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反思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叶绾的声音低沉又缓慢，慢慢抬头瞪着叶纪。
叶纪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绾小心地又盖上被子，走到床的另一头，犹豫了一下解开了杭雪春的衣服。
“我倒要看看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病房的冷光灯下，杭雪春苍白细腻的肌肤慢慢展现出来，整个胸前还算好，只是有几处不太注意的细小伤痕，似乎是抓伤，叶绾抬头看向叶纪的眼睛似乎要喷火：“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叶纪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走过去一看，也惊讶道：“这个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叶绾叹了口气，又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看，无意中发现了杭雪春左手腕处的伤疤。
叶纪看见时也是吓了一跳，一周下来自己居然这么粗心，连这样的伤疤都没有发现……正想找程医生来看一看，却被叶绾拉住了：“你看见这道疤了吗？这是割腕形成的，缝了几针……”
割腕？小春吗？怎么会……
“叶纪，他是一个曾经死过的人，你觉得他会像普通的花痴小女生一样喜欢霸道总裁吗？”叶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弟弟，“照我看他忍你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要不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一个事情，他迟早要被你逼疯。”
看着叶纪受伤而又落寞的眼神，叶绾也不禁心软，口气放缓了一些：“叶纪，你可以做一个温柔的情人，对他好一点不行么？再说你要追他，就是来问问我也是好的，何必要学小说呢？我又不是不能接受同性恋……”
叶纪还是没有说话。
“好了，别难过了，还有机会……你是真的喜欢他吗？你确定不是心血来潮随便玩玩？”叶绾想了想，又问道。
他摇了摇头。
叶绾暗叹一口气：“你长这么大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那他也算是你的初恋了……你确实对感情之类的问题一窍不通，我也能理解，不过既然确认了自己的真心，那就一条路走下去，别后悔。”
“不后悔。”
沉默了一会儿，叶纪还是坐不住，走出去买了一些药膏回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杭雪春脚上的伤口处，认真谨慎得就像是在修复古画。
伤口处的痛觉神经使得杭雪春无意识地动了动，叶纪抿了抿唇，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脸，低声说道：“姐，我现在真的好后悔……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狠，我真不是个东西……”
叶绾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也别自责了，事情也都过去了，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对待他吧……不过叶纪，我担心他可能会怨恨你，你有唤回他的决心吗？无论吃多少苦……”
“无论吃多少苦。”叶纪的声音虽轻，分量却一点也不。
其实叶绾对于杭雪春是个男孩这个事实还是有些排斥，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劝他放弃的，可是忽然从弟弟的指缝见看到了他的眼神，一瞬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低头仔细看了看床上的人，容貌清秀，皮肤是连女人都嫉妒的光滑白皙。虽然美丽，却没有半分像女孩，柔弱如滨江之苇，却也隐隐透出些坚忍来。
光是看他的睡脸，看久了也会让人喜欢上他。
那头叶纪仔细上完药，又吹了一吹，终于抬头，看着叶绾：“姐，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上我？”
叶绾也是个敏感的人，听出了弟弟语气中她从来没有听过的部分，不禁暗叹，他果然是对他动了真心。弟弟虽说从小跟着自己长大，却也没见过他爱人时的样子，这回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知会怎么样呢……
但是既然是自己疼爱的弟弟，说什么也要帮的，叶绾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想得到他的心，就要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家里环境怎么样……不过就我看到的这些，我认为，他至少是个敏感的人，你不能对他说重话，更不能暴力；他自杀过，说不定还会想要自杀，所以你要格外注意他的言行；他身体不太好，认识你之前一个人在服装厂里工作，那他家里也不会很富有，穷人往往自尊心特别的强烈，你最好不要显摆你有多有钱；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情人死了，心里肯定有巨大的创伤，你不要提到这个，他现在肯定是非常脆弱的，你要注意多体贴他……”
“总而言之，你要无条件地对他好，爱他，疼他，不让他感受到危险，也别让他受委屈，我猜，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乖乖呆在你身边了……”
叶纪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
“反正像你上周这样做是百分百的错！你自己慢慢去弥补吧，只是有一点，”叶绾盯住叶纪，“他是你自己选中的人，既然决定要对他好，就别半途而废，不管多困难都坚持到底。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吗？”
“我确定。”叶纪回答得不假思索。
“好吧，爸妈那边，就先瞒着，等和孔家的订婚日子快到了的时候再摊牌吧，不过我估计他们两个要接受他很难……”
叶纪轻轻摸了摸杭雪春额上的碎发，坚定地说道：“难也无所谓，大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走。”
“你胡说些什么？”叶绾瞪大了眼睛，“爸可全指望你呢……”
“而且你这样硬碰硬，爸很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你不能这样！”
叶绾缓缓摇了摇头：“你太冲动了……”
“好了姐，要做什么我现在都想清楚了，谢谢你开导我，现在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你先回去好吗？也很晚了，要有十点钟了吧……”
叶绾看了看钟，确实也是时间不早，明天又是星期一，又要有很多事忙，她没犹豫太久，就告辞了。
叶纪坐在杭雪春身边，四周安静得能听清楚他的呼吸声，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他的面孔如天使般纯净美好，唇线清晰优美，因为病的缘故泛着一些白色，原本是很漂亮的。
就这样安静地坐着，靠他很近，叶纪听见自己的心跳。
自己有多喜欢他？
向来不愁没有伴侣的叶纪忽然间就像一个毛头小伙一样，担心起自己的意中人会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一类问题。
如果小春不喜欢自己，那该怎么办……
不，不要……
想到这个，叶纪的心就会一抽一抽地疼。
活该！叫你对他那么坏！明明像他这样的人就是应该放在手心里宠的，上个星期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51、真心
独自伤感反省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去轻轻亲了一下杭雪春的脸颊，然后拨通了万能小助手柳思的电话。
“小思，我可能要请两天的假，公司里的事情就先拜托你了，回头给你发奖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是我真的走不开……拜托你，或者说你找别人帮忙也可以，别让办公室里的重要文件被别人偷看到就行……小思你就帮我这一回，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了……”
也许是听出了叶纪声音里的疲惫，柳思才万般无奈地同意了。
这个老总虽然脑子还算好使，一般的商业手段也都会用，关键时刻也能稳住人心，提出的方案也能叫人信服，有时狠起来确实也很可怕，是个管理公司的合适人选，可就是有一条——四处拈花惹草，基本来公司的女演员都跟他有过一夜情，几次摊上情债躲在外面，都是她来收拾，这次不知又是谁……
这类事情是最讨厌的，他常常要为这些事伤脑筋，工作也不能好好干，还是柳思帮着处理事务。上周不知为了谁魂不守舍了一整周，自己有苦不能言，现在倒好，彻底把公司丢给她了……
是谁呢？最近忙的电影，演员都已经选定了，他在考虑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那个新来的没用的男秘书？
柳思的一张扑克脸，谁也不能从上面解读出什么情绪来。
叶纪对于柳思是百分百的信任，这个女人知道公司的最高机密，也了解公司的日常运转，如果她又那个心，泛雅影视早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可是她没有，依然一心一意地辅佐叶纪，也没有看出她喜欢自己的意思，为什么会有这样忠诚的人呢？
也多亏了柳思，叶纪才能轻松一些。
叶纪看着床上的小春，以前没有出现过的疼惜与怜爱统统涌现了出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小地摩挲着，意外地摸到了些茧子。
虽然很小，但是也多，数一数，右手上大约有四五个。
叶纪将近一周的狂热，终于在医院里平静下来了，只要脑子不发热，该想到的事情他总是能一件不漏。
现在想起来，在认识自己之前，他在服装厂做的是什么工作呢？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他父母离异，为什么选择一个人生活？脱离了家庭的他，日子究竟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没有朋友，联系人少得可怜……还有他手腕上的伤口，他为什么要自杀？难道是情人死去了，一时想不开要殉情吗……
情人……
他的情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男人吧……怎么死的呢？
死掉的时间，距离现在近吗？近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那么这么说来，小春的心里还是有那个人的，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我该怎么做，才能打败一个毫无破绽只会越来越迷人的死人呢……
若是小春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不愿接受现实，自己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小春，爱上我吧……
叶纪痴痴地想着，温柔地摸过杭雪春的每一根柔软的指头，圆润的指甲，这样的他，他确信不会再遇到一个更完美、更想呵护的人。
电话响了，竟然是爵青打来的。
“爵青老大，怎么想起小弟来了？”叶纪握住杭雪春的手，连平时擅长的戏谑语气都显得底气不足。
爵青是顾小四的老大，专门掌管北京这一片的黑道生意，这个黑社会规模庞大，就算被手下人称作老大，也不见得就真的怎么样。像爵青这样的人，全国有二十个，真正的老板很少有人见过，但叶纪的老爹碰巧跟他有过旧时的交情。
据说这个人叫做大吕先生，穷尽一生去崇拜梅迪契。
“叶总啊，上次顾小四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你都不回一句，我还以为他搞砸了呢……哥俩好几个月没聚了，你就把我爵青给忘了是不是？哈哈哈……”爵青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说话是典型的烟酒嗓。
“哈哈怎么会呢……上次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手头有些事……小四办事很利索，咱们大家都信得过的不是么，只是我最近改注意了，能不能叫小四再来一趟？我想……想把那个拆了。”
“不满意啊？回头我揍他……”
“不是的……”
两人又说笑了一番，才结束了对话。
看了看杭雪春，叶纪微微一笑，又打电话给洪妈：“洪妈，杭雪春出了点事，你看看你方不方便出来帮我带件衬衫来，我今晚不会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不理会洪妈的唠叨，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好了，现在该找个能办事的了……
“小范小徐，你们两个给我搞张弹簧床来，我在医院里，给我送过来，随便多少钱，回去找小思报销。”
终于把所有事情忙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趴在杭雪春的身边趴了一会儿。
无论是谁的劝阻都没有用，叶纪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最终大家还是顺应了他的意思，让老总睡在了医院里。
不知是因为心里牵挂小春，还是这床是真的不舒服，叶纪翻来覆去一整晚，愣是没睡着。
第二天程医生又来了，看了看杭雪春的状况，略有担忧地说：“叶总，我担心他今天可能还醒不了……他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气血不足，身体又不是很强壮，所以我觉得可能做不了体检。”
叶纪黑着眼圈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我要知道他身体究竟怎么样，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要怎么护理，而且这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就等会儿稍微检查一下，借用一下医院的仪器。”
“做个血常规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吧？”见程医生不说话，叶纪又补充道。
程医生终于点头道：“好吧，如果发现问题再详细检查……那么外科常规检查呢？吊的水要先停一下。”
叶纪疲惫地点点头，坐到一旁去看小春。
但是他毕竟是个忙人，就算不在公司里也会有很多人找他。
“叶总，前两个月山区扶贫计划的反馈发来了，要不要联系记者？”
“叶总，广告公司说委托设计的电影宣传手册出了点小问题，原本的计划可能会推迟，您看要不要取消宣传手册？”
“叶总，合作的各大公司就只差百胜餐饮没有回应了，您是否要亲自去催一下？”
“新的拍摄地点已经确认，但是租金上的意见分歧较大，您看是多配给一些资金，还是派人去专门砍价？但是我看那个老板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叶总，人事部的牛部长突然说要辞职了，您要不要回来看一下……”
“叶总，关于《澜渼》的资金预算，财务部发现可能会不足，您是否要联系别的股东？”
……
“叶总，杭先生的血糖值偏低，有轻微贫血的迹象……”
叶纪从纷繁杂乱的电话中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了一些光彩：“你接着说。”
52、转变
程医生看了看手中的各种报告单，说道：“平常可能表现为食欲不振，营养不良，比较容易生病，另外还可能存在着一些炎症，我认为是胃部炎症……心肺功能有些弱，尽量选择空气好的环境……”
叶纪想了想，点点头，还是让程医生出去了。
杭雪春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才醒过来，叶纪一直都在医院没有走开，请教了一名护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看见他醒过来，叶纪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站在原地不敢动。
杭雪春的目光涣散，看着天花板好久，终于想起来昏睡前的事。
“小春……”叶纪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感觉怎么样？”
他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只记得自己很讨厌这样的一个声音，这样的一个人。
被囚禁的记忆还鲜活地跃然眼前。
叶纪想了想，走出去叫了一名医生进来给他看了看。
“嗯，病人状况很稳定了，今天再做一个检查，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微微一笑，叶纪这样的二世祖竟然也感激不已。
“谢谢医生。”
杭雪春自己坐上了车，下车时叶纪说什么都要抱着他走，说是路太远了。杭雪春没有拒绝，依然漠然地不去看他。
叶纪早已通知洪妈煮了些粥，将杭雪春抱到另一个宽敞的卧室，都安顿好，才下楼去装了一碗粥上来。
他亲自喂他，表情带着些歉意：“来，吃点东西。”
不过其实杭雪春的体质不好，从小到大就没有饿的感觉，也不是他性子倔，就是不想吃东西。
“就吃一点。”叶纪耐心地哄着。
杭雪春摇了摇头。
叶纪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将碗放到一边：“小春，我知道你讨厌我，对不起，上周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也不求你原谅，只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要打我骂我都好说……”
杭雪春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讶，叶纪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但是随即又平静下来，叶纪变成什么样，跟自己有关系吗？
见他还是不说话，叶纪又说道：“你都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这可怎么行，求你，吃一点吧，你不吃，我要心疼的。”
杭雪春终于忍不住回头狐疑地看他一眼，却看见了他眼下的淤青，面色似乎也憔悴了一些。叶纪这几天确实是没怎么睡，一方面不放心他，一方面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每天能睡两三个小时就不错了。
杭雪春也是个心软的人，看他这样，也稍稍的有些不忍。
叶纪看他转过头来了，连忙端起旁边的碗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才送到他嘴边：“吃点，要不然洪妈要生气了。”说着忍不住的微笑。
“我发誓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对你，一定会对你好的，所以，请你爱上我吧……”
他的话说得很轻，像窗外燕子的呢喃。
杭雪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从医院回来休养的这两天杭雪春一句话都没有说，叶纪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连班都不上了。他忽然变得这样奇怪，但杭雪春并没有表现出太讶异的情绪来。毕竟他在上周都已经见识过了，他变脸的速度……只是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但是也无所谓，他是不可能喜欢上他的，无论他变成什么样。
柳思实在是心里不平衡，三番五次地催促叶纪来公司，最后还是以辞职为要挟，叶纪才终于同意了。
“小春，”叶纪来到他的房间里，表情温和，“不管怎么说，我也还是你上司，你……是不是应该回去工作了呢？就是跟在小思后面帮帮忙，不会很累的，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放假。”
