京剧啊！”
“我不管你要拍什么，能过审，能赚到钱就行。”叶纪皱了皱眉。
散会的时候依然是没有任何进展，但这也是正常现象，柳思收拾着文件，突然开口问道：“叶总，您要不要再去拜访一下宝崎导演？”
“哼，你是制片人还是我是制片人？那老头子倔得要死，再去找他我就不姓叶！”叶纪咬牙切齿。
“可是《澜渼》这样的作品必须要一位经得起大众挑剔目光的导演……”
“用不着你说！”叶纪看来是真的火了，柳思见状，也不再开口。
《澜渼》是一部发生在民国时期的爱情电影，目前泛雅虽然有几部人气很高的小说正在拍，预计也会有很好的票房，但是近几年国内关于民国的电影不见起色，叶纪早就想抓住这个机会大赚一笔，现在正是竞争压力最小的时候，要赶快把它拍出来。剧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缺一个合适的导演。
叶纪这几天躺在温柔乡里，根本连工作都忘记了。
虽说老爹肯定会把家产留给自己，但是如果自己连小小的泛雅影视都搞不定，未免太丢人了。
自己的情况，也并不是如北辰少霆那样的乐观。
而且自己还有一个脆弱到不能受到一丝伤害的情人要养。
叶纪这才发现，前两天因为杭雪春而欠下来的公司的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去电影学院找新导演。”叶纪叹了口气，合上文件夹，走了出去。
杭雪春坐在床上，窗帘被叶纪要求拉上，整个房间就像夜晚一样昏暗。
看不了书，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想萧子夏。
想念他煮的粥，不知为何会那样的诱人，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吃过粥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那时就缠住他天天煮了……
哎对了，津呢？他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报警啊……我都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回去了，也没有手机联系他……
杭雪春缓缓叹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
他隐隐约约听见隔壁那栋别墅里有只百灵鸟在唱“十三套”，听不出具体的情节，但是是只纯正的净口，想必花了大价钱。
想起这种鸟的经历，他又叹了一口气。
生活，无论从谁身上碾过，都是痛的。
自己比起这只鸟，也不见得怎么样。百灵鸟还能有个模仿的荒漠环境，自己却只能面对赤裸裸的囚禁。
有钱人总是想折磨一些人或事物，以获得某种快感。
茉莉花要开了吧……
杭雪春再次醒来，是被回来的叶纪拽醒的。
“这都三天了，还没有想通吗？”叶纪稍稍拉开了窗帘，手中是一只很大的玻璃高脚杯，小半杯的猩红液体微微晃动着。
“想通什么？”脚上传来的疼痛使他睁不开眼。
叶纪邪笑着，上前捏住他小巧的下巴：“想通如何适应这个环境，成为我的人……然后来讨我的欢心。”
无赖。
杭雪春心中这个词一闪而过，但他没有胆量说出口。
“嗯，几天不见太阳，皮肤更白一点了呢……要是在上面留下红色的印记，会不会很迷人？”叶纪笑着，端起酒杯，悠哉喝了一小口。
忽然他就毫无预警地吻了杭雪春，强行撬开他的唇齿，将口中的酒液推送进去。杭雪春自然是反抗，两相争执，红酒便顺着杭雪春纤长的脖颈流到了睡袍里，还有一些洒落到了雪白的床单上。
叶纪笑着离开，看着杭雪春大口大口地喘气，浅红色的酒汁将他嫣红的唇点染得更加诱人，一路经过他细腻的肌肤滑落，仿佛一道引人堕落的道路，将叶纪的心牵走了。
愣了一会儿神，叶纪笑道：“这可是1945年的木桐，世纪之酒，就这样被你吐掉了……啧啧啧，我都有点儿心疼呢……”
杭雪春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怒火，壮了壮胆子反抗道：“这怎么可能是木桐，层次一般，顶多是杯朗红。”
叶纪惊讶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杭雪春，顿了一下才说道：“……好想知道你还懂点什么……是谁教你的？你的家教……”
眼见他就要查到自己的家世，杭雪春连忙打断他：“我只是看了一些书而已。”
“看书？看书能知道红酒的具体层次？”叶纪在他挣脱之前将他箍在怀里，捏住他的下巴，“你还知道些什么？就算只谈红酒，你还知道些什么？”
叶纪是真的对杭雪春好奇起来，重复了两遍。
“我不知道……放开我……”杭雪春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动作间，宽松的睡袍散开一小片细嫩雪白的胸膛，虽然只有一点点，也叫叶纪看得血脉贲张起来。
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
叶纪慌忙松开手，站了起来。
杭雪春一下子失去了支撑，摔在了床上。
44、吐露
冲上头脑的热血让叶纪感觉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失控，他没有多作停留，迅速走出了房间，洗了一把脸。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让他乖乖把自己献给我……
我叶纪从来没有强过别人！不能让他坏了我的规矩！
赵一诚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嗑瓜子，看叶纪坐立难安地走来走去。
同性恋都是这样子的吗？好煎熬啊，叶总真是太可怜了……杭雪春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叶总条件不错，别的小姑娘看见这样的都不得了了，要是我……嗯？如果叶总追的是我，我会答应吗？好难的问题啊……
于是赵一诚跟着叶纪一起煎熬起来。
好在叶纪还有工作可以分散分散精力。
“叶总，吕编剧看中了电影学院一个研究生，叫做林枫，据说他的手法很得编剧的赏识，您要不要过来看一看？”柳思的电话恰巧拯救了烦躁的叶纪，他不假思索：“好，我马上就去。”
《澜渼》这样的作品很容易受到国内民国研究者的挑刺儿，在历史上完全还原实景几乎是不可能的，电影作为一种艺术也必然会有其局限性，会出现差错是肯定的，只有在情节渲染上努力做到完美，毕竟电影最重要的还是情节。
如果这个叫林枫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也不需要宝崎那个倔老头了。
叶纪一路匆匆忙忙赶到面试现场，整个流程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在和吕编剧商量着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浮夸。
