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孤单啊。他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的驾驶舱里摆着一张照片。自从其他六架飞机被击落，他便一直盯着这张照片，直到飞到目标上空，按下了导弹发s_h_è 键。结束了，任务结束了——临行前，他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摧毁目标。
他知道，那个目标是叶秋。
“干掉了叶秋，总他妈的能快点打赢了吧。”临出发前，他的队长轻抚着机身，骂骂咧咧地说道，“打了十年了，怎么还弄不死他。”
是啊……叶秋，这个战场上最狡猾的敌人，即使在海原给了他重重一击，却仍然没办法把他打倒。这一次，是不是真的能杀死他呢？
照片上，黑发的女孩子温柔地望着他。
随便吧，他想，现在我只想回家。
——而后剧烈的爆炸吞没了他，连同照片上那永远微笑的女孩。
周泽楷最先睁开了眼睛。
激光束已经消失，他看见一个明亮的火球从空中急坠，仿佛一颗燃烧的流星。叶修从炮位中跳了出来，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样子，只是懒散地看着他，说道：“干得不错。”
周泽楷没有说话。精神接触已经中断了，和往常一样，叶修又建立起了无懈可击的精神屏障，以至于任何向导都无法感知他的情绪。但就在刚才，就在那短短十数秒的接触中，周泽楷清楚地意识到——他感觉到了叶修本身。
这同每一次都不一样。
从前他们合作时，叶修会让周泽楷调节他的五感，但那仅仅是最表层的接触。他的精神防御仍然严密地固守在那里，阻止着进一步的窥探——但是这一次，这种阻力消失了。
第一次，周泽楷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他的精神本身。在精神的世界里，他那样清晰地碰触到了叶修的存在，那种震撼足以直击他的灵魂。
叶修……曾经是一个无解的谜。感知哨兵的情绪是向导的天赋，然而唯有叶修，他的精神领域却是向导们无法突破的禁区。但是刚刚，这个禁区对周泽楷敞开了，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惊愕而贪婪地感知着关于叶修的一切——
在那短暂又永恒的接触中，他感到了信任、温柔和……爱意。
是的，爱意。周泽楷感到那团火光炸裂在天空，而后燃烧了整个世界，将自己融化在熊熊的火焰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占满了他混乱而狂喜的内心——
他爱我。
叶修……他爱我。
第10章 叶周线：初恋这件小事
听到叶修的声音，其他人也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火球被地平线所吞没。
“真打下来了啊！”方锐一脸惊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我靠，我靠，我靠。拿高s_h_è 炮打Sigurd，说出去谁能信啊。”
“说起来，方锐大大，”叶修突然想起来似的，“你刚才击落那六架飞机，用了多少导弹？”
“不多不多，”方锐扳着指头算，“‘追日’十二枚，‘长戟’八枚，‘海神’四枚，‘冬妮娅’四枚。嗯，就这些。”
“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兴欣全部的导弹库存？”
“队长英明神武。”
“你个废物点心啊！就六个飞机你扔28个导弹！”
“我靠！也就是我吧，给你280个导弹，你打得下来么！”
“打得下来。”
“……”方锐无言以对，280个确实打得下来，前提是你得有那么多发s_h_è 器。
“你说，我们好歹也算是保护了各军区的首长，”叶修又掏出了烟，点上，扫视了一圈默默无语的众人，“问他们每军区要两个导弹，不过分吧？”
“过分！必须过分！”方锐大声疾呼，“这都是联盟的精英，每人就值俩导弹？至少十个，给少了就是对他们自己的侮辱！”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叶修你脑子有坑吧！”张佳乐终于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倒是一开口就中气十足，“要不是你这么拉仇恨，我们至于躺枪挨轰么！”
“你怎么知道仇恨值是在我身上，”叶修吐了口烟，上下打量着他，“要我说，也许人家本来是去炸老韩的，结果迷路了，就冲你来了。”
孙翔茫然地听着，自言自语地嘀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安文逸觉得自打自己来了千波湖，精神就从来没有正常过，死里逃生之后他彻底放弃了治疗，吐槽起自己的首长来：“因为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仍然是大会师后的事情，彼时张佳乐还隶属于百花军区，和韩文清各自坚守着547和293阵地。山区的路况很复杂，当时又处于通讯干扰状态，于是原本去绕背突袭韩文清的敌军敢死队，就一头撞在了张佳乐的脑门上。