确实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无聊日子他也不想再过了，况且那天忽然想到继父，觉得叶纪还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就算不太开心。但是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能让自己开心的呢？叶纪就算再像继父，至少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权衡一番，还是愿意留在这里而不是逃走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
自己在出租屋里的那些东西，他曾经想要拿回来的，但叶纪说都不要了，买新的。杭雪春想了想，子夏没有留给自己什么重要的纪念品，便也不去计较了。
柳思曾经来测量过他身体的每一个数据，腰围胸围臂长等等，连手指的粗细都量了。做了许多衣服回来，都很合身，姐姐说不能炫富，所以都不会告诉他价格。
回到公司里，叶纪真的让他跟着柳思到处走一走，事情多起来，渐渐也不再那么郁结，眼神中带了一丝光彩。
他看见公司的扶贫计划，忽然就动了这么个念头。
自己是孤身一人，和孤儿也没有什么区别，叶纪给他开这样的天价工资，要到猴年马月才用得完？不如捐给福利院好了，那里的孩子们没有父母，更需要钱。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叶纪，只是说要去福利院看看孩子。
叶纪想着这样也好，便同意了。
杭雪春之所以要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是因为他早就发现自己是门卫处的重点看护对象，没有叶纪的陪同或是允许，他是没有办法出去的。
福利院不是很大，里面的小孩却很多，这年头狠心的父母多了，叫人看着心寒。
杭雪春匿名签署了捐款协议，每个月捐款一万二。
没有父母的孩子也是一样的天真烂漫，条件不好，趴在泡沫塑料的地板上也能玩得很开心。
他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福利院的孩子都很随和，没有不愿意让别人抱的，杭雪春抱起地上的一个两岁的小姑娘，眉眼稍稍的有些像记忆中的杭璇。
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下午，杭雪春竟然也笑了起来，有个六岁的小男孩非缠着他要跟他玩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刮一下谁的鼻子。
这样简单而且无聊的游戏，他竟然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和孩子在一起，似乎就能忘记许许多多的烦恼。
那个有点像妹妹的小女孩名叫彤彤，一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安安静静地趴在杭雪春的怀里。
他甚至都想着要把她带回家。
可是，他哪里来的家？已经和那些人断绝了关系的他，不也是个寄居在别人身上的孤儿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还小，还有希望，自己就不谈了……
临走时彤彤亲了他一口，杭雪春微微一笑，看见眼前的世界都明亮了。
萧子夏也有一个妹妹，九岁了，要是也能见到她就好了。
叶纪见他回来时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也不禁心情大好，问了些福利院的事，杭雪春也都乐意说。
因为气氛有些缓解，这两天叶纪都兴奋地不得了。
53、无心之过
下午终于聚齐了几位股东，关于那部筹划中的动画电影也即将开拍，各路人员都会到场，今天下午的会议是个总指挥，至关重要。
叶纪状态很好，连柳思都惊讶。
杭雪春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这个。其实只要有柳思在，什么事都不会是问题。
这两天彤彤甜蜜的笑脸总在眼前闪现，他想着，今天下午反正他们要开个很长的会，自己不如去福利院一趟。
早早地跟叶纪说好了，他也点头同意了。
杭雪春站在办公室里，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文件，一边想着哪些小物件能逗小女孩开心。
糖果吗？也不能吃太多吧……玩具小熊？积木？娃娃？还是教他们折纸呢……
忽然他看见了一张画纸，黑白的线稿，上面画着一只穿裙子照镜子化妆的老鼠，旁边是一只类似貂一样的动物，后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猪，背上坐着一只闭着眼的猴子。整个画面很精致，线条流畅。
买一盒油画棒送给她吧……
杭雪春这样想着，将画纸折了一下放进自己的包里。
恰巧此时柳思走进来，看了他一眼，问道：“等会儿会议要开始了，你千万记得别冒冒失失闯进去。”说着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包。
“我正准备去福利院，叶总同意了……”杭雪春从一开始就没来由地怕柳思，声音没底气地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说着她便拿着下午的会议材料走了出去。
杭雪春松了口气，慢慢地走下楼去。
却说眼尖的柳思迅速找到了叶纪，报告了刚才的事情。
“你说小春拿着图纸出去了？”叶纪正在和导演争论2D还是3D的问题，忽然被柳思打断了。
“那图纸和人设原稿没区别，怎么能走漏出去？”导演一听立马就急了，“万一被别的公司看见，就算没有作品竞争，也很有可能会打一场版权的官司啊……叶总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事……”
旁边的助理导演也站了起来：“叶总，是不是有间谍……”
导演敲了他个栗暴：“怎么这么没礼貌！人家叶总是随便用人的人吗？”
叶纪愣了一下神，迅速站了起来，打电话给保镖小组：“集合集合！全部在主楼楼底待命！”
柳思不用叶纪安排，会议之前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件事，会议怕是要延迟，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人，如何安抚他们也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好在叶纪在他上公交车之前发现了他。
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他是间谍……
叶纪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一想就会心痛。可是他却克制不住，不断地回忆起自己认识他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一定是恨自己的……他原本不是间谍，因为自己伤害了他，所以被别的人利用，要来报复自己了，偏偏自己又是这么喜欢他，就没有发现……就说一个人好好的怎么会想起来去福利院，还以为他是因为孩子才笑得那么开心，原来全是为了对付自己……
为什么要利用自己的真心……
脑子里一团乱，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杭雪春充满怨毒的眼神。
公交车走了很远，杭雪春都没有下来，他们便一路跟着。
终于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杭雪春抱着包慢慢地走了下来。四周是一片没有开发利用的废弃工地，各种杂草纠缠在一起，恍如叶纪此时的心绪。
旁边的小范提醒他赶紧趁人不注意将他控制住，一旦来了接应的人就不好办了。
小春，我不想怀疑你……
叶纪犹豫了很久，终于狠下心，说道：“别伤了他。”
一队黑衣人迅速跑上去，杭雪春还没来得及反应，包就被抢下，双手也强制地被反剪到了背后。
还未呼救，就看见叶纪缓缓走上前来。
旁边的人力用得很足，肩膀处似乎要脱臼一般的疼，杭雪春生出些气来，瞪着叶纪，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又要玩什么花样？上次是锁在家里，这回呢？
看见杭雪春充满敌意的眼睛，叶纪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他站着没有动，忧郁地看着杭雪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杭雪春先开的口：“你想做什么？放开我。”
叶纪正准备硬下心肠盘问他一番，忽然脑海中就闪现了叶绾的话。
你要无条件地对他好，爱他，疼他，不让他感受到危险，也别让他受委屈……
万一是冤枉的怎么办……叶纪想着，走上前去说道：“放开他。”
小范愣了一下，他不像柳思一样能敏锐地发现叶纪的情绪，不敢放，叶纪重申了一遍，才慢慢松开了手。
叶纪一把抱住他。
杭雪春本能地想挣脱，又想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便也任他抱着。
他穿的西装面料触感柔滑，微微散发着些香水味，可是在杭雪春的眼里，他的怀抱就是个冰窖。
叶纪在他头顶低声说着：“小春，我不希望你背叛我……”
他又在哪里找来的剧本？杭雪春眉头一皱。
“小春，你告诉我，你不是有意的，只是拿错了……”
拿错了？拿错了什么？
杭雪春忽然有些疑惑，抬起头看着叶纪。
叶纪的眼神，似乎是认真的……
“什么东西？”
叶纪松开手，向小范招招手，接过送来的包，他慢慢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张折了两折的画纸，还有一盒新买的油画棒，还没有拆开。打开那张画，确实是电影的某张宣传画面。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张纸很重要？”叶纪努力把声音放温柔，也微微弯下腰，与杭雪春四目相对，“它是我们正准备开拍的一部电影的原画，别看它只是一张画而已，如果被别的人看到，或许会利用它，然后会造成公司的损失，也许是几百万……”
“你是不是看它好玩所以拿走了它？”叶纪已经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哄孩子的语气问他，杭雪春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到一点点的生气与蛮横。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忽然温柔下来，他都有些受宠若惊。
叶纪微微一笑：“下次应该来问问我，也不该随便拿我办公室里的东西的……”
杭雪春垂下眼帘，低声道歉：“对不起……”
“别的我都不怕，我就怕……你会背叛我，但是我只是这么一说，你——”
“不，我没有，你信我……”杭雪春急急地打断他，眼中泛起了些泪光。
“我信你，信的，你别怕，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叶纪的声音轻柔，听得杭雪春更是慌张，眼泪掉下来，声音也抖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
“不哭不哭，没事了……”见他落泪，叶纪有一瞬间的慌了手脚，又把他抱住，柔声安慰着，“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好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家。”
“对不起……”杭雪春还是埋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地道歉。
“我已经原谅你了，别哭了。”叶纪拍拍他的后背。
但杭雪春是个极怕麻烦别人的人，更何况还是差点犯了大错，就算叶纪已经原谅他，他自己脸上也挂不住，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他笑话，他便死死揪住叶纪的衣服不肯撒手，也不愿抬起脸来。
54、伤疤
他难得这么主动地抱住自己，叶纪笑了笑，虽然没猜出他的想法，但两个人温存一番似乎也不错，便叫保镖们先回去了。
人一走，杭雪春立马就松了手。
“没事了，”叶纪看着退开两步的杭雪春，有些后悔叫他们走掉，“那现在，我原谅你一回，你也原谅我一回，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杭雪春理亏，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上周的事情忘掉，重新认识我好不好？”
杭雪春看着他，脸上泪痕犹在，想了想，也同意了。
“好了，我叫叶纪，我要回去开会了，你跟我一起走吗？”叶纪笑得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虽然没有杭雪春的那么大，但眼神也是一样的亮。
没等杭雪春回答，叶纪便拉了他的手上车。
事情糊里糊涂地就算解决了，会议也顺利落幕，似乎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小范毕竟是个称职的保镖，叶纪没有找他，他还是不放心，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往往这种关系最容易出现纰漏，他不敢怠慢，就算会被叶纪骂他也一定要说。
“叶总，您最好小心一点杭先生，他身上的嫌疑还没有解除，我不是恶意挑唆，毕竟叶总您在外面的对手太多了，杭先生又那么单纯，很容易就会被人利用。有些人就是会利用别人的心软，比如说一旦被发现就哭着求原谅，这样就会使人放松警惕，方便下次行窃……”
叶纪就算再怎么不想听到这件事，他到底还是个有脑子的人，他叹口气，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你也带着几个人在家那边看着吧，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立刻告诉我。”
杭雪春，我真的不希望这是真的……请不要这样残忍地对我……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杭雪春变得更胆小了，在办公室里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叶纪看不下去，放他回家休息两天。
说是要小心他，哪里舍得怀疑他呢？叶纪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杭雪春的眼睛那么纯净，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但是小范的话也不能当耳旁风，就只好把他放在家里，让其他人去怀疑他好了……
为这件事他打过电话给姐姐，叶绾心里还是不太希望弟弟是个同性恋，便也顺着小范的观点走，劝他小心一点。
是不是要和他聊聊呢……他的家庭……了解多一点也好吧。
但是当叶纪问到这些的时候，杭雪春的表情僵了僵，低下头去轻声说：“我不喜欢这个话题，你可不可以别问了。”
这些天杭雪春对待他的态度也好转了不少，问他话也会回答，而且叶纪不允许他叫自己“叶总”，这样一来似乎关系也拉近了一些。
“你父母是怎么离婚的？”叶纪不肯放弃，仍缠着他问。
“我真的不想说，”杭雪春抬头看了看叶纪，“也请你别去查好吗？我不想让你知道。”
叶纪叹了口气：“好吧。那么情人呢，这个也不能说吗？”
杭雪春摇了摇头，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你割过腕吧。”
冷不丁听见叶纪这么说，杭雪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住左手，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说。”
叶纪无奈地笑了，说道：“好，不说不说。我只是怕你……会再做傻事。我以前对你太恶劣了，对不起，你别放在心里。”
“不会的。”杭雪春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带着一点点的厌恶。
“你是哪里人？”
“上海。”
“在上海上的大学吗？”
“不是，在大连。”
“你不是才二十岁吗，怎么没有去上学呢？”
“我辍学了。”
叶纪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半开玩笑道：“学计算机的？跟比尔盖茨学啊……”
本来是无心的想缓和一下氛围，不料却看见杭雪春不安地抿了抿唇，目光也闪躲到了一边，双手不自然地绞着，再看脸上，眼圈都有些泛红。
怎么了？说中了？说中了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叶纪看见他手腕侧面露出来的一点点疤痕，忽然想到了。
那一定是他死去的情人学这个了。情人死了，然后他割腕殉情，被救活了，后来就辍学……不对啊，好好的辍学做什么，现在大学哪里是好考的，怎么样也要念完吧……
“拜托你不要再问了。”杭雪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房间里走。
叶纪没有拦他。
为什么，为什么小春不愿意说起他的过去呢？无论是家庭，还是情人……
忽然灵光一闪，叶纪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小春他喜欢男人！所以他不好意思说，内心脆弱怕别人伤害到自己！所以不愿意说自己的情人是谁，他父母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觉得有这样一个儿子丢脸，就不想和他有太多来往……
也不对。
他到底为什么辍学？就算山区再穷的孩子，卖血也要上大学，况且他家住在上海，条件肯定不会差到上不起；还有如果自己是同性恋，被父母知道了，会闹到断绝关系的境地吗？肯定会去找心理医生治吧，治不好也帮孩子瞒着呀，这是亲生的吗……小春长得这么好看，就是抱来的也舍不得赶走吧……
等等，要是叶桂荣那个老头子知道自己喜欢男孩怎么办？会很生气吧……
“你要是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给我丢脸，你就别回来了！家产一分钱都别想！什么时候想通了跟他断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否则别想踏进叶家的门一步！”
会这么说的吧。
走就走，做点苦力两个人还养不活么……就算老头子心再硬，穷困潦倒的时候好歹会接济一下，死不了。
“爸可全指望你呢……而且你这样硬碰硬，爸很有可能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你不能这样！”叶绾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
他，会伤害他吗……
生意做到这个境地，人命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了。这些年不知逼死了多少人，更有他直接杀害的各种中间人，洽谈商，黑道上的，等等等等。
叶桂荣想要杭雪春死，也就是动动指头的事。
不，不要……不可以……
叶纪现在尽情想象的，就是杭雪春所经历过的一切真相，只是他还没有联系到一起。
一旦踏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
但叶纪毕竟是叶纪，他身边有柳思，有叶绾，还有自己构建的关系网，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继父。
所以叶纪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犯和杭雪春一样的错误。
55、秋千
八月份快到中旬了，立秋刚过，风带着些凉意，北京也难得的下了两天的雨，轻柔的，丝丝入扣。叶纪虽不是个文人，却也读过一些书，偶尔下雨的时候，也会生出些惆怅来。
他和孔莉莉的婚礼定在十月，桂花盛开的时候。
那个女人他见过，吃过几次饭，言谈举止都有些娇憨的感觉，并不腻人。可是他不喜欢这样的类型，史湘云一样。
红楼？叶纪站在窗边，看着漫天的雨微微一笑。
红楼里，谁像他的小春呢？
黛玉刻薄，宝钗殷勤，妙玉清高，凤姐世故，巧姐儿又不懂事……竟没一个像的。不不不，她们都是女孩，怎么会像小春，真是的，老是弄错。
一滴雨刮到他脸上，不算太冷。
小春很爱哭呢。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叶纪对于他的好奇已经一发不可抑制，他似乎经历过很多，也懂很多东西，性格温柔内向，不爱说话……什么样的家庭能造就这样一个性格？像女孩子似的。
但是很可爱。
但是小春说了，不想让自己知道，虽说这只是他的真实想法，但在叶纪听来，却莫名的有了些关心的味道，心里有点小小的满足。
不查就不查，但确实也很难查。小春完全没有来历，朋友也不多，似乎已经切断了自己和过去的联系，以前的杭雪春已经死掉了的样子。
他的小春，是个谜啊……
神秘，又充满着他所着迷的魅力。
