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今天自己过来，有事？”叶修不是方锐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生怕俩人再打起来，赶紧把话题转开。
“有任务。”唐柔从口袋里拿出张文件给他，“明天霸图37团往前线开拔，部分部队在我们镇上整修，要我们负责警戒。驻防人手不够，果果说让你们支援一下。”
“37团啊……”叶修看了眼张佳乐，俩人表情都有点微妙。
“没问题？”唐柔确认了一下。
“没问题。”
“嗯。”唐柔把军帽带回头上，潇洒地跳上巡逻车，“对啦，沐沐说晚上打电话给你……私人问题。”
车子开走了，但所有人都注意到，唐柔临走时对周泽楷意味深长的那一瞥。
“什么情况？”方锐凑过来，“小唐看上枪王大大了？不能够啊！”
叶修下意识地看了眼周泽楷，发现后者也在盯着自己，一脸局促，眼神无辜。
叶修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
“吃饭。”叶修说，“吃完饭早点睡觉。都听见了，明早有任务，出警戒。出完cao就出发。”
“出警戒？”安文逸忍不住了，“谁去？”
“全体。”
于是全体向导都炸了锅了。
“ 队长，让未结合向导出警戒，好像不符合规定……”这是邱非，反对得倒不很坚决。
“叶修大大你醒醒！我们六个加小唐，七个未结合向导去给一帮未结合哨兵出警戒！你是去维持秩序的还是引起暴动的啊！”这是方锐，一副被调戏的良家少女状。
“我申请今晚和前线通话，”安文逸推了推眼镜，下定决心一样，“我要向张新杰首长汇报工作（谈谈人生）。”
“叶修你……”张佳乐居然很罕见地没炸毛，但是有点纠结。
“叶秋我凭什么听你指挥？我堂堂一个少校军官，是团级，团级！我会去给人出警戒？别做梦了！！！”
不用说，音量最大的是孙翔。
叶修思考了半秒，转身看着正努力措辞的周泽楷，“小周，他现在是什么兵种？”
“步……”
“根据步兵条例29条，聚众斗殴、不服从军令、顶撞指挥员，关禁闭。”
于是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孙翔就被叶修提着衣领，转手塞进了放步枪的大木箱。枪支都拿出来了，空箱子塞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众人还不急反应，就只听“咔嗒”一声，是叶修盖上了箱盖，还把锁给锁上了。
静默了三秒。
而后箱子里传出孙翔又踢又捶的动静，还有“放我出去”的喊声。这回就连方锐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叶修大大，你这禁闭……会不会太限制级了一点啊。”
大概是孙翔的禁闭起到了申明纪律的作用，一顿晚饭大家吃得格外宁静。吃完了饭，周泽楷本着战友爱的原则把孙翔放了出来，还给他留了晚饭。
于是解散前，叶修重申了一下明天的任务，这次只有张佳乐说话了。
“叶修你明天保障好秩序啊。”
叶修一脸严肃：“怎么说话呢，是你们保障好秩序。明天要是有热情的小哨兵冲过来，要求握个手、合个影什么的，不能朝人家开枪。”
看看张佳乐的脸色，他赶紧补充一句：“手雷也不行。”
眼看张佳乐要炸毛，他才接着说道：“张佳乐同志，我必须批评你，身为一个上校军官，一个老兵，你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张佳乐被他说得一愣，只好接着听他放嘴炮。
“明天路过的可是你们霸图的兵，37团？我记得这是第一次上前线，都是新兵。你想想，一群小孩十七八岁，一上前线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普通人另说，要是哨兵的话，连个向导的手都没摸过就牺牲了，凄不凄凉？你作为他们的首长，牺牲一下色相怎么了？”
张佳乐老老实实听了半天，听到后面才发现不对，差点没气傻了：“叶修你妹！你自己怎么不去牺牲！”
“我不是哨兵么。”叶修一脸沉痛地说，“你相信我，我要是个向导，早就深入基层给大家送福利去了。”
“禽兽啊！”方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居然表情比叶修还沉痛。
