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同人)载驱驰 作者:几多次枉痴心【完结】(51)

2019-06-12  作者|标签:几多次枉痴心

  日本商人对明凤华的胡言乱语忍无可忍,坐到一边,摆了摆手。

  南京独自离开,留下站在浩荡天风里的寂寞襄阳。

  赵珏僵直地移动脚步,一级级走下来,南京的声音笼罩着他,比这风这海更巨大无边。

  南京:我捡到明凤华时他受伤将死,只有几个月大,眉眼精致得像画。他有个同母异父哥哥姓东条。

  南京:我培养他恨日本人,给他看东条智化的照片,每一年。

  南京:他看着东条智化少年幸福,青年潇洒,关东征伐。而他自己只有无亲无故,逢场作戏,粉墨血泪。

  南京:他母亲嫁给仇人,他唯一的亲人是我,他唯一的家是党国。他最想做的是杀了东条智化,然后他知道东条智化不仅是日本人,还是共党,于是我在他身上收获的是双重惊喜。

  南京:他不会叛,死都不会。他不怕死,一个心里充满仇恨的戏子,疯狂得能够超越生死,轮回对于他不过是场游戏。

  南京:爱令人软弱,还好他不懂。哪吒,剔骨还父割r_ou_还母,莲花重生无情无绊,他就是我制造出来的哪吒。

  赵珏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伸手竟然擦出点点淡红。

  淡红的视野里,他看到两个日本人走向明凤华的房门,一个端着碗参汤,另一个拿着根黑色的钝头木钎。

  他走下去,一步一步,脚下的甲板发软,他觉得站在云里。

  军令,军法,大局,江山。

  哪吒。哪吒。我们都是三头六臂无情无欲的哪吒。

  围栏挡住他的身体,他才知道自己跌撞到甲板边缘。一个侍者过来扶他,他用没受伤的手推开:“没事……我晕船,站会就好。”

  侍者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开,赵珏没听清。但是从那扇房门后传来的声音,却像被放大百倍千倍,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的胸腔。

  他听到木钎钉进r_ou_体的声音,锤子在抡,一下一下,砸着五脏六腑。

  他怕听到明凤华的惨叫声,他记得他有多受不了明凤华身上描金藤鞭的红痕,但是他挪不开脚步。站在一个梦魇里,耳边乱轰轰的声音不住地响,他觉得自己要被砸碎。

  明凤华的眼睛忽然睁开又合上,溢出的一线闪光,是职业特工特有的直觉。

  襄阳,是你来送我么。

  一扇舷窗隔开生死,明凤华的声音穿窗而来,传进赵珏耳鼓。不是惨叫,是他最拿手的《文君怨郎》: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说道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声嘶哑,再不能珠圆玉润;情如旧,真实得血r_ou_模糊。没了技艺的掩饰,反而直钉人心。

  “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檀木钎撕裂血r_ou_的声响,轻微得像雪落水面,声震如雷。

  明凤华已经气息奄奄,连不成句:“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诀”字唱得沉哑泣血,却抵死温柔。赵珏转身伏到栏杆上,对着深深海水,呛出满脸眼泪。世上没有无欲则刚的哪吒,明凤华最后的呼唤,打碎了赵珏多年建起的心理铁防。

  牡丹深情洛阳风骨,尽在一字中诉尽,明凤华唱的是他的名字,珏。

  雨云压得更低,雨丝又飘起,天地灰蒙。不知何处隐隐传来箫声,呜呜咽咽,听不分明。

  赵珏伏在栏杆上呕得天昏地暗,侍者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搀扶,赵珏在本能击杀动作发出前恢复理智,抹一把脸,转过身。

  侍者原以为赵珏是酒后晕船的醉汉,等和他对面时,才发现这是个精干的男人,只是眼睛罩着红网,嘴边还留着没擦净的血丝。

  “先生需要帮助吗?”

  赵珏摇摇头,向明凤华房间的反方向走去。

  撞进自己房间,赵珏想一头栽到床上,却发现南京在窗前等他。

  “你回来了。”

  “是。先生。”赵珏努力让自己站直。他以为这会很困难,实际上却比他想的容易得多。能灼痛人的从来都是燃烧的火焰,而他发现自己胸中是一地死灰。

  “你是襄阳,还是洛阳?”南京问。

  洛阳,洛阳。

  明凤华的声音在赵珏脑中悠悠地响着: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赵珏一霎惝恍,这样的嗓音和曲调,只应天上有,人间忍淹留。

  洛阳,洛阳。

  唯一让他动念的人不在了,洛阳,襄阳,现在只是冰冷的代号。叫什么还重要吗?