他清咳了两声，吕编剧看见老总来了，赶紧起身让座。
林枫的表情，不知为何，给叶纪留下了一个比较奇怪的印象，他的表情像是可拆卸的，浮在脸的表面，内在则是万年不变的冷脸。
像……宝崎。
这样的人，说不定真的可以给他一个惊喜。如果《澜渼》拍摄成功，以后说不定可以跟他签约，这样就不用愁未来的电影拍摄了。
“吕编剧，你虽然不是《澜渼》这本小说的作者，但却是它的编剧，想必在你心目当中，某些镜头也是自己精心雕琢的吧……怎么样，这个年轻人，和你志同道合吗？”
吕编剧笑了一笑：“林先生在电影方面的专业水平确实是很高，这一点，电影学院的研究生大多都能做到，但是我非常喜欢他渲染女主角的手法，把她的高贵和一点点的调皮都表现出来了，当然，这也和周小姐高超的演技分不开……”
“《澜渼》是最近泛雅决心拿下高票房的秘密武器，如果吕编剧你觉得合适，那么我也没什么话讲，毕竟我也不是专门学电影艺术的……只是有一点，希望你能为这部作品负责。”叶纪的话不轻不重，恰巧能够在尊重人的同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且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林枫终于开口了：“叶总你放心，我和编剧先生已经商量好了，今天下午就去摄影棚开机。能够代替宝崎导演的位置，我十分的荣幸，也很感谢您的赏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好了好了，我知道，今天下午……那就是现在咯，赶紧走吧，我估计这部电影能在明年暑假的时候上映，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也去看一看。”叶纪纠结在心头的一件大事终于有了着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澜渼》的剧本是一年前就有了的，当时叶纪就很喜欢，于是开始四处找演员，演员也并不是难事，别的也都陆陆续续找好了，就差一个称心的导演……
不过他没料到，林枫真的是有两把刷子，居然只用了两三个镜头就吸引住了叶纪这个门外汉，况且这也算是林枫人生的第一份正式职业，干劲十足，连晚上也没有放过，整个剧组一直忙到第二天的天亮，才终于休息了下来。
各种叶纪没有见过的奇幻电影手法像是魔术一样吸引着他，叶纪接手泛雅影视这两年，基本没有跑过片场，就是柳思经常走动走动，这次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拍摄，就像小孩找到了新玩具一样兴奋。
累得他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在摄影棚里的那张豪华欧式大床上睡着了。
却说叶纪彻夜未回，家里闲着的两个人一下子没有了关注对象，面面相觑起来。
洪妈不怎么管他们两个的事，也不会像妈妈一样催着小孩去睡觉，碰巧这天晚上杭雪春稍稍有了些谈话的兴致，赵一诚便和他浅浅地交谈了一番。
“杭雪春，其实我对你的过去很好奇……你愿意讲给我听听吗？”
“我没有过去了，对不起，我不想讲这个。”
赵一诚转了转眼珠，笑道：“那……你谈过恋爱吗？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叶总！”
杭雪春歪着脑袋看被子上的浅浅花纹，长长的睫毛像是黑色的羽翼，仿佛睡着了。
正当赵一诚以为他真的睡着了的时候，杭雪春忽然开口了。
“他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杭雪春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赵一诚：“他死掉了。”
“谁？谁死了？”因为间隔的时间有些长，赵一诚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惊讶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搓了搓手，歉然道：“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是这样，你别难过。”
听到这样的劝慰，虽然说不上是多么的温柔，可是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听到的第一句安慰。就连他给朱玲打电话时，朱玲害怕戳到他的伤处都没有提起萧子夏，更别提安慰他了。
心里的压抑忽然就像洪水决堤一样释放了出来，他的眼泪掉在柔软的被面上，开出了一朵小花。
杭雪春意识到的时候，慌忙扭过头去。
赵一诚虽说不喜欢男人，但毕竟也是个情场老手，看到眼泪这种东西，霎时便明白了一切。
心一软，走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要哭了，都……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看开一点……况且，他哪里希望看见你哭呢，你要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才行……”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悲伤一旦倒塌下来，任谁也劝不住的，赵一诚越是安慰，杭雪春越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赵一诚使劲浑身解数劝了将近十分钟，还是没有任何效果，这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马上叶总可能就要回来，自己把他惹哭了可怎么办，要掉脑袋的……
他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北京这两天天气挺好的，你看要不要跟叶总说让你出去玩一天，放松放松心情……呃你知不知道哪种香水适合送给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的啊？听说现在代购挺好的啊，你有试过吗……”
但杭雪春就像没听见一样，管他赵一诚说什么，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45、祸事
各种哄女孩子的办法都用尽了，还是没劝得住，赵一诚有些泄气，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决定再试一次，要是还没有用，自己就先溜走，要是叶总怪罪下来，那也没有办法了。