这段凄惨的故事被当作固定的笑话，在各种军中晚会、聚餐上讲了一次又一次，堪称源远流长。所有人都知道，联盟第一幸运E……非张佳乐莫属。
于是张佳乐果然又炸毛了，果断掏出枪来，恨不得把叶修轰成渣的造型。几秒钟之后，他却突然露出警觉的神色，朝着叶修身后开了一枪。
众人都警觉起来，只有周泽楷还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没事。”叶修说，“都淡定点。”
而后他转过头，看着破空而来的那个黑影——直到足够近了，其他人才在黑暗中看清了，那是只灰色的雀鹰。
它潇洒而矫健地在空中盘旋着，那敏捷的身影像是个黑暗中的猎手。张佳乐愣了愣，看看鸟，又看看自己的枪口：“我打中了啊？”
“丢不丢人，还向导呢。”叶修喷了一口烟，一脸嘲讽，“这是个精神体你朝人家开个毛线枪。”
精神体……精神动物！这回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震惊值甚至超过了看见叶修击落天价战机。
精神动物，也叫精神向导，其实没什么稀奇的，理论上每个哨兵或向导都有一只。关于这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众说纷纭，最后得到认可的说法是——没什么用。
有人把精神动物归结为精神力量的具象化，所以每个哨兵或向导的精神动物都形态各异。这东西极少出现，普通人也看不见，而关于它出现的时机，倒是很耐人寻味。
有些哨兵或向导，一生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精神动物，而在已结合的哨兵向导中，也常出现见过对方精神动物却没见过自己精神动物的情况。通常来说，未结合的哨兵或向导，在同另一个未结合的向导或哨兵深入接触以前，精神动物是不会出现的。精神动物的首次出现，往往都是在他们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之后，而再次出现的时机，则是自己或对方遇到危险、两人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等。一般来说，精神动物的出现总和哨兵的向导、向导的哨兵有关，于是苏沐橙一言以蔽之：这就是爱神的化身。
对于这个说法，叶修持保留意见。不过这只雀鹰此刻出现，倒真是有点不寻常——精神向导出现基本都是在私下里，很怕人看见似的，这只倒好，众目睽睽之下飞得那叫一个泰然自若。
“谁家的鸟没看好？”叶修四下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仍然呆立着的周泽楷脸上。
“哦……”叶修看看周泽楷，又看看在自己身边盘旋的雀鹰，“小周。”
手里的烟还剩下一截，叶修扔掉了，然后将持烟的手抬了抬。片刻后，那只猛禽在他手臂上落了下来，温顺得像只鸽子，橙黄色的眼瞳沉静而温柔地望着他。
他笑了笑，在那光滑的羽毛上轻轻吻了一下。雀鹰发出一声鸣叫，而后振翅飞向空中，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夜色里。
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众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承认，方才出现在叶修脸上的那种表情，应该是……温柔？
尼玛不可能啊！必须是被激光炮闪瞎了眼，看到了幻觉啊！那张嘲讽脸上怎么可能出现温柔这种不科学的表情！韩文清都比他更配这个词好么！
一片东倒西歪人仰马翻中，周泽楷看着叶修，微微张着口，像是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要说的话想必纠结在胸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把他憋得满脸通红。
叶修走了过去，抬手擦擦周泽楷额上渗出的薄汗。
“你养的鸟？”
周泽楷点点头，又摇摇头，仍然没放弃组织语言，垂死挣扎的模样。
“精神向导都出来了，”叶修轻轻拍了拍他发烫的脸颊，“这么喜欢哥啊？”
周泽楷的脸几乎要烧起来，最终也没顺利地说出想说的话，只是用尽全力地点了点头：“嗯。”
“这么巧啊，”叶修满脸不怀好意的笑，“我也喜欢你。”
于是他满意地看到，周泽楷完全放弃了挣扎，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和断电了一样。
虽然有点罪恶感……不过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一连串枪声响了起来。
张佳乐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微型冲锋枪，就这么扬起手对空s_h_è 光了子弹，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很罕见地，他在这种发泄似的行为结束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