今天的雨不算大，入夜就要变成暴雨了。天边的乌云似乎就要倒下来，南方的雨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去广东开会，碰巧下雨，但那时太忙了，根本没注意这个，倒被粤语给迷住了。
“叶总，策划方案送来了。”柳思冰冷干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叶纪回过神，干笑一声：“啊，好，放桌上吧，我看完了会打电话给设计部。”
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小春，不想去怀疑他，叶纪便废寝忘食地工作。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只是一想到如果那是真相，就会心痛到不愿意去接受。
关于杭雪春对他讲的那个福利院，那个叫彤彤的女孩，他也都因为怯弱而不敢去查证。
逃避，逃避到什么时候……
心不在焉地揉翘了纸张的一个角，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认真地看起来。
杭雪春在家里还是无所事事，虽然脚上没有了脚环，但被囚禁的本质还是没变。囚禁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无处可去。他还犯了个错，内疚得不得了，却也没有办法补偿。
福利院近期是去不了了，那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他终于给叶纪打了电话。
“叶纪，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接到他的电话，叶纪都激动得握不住手机，慌忙打断他，可打断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窘迫地尴尬着。
“怎、怎么了，家里有事？”叶纪还是努力地平静了下来，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我想……”
想什么？想我了？想来见我？想要我回去陪你吗……
“我想……请求你买个秋千。”这个要求有点奇怪，杭雪春刚才一直犹豫着没好意思开口。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旁边的公园里有个秋千，总是要排队才能坐，现在忽然好怀念那样的感觉，才想起来给叶纪打电话。
但是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你凭什么要求他给你买这个买那个的，他那么忙，还给你这个大闲人开那么高的工资，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吧……
“秋千？”叶纪也愣了一下。
我这么个大活人比不上一架秋千？
叶纪有些泄气，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好，我马上就叫人买了送到家里去。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没有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叶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即打电话给小范小徐，叫他们去买一架美观的园艺秋千来放进花园里，贵一点无所谓，一定要快。
小春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跟自己亲近起来啊……就算叫了自己的名字，也还是要道谢，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家人……
不过他能打电话过来，已经算好了。
叶纪这么想着，笑了起来。
小春坐在秋千上的样子，也很好看吧……
不到两个小时，那两个保镖就“哼哧哼哧”搬了新秋千进来，杭雪春吃惊地看着他们忙，没一会儿就放好了。
实木的秋千还带着些清漆的气味，杭雪春坐上去，一不小心睡着了。
雨刚停了没一会儿，天色将晚，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香气，土地潮湿却不泥泞，秋千的顶棚低矮，质感很好，很有记忆中的美好。这样温和的环境，他却梦见了继父。
“小春，你以为你跑得了吗？不可能的，只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你！你身体的滋味，好想再品尝一遍……”
“你只能是我的奴隶，只能是我的玩偶！萧子夏那个小畜生，弄死多少遍都不够！我恨不得把他挖出来千刀万剐！”
“杭雪春，快点回到我身边吧……”
他一下子吓醒了，连泪珠都滚下来，一睁眼却又看见了叶纪无限逼近的脸。
叶纪微微皱着眉，什么也没说，慢慢凑上去吻走了他脸上滞留的眼泪，耳语道：“梦到什么了，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茫然地看着叶纪，呼吸还是急促，忽然间反应过来，急忙退开叶纪站了起来，却慌张地绞着手。
叶纪看着他，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晚上凉了，出来要记得带条毯子……我什么都不会问的，你别紧张。好了，我们进去吧，洪妈该等着急了。”
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顺势揽住他的肩，带着他进了屋子。
直到吃饭的时候杭雪春才终于缓过来，猛地哆嗦了一下，吓得叶纪扔了筷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的，没有……”
不放心地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慢慢吃起饭才稍稍放下心来。
“小春，你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讲，就像今天这样，我真的，很高兴。”叶纪微笑着看他。
杭雪春低下头去：“真是麻烦你了，我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还花了你的钱。”
“在我家里，就请你不要再说让我不开心的话了。”
他抬头看着叶纪严肃的脸，咬住了下唇。
“好了，乖乖吃饭，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杭雪春摇了摇头。
“难怪不见你胖……”叶纪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桌上的全素菜。
自从上次做完杭雪春不知道的体检之后，程医生便建议叶纪给他多吃蔬菜，可以多用点醋之类的开胃的东西，叶纪就着他，就这样要求洪妈每三天才做一次荤菜。
这样也好，挺健康的。
叶纪望着体重秤上略有下降的数字，淡淡一笑。
56、旧人痴缠
吃完饭杭雪春抱着沙发上的靠垫看了会儿电视，是最近热播的古装电视剧《长命缕》。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叶纪突然问这个问题，杭雪春愣了一下，看见他指着电视，便明白过来，说道：“我是第一次看。”
“画面呢？演员？导演手法？”
“我不太懂这个……”
叶纪笑着在他身边坐下，轻描淡写道：“这部剧投资了七千九百万，拍了整整三年。”
但杭雪春对于这样的数字并没有什么概念，眼神还是一片寂静。
叶纪笑得更开心，在他鼻子上轻轻一点：“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的小笨蛋。”
本来他是想套近乎的，叶纪也看了不少青春偶像剧的剧本，一般如果男主角这样做了，女主角会一脸娇羞，然后就打情骂俏，再不济也会讨个脸红。可是他明显打错了算盘，杭雪春连笑都不笑一下，侧身让了让，一脸的洁身自好，跟你不熟的样子。
叶纪暗自懊恼了一会儿，又自我安慰着，兴许因为小春是男孩，所以反应会不太一样。
看了一会儿电视，叶纪早早地就催他去睡觉了。
躺在微凉的床上，杭雪春听见了外面的雨声，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
他忽然就想起来，今天在秋千上的事，叶纪说了不会问，他果然没有问。
这是在，尊重自己吧……
叶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子夏，你今天晚上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吗？我总觉得过去对你没有用尽全力，再给我一个夜晚的时间，好好爱你……
雨声依稀，渐渐的飘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处暑刚过，也下了两天雨，渐渐的显露出下半年的光景来，暑气散去，北方很快便要冷了。
叶纪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解除了对杭雪春的怀疑，从心底接受他，认真关注他的每一个小细节，他的一声咳嗽也能放心上记挂许久。
杭雪春也因为前不久的错误而没有再去福利院，一直都呆在叶纪身边，渐渐也接受了他对自己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心目中的萧子夏的影子却没有淡化，反而越加清晰，他的温度，他的声音，都从纷繁的记忆中抽取出来，摆在了一闭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能梦到他。
是爱得不够吗……什么样的爱才能穿越生死，无论身在何方都能缠绵不绝……
子夏，你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因为……叶纪吗……
萧子夏的生日在九月六号，以前过过一次，他一直都记得。
六号那天他一家人肯定要去的，他妈妈一定不愿意见到我，那我就早一天去好了，就是坐在那里说说话，好久没跟他说话了。
杭雪春算了算，九月五号正好是个星期六，不用去上班，叶纪却是要加班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自从九月份一开头，杭雪春就有些心不在焉，叶纪请程医生看过他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他才稍稍放心。他知道杭雪春有比较严重的胃病，却一直没有想起什么好办法，又不愿意让他吃药，直到这两天听那些女员工说了粥的事情，才忽然顿悟。
但是叶纪不怎么喜欢喝粥的，以前也从来不要洪妈煮，现在为了杭雪春，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煮粥？”洪妈一脸的惊诧，“少爷你怎么忽然又变了？”
“不，是为了小春。我不喜欢喝粥，你就弄点中午的剩饭给我，没关系的。”
“剩饭？少爷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什么人家，会有剩饭给你吃吗？那要不我晚上煮两口锅……唉，一把米也煮不起来，我老太婆是无所谓吃什么，少爷你呢？只能选一样了……”
“煮粥吧，小春都那么瘦了，我将就点没关系。”
“别后悔啊。”
叶纪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杭雪春回去之后，竟然闻到了久违的粥的香气。
“是煮了粥吗？”没等坐上餐桌他便开口问了，显然是很高兴，叶纪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溢满了幸福：“是啊，以后晚上都这样。”
洪妈怎么可能真的让叶纪将就，准备了一些面包和牛排，各种果酱红酒摆了一桌。
但是叶纪看见杭雪春疑惑的目光，便抢先说道：“洪妈，我也来碗粥好了，好久没吃了……”
“哎？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你这人怎么——”
“那我自己去盛——”
“我来我来，你坐着！真是的，怎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比天皇老子都难伺候……”
叶纪笑着坐下，看着对面的小春：“喜欢吃点什么菜？”
杭雪春也难得地提了些要求：“我、我想要一点咸菜，有吗？或者是醋泡的豆子……咸鸭蛋也行……”杭雪春在以前家里吃饭不太讲究，继父能烧点粥就不错了，都是他自己出去买的酱菜。
可是叶纪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简单的东西的，他略一尴尬，忽然想起来，说道：“我记得以前老北京有粳米粥配着麻花的吃法，等会儿我去买一点回来……哦家里还有别人送的燕窝，正好我也不吃这些东西，你就全吃了吧，不吃也浪费了，确实是挺贵的……”
“不，不用了，我不用吃那么贵的东西——”杭雪春连连摆手。
叶纪吹胡子瞪眼睛：“我叫你吃就吃！”
杭雪春被他吓住，木掉了，叶纪看他真的害怕，不由得又后悔，摆出笑脸来赔不是：“抱歉吓到你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害怕，我是、是想为你好来着……”
本来好不容易融洽点的气氛就这么被自己破坏掉了，叶纪暗自懊恼。
杭雪春低下头，没有说话，慢慢地吃起了粥。
之后的晚上果然是每天煮粥，燕窝粥带着一点点的腥味，但还是吃了。杭雪春不知道它的价值，只知道很贵，叶纪逼着自己吃，那也没有办法。
星期六的早晨，杭雪春五点钟就醒了。
天才刚刚亮起来，他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慢慢回想起以前在出租屋里的事情。
“小杭你别闹了，快从我床上下来！哎把我被子放下再走！”萧子夏气急败坏地追出来，到了杭雪春房里，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连带着被子把他摁倒在床上，杭雪春的眼睛近在咫尺，鹿一样的温润，他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被他偷笑着亲了一口。
“萧子夏，我喜欢你。”
时光寂静，流转无声，转眼间就已经物是人非。那一年的桃花开得太美，我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似水年华跌落，我却已无家可归。
“萧子夏，我喜欢你。”
空荡的房间里再次回响起那样的话语，颤抖到杭雪春都没有勇气听下去。
他永远都只能无助地流泪，面对谁都是这样，谁都可以轻易地摧毁他。
谁来救救我……
57、Succubus？
半梦半醒之间被子洇湿了一片小小的水渍，他听到叶纪轻手轻脚关上房门的声音，听见了窗外的鸟鸣，但这些声音仿佛是图画的底色一般，自然而又触摸不到。外面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只有这样似乎才是安全的，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一切，只能懦弱地不去面对，逃避就好了……
洪妈很快要来叫醒自己了，杭雪春抬起脸，倒下来揉了一会儿眼睛。
“洪妈，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到了中午就回来。”
“行啊，你一个人出去小心点啊，路摸得着吗？要不要我叫少爷回来带你去？”洪妈熟练地叠着被子，忽然摸到一片湿意，随口问道：“被子怎么湿了……”
杭雪春脸一红：“那个……”
洪妈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一样地笑着：“哦，没事没事，我知道的……我儿子十六岁就有这种事了，没事，我洗洗就好……小春你也二十岁了吧，那方面的事情也该接触一点吧……”
“哦当然我没有强求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也没问题……”洪妈笑着加上了一句。
杭雪春想了许久才想出来洪妈说的到底是什么，一下子脸红成番茄：“不是的，我没有，不是那个……”
“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小男生嘛，很正常。”洪妈带着谜一般的微笑抱着被子走了出去。
杭雪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床边，脸上的烧意慢慢退却。
不用在意这种事情……他轻轻拍了拍脸，慢慢走下楼去吃早餐。
洪妈明明是地道的北京大妈，却也能做一手漂亮的法国菜，早上的芝士蛋卷也做得非常之好。
“洪妈，那我先走了，别告诉少爷我出去了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
“行，注意安全。”洪妈并不对于他的行动多加管束，杭雪春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叶纪会让洪妈看住自己的，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墓园的位置他早就查过了，该走什么路到什么地方转站他都熟记于心。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没有很强烈，乍看之下像是整个天幕都在发光，并没有某个太阳的存在。
也许是内心孤独，他并没有觉得路上有很多人。
杭雪春向来警备心不太强，也没有多想，见洪妈放自己出来便心情大好，却没有想到叶纪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叶总，杭先生从家里出来了，目前正在往北京南部走。”
刚刚从接待室出来的叶纪一接到电话，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焦急：“他在什么方位？我马上就到。”
叶纪和小范小徐汇合的时候，杭雪春已经从公交车上下来了。
这次他来的又是很荒凉的地方，几个黑衣人簇拥着叶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早上九点钟左右。叶总，我担心他这次会和别人碰面……”
叶纪眉头微微皱着，想了一下说：“先别急，上次是你说的把他拦住了，这次先不要拦住他，我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见什么人。”
“家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用担心信息泄露，不要拦住他。”
叶纪再三强调，小范终于放弃了一开始的想法，妥协道：“好吧。”
杭雪春什么都没有带出来，空手，形单影只地在路上走着，叶纪没来由地看出一阵心疼来，恨不得上前去抱住他，陪着他一起走。
他慢慢地走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经过一片荒芜的长了些野草的土地，忽然就停了下来。
后面一群人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他摘了两朵美丽月见草，樱粉色的花瓣娇柔，杭雪春似乎是满含爱意地看了许久，细白的手指轻轻捧着花朵，叶纪远远地看着，心底慢慢泛出了些柔软来。
过了一会儿，杭雪春又慢慢走起来，和刚才的步调一样。
杭雪春走了很久，连叶纪都觉得不忍心，自己倒是无所谓，他身体不好，走这么远的路，会不会吃不消？他究竟要去哪儿，哪里没有车子能到呢……
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肃穆的大门，看清上面的字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他到墓地来做什么……
叶纪稳住心绪，低声说道：“你们回去吧，他来墓地，不会是有什么可疑的行为的……我早说过不用怀疑他，也许他上次真的是拿错了，这次总不会再有问题，你们都回去，我一个人看着他。”
小范看见是墓园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见老板都这么说，况且杭先生和他关系不一般，自己还是不要做电灯泡的好，于是说道：“叶总，那您一个人小心，我们就在外面等着，要是有突发情况就叫我们。”
“不会有问题的。”
杭雪春清清楚楚地记得萧子夏的墓在什么位置，什么都不看，一路低着头，拐弯，拐弯，然后在一个小小的墓前停了下来。
墓碑黑色，在不太强的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泽，墓前青草如茵，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雨，所以长势很好，映衬得墓碑更加的沉寂。
墓上刻着几个金色的大字——爱子萧子夏之墓。
萧子夏，吗……
终于知道了这个被杭雪春藏在心底的名字，叶纪却意外地很平静。
墓前的人慢慢跪坐下去，将路上摘来的两朵花摆在面前，叶纪站得很远，听不见杭雪春说了什么。他悄悄走到那个墓的对面，趁杭雪春低头不注意，迅速躲在了他对面的那个墓前。
好在墓碑都很宽，藏住叶纪都没有什么问题。叶纪向来是个不信鬼神的，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墓上，倚着人家的墓碑，仔细听着杭雪春的话。