“杭雪春，我觉得你名字挺好听的嘛，不如，不如我叫你小杭怎么样？”
小杭……
只有他，只有他才会这样温柔地叫他“小杭”，子夏，是不是你？你回来了吗？我终于等到你了吗……
杭雪春哭得大脑缺氧，没有考虑太多，转身就扑进了赵一诚的怀里。
“子夏，子夏你终于来了，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赵一诚吓得差点将杭雪春掀翻在床上，还好他及时停住了，身体僵硬地被他抱住，脑子乱成一锅粥，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个名字，却不是很清晰。
眼泪，和哀求，赵一诚努力说服自己把杭雪春看成是个女孩子，双手慢慢环抱住他。有这样难得的机会，如果在这个时候不骗过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次知晓他平时绝对不肯说的过去。
就算不是为了叶纪，自己也稍微有那么一点想知道。
“我不走，你别哭了好吗……”
杭雪春仿佛一只猫一样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小声嘟哝着：“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走那么多天……”
他的状态仿佛是喝醉了一般，但杭雪春自己心里清楚，萧子夏死了，眼前这个，是幻觉，就算他知道自己正自愿趴在别人的怀里，他也不要这梦这么快醒过来，有这样的幻觉，也算是一种病态的补偿吧……
“我……”赵一诚没来由的喉头一哽，低头看了看他，连哭泣的声音都像是一个女生，顿时起了恻隐之心，他都哭成这样，自己稍微献点身好像也没什么，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这么想着，一只手缓缓摸上他的头发，轻声说道：“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就知道瞎想。”自己的声音竟然也微微的颤抖。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声，小声说着：“你再敢不要我一个人走掉，我就……我就……”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说，他慢慢不停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睡着了。
赵一诚小声地叫了两声，杭雪春都没有回应，他舒了一口气，准备将他从自己身上搬下来。谁知杭雪春不知什么时候将一条腿也缠了上来，以赵一诚现在的姿势，没有办法使出力气来抱走他，又不忍心把他弄醒，只好自我安慰着，将就着也睡着了。
至于叶纪回来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也随他去吧。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里湿润的暧昧气息让人仿佛回到了十七岁。叶纪从床上爬起来，记不清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片场里只有一盏小灯亮着，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什么人的鼾声。
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了，早上八点半还要去上班，柳思不在，迟到了可不好。
努力摆脱困意坐起身，叶纪伸了个懒腰，悄悄地走了出去。
车子在外面，天还是黑的，雨刚停。
还有四个半小时，再睡一觉稍微有些紧凑，自己也没有很困的样子。
那么，就回去看看小春好了。
他微微一笑，驱车回了自己的家。
路途遥远，虽然路上车子不多，但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门口的山荆子在微熹的光线中轻轻晃动。
洪妈也还没醒，他噙着笑意，蹑手蹑脚地上楼去。
小春，你在做梦吗……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合上，清晨的光吹进来，轻轻柔柔地笼着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叶纪看到这一幕时，呆滞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怒火，看了那么多年的课文，终于明白“肺气炸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气，用正常的音量说着：“赵一诚。”
赵一诚色胆包天地又把杭雪春往怀里拢了拢。
叶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掀掉整幢别墅，费了好大劲稳住，声音提高了一些：“赵一诚。”
满屋子的杀气终于把赵一诚震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接着早晨不太明亮的光线认出了眼前的活祖宗，吓得面色惨白，急慌慌地推开了杭雪春：“叶总、叶总你回来了，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什么也没做，真的，叶总你信我……”
叶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叫我辰少。”
被赵一诚推开的杭雪春也醒了过来，昨天哭得有些过，眼睛睁开时还是疼的。但他也立马就看清了状况，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辰辰辰、辰少，我发誓我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真的，你信我啊……”赵一诚瘫在床上，被巨大的压力压得直不起身来，不住地瑟缩着，但说到后面也明显地底气不足，都搂在一起睡了一晚上了，没有鬼？谁信！
杭雪春也小声地辩解着：“真的什么都没有……是我昨天太累了……”
然而叶纪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赵一诚看了一眼杭雪春，仿佛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勇敢地抬头看着叶纪的脸，说：“辰少，我告诉你杭雪春的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你相信我好不好……”