  于是赵珏站得甚至比从前还挺拔:“先生叫我什么,我就是什么。”

  “洛阳。”

  “……是。”

  赵珏以为自己身体晃了晃,但其实还是错觉。

  那只不过是船在颠簸。

  展昭闭上眼睛,像是晕船难受,但白玉堂知道不是。

  白玉堂试着靠近展昭,用体温熨着他,直到他挺直得剑鞘一样的肩背渐渐不那么紧绷。

  “猫儿,凭心而论,洛阳身手不见得比你我差,可是我们比他走得远。”白玉堂声音低得像是抚慰,“他们只有纪律,没有心。或许开始只是装着没有,渐渐装习惯了,就真的相信自己是个空壳,生来就是为装那些被人灌进去的想法。最先被忽略与抹杀的,往往是最绕不过去的东西,可等他们明白时,已经晚了。”

  展昭张开眼睛,神色鲜明得令白玉堂觉得微微的目眩,就像对着一片干净清透到宁愿淹没其中的海水。

  是晚了。展昭的眼睛说,但还没晚到来不及。

  他从白玉堂脸上移开目光:“吃饭。”

  船上的饭菜并不可口,白玉堂一边吃,一边看着展昭,好像这样就能吃得香些。

  但是白玉堂没有再和展昭说话,这么近的距离,门外的人能读到唇语,也能辨认出任何有规律的信号。

  展昭低头吃饭,神情专注得令白玉堂怀疑他是不是把每一粒米都编了号。连清蒸鱼的刺,展昭都逐一挑出,仔细放在旁边。即使这样,他吃得也并不比白玉堂慢,甚至更加干净彻底。

  这只猫是在盘算什么事情,白玉堂想。展昭曾经对他说过,特工想心事时往往装作闭目养神,以防被人识破。但他觉得展昭用不着这样做,因为展昭能敛起一切情绪——他专心地看着你,但你不知道他深黑的眼眸底下藏着什么,也许是利刃寒芒,也许是春风一笑。

  白玉堂干脆放下碗,颇为自得地欣赏展昭吃鱼的表情。在明处,猫儿是他的看守;在暗处,却要调动出最大的默契,共同完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叛逃。

  展昭把碗里最后一根鱼刺挑出来,放到先前的一起,搁下筷子,就算吃完了。

  白玉堂笑着推开碗,打乱展昭用鱼刺排列出的摩尔斯码:码头,麻袋,召集,待命。

  两人刚放下碗筷,就有人敲门进来收拾。这给白玉堂一种连门板都是透明的感觉,而他要在这群人的重重监守下逃出去。

  “展上校,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白玉堂心满意足地往床头一靠,“周到又细心,白爷的心跳呼吸,没准也有人在数着,是不是?”

  来收拾的人忽然立正,门同时打开,进来的人是南京手下第一机要秘书西安。

  “先生说,白上校戴着镣铐下船,会引起平民恐慌和不必要的关注。”西安说话的语气和南京一样y-in沉平板,“我们分散行动,白上校和我一组,走货舱门,需要暂时委屈一下。”

  猫儿果然料对了!

  白玉堂看一眼展昭,神情控制得刚刚好:展昭看得懂他眼神中的了然与兴奋,西安却把它解读成了不满,毕竟南京答应白玉堂的三条里,包括与展昭近身不离。

  西安立刻补充:“这组扮成扛麻袋的力工,御猫有伤不适合伪装。”

  想到一脸y-in鸷的西安要扮成灰头土脸的力工模样,白玉堂觉得十分滑稽,往下一想,禁不住笑出声来:

  “爷扮演你们扛的麻袋?”他想支起一只膝盖,才发现戴着脚镣做这动作太高难,索x_ing放弃,站起来舒展舒展腰身,“好说,带路。”

  “等等。”展昭出语拦住,“公事和私事不能混为一谈,搜过再走。”

  白玉堂摊手,链子哗啦一响:“你既然这等不放心,不如爷脱光了钻麻袋,倒都省事。”就真开始解衬衫扣子。而展昭也就盯着看,大有“话既然说了你不脱都不行”的架势。

  如果换个人,西安早一拳闷晕,搜妥贴了再捆走完事。但他面对的是白玉堂——拿枪指过南京,居然还生猛囫囵地活到现在——不能不存三分忌惮。

  想想被飞蝗石打得隐隐作痛的手腕,西安赶快圆场,过来搜检白玉堂。

  忌惮归忌惮,动手搜了就必须仔细。然而老练眼毒如西安,也没搜到任何违禁物品或纸条信息。

  西安退后一步:“御猫,白上校身上没有违规物品,装进麻袋绝对安全,如果他不叫喊的话。”

  这话任谁听了也觉刺耳。展昭看一眼西安,西安觉得脸上像有冷风扫过。

  “搜身只是程序惯例,”展昭声音和缓,“他既然投降,就不会大呼小叫地喊人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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