“子夏……”
他哭了？可怜见的……
“你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的……”杭雪春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一般，“你过得怎么样？为什么都不愿意来看看我……”
萧子夏的墓碑和对面这个人的是背对背设计的，距离也不远，叶纪贴在上面，仿佛就是听杭雪春对着自己说话一样。
别哭了，我想你啊，每天都想……
“你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吗，我好无助，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好怀念以前在出租屋里的日子，你总是让着我，护着我，彦昀不喜欢我，你也说我好……我不好的。”
你很好，不要胡思乱想……
杭雪春说不下去，哭了一会儿，终于又缓过劲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叶纪在一起？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无论我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我不敢跑……他以前对我很坏，现在好一些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
叶纪听着，眼眶也不禁有一些些湿润。
58、窃听
对不起小春，对不起……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害……
“你家里我一直都没有去看过，叶纪不让我出门，而且你妈妈也不喜欢我，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真的想和你妹妹一起住，我欠你很多，我想对她好一点……毕竟以我现在的能力，我没有办法找到我妹妹……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依靠，我很没用的，只知道哭……”
他泣不成声，听得叶纪的心都碎了。
“除了我答应过你的那句话，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我活下去，子夏，你真的对我很好，我没有办法报答你，还逼你和我在一起……如果现在可以再来一次，我宁可远远看着你……是我对不起你……”
“我以前在家的时候，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生活还可以这样让人期待，谢谢你拯救我……”杭雪春的声音低下去了，之后便是一阵静默，唯有低低的啜泣声还能证明他没有离开。
不要哭了，我好舍不得……
叶纪躲在人家的墓碑后，听着杭雪春的哭泣，慢慢地反省起自己来。
还是姐姐对，要不是在医院的时候叫她过来，可能自己还是盲目的热情，只会吓跑他。
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杭雪春终于哑着嗓子说：“叶纪快回来了，我该走了，子夏，我向你发誓，绝对不会喜欢上叶纪的，我永远……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杭雪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自己跟叶纪没有什么不是吗，可是那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保证呢……
也许只是为了让子夏安心吧……
叶纪躲在后面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杭雪春的脚步声远了，叶纪才小心地探出头来看了看，走到萧子夏墓前，低头只看见杭雪春不慎滴落在大理石墓盖上的眼泪，还有那两朵依偎在一起的美丽月见草。
伸手抹了一下那滴泪，指尖摩挲了两下，叶纪弯腰撑着萧子夏的墓，仿佛就在搭着他的肩一般，缓缓说道：“兄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死了，但是我祝你在那头过得舒心，小春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不会欺负他，我会比你对他更好……”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朵花，说道：“小春的心全在你身上，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求你支个招儿……算了，我就只问你，你愿不愿意把小春让给我？如果愿意的话，就让这两朵花分开。”
叶纪天真地认真看着花朵，好半天都没动静，自己也哑然失笑，却仍不死心：“兄弟，那你说，小春最后会喜欢我吗？”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轻轻地翻开了盖在上面的那朵花。
他本来也只是半开个玩笑的意思，他从小就不信鬼神，人都死了哪里还会显灵的……可是他刚刚看见了，两朵花分了开来。
是真的么？萧子夏，你是在回答我么……
叶纪没敢问，只是愣愣地盯着花朵。
我就当是你说的吧，你说的啊，小春会喜欢我的，要是不灵的话，我挖了你哦……
太好了，小春会喜欢我哎，小春会是我的人！
叶纪锋利的唇角微微绽开一个笑来，示好般拍了拍“萧子夏”，又补充道：“本来我的情敌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死了，那也是你命不好，上天都不让你和他在一起，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也不去深究什么了，我劝你最好好好保佑小春能喜欢上我，要不然你的家人，还有你那个什么妹妹，就别想在北京混了。”
丢下一大堆放给死人的狠话，叶纪扬眉吐气般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尘，笑着离开了。
回去时见到杭雪春，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叶纪稍稍放下了心，也不问什么。却忽然觉得今天中午不适宜跟他一起吃饭，刚刚知晓了他的心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叶纪走进厨房说：“洪妈，我今天不在家里吃了，姐叫我去她那儿，我回来才想起来……我好久没去了，这次再不去她要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又不提前告诉我，在你家做保姆真是好辛苦哦……”洪妈翻了个白眼，“去吧去吧，下午别忘了上班就行。”
“好，洪妈你记得给小春多吃一点！”
叶纪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杭雪春，后者却并没有什么反应，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他今天真的是很伤心……平时是不会这样的。
暗自叹了口气，叶纪转身走了出去，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哎呦稀客稀客，叶总这样的大忙人大驾光临，小女子我受宠若惊啊……”叶绾皮笑肉不笑地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款款走向门口。
叶纪没精神跟她开玩笑：“姐你别闹了。”
“怎么样？上次那个小情人收服了吗？看你这样子，像是出师不利啊……”
叶纪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茶，才慢慢抬起头来，说道：“姐，我今天总算是知道点东西了。”
“什么东西？”
“小春他是上海人，父母离异，他有个前男友，已经死了，叫做萧子夏。”
叶绾看着叶纪，脸上的玩笑之意也慢慢地收敛了些：“怎么死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查，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剩下的就好办了。但是小春以前跟我说过他不愿意我知道这些事，我想还是不要去调查的好……”
“现在知道尊重他了？你看看你那个星期做的混事……”叶绾白了他一眼。
叶纪不理她：“但是小春好像很喜欢那个叫萧子夏的，我该怎么办？还是姐你说得对，我以后都听你的。”
“能怎么办？好在死了，要是还活着，你去把他弄死啊？”叶绾吃了块小点心，“你还是好好待他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哪天他想通了，觉得你好了，自然就会忘记那个人。”
叶纪看了看窗外的景色，沉默许久，终于又开口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叶绾看着弟弟，抿了抿樱粉色的唇，悠悠说道：“按我看，爸可能也不会强求你娶她的……孔家嫁过来，无非是想攀着我们家，爸也就是看那女人还挺可爱，别的也不图什么，你要是坚决不要，他也只能把婚事给退了。”
“可是消息都放出去了。”
叶绾轻轻一笑：“叶纪，你居然也会为这种事情发愁……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柳思。”
“柳思？”叶纪看了看姐姐，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觉得不靠谱，“我虽然信得过她，但是这样利用她，未免有些太不仁义了……”
叶绾笑道：“别人都说你女干诈，我怎么看你这么善良呢？面对柳思，就下不了手了吗？”
“不是的，我欠她很多……她每天都那么辛苦，我都不做什么事的……”
“你不是给她开了很高的工资么？可怜的弟弟，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千万别搭上人情。”
“……好吧。”
59、烫伤
因为杭雪春的嫌疑差不多已经解除了，叶纪也不让小范小徐再警惕他，只是小心看住他，别让他跑了。天气渐渐冷起来，叶纪每天都会嘘寒问暖，有时太唠叨了，杭雪春听着都有些头大。
但他不再会逼迫自己了，也没有再强吻过自己，似乎真的对自己上了心，杭雪春看了看天，拿不准这到底是好是坏。
在办公室里忙碌了几天，心中对于叶纪深深的防备似乎也稍稍融化了些，但是他把自己锁在床上的黑暗记忆却一直没能消退，潜意识中，杭雪春还是认为他和继父是一类人。
这天叶纪踩点完回来，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差点没让他吓出心脏病来。
“爸，您怎么来了……”
叶桂荣随手翻着桌子上的文件，表情严肃，听见叶纪问，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柳思不在，一旁的杭雪春脸色苍白，紧张地看着叶纪，本就楚楚动人的眼中竟微微透出了些委屈，看得他一阵心疼。
没等叶纪开口问，叶氏大总裁便开口了，上了年纪的沙哑声音听上去却是格外的锐利。
“你这用人的眼光也是越来越不行了，办公室里的秘书，连个茶都泡不好，要是来了贵宾，还不要叫人笑死。”
叶纪张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一旁纤瘦的人，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有没有害怕，他会不会自责，要赶紧把他拉过来，万一等会儿老头子又叫他做什么事情……
“行了，我也没空跟你研究这个秘书的问题，要是不行就赶紧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来是想看看，马上要结婚的人，工作究竟做得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撑起一个家，能不能对家庭负责……”
叶桂荣说着，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叶纪，但叶纪却没有注意到这个。
他下意识就想到——老头子怎么说到了这件事，那小春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说我欺骗了他……
叶纪的目光不安分地向杭雪春那里溜去，看见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老爹有些恼火的声音：“我在跟你说话！”
“是，是，我听着呢，爸。”
叶桂荣还想仔细地问公司的运营情况，恰巧此时柳思终于赶回来救场，叶纪使了一个眼色，冷面女秘书马上就展开手中的文件夹，简单地说了近期的概况，随即将叶桂荣带到档案室去了。
老头子一走，叶纪慌忙上前握住杭雪春的肩膀：“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什么吧？你别怕他，我护着你呢，不用怕。”
杭雪春拼命摇着头，声音低低的：“不，是我的错，是我手脚笨，什么都做不好……”他原本在家也是个少爷，再凄惨，家务活也是不用他做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人，自己又胆小，才一不小心就惹怒了那位老人家。
叶纪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杯和溢出来的水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却忽然无意中发现杭雪春的左手一直执拗地背在后面，看了看他垂下去的颤抖的睫毛，也不问他，伸手便强行拽过他的手来。
果不其然，左手虎口处被烫伤，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泡，周围的皮肤都泛着红色，看来是沸水烫的了。
叶纪心疼得恨不得马上带他回家，却也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被烫伤的经历，迅速冷静下来，不听耳边杭雪春说着“没事”的话语，半搂着他走到洗手台，将水流调到一个温和的流速，冲洗着伤处。
“疼不疼？死老头……”叶纪为了防止杭雪春反抗乱跑，将他圈在怀里，左手握住他的左手腕，在他头顶上轻轻问着，抱怨着。
“不怪你，都是他不好，他不该来这里的……我也不好，我竟然在这种时候离开你，让你受委屈了……受伤了就该及时告诉我，万一留下什么疤痕可怎么办？不要去管他。是不是很疼？我知道的，等会儿别乱动，我去给你找点药来……”
杭雪春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疼是真的很疼，一下子能疼出眼泪来，但是水流温和，慢慢地缓解了一些。身后的人胸膛火热，紧紧贴着自己，似乎都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模模糊糊中背后人胸膛的温度似乎烧到自己脸上来了，杭雪春慌乱间挣开叶纪的臂膀，窘迫地站到一边，低声说着：“我、我好了，没事了……”
叶纪看着他的伤着急，却也没办法强迫他，只好说道：“你先不要走，在这里坐着，疼我就替你吹吹，别把它弄破，会留下疤痕……这两天你什么也别做了，好好把手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杭雪春看着地面光亮的瓷砖，嗫嚅道：“那个，我不适合再在这里做事了，那位先生说得对，我配不上这里……请把我调到低级一点的部门吧……”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叶纪一想到那个老头对他那么粗暴就来气，“小春，我的办公室里不能没有你，你想去哪里都是不可能的。”缓了一缓他又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硬，又补充道：“小春，你觉得我对你太恶劣了吗？所以不想再看见我？我以后不会了……”
“不、不是的……”
叶纪阴谋得逞一般咧开一个笑：“那你就得听我的！我是你老板，我说你能做就是能做，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够了。”
杭雪春慢慢抬眼看了看叶纪，吞了口唾沫，才说道：“……我以后会努力的。”
“好了，等会儿老头子可能还要来，你先出去避一下，我不想他再找你的麻烦……你小心一点手上的伤，要是有人要你去做什么事，你就说你在等我就行了。”叶纪微微一笑，将他往外面推了一小下。
杭雪春这才猛然想起刚才叶桂荣说的话，问道：“你要结婚了吗？”
语气很自然，又有些好奇，却仿佛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叶纪的心里。他脸色白了一白，轻声说道：“没有的事，不是我说谎，是真的，你别难过，我不会喜欢别人。”
这话就很难接了，杭雪春不自然地眨眨眼睛，什么也没说。
叶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了一下，又不放心地看了看他的手：“你到十二楼的空会议室等我吧。”
“嗯。”
看着他慢慢走远，叶纪心中五味杂陈。
要找个人能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他……
这个人要信得过，不能太凶，最好能陪他说说话，相貌也不能太差，要有能力帮他挡掉危险，要聪明，还要能不怕叶桂荣。
别的都好办，就最后一条，偌大北京能找出来的，不超过手指头数。
思前想后，果然还是只有叶绾最合适。
但是她很忙，平时基本上在公司里，她身边又没有柳思一样的人物，只好自己多做点事。
也就只有这一条不太好了，但不管怎么说，也该把叶绾介绍给小春认识了。
60、罗颂
“叶纪！”
身后忽然传来了叶桂荣严厉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走进办公室。
大佬在椅子上坐下，表情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看着儿子，开口道：“你公司的业务这两年发展得还不错，我也都看过了，几个项目做得还可以。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男人在外打拼，不就是为了家庭吗……你妈这两天一直想找你谈谈话，她身体不太好，就我来找你。这个月里你挑个周末，到家里来一趟，也叫上你姐，叶缀那小子就算了，你这人生大事，还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商量商量。”
叶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我今天来就是说这个的，顺便看看你的努力成果，还算凑合，好了，我也有事忙，就不在你这儿多坐了。”
叶桂荣站起来，拿过柳思递过来的外套，便出门去了。
叶纪不敢耽搁，也站起来送他。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微风吹来，叶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说：“这泛雅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公司门口香樟树下，鲜红色的石蒜开得分外艳丽，就像火一般。
“小春？”叶纪拿着买来的烫伤药，老爹一走就匆匆上了楼找杭雪春。
杭雪春一个人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车水马龙，灰色的道路和灰色的建筑连成了一片。
他好美……
小心翼翼地拿过他的手，涂了些药膏上去，叶纪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好不好？今天中午。”
“什么人？”杭雪春问道。
他以前是不会问的，随便叶纪把他怎么样，他不抗拒也不接受，软硬不吃，叶纪一直很头疼。现在居然会问话了，叶纪不由得一喜，柔声说道：“是个姐姐，她会对你很好，是自己人。”
把公司里的杂事处理完，叶纪给洪妈打了个电话，听洪妈发完火，便喜滋滋地叫司机开车到叶绾家里去。
叶绾虽说很忙，但每天中午还是要回来吃饭的，见到叶纪没打一声招呼就来了，还没来得及调侃，就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杭雪春。
“你把他带来了啊……”
开口就是一句熟话，杭雪春不禁惊奇：“她认识我？”
叶纪笑道：“这是我姐，二十九岁了还没对象，她上次在你住医院的时候来看过你，你不知道。”
“你说我点好会死啊。”叶绾白了他一眼，走到杭雪春面前，伸出一只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手：“你好，我叫叶绾，是叶纪的姐姐。”
“你好。”
“姐，我想拜托你照顾一下他，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在他身边，就只好交给你了。”