叶纪也看了一眼杭雪春，心头一丝痛楚掠过，不过看在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整整齐齐，心中的怒火也散了一些：“你先说。”
虽然答应过杭雪春不会告诉叶纪，但这样性命堪忧的状况下，赵一诚也是没有办法。他没有敢看杭雪春，鼓足了勇气说道：“杭雪春有一个情人，但是，但是他死了……”
杭雪春这才惊觉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一诚。
叶纪有些吃惊，缓缓转头看向杭雪春。他脸上的表情近乎凝滞，看来是真的了。
情人死了……好啊，这样就可以不用顾忌什么了……难怪一直找不出来，原来是已经死掉了……
这对叶纪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的怒火又降低了一些，说道：“赵一诚，难为你能打听出这种事来……不过，你和他，是不是太亲密了些？”这些敏感的话题杭雪春都不跟自己讲，他一个小小的赵一诚居然能知道，看来这关系也是不简单。
赵一诚的脸色顿时变得如纸一般。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这里。”
叶纪的话说不出的冷酷，就连呆愣着的杭雪春都忍不住抖了一抖。叶纪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心中那点嫉妒无限制地膨胀起来——他赵一诚哪一点比过我？你就算跟他说也不愿意告诉我吗？他是什么好人，你宁可选择他也不要我……我有这么差劲吗？
赵一诚呆呆地看了一眼叶纪，鼓起仅存的勇气小声问道：“叶，辰少，我可以回公司继续上班吗……”
46、北辰少霆的恫吓
好在叶纪的怒火差不多平息了，脑子也比较清醒，想到万一惹急了赵一诚，他就算再幼稚也可能会对杭雪春不利，况且他还可能知道一些别的什么事……还是不能留下后患。
“先回去吧，改天再收拾你。”叶纪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杭雪春身上，没有看他一眼。
赵一诚满心欢喜地回了公司继续与女员工调情。
杭雪春的脸上还是一片被背叛的震惊与心痛，看得叶纪都有些来气。
“连这种事你都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个认识了两天的人而已……”叶纪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强硬，“我就这么不如他么……”
他没有回答。
见他不动，叶纪更是生气，随手抓起身边的铁链用力一拖，硬将杭雪春拉到面前，瞪着他说道：“我在问你话。”
脚腕上的疼痛使得杭雪春倒抽一口冷气，眼前这个人的蛮横无礼让他很讨厌，他咬紧牙关扭过头去，一个字也不说。
“好，这是你自找的！我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知道他是谁，等我把他挖出来你就算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杭雪春猛然转过头来惊恐地看着他。
叶纪满意地笑了一下，捏住他精巧的下巴：“你最好识相一点，要不然有你后悔的。”说罢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间。
暴力与强权，就是这样的残酷。
杭雪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无助的泪水缓缓流下。
柳思昨天发来的要叶纪签字的文件有三份，分量都很足，其中还有一份和子深公司的合作合同，子深的老总是个出了名的老狐狸，叶纪在他那里吃过一次亏，从此都不敢不认真研究合同。
签完字，都已经七点多。
洪妈上楼敲门的动作都是轻轻的，今天清晨家里似乎是发生了一点事，谁知道少爷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叶纪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怪他？既然赵一诚能从他嘴里套出私密的话来，那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就不信赵一诚会什么幻术，我也要知道小春的过去！所有的，他的父母，他的情人，他以前经历过的一切，都想要知道……最关键的，一旦突破了这层防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能更进一步，那么以后……
叶纪吃着煎蛋卷，鸡贼地笑了笑。
但现在没空，马上要上班了，该忙活的还是要忙活，以后还要好好养他呢……
倘若他看见了杭雪春眼角的泪痕，想必也不会这么想了。
上班时他的心情很好，也修正了几处合同中的漏洞，处理了几个方案，其中还有一个是建议他做一个动画电影的。
虽然说制片人没有具体的限制，但是一个习惯于做真人电影的制片人不太可能愿意尝试一下动画电影。叶纪原本不想做的，但是他看了剧本之后忽然改了主意。
虽然主题是烂大街的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但是它的情节非常饱满，剧中几个动物形象也是非常的惹人喜爱——爱打扮的鼠公主，话唠的水獭，一心想去非洲的猪，还有只睿智的猴子。
虽然叶纪早已经长大成人，不该再对这种讨小孩子欢心的人物感兴趣，但是不知为何刹那间动了心思，决定了要将它做出来。
人设也是大手笔，叶纪揣摩了一下，应该会有一个好票房。
这样一个白送到自己手里的好剧本，换做是谁都会笑得合不拢嘴的。叶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得意洋洋。
哦，好像很久没有看小说了呢，这两天忙，都给忘记了。
叶纪忙里偷闲，迅速切换到北辰少霆模式。
故事自从男主干净利落地赶走女主的现任男友那里就开始要进入正题了，男主是怎么样收服女主的心的呢？这个女主还算难缠的，跟小春也差不多了……
忽然间他看见了一个有趣的情节。
叶纪微微一笑，拨通一位女星的电话：“梓鸢姐，今晚你有空吗？不不不，你别多想，我只是去你那儿坐一坐，顺便拜托你配合我演一场戏……哈哈，我当然信得过你这位影后啦，家里有个难缠的小家伙，给他点颜色瞧瞧……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叶纪也没几个知心的朋友，感谢你帮忙，啊，我今晚去你家。”
挂掉电话，他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将多日一直留在办公室里的杭雪春的手机带了回去。
赵一诚不见了洪妈当然能敏锐地察觉出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怕叶纪生气，午餐特意做了奶油野菇汁兔肉卷，生怕叶纪一个看不顺眼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叶纪早已经不生气了。