“总之你们明天温柔一点，别拒绝人家。你想想，万一人家孩子牺牲了，你就他一生中见过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向导了。”
张佳乐彻底无语了，方锐仍在脑补，邱非一脸“我习惯了”的表情，安文逸早就放弃了治疗，孙翔还沉浸禁闭的y-in影中不能自拔……
只有周泽楷看着叶修，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
“哎哎，玩笑啊，小周。”叶修吓了一跳，赶紧申明，“这个是玩笑。明天正常执勤，有情况正常处理。”
周泽楷又露出那种略带羞涩的笑来，对叶修点了点头。叶修再次给自己点了根蜡，在周泽楷面前放垃圾话，总觉得十分……作孽啊。
第4章 叶周线：初恋这件小事
苏沐橙的电话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准时来了，和叶修估计丝毫不差。
因为这时《我的军中男友》刚好结束三集联播。
“ 怎么样怎么样？”苏沐橙的声音听着很愉悦，“那群莺莺燕燕都到齐了吧？”
叶修被她的用词狠狠雷了一下。
“别闹。”
“怎么样怎么样？”苏沐橙少见的十分兴奋，追问个不停，“有进展没有？”
“才一下午能有什么进展？”
“唉嘿嘿嘿嘿嘿。”
“你找我就这件事？”
“不是，和你探讨人生。”
“……”
“这几个人里，你最喜欢谁呀？”苏沐橙温温柔柔地问，听到那声音都能想想出她眉眼弯弯的样子。
“谁也不喜欢。”
“真的？那上次在第四要塞，去了趟医院你的枪哪去了？还有去年在首都开会，谁追着你跑出去了？还有前年大会师，你半夜去谁家串门了？还有大前年授衔，你……”
“首都的事谁告诉你的？”
“王杰希。”苏沐橙卖队友卖得干脆利落。
“大眼他怎么说的？”
“你猜呀。”
“沐橙，其实我也要和你谈人生。”
“嗯？”
“上星期，我看见老板娘在亲你的照片，就她办公室墙上的那张。”
“我和果果是清白的。”苏沐橙严肃地说。
“还有小唐——”
“我和柔柔也是清白的。”
“云秀——”
苏沐橙突然不吭声了。
“你不是吧？”叶修少见地惊讶了，“她可是个哨兵。”
“你不懂。”苏沐橙说。
“我承认。”这个他真心不懂。“行了，不和你说了，到我换岗了。你早点睡。”
“嗯。”
挂了电话，叶修拿起枪朝岗哨走去。已经过了熄灯时间，院子里一片安静，偶尔能听见有人在不安地说着梦话。
今晚是个晴天，院子里洒满了冰冷的星光。周泽楷正在执勤，端着枪一丝不苟，姿态无可挑剔，目光却已经完全放空了。
那模样让叶修笑了起来。
这几个人，站岗的样子他统统见过。张佳乐根本静不下来，多动症一样，隔一会就去摆弄手里的枪；邱非最有军人姿态，身体挺拔眼神紧绷，仿佛一只小豹子；方锐眼神四下乱晃，找到机会就坐一坐靠一靠；安文逸一直皱眉，熬一秒算一秒；孙翔……好像每次站岗都是以斗殴收尾的。
但周泽楷同他们，都不太一样。
这些人里，除了孙翔没有上过前线，安文逸是非战斗编组，其他人无论新老，都是亲历过鲜血和死亡的。他们亲手杀死过敌人，也亲手埋葬过战友，战争会改变一个人，而死亡会让人心变得坚硬。
可周泽楷从来没有变过。
这时候他沐浴在星光下，在一片银辉中显得年轻又纯净。除了更高了一些、更英俊了一些，他看上去和十八岁时几乎一模一样。叶修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的周泽楷，还是个年轻的上尉，在授勋仪式上，因为他替他带勋章的动作而胀红了脸。
真单纯啊。二十二岁的叶修看着那双眼睛，在心里感叹着。明明杀过人，目睹过死亡，看起来却好像从没被战争伤害过似的。
这么想着，他很不合事宜地摘下了对方的军帽，在年轻的上尉发顶揉了揉。对方顶着一头乱发，呆呆地望着他，叶修呵呵一笑，把军帽替他带了回去。
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年。
五年里，两百万军人奔赴了前线，有四分之一永远沉睡在他们战斗过的土地上。他们中的大多数还很年轻，有些人从未爱过，有些人则留给别人一颗哀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