杭雪春不安地看着叶纪，又看了看叶绾，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很担心老头子会对他怎么样……”
叶绾低头看着玫瑰花茶，叶纪知道她在思考，便也没说话，静静地等她开口。
终于，叶绾发出了一声长叹，悠悠说道：“叶纪，你既然这么执着，那我也只好帮着你，小春我会尽力的，你自己也要小心，爸妈那一关，不是好过的。”
弟弟第一次把情人这么正式地介绍给自己，可见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要是这个时候不帮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帮了……
“多谢。”
午餐就留在叶绾那里吃了，叶绾是个很亲和的美女，杭雪春没一会儿便也能跟她聊起来。
叶纪说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叶绾便也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便也没逼他，随意聊了些自己的趣事，聊了一会儿，杭雪春渐渐地也放松下来，也能微微的笑。
因为杭雪春手上的伤，叶纪没让他再去公司，把他留在了叶绾家里，嘱咐洛奇小姐不要让他拿什么东西，好好服侍他。
叶绾家里没有那么大的花园，她很喜欢金鱼，客厅有一整面的玻璃鱼缸，红色的鱼拖着摇曳的尾巴来来回回，画面生动而又华丽，仿佛是摇动着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它在日本的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透过这面金鱼墙，他好像能看见萧子夏在对面的微笑。
太忧伤了，杭雪春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
手上白色的纱布刺眼，杭雪春也不愿想起现在的这个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却说叶纪回到了公司里，一切事务照常，只是好像所有不常见的人都喜欢在一天内出现，还没下班，办公室里又走来了一位客人。
艳红的嘴唇仿佛燃烧起来，低胸深V领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成熟魅力，包臀裙短小，修长的腿格外夺人眼球，脚下细高跟的亮片鱼嘴鞋更是让无数男人臣服。
罗颂。
“你怎么来了？”
罗颂是新晋的女神级演员，二十二岁，前途无量，叶纪跟她玩过两回，觉得她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便也比较欣赏她。
“老公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我还不赶紧来看看？”她抛了个媚眼，抿唇一笑。
柳思也见过她，知道叶纪不是很讨厌她，便知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叶纪却冷下脸来：“知道我要结婚了还来？”
罗颂笑着，硬是挤上叶纪的腿，坐在他怀里，傲人的胸部顶着他，吐气如兰：“叶总这是怎么了，跟谁置气呢？我大老远的从广东飞过来看你，你就这种态度吗……”
“从我身上下去。”
也许是杭雪春来了以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现在的他对于胸部很反感。
罗颂小小的吃了一惊，双手圈上叶纪的脖颈：“为什么？叶总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的吗？为了你，我可是一直都没有跟别人——”
“从我身上下去！”叶纪加重了语气，脸上也有了些怒意，罗颂站起来，干笑了两声：“看来只有到了床上，叶总才会变成温柔情人啊，那么今天晚上……”
叶纪忽然也站起来，盯住罗颂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欢迎你，请出去。”
罗颂混到风生水起的境地，显然也不是好惹的，见叶纪生气，她脾气也上来了，丝毫不退却，说道：“叶纪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罗颂哪点配不上你？你嫌弃我不干净，你呢？你睡过多少女人，你就干净了？你虽然是个打娱乐圈擦边球的，但是我告诉你，你甚至还比不上我呢！你还好意思道貌岸然地去玷污人家小姑娘，我都觉得可笑！”
本来叶纪是还要跟她针锋相对一阵子的，却忽然听见她说的话，一时失了神。
61、“家暴”
我睡过多少女人？就算男人没有贞操这一说，但好像确实是挺过分的了……这样不干净的手，还能够触摸小春吗……那样纯洁如同天使一般……
罗颂见他不说话，越加觉得占了上风，说道：“叶纪你给我记住，今天你在这里不给我台阶下，你绝对会后悔的！孔莉莉是吧，我有的是对付她的手段，你最好想清楚，现在向我道歉还来得及！”
对，罗颂确实是个硬气的女人，说到做到，万一以后她对小春下手……
“今天确实是我心情不太好，我道歉……”
罗颂愣了一下，没以为他真的会道歉，后面的话被噎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那你今晚……”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
女人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回去了，你就抱着你那小娇妻睡吧。”
走出门去，罗颂才终于将被叶纪弄乱的思绪整理清楚。
他会道歉？他这种人会道歉吗？叶纪难道不是个什么都不怕的花花公子么，为什么会对自己道歉呢……难道说，真的是喜欢那个女人？能让叶纪动心的女人……真的想见识一下。
以前也跟孔家有过接触，给他家做过代言，请出来吃饭应该不难。
经纪人很快联系好了餐厅，就请了五个人，饭桌上谈得还算融洽。罗颂看见那个叫孔莉莉的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水嫩嫩的，但是看久了有些幼稚，很会撒娇，看样子懂的东西也不多，典型的温室花朵。
也许是外面的关系太复杂了，反而开始喜欢简单的人了吧……
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地就谈到了她的婚礼，准新娘一脸娇羞，说到叶纪，也都是一片赞誉，几个人都纷纷献上祝福，讨要喜帖。
罗颂对于叶纪，也是真心喜欢过的，但她年纪虽小，看得却透，知道自己还没有能配得上叶纪的本事，看见孔莉莉，心里嫉妒是一部分，也想着早日挣个国际名声，好把叶纪抢过来。
温柔起来的叶纪，真的很迷人。
饭局毕，罗颂找了个机会，悄悄凑近孔莉莉，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今天见识过了，叶纪对你，恐怕是真心的。”
说完她便走掉了，这种事，无需多说。
只留下孔莉莉呆呆愣愣地站着，心底的欢喜慢慢盛开。
杭雪春意外地比较喜欢叶绾，两次一接触，他便能有说有笑的了，叶纪看在眼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高兴，又失落，居然还会吃亲姐姐的醋。
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杭雪春与自己的距离感，他的笑仅限于自己之外，哪怕没有在对他说话，视线触及到他，脸上的笑意也会慢慢冷却。
没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改变他对你的看法，不用失落。
叶纪这么安慰自己。
九月二十二号正好是中秋节，叶纪带着叶绾去了父母家。这件事确实也不能再拖着了，硬着头皮也要把它解决。
但是叶纪私下里否定了叶绾对自己说的那个拖延办法。
拿柳思挡有什么用，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还是得要告诉他们，叶家要断了香火。长痛不如短痛，今天索性就坦白了吧。
到家的时候，姐弟俩才吃惊地发现老爹居然受伤了。也就在去叶纪那儿之后没两天，叶桂荣从自己家的木质楼梯上摔了下来，上了年纪，一下子把左腿摔断了，但他谁也没说，男人会怕这点小伤？还是不要影响孩子们工作了。
拄着双拐的叶桂荣仍然霸气难掩，面色苍白的叶夫人也被女佣从楼上扶了下来，一家人在客厅坐定，便开始讨论他的婚事。
杭雪春一个人在家里，中秋节，连洪妈也回家团圆去了。他倒是不想回家，所以也并不伤感，坐在花园的秋千上。
正午刚过，太阳还有些刺眼，不远处的红掌开了，以前没认出来。
要是子夏也坐在身边该多好……
杭雪春微微笑了一下，晃动起秋千来。
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其实爸爸也还在的，和妹妹在一起，能找到他们就好了。
渐渐的一阵困意袭来，他转身回屋，也懒得上楼去睡，盖着叶纪的某件大衣就在沙发上睡了。
他的衣服上残留着他喜欢用的香水的气息，很淡很淡的柑橘和茉莉香气，杭雪春闻了闻，其实也并不讨厌的，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讨厌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把自己绑起来……
杭雪春睡得很浅，没有做梦，是一阵电话铃声将他闹醒的。
“喂，你好。”
“是小春吗？我是叶绾，叶纪出了点事情，不过你别急，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你听我慢慢说。”
杭雪春听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虽说讨厌叶纪，但他好歹最近对自己不错，还是小小的捏了一把汗。
“我们今天去父母那儿，是为了叶纪的婚事。他十月份要结婚了，你知道吗，对象是孔氏集团的千金，但是他不愿意，他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就拒绝了……但是爸听说他喜欢男人，一时气得不行，拿拐杖打了他的腿，是右腿的胫骨，那一下不轻，我看着都疼……他现在回去了，本来他不让我说的，可是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其实他这个人平时都很乖，就算在外面招惹是非也不是真心的，他是真的喜欢你，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他……”
叶绾话说得有些急，随后不等他回答便匆匆挂掉了。
杭雪春放下手机，有一些些的震惊，也有手足无措，却最终还是平静下来了。
“小春！我回来了！”
门外的台阶下传来叶纪欢快的声音，杭雪春猛然转头，看见他强装镇定地走上那四个台阶，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微扭曲，却还是笑道：“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见到他这个样子，心疼说不上，却有些生气。
杭雪春没有动，说道：“叶纪，你过来。”
叶纪有些心虚地走过去，腿上的伤还是很痛，他装作没事的样子，头上亮晶晶的出了一层薄汗。
“躺下。”
听到这话时，叶纪就知道肯定是叶绾告的状，暗暗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下了。
杭雪春眉头微皱，迅速卷起叶纪的裤腿，果然不错，被棍棒击打过的地方微微的肿了起来，淤青还只有一点点大，但很快就会扩散开。
“你不许动。”
警告完叶纪，杭雪春跑到冰箱那里取出了冰袋，二话不说放在了伤处。
冰冷的触感和痛觉终于叫叶纪装不下去，咬着牙，眉毛也皱到了一起，轻轻地倒抽一口冷气。
62、缓和
沉默了一会儿，杭雪春站直了身子，也不看叶纪，缓缓说道：“反正你家人也不同意，我又不喜欢你，你还留着我做什么。”
话语很轻，杭雪春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来说这句话的，他确实想要离开叶纪，但是他自己也掂量过，离开了叶纪自己还能去哪儿，还是回到以前又黑又潮湿的地下室去吗……
不得不承认，人是贪心的，杭雪春自认看破红尘，却也不例外。
所以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原本他并没有看着叶纪，却忽然觉得这一阵沉默有些长，回头看向倒在沙发上的人，意外地看见了从没见过的眼神。
叶纪的眼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蓄了薄薄的水汽，掩住了平时的锐气，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定在杭雪春身上。
杭雪春从没想过会看到他这样忧郁，更没有想到会看见他的眼泪。
一滴圆润的透明水滴滑出眼角，慢慢地顺着皮肤的表层渗进了鬓角里。杭雪春的震惊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叶纪脆弱到虚幻的声音响起。
“小春，你这么说，也不想想我听了有多难受。”
叶纪眨了眨眼，克制住眼泪，还是用着刚才的音量接着说道：“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我都会为了你去摆平，就算是全世界都不愿意我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还是呼唤着你的名字，到最后都不会松手。”
“你听见没有，我心跳的声音，看见你我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对你粗暴也好，对你温柔也罢，都是我这颗该死的心在作祟，它想要你，想要你靠近……”
“只要你不拒绝我，我就可以一直这样喜欢你，但是……你怎么可以拒绝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杭雪春，我相信你不是傻子，同性恋怎么了，我不在乎，就算我父母觉得羞耻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你一个答复，只准是肯定，别的不准说……”
这些话，叶纪要是脑子清醒，也是不太可能说得出口的，情场上的情话说得顺嘴，但这样的肺腑之言真的是没有过。
杭雪春听着，觉得这些话很熟悉。
子夏，对于你，我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我只是一直都没有说罢了，要是那个时候说了，是不是就没有遗憾了……
杭雪春听得失了神，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目光空洞。
叶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见自己把他说哭了，一阵心疼，赶紧翻身站起来，将他瘦弱的身躯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不哭不哭，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你难过……别哭了好吗，我带你出去走一走……”
但是杭雪春这人不安慰还好，越安慰越委屈，虽然不出声，但哭得越发厉害了，双手死死揪住叶纪的衣摆不让他走。
“好好好，不走不走，那我们到花园里的秋千上坐一坐好吗？”
“不要……”杭雪春终于带着浓重鼻音开了口，“你腿上有伤……”
叶纪愣了一下，刚才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心里一阵暖流，微微一笑，刚想抱着杭雪春就在沙发上坐下，却见杭雪春哭了一阵自己松开了手，吸吸鼻子，眨了眨眼睛，眼圈还红着，带着哭腔问道：“你想不想喝点水？”
既然他都主动问了，不渴也渴啊，叶纪点点头：“想。”
杭雪春指了指沙发：“你坐。”
他身姿轻盈地进了厨房，但去的时间有些长，似乎倒一杯水不用这么长的时间吧……就在叶纪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的时候，杭雪春终于端着一杯茶出来了。
“是六安瓜片，小心烫。”
叶纪看了看茶汤清澈的杯子，微微笑道：“你还知道怎么念啊……”
杭雪春没理会他的调侃，认真地说道：“我会泡茶的，你不用调走我了。”
叶纪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还在为上次叶桂荣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禁笑道：“不会泡我也不让你走……小春，你是只有我才能闻得到的香气。”
“这种香气没闻过也就罢了，要是闻过，就会欲罢不能。看不见你，对我来说跟死没什么区别。”这是叶纪以前学的情话，但分量重一些，所以也没对别的女人讲过，但这毕竟是一种跟修辞有关的文字游戏，其中真心的部分就少得多了。
杭雪春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
叶纪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来，说道：“你喜欢喝茶吗？家里茶叶那么多，你选这一种，说明情有独钟咯，我还有六安提片，要不要尝一尝？”
杭雪春其实一直在想要不要跟他说“以后不要再为了我让家长生气了”这样的话，却又觉得好像把自己看得有些重了，而且叶纪这种人也不是你说着他就会听的，想了想又觉得无话可说，摇了摇头便上楼去了。
看着他纤瘦的身影，叶纪慢慢将茶杯放下，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拿起手机，想拨给叶绾。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本来讨论到孔家的小姐，叶纪说不喜欢她，不想娶她，叶桂荣想了想，不喜欢也罢，也没什么非要娶的理由，便同意了。叶绾暗地里不停地戳他让他说喜欢柳思，叶纪没接受她的建议，愣是说自己不孝，喜欢上了男人，但为了小春的安全，他并没有说是谁。
叶桂荣听见这话时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手边拐杖就打了过去。但他并没有说要他滚出家门，也没有放什么狠话，只是气得不停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纪没等他说，自己就先走了。
谁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准备打电话给叶绾，叶老夫人的电话就打来了。
“纪儿啊，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无心的？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你爸，但他是爱你的，他对你严格要求也是为了我们一大家子，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拿这种话来气他呀……你爸也上了年纪了，我身体又不好，以后还不是全靠你……纪儿，你不知道你爸有多喜欢你，小时候不疼绾儿也不疼缀儿，就喜欢拉着你，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先送到你那儿去，可你这么对他，怎么能叫他不寒心啊……”
“妈，”叶纪打断她，“我不是气你们，我是真的喜欢男人。”
“那……我们带你去找找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小时候的阴影……”
“不用了妈，我这么大了，自己知道怎么处理……我这次，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电话那头已是一片静默。
“对不起妈……”
63、叹息
叶纪缓缓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又打电话给叶绾。
“喂姐，是你跟小春告的状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这种事，我真的不想让他担心……但是他今天的态度好像好了一些了，你觉得我能追到手吗？”
“叶纪，我看爸被你气得不轻，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叶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忧伤。
“你上次说的想要的那种杜鹃花我看过了，已经没有了。”
叶纪小时候经常跟她玩这种“答非所问”的游戏，对叶桂荣正在气头上，哪还有心情去看他。
那头叶绾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叶纪，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
“难道你到现在都不肯相信吗？我都已经那么信任你了，将小春交给你保护，你还来怀疑我的真心？”叶纪也有些生气。
听出他生气，叶绾也只好软下语气：“不是不是，我只是再确认一下……你肯把他交给我当然是信得过我，我知道的。但是爸那么疼你，我真的也有些心疼……”