本来赵一诚就真的什么事也没做，还获得了杭雪春的一个小秘密，又策划了一场小小的阴谋，心情不可谓不好。
心满意足地吃完饭，他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走进杭雪春的房间。
杭雪春虽说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在洪妈的威逼利诱下还是把午餐吃掉了，叶纪上来时他正好刚吃完，坐到了床上。
叶纪将他的手机抛到他的床上：“还给你，我在公司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看见叶纪就没来由地生气，杭雪春没有理他。
叶纪倒觉得他这样反而有些调皮的撒娇意味，笑了笑，说道：“小春，到目前为止，我都是你的上司，我不需要你谄媚讨好，平常的关心总该是要的吧……我昨晚没有回来，照理说你该打个电话问一问什么情况，但看在你没有手机的份上先放你一马。呵呵，现在手机还给你了，如果每天我十点半还没有回来，就打一个电话给我，怎么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杭雪春执拗地不回头。
“我劝你最好识相点，你现在虽然没有把柄抓在我手里，但是，你会有的。”叶纪凑近杭雪春的颊边，一字一句轻声地警告着。
走出房间，叶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了想杭雪春刚才的表情，又想了想自己对他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催债的了？为什么要对他露出恫吓的表情？
难道我跑偏了？不会啊，我原原本本按照小说来的啊，就差没背台词了……
北辰少霆，别怕，那只小兔子迟早会驯服的，只要花点时间，你做得没错。
想到晚上那个小小的局，叶纪微微笑了一笑。
杭雪春坐在床上，慢慢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机。
叶纪这几天的逼迫，和继父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忽然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还是十八岁，被摁在床上昏天黑地地做。
还没有萧子夏。
47、戏
这样微妙的环境不知不觉竟然逼出了他的一些情绪，本来为了萧子夏的死，他早已封锁自己的心，再没有什么人，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扰乱自己的心绪……可是叶纪做到了，叶纪成功地做到了让杭雪春讨厌他，并且开始慢慢萌发出一种恼怒来。
但其实还是一样，杭雪春就算生气，也没有办法反抗他。
所以只有不断地生气，不断地怨恨。
为什么自己无论到了哪儿都会遇到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永远是这种命运……
萧子夏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转瞬即逝的彩虹，明明苦苦熬过了那样的暴雨，遇上了他，但是暴雨是无止境的，彩虹太过脆弱，没有了。
杭雪春苦笑，艰难地走下床来倒一杯水喝。他的脚似乎已经磨出了水泡，稍微动一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好在今天的窗帘是拉开的，光线够好，他还能看一点《史记》。
同样被折磨着，太史公没有绝望，自己也不可以。
不过有了手机，某些方面还要好一些。
吃完晚饭之后，天就完全黑下来了，前几天这样的时候杭雪春都没有事情可做，又看不清，实在是很烦躁，对萧子夏的思念便会慢慢凝固起来，化作一个坐在床边的幻影，会跟自己说说话。
但现在他可以看一些别的东西了，分散分散注意力，省得闷出病来。
用手机消磨时间实在是很容易，十点半很快就到了。
虽然极其的不想打电话给他，但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样的折磨他的方法，硬着头皮还是打过去了。
叶纪自从十点钟就惴惴不安地等这个电话，一旁的陆梓鸢看着也忍不住笑。
“咱们的叶总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呢，喜欢他还非要搞得这么神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叶总如此动心啊？”
“呃，其实呢，梓鸢姐，他、他不是个女孩，他是个男人……”叶纪有些难以启齿，“还有……能、能不能叫我辰少，我、我告诉他我名字是这个……”
“你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的……不过辰少？这是个什么名字……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以后好的仰仗着你这位小弟呢……”陆梓鸢嫣红的嘴唇轻轻一挑，这位影后级别的女人手里不知掌握着多少富商的资源，就连叶纪也对她礼让三分。
叶纪看了看时间，笑道：“一会儿电话打来，就按照我说的那样做。”
“知道了，你还信不过我的演技么……”陆梓鸢浅浅地喝了一口茶，“不过我还真有点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勾了你的魂？据我所知你经手过的女人可不少啊……竟然还能有人让我们辰少如此动心，还大费周章地去骗他……这人不简单啊……”
“梓鸢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正说着，叶纪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快、快接快接！”叶纪紧张得连手机都抓不稳了，陆梓鸢看着他那样儿，笑了一笑，接过手机。
“喂，请问你找谁？”
叶纪在一旁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叶总？”陆梓鸢狐疑地看了一眼叶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叶总他在洗澡呢，你有什么事吗？”
语气是拿捏得当的刁钻与炫耀。
不知那头是说了什么，陆梓鸢的表情稍微一僵，随即又补充道：“叶总还说今天他不回去了，就在我这儿睡。”
“嗯。”陆梓鸢表情有些奇怪，挂掉了电话。
叶纪慌忙问道：“怎么样？他说了什么？有没有吃醋的意思？”
