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一打开，立马传来好几条短信，全是莫雨的。
——你在哪？怎么不开机！
——看到短信立刻回我信息！
——我今天回来。七点到家。
……
——穆玄英，你都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了。
——傻毛毛，等我回来再料理你。
穆玄英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夜里八点半了。可莫雨还没有到家。
“……本市连日出现异常极端天气，特大暴雨已致3人死亡，2人失踪，27人受伤。今日，玉虚峰风景区多处路段出现山体滑坡，上千名游客被困……”
“什么？！”穆玄英蓦地回头，盯着电视画面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他记得，莫雨参加的行业会议，召开地点正是在这个地方。
“……一辆私家车在山体滑坡中被掩埋，据悉，车辆驾驶人为一名男性，车内无其他乘客。至今已过去三个小时，该男子生死尚不能明确，救援人员仍在积极救援之中……”
“不不不……不可能……一定不是他。”穆玄英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滑开屏幕，要给莫雨打电话。可是手抖得厉害，连摁了两次才把屏幕打开。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霎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苍穹，映照着穆玄英惨白的脸。
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想起那一声声催得人心头发悚的电话铃声，想起父亲在狂风暴雨之中快步离去的背影……那不是他的梦，而是他曾经经历的真实。
而刚才的梦……穆玄英被心中的悸恐所淹没，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难道他又要再次经历那样的离别？宛若将心生生剜去一半。
很痛苦的。
穆玄英冲出门去，一口气奔下楼，跑到了通往家属院大门的主马路上。失魂落魄中，他甚至忘记了带伞，任由大雨倾砸在他身上。
56 宣泄
???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的。
穆玄英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手指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只能这样，才能更加令自己信服。
马路上空空荡荡的，连一个路人都没有，四周静谧，只能听见响彻天际的落雨声，伴随着阵阵沉闷的雷声。穆玄英独自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地上拖拽出他长长的影子，充满了沮丧、焦急与哀伤。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想去找莫雨，却又不知道该到哪里找他。总之，他不想呆在家里。他不想像十年前那样，在家里充满恐惧地等待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回家，最后却等来他再也不能回来的噩耗。
穆玄英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身上被雨水浸得透湿，头发紧贴在额前，水滴不断顺着发丝流下，附着在睫毛上，流进眼眶里。双眼难受极了，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的尽头，一刻也不愿移开。
前方有一道光亮，正缓缓地移动，穆玄英有了一丝期待。可是，当那辆私家车进入他已然模糊的视野中，期望变成了失望。
不是莫雨。
好心的司机或许没想到这么大的雨还有人不打伞在外面闲逛，停在穆玄英旁边，问他道：“你需要帮助吗？”
穆玄英沉默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面走。
十年前的他还是个孩童，他为父亲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他依然帮不上忙。穆玄英心中悔恨不已。
“莫雨哥哥……你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回来……”
又一辆私家车驶来，穆玄英呆呆地站在路旁，直到确认里面坐着的人不是莫雨，才又默默地恍惚前行。
在家属院北门内，是交警大队的办公楼。穆玄英认识几位在交警队任职的叔叔，他们曾经是他父亲的同窗或好友。如今玉虚峰风景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消息。穆玄英决定去问一下。
他在大雨中疾步而行，之前跑得太急，现在已有些气喘吁吁，就连一个呼吸，猛地灌入一口冷空气，鼻腔酸涩难受得紧，咽喉刺痛。
“咳咳……咳咳咳……”穆玄英停下脚步，弯了腰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地咳嗽。泪水盈满眼眶，他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身体的不适令他难受，但心中的焦虑才是他痛楚的来源。
忽然，一束明亮的光芒笼罩在他身上。
光源来得突然，穆玄英抬手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在逆光之中他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方也意识到了，立马关了车灯。
穆玄英缓缓抬头、起身……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车里的人身上，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仿若这一切只是个幻影。
“上车。”莫雨眉头紧锁，口气也不怎么好。
穆玄英却怎么也挪不开脚，宛若双脚上有千斤重的镣铐，就这样呆呆地站立在大雨之中。
莫雨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隐隐愠怒。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要上前去拉穆玄英。“穆玄英，你找死是不是啊？你要是……”谁知，穆玄英立马冲了上来，撞进他怀里，将他死命地搂住！
莫雨的心立马就软了。也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穆玄英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如果说刚才他还在因穆玄英如此不珍惜自己有多恼怒，现在就有多心疼他。而当穆玄英开口之后，莫雨只剩下了自责。
穆玄英埋首在他的胸口，喊道：“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怀里的身体一片冰凉，剧烈地颤抖着。莫雨赶紧脱下西服，覆在穆玄英头上，为他遮挡风雨。
穆玄英抬起头来脉脉看他，眼眶也是红的，嘴唇冻得发紫，颤巍巍地说道：“雨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我？你要是因为我的过错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我一定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你走的那天我就后悔了，莫雨哥哥，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你说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亲人，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亲人了。为什么？你们都跟我许诺说要一直陪伴我，要我乖乖在家等你们回来。我很乖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回来啊！！！”
这番直白的宣泄令莫雨也意识到傻毛毛情绪的崩溃，他将穆玄英紧紧抱住，一边亲吻他的额头，一边急急说道：“毛毛、毛毛，我回来了。我在的，乖孩子，我还在。”
“对不起，莫雨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走，是我不好，是我没脑子……对不起，我想过的，我想过我们的以后。从决定和你在一起时我就想过的，真的……”
“我不怪你，是哥的错，是我太心急。乖孩子，我们先回家。”莫雨想把小孩儿捉回车里，可穆玄英却不一动不动，一直语无伦次地说着道歉的话。
没辙了，莫雨只好将他从自己怀里拔出来，两人面对面，相互凝视。莫雨故意板着脸说道：“穆玄英，我翻山越岭地回来不是在这里陪你淋雨的！我现在很累，你总得让我回家休息，行不行啊？！”
穆玄英这才消停了。他抿着唇，默默地看着莫雨，眼睛依然红红的，却没有哭。
莫雨又吻了他一下，柔声道：“先回车上吧，不然你会感冒的。”说罢，牵起穆玄英的手，往回走。
穆玄英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水使劲儿往下淌，座位上早就积了一滩水。莫雨从后备箱拿了毛巾给穆玄英使劲擦拭，越擦就越是生气。既生穆玄英的气，也生他自己的。
莫雨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傻，明明身体体质就不算好，你病了还不是累得我跟你一起受罪。”这话说的忒没良心，但穆玄英就是知道，莫雨一向嘴不饶人，但对他是实打实地好。
方才一直说胡话的穆玄英上了车后反倒话语少了。
莫雨开着车，时不时地看他一两眼。穆玄英一直望着窗外的雨景不知在想些什么。从莫雨的角度能看到他微红的眼角，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上面，还有些湿润。
太过安静了，可见穆玄英的情绪仍旧很低落。
莫雨叹了口气，还是为他解释了一番，想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