“疼我？”叶纪冷笑一声，“疼我他就应该尊重我的想法，而不是一个劲儿地批评我！我难道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吗？就算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到了这个年纪，我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冲动和真心的区别，我是真的喜欢他，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人能让我这么动心……”
叶纪恼怒的声音有些大，也没管房子有多空旷，杭雪春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楼梯上，一时手足无措。
其实早就知道他喜欢自己了不是吗……
杭雪春那么敏感的人，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出来。只是他一开始太过粗暴，弄得杭雪春很讨厌他，才一直在心里抗拒着这个真相。
但是虽然心知肚明，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会颤抖着心跳。
不，我不喜欢他……不要……
子夏，子夏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我不要再留在这里，我害怕……
慌忙转身又爬上楼梯，却不知何时丧失了平衡，被铺着绒毯的台阶绊了一跤，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重重地摔了下去。
虽然铺着毯子，但还是很痛，痛得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听见身后的响动，叶纪转头看见是他，连电话都来不及挂，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抱起他：“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着哪儿了……”
看见他哭，叶纪的心都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下。
刚才走那几步，连腿上的伤都可以忘记，停下来之后才感觉到疼痛，倒吸一口凉气。
杭雪春别扭地推开他，声音糯软：“你走开……你走……”
“我讨厌你”这四个字终究是没忍心说出来。
“我……”叶纪怔了怔，渐渐松开了手。
杭雪春抹了抹泪花，看都不看他一眼，又上了楼去。
叶纪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却又自我安慰着，不用心急，他已经在慢慢地做出改变了，没事，他一定会成为自己的人……
“为什么？爸爸，不，我不能接受……”
简洁空旷的卧室里，晨光轻柔，孔莉莉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的父亲。
孔父悠悠吐出一个烟圈：“莉莉，叶老总回绝了，我也没有办法……你也别难过，我女儿这么漂亮，还会有更好的人……”
“可是明明都已经订婚了，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反悔？”
“别生气，莉莉，叶家权势比我们大，就算爸爸也觉得不太好，但我们毕竟还是要听他们的……叶纪也许不是很喜欢你，那也没有办法……”
孔莉莉漂亮的脸孔都有些扭曲，忽然想起罗颂说过的话，说道：“不，不是的，他喜欢我的，那天罗颂说的，他喜欢我的……”
“真的么？”孔父眼睛一亮，“那你再去试一试吧，可能只是叶桂荣不同意……要是叶纪真的喜欢你，能扭转他的心也很好啊……我没儿子，就你们两个女儿，要是能攀上高枝就好了……”
孔莉莉看着窗外不知名的小鸟，细长的手指攥紧。
十月份里本有叶桂荣的生日，却因叶纪而闹得办不起来了，孔莉莉原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竟也吃了个闭门羹。
接二连三地受挫，她有些沉不住气。
她眼睛中闪现了一些从没有人见过的光芒。
却说这边叶纪仍是照常工作，杭雪春跟在柳思后面学习。他本就是个肯学习的人，几次看下来，除了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别的工作也都能做得出色。
叶纪最近有些忙，《澜渼》要正式开工了，这本书的作者名叫阿什，深藏不露，谈论版权也都只是在网络上，问他别的什么一概不回答。先前一直不愿意出卖版权，还是叶纪非要缠下来，问他是否要担任编剧他也没兴趣，总之这个神秘的作者就是不愿意露面。
所有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叶纪争取的，为此他甚至不惜派人从新加坡自由港把那件绝世珍宝拿出来。
世界十大珠宝之一的《叹息》。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华贵，所有人见到它，都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忙开工的日子比平常要辛苦不少，但忙过了这一阵子就会好很多。叶纪也不摆架子，跟着员工同进退，遇到了问题就算熬夜也没关系。
但是他这样做并不能改善他在外面那些人眼中的形象。
也许在公司内部没有多少人讨厌他，甚至还有不少姑娘芳心暗许，跟员工接触也算频繁，但在外面的人看来，叶纪还是那个会在利润上狠咬一口的女干诈小人。
就连他的恩师都评价他是“讨价还价的高手”。
不过虽然忙，叶纪都不允许杭雪春来拍摄场地，只是让柳思来忙一忙。他知道杭雪春身体不太好，怕熬夜伤害大，早早地就威吓过他不允许去，还特意通知了那边的看守。
杭雪春自然是说不过他，只好在家里歇一歇。
花园里渐渐冷了，叶纪也不再允许他坐在秋千上，叫洪妈盯着他一点，毕竟要把自己家那么大的花园全都弄成温室，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他的饮食起居，无一不按照孕妇的标准，外人听见了都觉得惊奇。
“叶纪，你小子可以呀，够风流，儿子还是女儿？”祁家少爷来看看他，碰巧听见他在通知洪妈别让杭雪春碰凉水，戏谑地捅捅他。
叶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再忙两天就差不多了，所有人员都已经适应了拍摄的生活，设备也都就绪，导演林枫坐在小马扎上，拿着大喇叭喊话。
“对了叶总，您公司是不是有一份往期电影的数据？我想这两天能不能借出来看一下，我没什么实战经验……”林枫的发型一丝不苟，也算是个好看的人。
这两天叶纪跟他朝夕相处，觉得这个人确实是有才华，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见他开口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说道：“那早点拿来给你看看吧，我现在就叫人送过来。”
64、枪声
叶纪看了看周围，不巧，能进入自己办公室的几位都在这儿了，路途遥远也不忍心让他们跑一趟，可是自己已经说好了要拿来，这么能丢人呢……
眼下只有小春知道那份文件在哪儿了，家离公司不远，大不了自己出去接他一下，应该不会有问题。
小春确实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接到小春，叶纪心中一阵欢喜，车上除了三名保镖也没有其他人，叶纪也不吝惜对他的褒奖。谁知刚走没多远，就遇上一处堵车。照理说这么偏远的地方很难会有这种情况，叶纪眉头皱了皱，就叫开车的那个保镖掉头。
但是后面已经有了两辆车，没办法，只好顺着往前挪。
时间不等人，叶纪打开车门，留下一个保镖开车，自己和小春以及小范小徐走过去。
离片场不远，大约走上十分钟就能到了。
北京的这片地方绿化做得不错，大片植被在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泽，空气沁人心脾。
杭雪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是被人算计过的人，难免会对这种反常情况敏感些，他虽然对这里不熟，但司机刚才嘟哝着不该堵车的时候，他就多了个心眼，回头发现后面有两辆车，虽然停得很自然，但是远处的路上并没有车，怎么会一眨眼的功夫就堵住了自己，难不成所有的车都聚到一起来了吗……
看见堵车的根源，原来是一辆车撞了人，那人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到处撒泼打滚，才致使后面的车辆无法通行。
是什么人……
杭雪春四下里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好好思索怎么向叶纪提醒一下，远处草丛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丝不该出现的光芒。
他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地想起以前被继父偷拍的印象，慌忙背过身去。
就在那时，一枚小口径的霰弹划开空气的层层涟漪，在反应不过来的那一刹那击中了杭雪春。
杭雪春本就走在叶纪的前面一点，回身挡在了叶纪身前。叶纪只看到他脸上微微的扭曲，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光像是空洞到什么也看不见，就那样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另外的几枚霰弹幸好落空，一枚擦着小徐的肩膀飞进了绿化带里。
“什么人！”小范小徐看见这一幕，迅速反应过来，判断出敌人的方位便冲了过去，那草丛里的人见势不妙，赶紧扛起枪就走了。
保镖害怕叶纪受到什么伤害不敢追远，只好作罢，回来护住叶纪。
叶纪却根本看不见身边发生了什么，小春倒在自己身上，他听见了枪声，那一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还产生了耳鸣，呼吸也停滞了，嗓子也仿佛被胶水黏住发不出一个音来……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耳边渐渐响起小范慌张的声音：“叶总，叶总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时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只感觉到左手湿了一片，颤抖着举起来，却是一手的血。
“……小春，小春？”他轻声询问着，好像害怕吵醒了熟睡中的爱人。
心脏好像空了一块，停跳的那一下憋得人难受，叶纪渐渐的回过神来，抱紧了杭雪春，口中喃喃道：“救他，救救他……”
双手颤抖到使不出力气来，他只能渐渐地声嘶力竭：“有没有人，快救救他，救救他啊——”
小范不敢犹豫，赶快打了急救电话，正好这时被后面车辆堵住的自家奔驰终于得空开了出来，他们于是赶紧劝叶纪先抱着人上车，去迎医院的救护车，这样会快一些。
叶纪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半是推推搡搡地就被保镖弄上了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说一点不同的话，紧紧握住杭雪春渐渐冰凉的手，感受着他的血液浸湿了自己的衣服，几乎是央求地说着：“小春，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我还没有对你好，你怎么能不给我机会，我还欠了你一条命……”
太过慌乱了，叶纪的眼眶干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小范机灵一些，想起叶纪的私人医生是全北京最好的外科医生，赶紧也打电话叫他赶过来，这次是自己失职，会受到什么样的处分也是个未知数……
一路火急火燎地送到了医院，叶纪已经哽咽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急救室的灯亮了，他背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慢慢顺着墙面下滑，最终瘫坐在了地面上。
直到这时，一滴眼泪才姗姗来迟。
小范小徐不敢上前去劝他，只是在一旁低头做着检讨。
叶纪什么也听不进去，连究竟是谁开的枪都没心思去想，满脑子全是杭雪春，他们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不要离开我……
叶纪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失败，痛彻心扉的感觉。
左手上还有没有干涸的血，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好多好多……小春，你会不会很疼……
空洞的思想没有持续太久，但对于叶纪来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个年轻的助理医生从急救室匆匆走出来，看见坐在地上的叶纪，赶紧汇报道：“叶总您别着急，万幸，子弹打在肩胛骨上了，只是打断了几根肌腱，没什么大伤害……”
叶纪麻木地抬起头，泪眼中的人有些扭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的陌生：“真的？”
“千真万确！您快站起来吧，我找张椅子来给您……程医生已经在全力救治了，一定会没问题的！”
小范小徐赶紧上前把叶纪扶起来，见他情绪稳定了些，那个小医生接着说道：“送来得及时，血已经止住了，因为空腔效应出血稍微有点多，但没事了已经，昏厥应该只是因为疼痛或者是惊吓，等麻醉过去很快就能醒了……”
多少有些安心叶纪终于慢慢恢复了思考的能力，顺了两口气，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才说道：“多谢你们……”
小医生一脸奉承的笑：“没事没事，救死扶伤的还是程医生，您该好好谢谢他……”
叶纪点点头，转过身去看着那三个保镖，声音冷下来：“你们这次犯了多大的错，心里有数吗？”
领头的小范大气都不敢出，恭敬地答道：“有！”
“要不是小春护住我，今天我就没命了你们知道吗？这是你们分内的工作，都做不好，我还养着你们做什么？小春身体那么弱他都能为我挡一下，你们这些保镖做什么去了？”
因为是在医院里，叶纪没有咆哮出来。
“你们让我很失望。”
叶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走到更靠近急救室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地盯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
65、养伤
因为不再害怕了，他稳定下心绪，开始思考那个人是谁。
叶家在外面树敌不少，能拼命杀他的也不在少数，但能有本事弄到枪支的，就不多了……有枪说明这个人势力不算小，高子深？还是葛泉？南方的那个周云骏嫌疑也不小……但是这几个人结仇已久，怎么会挑这种时候暗杀……
难道是……她吗？
叶纪忽然想到了那个被他拒绝的女人，眉头一皱。
不会，孔莉莉不会是这种人，她很单纯，她爸胆子也小，应该不会是孔家的人干的。
不过叶纪是不会吃这种哑巴亏的，只要子弹取出来，交给爵青去走私市场查一查，是人是鬼自然就见分晓。
眼下还是要好好照顾小春……
手术很成功，没花多长时间，仍在麻醉中的小春便被推出了急救室。
叶纪心疼得不得了，上前去扶着医疗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恨不得自己去替。
程医生将取出来的子弹交给叶纪，是一枚不大的铅弹。
医生什么话也没有说，拍了拍叶纪的肩膀便离开了。
因为伤的是后背右边，杭雪春便左侧卧。伤口包扎好了，细细的管子连到他细瘦的手臂上，叶纪走到病床前坐下，摸了摸他的脸颊。
“小春，你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下呢，你不是不喜欢我的吗……”
叶纪垂下头去，握紧了双拳：“这下我欠你的，就只有用一辈子来还了……”
上次这样坐在杭雪春的病床前也就是八月份的事，那次是自己做错，逼着他喝酒吐了血……这次还是自己的错，没能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伤……
片场的电话打来，叶纪说明了原委，告诫他们谁都不要走漏风声。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一定要抓住那个人千刀万剐。
昨晚拍了一场夜戏，从法国借来的老爷车不容一点闪失，全片场的人都密切关注着这辆车，一晚上没睡觉，叶纪自然也是一样。
年轻人嘛，熬夜没什么，第二天还能接着工作，可现在坐在杭雪春的身边，也许是被惊吓过了，一阵困意无法抑制地涌上来，他想等到他醒来再睡，可眼下怕是做不到了。
叶纪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情景很逼真，他和小春在一个战壕里，这一战已经输了，硝烟弥漫着不肯散去。小春中弹，伤口处的血不断，洇湿了尘土覆盖的衣服。他们是战场上幸存的两个人，躲在一处废弃的土屋里，敌人也许就在下一分钟就能发现他们。
小春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没有人来救他，他躺在自己的怀里，说不出话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小春，小春！小春——”
猛地从梦中惊醒，叶纪抬起头来大口喘着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自己刚才大喊的余波。
幸好不是真的，自己还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二世祖。
低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小春？小春你什么时候醒的……”他醒了？那刚才的梦话岂不是被他听见了？叶纪脸上一烧。
杭雪春半睁着眼看他，没有说话。
“那、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想不想喝点水？”
沉默了一小会儿，杭雪春微微地摇了摇头。
叶纪局促地四处看了看，眨了眨眼，才又说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一命……但我宁可是我自己去挨那一枪，你知道你为了我受伤，我有多自责吗？但是，但是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我能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点位置，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要是子弹再偏一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杭雪春醒来以后不久就想起了发生的事情，也明白自己中弹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伤口处确实在火辣辣地烧灼着。
可笑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偷拍，真是被继父吓到不行了……
想着想着就听见床边的叶纪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惊醒了。
看来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吓到他了……
不过看来他明显误会了自己的本意，本来没有想为了他挡的，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杭雪春听着他的话，也是没有忍心告诉他真相。
毕竟他是真的害怕了……
“医生说你伤得不严重，算是运气好了，只要休息一个月就会恢复了，你不用担心，就算把工作辞了我也会照顾你的，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保证随叫随到。”
杭雪春看着他的眼睛，闭了闭眼，终于开口。
“我想，去福利院看看彤彤。”
“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等你伤好一点吧，我会送你去，我也去看看她……她一定很可爱吧，我家小春喜欢的小孩一定很不错……”叶纪笑了笑，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来。
“伤口有没有很痛？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去给你买。”叶纪不放心地看着一语不发的杭雪春，总觉得对不起他。
杭雪春转头看了看窗外，淡淡开口：“我不饿。”