陆梓鸢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叹了口气：“你真想知道？”
“当然。”
“他说‘哦，没什么事’。”陆梓鸢这才抬头看他。
“那、那他有没有犹豫了一下呢……”叶纪不甘心地追问。
陆梓鸢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
“我是女人，这方面的感情我听得比你清楚，你不用怀疑了……不过叶总，他不是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叶纪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失望中，懒得回答她。
“唉，”陆梓鸢换了一种坐姿，“没想到万人迷叶总也会有这么一天……看来他对你没什么感觉啊，小弟你还要努力哦……”
他默默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道：“梓鸢姐，你知道怎么追男人么……”
“追男人？不要太简单啊，”陆梓鸢抬起手看了看指甲油，“随便暗示一下，请他吃顿饭，留点什么东西在他那儿，比如口红啊什么的……晚上差不多就成了。不过也要看看长相，太抱歉的可能不会有用。”
叶纪想起自己办公室里好像是有那么两支口红，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红了红脸。
“不，假如那个男人很清纯怎么办？”
“清纯？”陆梓鸢讶异地抬眼看了看叶纪，似乎也觉得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有些诡异。
“十几岁吗？没想到叶总你这么禽兽，连这么小的小孩都不放过啊……”
“不是的，他已经成年了……”不知为何，叶纪居然悄悄红了脸。
也就只有陆梓鸢能轻易让叶纪脸红了，好在他们两个虽然说不上关系有多亲密，但是互相结盟这倒是真的，叶纪也不担心在这里暴露弱点会怎么样。
“成年了？成年的男人没有一个能用清纯来形容的……肯定是在你面前装出来的，男人嘛，很容易就会被欲望驱使的，勾引他开开房，情趣内衣穿一穿，包你什么人都能搞定。”
叶纪觉得有点怪，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女式情趣内衣趴在酒店床上的情景，他就想把今天的晚饭吐出来。
“好像……也不是这样的……总之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就当他是个中学生吧，该怎么追？”
陆梓鸢看了看叶纪，有些想笑：“中学生啊……中学生喜欢大姐姐咯，穿点保守的长裙，带他出去转一转，装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给他的人生指点迷津，让他依赖上你……你还有可能享有他的第一次哦！”
这样好像也不对……叶纪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长裙绑着麻花辫的形象，觉得自己的晚饭又要不保。
哦！我知道了！问题在于，他可以当做一个女生来看待！该穿情趣内衣的是他！该绑麻花辫的也是他！嗯，这样就毫无违和感了！
“对不起我刚才问错了，要是追一个清纯的女生该怎么办？”
陆梓鸢的眼神飘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叶纪：“你？”
叶纪点点头。
“不可能。”陆梓鸢转过脸去倒了一杯新茶，又补充道：“别想了。”
48、酒后
“为什么？”叶纪差点要从沙发上跳起来。
陆梓鸢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叶纪：“你确定她清纯么？不是绿茶？”
“确定。”
“根本不可能。你还是放了人家小姑娘吧，她不可能跟你走的。”
“为什么？”叶纪真的要跳起来了。
“首先一个正经的小姑娘就算再天真无知，也会闻得出你身上花花公子那味儿，她不会跟一个不安全的人在一起的；其次她的家境就算再怎么好也不会好过你，她要是脑子清醒，就会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还有，你确定自己对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可不是个习惯潜规则的女演员，要是你真的对她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现在民众会放过你吗？你也不为泛雅的声誉想想？”
一番话说得叶纪有些懵。
“我也不是有意要打击你，你真的，和清纯的人不搭。”
“虽然我还是不太搞得懂清纯的男人是什么样，但是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你们能在一起的概率很低。”
叶纪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杭雪春，他没有来处。
没有父母这样的牵绊，他根本就是光溜溜的一个人，谈什么家境，成了我的人，我的家境就是他的家境，更别提什么父母会打官司这样的事……所有陆梓鸢说的这些，其实其中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东西并不多。
他实在是个很特殊的人，要征服他，还不如回去看看小说。
他微微一笑：“好了梓鸢姐，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他可能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嗯好，路上小心。”
叶纪开着车走在路上，脑子里还是陆梓鸢的话。
虽然说杭雪春没有父母，但也不代表他的父母从此就不会再出现了……我记得他貌似说过他的父母是离婚了的，看来还得要了解一下他的父母状况，万一真的像陆梓鸢说的那样就不好办了……
该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呢……
明天星期天，可以找找看有什么办法。
到家的时候杭雪春确实还没有睡，赵一诚走掉了，没有人给他开脚上的锁，他没有办法洗漱，正准备拜托洪妈端一盆水来。
“洪妈你去睡吧，我来。”
叶纪忽然出现在房间里，杭雪春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因为生气，对叶纪也再没那么客气，杭雪春不看他，扭过头去。
叶纪却把他的诘问当成了吃醋，不禁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揽过他瘦弱的肩膀：“怎么，生气了？”心里却是倒了蜜一样甜。
杭雪春用力一甩肩：“别碰我。”