叶纪献了半天殷勤，终究还是要被公司里的电话打断。完全不工作是不可能的，他就算再任性也不能不回去开会，这边杭雪春虽然不说话，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有时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他哄睡了再回去，一周下来瘦了五斤。
出院之后回到家里，叶纪知道要动一动他的胳膊了，因为还没有拆线，只能靠外力来活动。
说来也好笑，自己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可听到杭雪春一点点的呻吟喊疼就紧张得不得了，提心吊胆地不敢用力。杭雪春也知道疼痛在所难免，有的时候痛得厉害了，叶纪就会抱着他慢慢哄，眼泪流在他怀里，似乎也就没那么痛了。
两周后拆线，程医生亲自上门在家里拆的。那是叶纪第一次看见他完整的上半身，肤色苍白，身形瘦削，确实有很多可疑的伤痕，都是小小的，指甲尖一样的白色伤疤。
但他没有敢问，也许这也是小春心里抹不去的伤痕。
拆线之后就可以主动活动胳膊了，疼痛还是一样，杭雪春没办法对自己狠心，还是要靠叶纪帮他。
医生说肌腱要一个月才能愈合，这期间最好别用力，以免二次拉伤，所以叶纪什么事都不让杭雪春去做，就连开车门这样的小事都要亲自动手，生怕他牵动伤处。
福利院里的孩子又多了两个，彤彤已经被一对国外的夫妇领养了，杭雪春没能见到她，一时伤感，又怕在人前落泪不太好，转身站到了叶纪的身前。
都怪自己，那一次说什么也没有让他来，还怀疑他是什么间谍……
66、生父
叶纪恨自己恨得牙根痒痒，没办法，只能以后慢慢还了。
天气已经转冷，家里还是温暖如春，只是窗外花木渐渐凋零，洪妈每天出去扫落叶，免不了又要抱怨。
而站在床前为他笨拙地削苹果的这个人，似乎也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身上仍然是淡淡的柑橘和茉莉的香气，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杭雪春闭上眼睛，一直期待的子夏的身影却都没有再出现，虽然那些记忆太美好，但终究会离自己远去。
而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叶纪不是萧子夏，他这样对自己的好是有尽头的，只是但愿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能温柔一些。
“杭总，有位客人说要见您。”西西推了推眼镜，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杭霞脸也不抬：“有预约吗？没有预约不见。”
“没有，可是他已经在楼下大厅站了两天了……”
正被各地意见调查汇总搞得心烦意乱的杭霞有些来火：“什么流氓地痞，赶走赶走。”
西西脑海中映出那个人儒雅的形象，还是决定为他争取一下：“杭总，那个人说姓梁，只是找你说一会儿话就走。”
杭霞猛地抬起了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西西：“姓梁？”
小秘书忙不迭地点点头。
“他怎么来了……”杭霞喃喃自语，放下手头文件，“叫他上来吧。”
“哎好。”西西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回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鬓角有些白发，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微微地闪光。
半生风雪，却难见沧桑。
“杭总您好。”
他的声音还是没变，还是二十年前那把令她心动的温润嗓音。
杭霞看着他，心头思绪万千，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这么多年没见，看来你过得还算不错。”
“我在云南大理的一个风景区做导游，工资够两个人生活。”
“小璇怎么样？”
男人笑了笑：“她很好。”
杭霞不再看他，顿了一下说：“你来找我，是经济上出现困难了吗？”
“不是，”男人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小璇想见一见哥哥。我算了算，小春也上了大学了，时间不紧的话，还是让他们见一见吧，毕竟是亲兄妹。”
杭霞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你恨我吗？”
男人笑，淡淡说道：“没有爱情，谈什么恨不恨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的时候会想，当初离婚是不是错了，如果你还在小春身边，也许他会听你的话，不会跟我翻脸了。”
男人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翻脸？怎么会……小春一直都很乖的……”
“你教出来的宝贝儿子跟男人混在一起，这事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他也是年轻气盛，等过两年知道外面生活艰难了就会回来的，我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你让他一个人出去了？他才——”
杭霞一下子站起来，怒道：“是我逼他的吗？是他！是他自己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好吃好喝地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邵衍东对他那么好，什么事都先考虑他，比你对他还惯，就养出这么个东西来，越养脾气越倔……”
男人却不听她说的什么，直接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找他……”
“在哪儿？一个人拎着包就跑了，鬼知道他在哪儿！就让他流浪街头去，好让他反省反省……”
一向温和的男人忽然震惊着也站了起来，声音中含了些薄怒：“你就不管他了？他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狠得下心来这么对他？他能犯什么样的错？杭霞，你太不懂得珍惜他了，好，就当这个儿子你已经不要了，你不要我要！你别后悔……”
说着男人便走了出去，深驼色的大衣渐渐隐没在走廊的阴影里。
杭霞恼怒地揉了一个纸团，坐下来哀哀哭泣。
梁祯走到楼下，一个穿着红色呢子斗篷的女孩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爸爸，怎么样？哥哥愿意见我吗？”
他看着女儿秀气的面容，心头火气消下去一些，说道：“小璇，你哥哥离家出走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我们把大理的小房子卖了，四处打听打听，等找到哥哥了我们还回去，你不是最喜欢大理的山了吗？我们以后就一辈子住在那里，就我们三个人……”
“那我们也去流浪咯？好啊好啊，跟爸爸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开心！哦，流浪去咯！流浪去咯！”
梁祯拉住她，笑道：“你呀，你就别想了，先把书念好，我去找他，你别瞎起哄。”
女孩子不满地嘟起嘴：“爸爸就知道念书念书……”
“你不念书哪来的出路？还指望着你妈能把嘉思留给你？别做梦了小笨蛋。”
“哦，我是笨蛋，那爸爸就是老笨蛋！”
父女俩打打闹闹，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道奔涌的潮流里。
高楼上的人寂寞哀伤，纵使钱权在握光鲜亮丽，终究还是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子弹已经送到爵青手里，他手下关系网错综复杂，没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线，不多久就查出了这枪支弹药的来处。
“枪是XM1014，美国货，买的人叫万杰，不过这多半是个化名，或者是个小弟买的，不过我查出来它真实的买主在重庆，那几个小家伙以为我看不出他们的把戏，哼，那种小把戏老子二十岁就不玩了……”
重庆？重庆的话，那只有姓葛的那家伙了，叶纪把玩着手里的子弹，笑着拍了拍爵青的肩膀：“兄弟，这次多亏帮忙，你看上北京哪块地方告诉我，我给你买下来……”
但爵青却没理他，贼眉鼠眼地捅了捅叶纪：“叶纪，兄弟我也老大不小的了，这身边没个女人，也……啥时候也给兄弟我介绍一个……”
“好好好，好说好说，那些个女演员啊，身材又好，又漂亮，等回头兄弟给你物色个好的，不过你可要装出副斯文样子啊，别一上来就扒衣服，多好的都给你吓跑了……现在女人都喜欢有文化的，你多看点书，戴副眼镜，拿张羊皮披一披，包你有姑娘睡。”叶纪露出一副偷了鸡的狐狸笑。
“哈哈哈，就知道兄弟你够意思，好，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啊！”爵青叼了根烟，摆摆手便走了。
叶纪笑了笑，扯了扯领带，刚刚说得自己都有些心动，口干舌燥的，自己都多久没解决了，以前是不愁，现在有了小春，不敢也不忍心偷吃了……
就等什么时候小春准备好了，那才叫夜夜春宵……
叶纪做着白日梦，忽然想到小春身体刚恢复，还是要早点回去陪着他，也不多逗留，赶紧回了家。
小春穿着一件立领的咖啡色大衣坐在秋千上晃着，纤细的手被风吹得有些青紫，叶纪看见，顿时来火，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揣进怀里：“不是叫你不要再出来坐了吗？为什么又不听话？你再这样我就把秋千拆了啊——”
听见他这么发狠，杭雪春猛地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认错一样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67、孔莉莉
早就知道叶纪最吃这一套，果不其然，脸色立马缓下来，二话不说抱起杭雪春，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以后别在冷天再出去了，吹出个头疼脑热的我又要担心……”
杭雪春乖巧地趴在他肩上，低低地应了一声。
洪妈早就见怪不怪，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毕竟也不是自己儿子，人家的隐私也不能管得太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看着看着，倒也没什么了。
“胳膊现在还疼吗？”
杭雪春被叶纪轻轻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微微摇了摇头。
“那就好。”叶纪微微一笑，随手叉了一块苹果送到他嘴边，杭雪春也不拒绝，顺从地吃掉了。
家里的温度还是春天，所以给他吃凉一点的水果也没什么关系。
叶纪现在的笑仿佛能温暖整个北京，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走出了这个房子，他马上就要杀人了。
“电影的事情已经不太忙了，可能就在下个星期，或者再下一个，就要出去拍外景了……小春你那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看一看，出去散散心。我这两天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去重庆，你在家里要乖，别出去吹风知道吗？嗯洪妈今天这个松露烘蛋很不错，小春你也吃一点……”
吃完饭，叶纪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小春，你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很无聊？要不我送你去我姐那儿住几天好了。”
杭雪春不置可否，走到古董架边看了看。
叶纪虽然是个小年轻，但是竟然还会收藏古董，杭雪春一直都觉得惊奇，看来叶纪也并不是那种没头脑的草包，该念的书也都是念过的。
见他不回答，叶纪便自作主张，替他决定下来。
送到叶绾那里安顿好，叶纪抓紧时间就带着一帮打手去了重庆。
葛泉自从那天知道暗杀失手了之后就走投无路束手就擒了，本来自己的公司股票就一直跌，濒临破产，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叶纪一脚把他踩在地上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多屈辱。
“葛泉，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小人。”
“哼，叶纪，你别得意，要不是你身边的那个便衣小保镖太敏锐，你们那天一个也别想活。”
叶纪皱了皱眉：“便衣小保镖？”
他是说，小春吗……
“他怎么敏锐了？”叶纪玩味一笑，脚上的力度又重了一分。
“你别装傻，我不知道你身边还有这种厉害角色，你们一下车他就觉得不对四处看了，我怕他这么快发现我，没办法才远距离开枪的，要不然你们都死了！叶纪，你到处为难我，我真的是受够了，你今天就给我个痛快，我们两不相欠！”葛泉趴在地上，甚是豪爽。
“想痛快？想痛快你还躲着我？叫我好找……本来今天肯定要好好折磨折磨你，但是不巧，我不能出来太久，那该怎么办呢……不如这样，小刘，这个人交给你，我要你杀他，但是要杀满五天。”
“好嘞！”打手笑嘻嘻地上前，“叶总您有眼光，这事儿我最拿手了，包您满意！”
“嗯。”叶纪点点头，看也不看，转身走了出去。
“叶纪你个混蛋！你来呀，我不怕你，你跟你那老子一样龌龊，我诅咒你全家！你……啊！”身后骂骂咧咧的男人忽然吃了一鞭子，终于住了口。叶纪冷笑，皮鞋在光洁的地面上敲出动人的回音。
顺便又处理了些重庆那边的事务，忙了两天，到姐姐家里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家，杭雪春望着那一大缸子的金鱼发呆。
“小春，我们回家了。”
杭雪春回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向叶纪。
“洛奇小姐，小春我就带走了，等我姐回来告诉她一声。”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女客人。
叶纪看着她的眼光有些敌意，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孔小姐。”
孔莉莉的笑容热情，一点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小羊皮的靴子细腻温和，优雅的妆容看着让人很舒服。
“叶纪哥哥，这都多久没见了，我有点想你，就是来看看你，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这么看我呀……”
叶纪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杭雪春，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嗯？我吗？也没多久啦，一个小时而已。我看院子里新买了个秋千嘛，就上去坐了一会儿，挺舒服的，不无聊。”孔莉莉笑着，嫩白的面孔看上去很年轻，而她确实也只有十九岁。
“既然都来了，那，那就坐吧。有什么事也尽管说。”叶纪稍稍放心，在他印象里，孔莉莉是个小女孩，天真烂漫，对她有所防备也不太好。
“嗯！”孔莉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指着杭雪春问道，“那这位是……”
“他是我弟弟，叫做杭雪春。”
“哦，你好，我叫孔莉莉，是叶纪的好朋友！”说着伸出了一只细嫩小巧的手。杭雪春也不好拒绝，勉强握了一下。
看来两个人是有私房话要说了，杭雪春握完手，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叶纪拉住了：“你去哪儿？坐下一起喝杯茶吧，不是什么要紧事。莉莉你也当交这么一个朋友，三个人聊聊天，总比两个人热闹些。”
有关于孔莉莉的事情，确实也不想再瞒着他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表明真心。
孔莉莉却也不露出什么别的表情，仍是笑着，乖巧地倒茶，眨了眨大眼睛便开口问道：“叶纪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叶纪，连杭雪春都怔了一下。
她毫不掩饰地一上来就问出这样直接的话，确实是蛮符合一个可爱又单纯的女孩子形象，细想了一下，叶纪打了个哈哈：“没有啊，都是一个人过，也没看上什么很优秀的。”
“那哥哥的爸爸妈妈不会着急吗？我知道，哥哥已经二十六岁了呢，马上过年，就变成二十七岁了！”
“他们着急，我又不着急，小孔，你还是在怨恨我解除了和你的婚约的事吧……”称呼从“莉莉”一下子变成了“小孔”，女孩子就算心眼再大也能感觉出这种刻意制造的距离感，于是她赶紧笑着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喜欢谁是哥哥的自由，我只是随口问一问……”
叶纪看着她，敷衍地笑了笑。
“不过我是真的喜欢哥哥呢……小的时候哥哥总是带我出去玩，从那个时候就喜欢哥哥了，一直都是……”孔莉莉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哥哥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呢……”她忽然又抬头，眼睛中带着些水汽，真的是娇弱花朵一般。
叶纪本来是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女人的，随便哄一哄就过去了，可不知为什么，杭雪春坐在身边，他竟是一句谎话也编不出来，看着孔莉莉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我可能不太合适吧，毕竟比你大了这么多呢……”
“没有关系啊，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不管有多困难都没关系的！”
68、算计
孔莉莉睁着大大的眼睛，说道：“其实当初定下婚约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觉得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哥哥你突然又嫌弃我了，我真的还蛮伤心的……”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杭雪春终于开口了：“叶纪，人家女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条件又不错，你就试着和她交往交往好了……”
叶纪听见杭雪春这样说，无名之火“蹭”的就上来了，敢情自己对他全是假的，他就这么迟钝一点也看不出来还是咋的，他这样作践自己的真心未免也太伤人了，就算他曾经救过自己，这时叶纪也忍不了了。
“好，那就按你说的做，莉莉你今天也别走了，就在这儿住下，明天我再送你回去，行不行？”
“好啊好啊，我家都没有哥哥家这么大这么豪华呢，那我现在就给爸爸打个电话，嘿嘿，哥哥你真好！”孔莉莉笑得温暖之极，看了看叶纪又看了看杭雪春，才从小小的白色皮包里拿出手机来。
正好晚饭也差不多做好了，家里不常来客人，所以洪妈一旦有了表现的机会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好吃的出来，吃得孔莉莉赞不绝口。
“天哪这个蘑菇汤好好喝喔，阿姨你真了不起！”
“咦这个是什么，鹌鹑吗？哇塞烤得好香哦！”
“连莴苣都好像变身了一样耶！我以前不喜欢吃莴苣的……”
因为她的存在，平时没什么声音的家里都热闹起来。不愧是女人，话就是多，说得洪妈脸上红艳艳的一片，连带着叶纪和杭雪春也受到些感染，微微笑起来。
晚饭后的甜点是专门为孔莉莉准备的，叶纪和杭雪春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就喝一点果汁陪着她吃。
“啊，这个我知道！这个是杰诺瓦士蛋糕对不对！但是好像加了些别的东西……总之口感好奇妙啊，很好吃哦！”
叶纪看着她，忽然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家里还是要个女人，正好又在生杭雪春的气，便自作主张拿了一瓶红酒出来：“莉莉你想不想喝点酒？小春你不能喝酒，就早点上楼去睡觉吧。”
杭雪春岂能不知道叶纪在生气？心里有些委屈，却也没有说出来，将杯子放下就慢慢地离开了。
这边洪妈赶紧洗好了红酒杯送上来，看着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女主人的孔莉莉，抿唇一笑，便知趣地走开，还专门调暗了灯光制造出暧昧的气氛。
喝了两口酒，孔莉莉借着酒劲嚷嚷着热，便脱了一直穿在身上的小坎肩，露出了里面的低胸礼服，深深的乳沟仿佛要将男人的灵魂吸走。她向叶纪抛了个媚眼，站起来从桌子对面走到他身边，娇态毕露趴在他身上。