哟，小狐狸还耍起脾气来了，看来还是蛮在意自己的嘛……
“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以后都不会了，专门陪着你，你看行不行？”叶纪开心得不得了，难得地哄起杭雪春来。
对于这样的叶纪，杭雪春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懒得搭理他。
叶纪亲亲热热地抱了一阵子，又不顾杭雪春的反抗亲了两口，这才放开他，说道：“小春啊，你住在这儿，闷不闷？我改天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得到的只有沉默。
“啊，小春啊，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我说真的——”
“出去！”杭雪春恼火起来，生硬地打断他。
叶纪吃了一惊，思索了一阵终于决定先顺着他的意思来，笑道：“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别气了，等会儿要什么记得喊我。”
走出门去，叶纪还是忍不住的心花怒放。
杭雪春，你就乖乖地做我的小媳妇儿吧，把自己交给我……
躺到床上，叶纪打开小说，深深地佩服起这个作者，真是太有想法了，没两天就把一只小狐狸驯熟了……等会儿找找看，把他聘到公司来……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哦，女主也生气了，女主喝了酒，醉倒了，醉倒了的女主不停地锤着男主，嘴里嚷嚷着“大坏蛋”“大流氓”之类的话语，好可爱哦……要是小春也醉了，会不会也这么可爱？
都说酒后吐真言，把他灌醉了之后说不定还能问到他父母的情况……嗯，真是太划算了，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他醉得记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不是对红酒很有研究么，明天就叫他来品酒，不信几杯下肚灌不倒他！
第二天一早叶纪就摆弄起自己的藏品来了，咣当咣当开了好几瓶，看得洪妈都忍不住要说教。
兴致勃勃叫醒了杭雪春，却得到了杭雪春的一个冷眼：“我不懂。”
“不可能，你对红酒那么了解，我一定要向你讨教一下，给点面子。”叶纪不甘心地劝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懂。”杭雪春冷冷说完，躺回去就要继续睡。
叶纪吃了个闭门羹，只好摇摇头另想他法。
既然他不愿意跟自己玩，那就找别人来帮忙好了。
公司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对于灌酒不要太在行啊，找她们出来，一定能把事情解决。
只可惜前台的姑娘似乎都对自己有歪念头，不能找这样的，说不定会伤害小春。叶纪想了想，又联系了几个，终于定下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时间选在晚上，在某个高档酒吧里。
约小春出门去稍微有点麻烦，叶纪在下午就一声不响地解开了杭雪春的脚镣，然后匆匆忙忙走掉了。
将小春的电话号码交给他约定的那个叫阿倩的女员工，让她无论用什么借口都要逼他出来。
但是杭雪春这样的人，对于陌生人相对来说善意的请求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您说有事找我是吗？已经和叶总说过了？好的，我晚上一定会到。”
因为对方的语气实在是诚恳，又去那么安全的市中心，似乎还真的是有事是样子，再说就算被骗了，也能有个机会逃离叶纪。
但是实际上叶纪哪有那么容易就给他个机会逃跑，杭雪春从一出宅子起就有人一路跟着他，直到看见他进了那家酒吧。叶纪一直在酒吧旁边的小餐馆里随便吃了点什么消磨时间，就等阿倩把他灌醉自己再去接他了。
杭雪春一开始看见是要喝酒的，面露难色地拒绝，可是阿倩怎么会放过他，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各种谎话说尽，一小杯红酒总算是下肚了。
为了他能尽快醉，叶纪都没有给他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人，加上杭雪春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小小的一杯酒就已经吃不消了。看着他趴在冰冷的吧台边上，微微地哼了两声，阿倩确定他已经醉了，这才打电话给叶纪。
叶纪接到电话时欣喜若狂，快步走过去，看见杭雪春确实已经醉倒了，对着阿倩满意地笑了笑。
女员工看见老板满意，也松了一口气，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小春。”叶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49、罪证
“嗯……”杭雪春稍稍偏开了头，含混不清地说了什么。
叶纪一笑，扶起他的脸：“小春你醉了，我带你回家。”
杭雪春有一瞬间的清醒，看了看眼前的人，说道：“叶总？怎么是你？杨小姐呢……杨小姐……”说着便要撑起身子来。
可是他哪里来的力气，刚站起来就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叶纪怀里。
“小春，她走了，我来接你，你看着我……”
杭雪春迷茫地抬起头。
叶纪看着他楚楚可怜的眼神，恨不得马上就把他吃掉，但仍微笑着问道：“小春，你看着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赶紧说我是“大坏蛋”吧……快说快说！就等你这一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谁知杭雪春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
嗯？是不是这里空气不太好，到外面去可能就会说了……叶纪这么想着，小心地扶着杭雪春出门。
到了外面，一切都变得昏暗起来了，路灯的光清清浅浅地照在杭雪春姣好的面容上。叶纪看得心动不已，又认真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你看着我，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
“我什么？”
杭雪春忽然冷笑了一下，似乎是要努力地甩开叶纪扶住自己的手，却失败了，摇了摇头，清清楚楚地说出了一句话。
“叶纪，你除了逼我你还会什么……”
说得叶纪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还没来得反应，杭雪春忽然猛地走开了，扶住路边的一棵树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还是刚刚喝下去的酒，暗红色的，像是血一样。
叶纪有些紧张，快步走上前去抚上他瘦瘠的背：“你没事吧？”
杭雪春无意识地摇摇头，甩开叶纪的手，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
胃里就像是要被剥皮一样的烧灼感，以前似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似乎是流了鼻涕下来，莫不是刚才空调吹得凉了，感冒了吗？
条件反射一样地想吸一下，却吸不动。
叶纪呆呆地看着杭雪春摇晃的背影，忽然感受到了一阵不安。他也没时间考虑为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扳过他的肩。
什么，他怎么流鼻血了……
叶纪还没找到纸巾为他擦一擦，就看见杭雪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然后猛地向前一倾，吐出了一口真的血。
血珠溅了两颗到自己雪白的衬衫上，杭雪春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了叶纪怀里。
“小春……小春！”
叶纪吓得心脏都快停跳，抱紧了跌在自己怀里的人，慌张到手都不住的颤抖，感觉到他的血还在不停地流出来，浸湿了自己的衣服。血的温度似乎还是烫的，他颤抖着到处摸索自己的手机，几次都按错了键。
“喂，医院吗？快点来这里，有人吐血了……”
直到杭雪春已经从急救室出来并且吊上了水，叶纪的心跳还是保持在120下之上。
自己的衬衫上还留着他的血，差不多干涸了，沉重得坠着叶纪直不起身来。
病床上的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他都怀疑连接在他手臂上的透明管子是在吸取他的生命。
他死了吗……
私人医生也匆匆忙忙赶来了，在一旁跟护士了解情况。
救治的医师走过来，看着表情呆滞的叶纪，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道：“病人的肠胃功能很不好，这次是急性胃出血，记得不能给他吃刺激性的食物，尤其不能喝酒，油腻食物也不宜多吃。”
医师见他没有反应，转身便要走，却忽然被叶纪扯住了袖子：“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才会醒？”
“他还年轻，应该没什么问题，一天左右就能醒了。”
“好，谢谢医生。”叶纪的手无力地垂下，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沙哑。
私人医生程秉璋看了看正在吊着的水，又看了看医院开出来的药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也放下心来。
“叶总，还想请问这位和您的关系是……”程医生问道。
该不该告诉他呢？叶纪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他还是自己的私人医生，告诉他的话从此也可以为小春服务了。
“他是我情人。”
程医生四十岁的脸庞上闪现一瞬间的吃惊，随即平静下来：“那……是否要为他建立健康档案？”
叶纪无力地点点头，不想再说话了。
程医生见状，默默地走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他，叶纪忽然感觉到了无限的愧疚，还有数不尽的心疼。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那温度太过扎手，一下子扎醒了叶纪做了一整周的梦。
“小春……对不起……”
他闭上的双眼安详而又温柔，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小憩的蝶。
叶纪还没来得及再伤感一会儿，一双高跟鞋的脚步就打乱了他的思绪。
“怎么回事？”叶绾放下包和外套，看着失神的叶纪。
“他是谁？”
沉默良久，叶纪终于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把这一周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叶绾嫣红的双唇久久合不上。
叶纪苦笑了一下：“姐，你要是没办法接受，我也……”
要是连最亲的姐姐都没有办法接受他，那该怎么办？要自己放弃他吗？不可能……
叶绾扶了一下额：“叶纪，你不用再说了……”
这一瞬间叶纪都做好了抛弃家人和家业自己带着杭雪春私奔的打算，却听到叶绾说：“别的我先不论，他是男是女先不谈……”
叶绾忽然抬起头看着叶纪：“叶纪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看什么言情小说学什么霸道总裁啊？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是这种人吗？我不管别人说你冷酷还是女干诈，做商人的不都这样吗？我作为你姐姐，作为你的家人，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他将来也是会成为你的家人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以为他是什么人？白痴小女生吗？”
叶纪语塞，看着床上的人，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还把他囚禁在家里……我就知道你上周一次都没有去过我家肯定有问题，但我一直没空来找你，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叶绾眉头皱紧，想起他锁住别人就生气，走到病床前轻轻掀开杭雪春脚上的被子，拉了拉病号服的裤腿，忽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吓得叶纪赶紧走上来看。
姐弟俩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细嫩的脚部肌肤被冷硬的金属磨出了大大小小四五个水泡，有一个肿得特别厉害，有液体渗出；其余的皮肤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整个脚环处都是微红的。
看到这一幕时，叶纪觉得好像是什么人狠狠地向他捅了一刀似的，心口寒风吹过一般的凉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