叶纪看见她里面的穿着时就恍然大悟了，看来孔莉莉就算外表装得再嫩，内心也还是和那些掉价的女人没区别，刚刚对她的一点点好感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些嫌恶地想推开她，却忽然看见杭雪春走得很慢，还回头看了一眼，便想起刚才生的气来，顺势抱住孔莉莉的纤腰，吻了吻她的头发。
哼，我这么好的男人你不珍惜，就让你吃吃飞醋，叫你后悔后悔！
孔莉莉本来见他让杭雪春走，就当成了想要二人独处的意思，现在又看叶纪还算主动热情，心下暗喜，原来他也没那么难搞嘛，很容易就上钩了，果然男人都是这种臣服于欲望的生物……
两杯酒下肚，也差不多了，叶纪抱着美人上楼，一路上哼哼唧唧地说着情话，声音不小，听得孔莉莉都有些脸红。
到了床上，叶纪的反应就正常多了，将孔莉莉放在床上，就看也不看了。
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孔莉莉看着叶纪坐在床边的背影，心下一横，从床头倒了杯水，悄悄放进一颗白色药丸。药丸很快溶解了，水仍是透明的。
“哥哥，你刚才喝了些酒，喝杯水缓缓吧……”
陌生的女人香从背后传来，叶纪一阵口干舌燥，想也没想就接过来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有一种浑身燥热万蚁噬心的感觉，大脑渐渐就要被欲望支配，好在叶纪经历得多了，很快反应过来，正准备挣脱，忽然间一双女人细腻的手就绕了上来，耳畔的气息微乱。
“哥哥……”
就这样顺从着欲望躺下去吧，多么美妙的触感……
叶纪罕见的毅力涌现出来，眼神清醒了一下，迅速推开孔莉莉的手，站起来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闷响，孔莉莉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门，一句话也说不出。
自己没有魅力吗？他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已经那样了，还是不愿意上自己的床？
叶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痴痴地想了许久，孔莉莉最终还是不甘心。那药的威力不是意思意思的，只要他还有一点点控制不住，一定会让自己如愿以偿。
孔莉莉下了决心，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开了门，外面的灯已经全关了，只剩一点点外面的路灯透进来的白光，照出了地毯上繁复的花纹。虽然有些恐怖，但她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他会在哪个房间？应该走不远的，都怪他家太大了，房间那么多，都不好找。
孔莉莉走了几步，听到一阵风响，顿时毛骨悚然，不敢回头看，只是赶紧靠到墙边，后背贴着墙面慢慢走。
又走过了一个空房间，孔莉莉心中的恐惧更盛，但对前途的渴求逼着她向前走。终于，她摸到了一个卧房，月光洒在拱起的被子上，那个人浅浅呼吸。
找到了！
她大喜过望，悄悄走到床的另一边，心中恐惧完全退散，偷笑着慢慢解开了衣服，随后躺了进去。
可是睡着的人似乎没有半点情难自控的样子，睡得很安稳。
也许是叶纪这人本身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吧……这样也好，别的女人都没办法算计他了，挺稳重的，挺好。
她一边甜甜的笑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深秋的阳光不吵不闹，慢慢地就揉醒了杭雪春。
可是今天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惺忪的睡眼半睁，鼻尖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女人香水的气息，浓重的花香因为一夜的睡眠而稀释了。
哪里来的女人？做梦吧……
杭雪春稍稍动了动身子，却引来身旁一声低低的娇吟，带着些猫的慵懒，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他难以置信地慢慢侧头，是一个长发散乱的脑袋。
刹那间心脏都像是要爆炸一般，杭雪春什么都没敢说也什么都没敢做，慌忙以一种最轻巧的方式飞身下床，瞪大了眼睛后背紧贴衣柜，盯着床上的女人。
女人似乎感觉到他的动作，慢慢撑起上半身，抬手揉了揉眼睛，头发胡乱地倒在后背，嘴里不知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随着她撑起身子的动作，柔滑的被子滑落，一对酥胸就那样赤裸裸地袒露在了杭雪春眼前。
69、解围
他急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孔莉莉一夜安眠，叶纪家里的温度非常的舒适，床铺温暖，关键是身边睡着一个自己最想睡的人。
感受到身边人起身，她也不再装睡，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刚想撒娇，却见指缝间一个站在床边的男孩，身材娇小，睡袍松松垮垮，随着他抬手捂眼睛的动作而滑到了肘部。
他是谁？
孔莉莉吓了一跳，身上的被子已经滑落，顿时尖叫一声。
“啊——”
孔莉莉尖细的嗓子仿佛一把刺穿空气的利剑，搅得整个叶府一团乱。
杭雪春后背紧紧地贴着衣柜，捂紧了眼睛不敢看，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儿，直到叶纪急慌慌地一脚踹开了门。
叶纪昨晚喝下了那杯水之后就知道大事不好，要是留在孔莉莉房里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对不起小春也对不起自己，于是就选择了三楼的一个小书房，不留在二楼也是为了不去杭雪春的房里，万一在他身上泻火那更饶不了自己，谁知一早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叶纪进门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人躺在床上装委屈，栽赃给毫不知情的男人，这样下作的手段对自己用用也就罢了，用在小春身上……
无名之火“蹭”的烧了上来，见杭雪春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叶纪快步走上前去抱住他，小声安慰着：“好了好了，没事了，有我在，你别怕。”
孔莉莉见叶纪来了，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委委屈屈地哭着，指着杭雪春不说话，意思很清楚，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自己很委屈，你还不快来安慰我。
叶纪看着她哭，不为所动，等孔莉莉哭够了，才慢悠悠地说道：“天也亮了，你还是快回家吧。”
“可是……可是他……”
“孔莉莉，我不想对女人发火，在我生气之前请你回去。”
床上的女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很稀奇的话一样，瞪大了眼睛不肯动分毫。
叶纪知道她还想再坚持，再争取一下，忽然觉得这女人完全没有羞耻心，也不顾风度，皱起眉就说道：“孔莉莉，你别在这里装受害者，他睡没睡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滚，永远都别再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孔莉莉就算脸皮再厚，也终于撑不住，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指着门大声道：“你们都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叶纪不看她，抱着杭雪春走了出去。
杭雪春还是怕得浑身颤抖，缩在叶纪怀里动也不敢动。
“好了别怕，乖，有什么事我顶着，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记得叫我。”叶纪低头摸了摸杭雪春，幸好什么事也没发生，要不然小春受到的伤害就难说了。
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点了点头，揪住叶纪的睡袍不松手。
叶纪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孔莉莉终于出来了，还是昨晚的那一套，没有化妆，脸色有些憔悴，走过两人身边，也是沉默，快步走下了楼梯。
她孔莉莉什么时候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已经牺牲到这种程度了，竟然还是血本无归，丢脸不说，还被叶纪看穿了底细，以后再想对他动什么歪脑筋就麻烦了……
可恨！真是可恨！
孔莉莉站在叶纪家门口的山荆子下打电话给孔父，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才有一辆车来接她。她越想越气，就是觉得叶纪的反应不该是那样，就算他不想和自己睡，也不用早上这么无情地赶她走啊！她做错了什么？不就是个误会吗，那个小男生还吓成那样，我都没喊冤，他倒……
嗯？有点奇怪啊……
那两个人，真的是兄弟关系吗？好像印象中叶纪除了叶缀一个弟弟，别的人他都不会认的，怎么会又出来一个弟弟？
如果不是，那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
什么人才会被宠成那样？明明不是太大的事，叶纪都要抱住他安慰？情人吗……情人？
孔莉莉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正好到了家，孔父在公司，只有妹妹在。
原来不是自己没魅力，是他身边有个勾引他变坏的小男生……这样的人怎么能阻止自己的前程？看着那个小情人也不像是个胆大的，这种人好打发，只要吓一吓就会乖乖走人了，到时候叶纪失恋，那时再出手，难保不会成功。
孔莉莉慢慢笑了，走到镜子前仔细梳妆了一下，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美丽。
所以现在的难度就在于，怎么把那个男人叫出来进行思想教育，以叶纪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心上人单独出去的，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
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眼见落叶就要堆积，远处淡蓝色的天空上镶着一片白色的太阳，秋水如波，不经意间打动人心。
杭霞最终是打了电话给梁祯。
“小春在大连上的大学，那里可能有他的一些朋友知道他去了哪儿，你去问问吧……还有，你介意邵衍东跟着你吗？他真的好想念小春，茶饭不思，你就带着他一起去找吧，两个人也好互相帮衬帮衬……”
梁祯没有犹豫太久，便同意道：“好吧，就这样吧。”
“上次我承认是我说的太过了，小春是个好孩子，你要是找到他，记得带他回来，我……我也很想他。”
梁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把云南的房子卖掉了，小璇还是上学，我给她租了一间屋子，你有空也去看看她吧，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是需要妈妈的，如果她说了什么过激的话，你也别怪她……”
“嗯，好，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天就冷了，还是早点去比较好，虽然知道他的大学，但是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他现在一定没有在念书，我看找到他跟学校好好商量商量，说不定还是能让他继续上的。”
十一月份，杭霞站在公司的顶楼打电话，夕阳温柔地洒在身上，明明很冷，她却忽然感觉到了温暖。
好像这太阳就在身边一样，触手可及。
“小春，上次我跟你说要出去拍外景，就在这个周末，你去吗？去看看吧，是个很漂亮的民国别墅，你不去一定会后悔！”叶纪笑着，在楼下招呼着杭雪春。
杭雪春自从上次孔莉莉走了之后就变得更依赖叶纪，虽然也不是十分的迷恋，但是相比于之前的冷漠，已经好了太多，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好歹现在还知道有事就找他，叶纪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萧子夏，他不想让杭雪春知道自己上次去偷听了的事情，也就一直装作不知情，也不再问他。杭雪春也不会提起，只是有的时候，看向别处的眼神还是有些落寞。
“我可以去吗？”
“嗯，快点睡吧，明天一早就要起床去广州，要是起得晚了就不带你去。”叶纪看着楼上栏杆边探出的小脑袋，笑了。
“起得来的。”杭雪春小声地辩解着，也不管叶纪听不听得见。
70、倾诉
说是要起个大早，叶纪还是怕杭雪春起不来，强制性地将时间改成了八点半出发，等到中午正好到达。
外景真的很美，浅灰色的外墙面上爬了一株很高的爬山虎，绿色的叶子边缘带着些紫色，三层的建筑布局不算复杂，但是很对称，这样的对称实际上也是很罕见的，整体风格说不出的柔和，富有美感。
拍摄的场地已经准备好了，杭雪春是第一次见到《澜渼》的工作组，从服装组道具组到后勤，阵容庞大，他不禁暗自赞叹。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导演林枫。
林枫很年轻，笑容有些奇怪，杭雪春对于他的印象和叶纪是一样的，都觉得这个人的笑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真实的想法完全看不出来。
他没有真实的表情，杭雪春一时也分不清这个人的好与坏。
这个导演虽然年轻，但是才华却是真的，整个剧组都很佩服他，工作起来也都是认真负责。
这种现象其实很少见，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导演能让所有人都敬佩，那么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杭雪春就从这一点上，看出了一点点的危险。
但是别的人对于林枫的评价都很高，说他没导演架子，说话和气，也很能吃苦，乐于助人，有不懂的还会请教组里有经验的员工，加上外貌英俊，风度翩翩，许多姑娘也对他芳心暗许。说起来，还真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
“叶总您来了。”看见叶纪带着杭雪春来，林枫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虚假，但是也许是从来没见过他真的笑，假的渐渐也成了真的。
叶纪牵着杭雪春的手，心情大好，颔首道：“嗯，我带我弟弟过来看一看。”
“这次真是劳烦叶总，能借来这么好的房子，电影一定不会差。”
“你也不错，加油干吧，我要质量，抓紧时间啊！”叶纪礼节性地一笑，拉着杭雪春走上了别墅的台阶。
别墅里面的设施就不如摄影棚里的精致了，上个世纪的东西到了现在，说什么也落伍了，再别致的沙发看上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房子的主人只答应借两天，只准拍外景。
“这地方你喜欢吗？喜欢我就买下来，看你刚才一直盯着这边看……”叶纪笑着抚上杭雪春瘦弱的肩膀，美人在怀，怎么能不高兴。
杭雪春摇摇头：“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家的秋千。”
叶纪笑得更甚，温柔而宠溺地看着杭雪春：“好啊，那你就答应我，一辈子都住在我家，哪儿也不去。”
这就像是变相的求婚了，杭雪春敏感，察觉出他玩笑里的真意，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便沉默着，看着地面。
他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叶纪也不强求，笑了两声便过去了。
在房子里兜兜转转看了一圈，杭雪春有些体力不支，叶纪便陪着他在某个卧室的窗边坐了下来，窗帘是纯白色的，椅子是藤椅，天气刚刚好，杭雪春一下子就像回到了那一个下午，萧子夏刚刚认识他，要给他拍照片。
那个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的环境。
而萧子夏，已经人走茶凉，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没有爱上他，会不会现在就没有这么悲伤？是不是还是会像以前那样，麻木而又沉默地过着？
现在想来，好像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他或许，本来就不该参加高考的吧……
又或许，当初在天台的边缘，就不要犹豫，跳下去，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所有命运的开始，全都是因为他啊……他无意间触动了自己命运的开关，却这样不负责任地走掉了，就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一只手忽然抚上自己的脸颊，抬眼，是个模模糊糊的叶纪的轮廓。
“不要哭。”
杭雪春在听到这句温柔的耳语之后，忽然就不可抑止地哭了出来，哭得那么放肆，没有借助叶纪的臂膀，自己就扑进了叶纪怀里。
对啊，现在自己还可以依靠他，虽然没有那么靠谱，但是还有他啊……
叶纪半跪在椅子前，抱住伏在他肩头哭的人，一直跪到膝盖生疼，他才渐渐不哭了。
心疼地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叶纪知道，他还是想起了萧子夏。
只可恨自己没有办法替代他，只能这样看着他哭。
小春真的很爱哭呢……
不知杭雪春缓了多久，叶纪刚准备说些别的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却忽然听见他哑着嗓子开口，这是第一次，杭雪春第一次对叶纪说这样的话。
“叶纪，有些事情，我还是该告诉你的……关于我，我也不想再隐瞒。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他叫做萧子夏，《论语》里的子夏，他是我生命里绝对不能缺少的人……我在大学里轻生，他救了我，也挽救了我崩溃的心，没有他我不会有今天，没有他我早就跳楼死掉了……”
“我爱上了他，逼着他和我在一起，他也是个傻子，不懂拒绝。我那时是个十足的无赖，最终还算是成功了，他和我做了情侣。”
说到这里，杭雪春停顿了许久，抬手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萧子夏，他就是个傻子，他明明不喜欢男人，还要为了我委屈自己，他就是个滥好人，有求必应，又单纯又温柔，我不能让这样的人从我生命里走过而不去努力抓住他，就是到了现在，他死了，我还是像当初一样的爱他，永远都忘不了……叶纪，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吧，我不忍心欺骗你，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放弃我吧，我……我心里有人了……”
“傻瓜，”叶纪心疼地抱住痛哭失声的杭雪春，“死了的人能叫人吗，我看你这是心里有鬼……”
他能这样坦诚地说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要是心里真的没有自己，他也不会哭成这样了……
叶纪清楚，杭雪春心里有个叫萧子夏的疙瘩，一直都解不开，所以一直郁郁，现在他肯说出来，就说明他需要自己的帮助，这可是绝美的好事！一旦搞定了这件事，杭雪春就会乖乖成为自己的人了……
勉强扯了扯嘴角，叶纪横抱起哭到脱力的杭雪春，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路走下楼梯，进入了隐秘的后花园。
花园里静谧，只有落叶悄悄飘下。
叶纪看了看他，俯身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使用暴力的吻。
杭雪春没有拒绝，微微地迎合着。
他的唇舌细腻，一寸一寸都在勾引他的心，让他无法自拔。
“小春……”
情到深处，杭雪春细瘦的胳膊慢慢圈上了叶纪的脖颈，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攀住一根浮木。
这个吻也许很漫长，也许很短暂，杭雪春模糊间忽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推开叶纪，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71、联手
自己在做什么？吻他？你明明知道他是叶纪，你明明……
“怎么了？难受吗？”见他眉头皱起，叶纪赶紧走上前去握住他的肩膀。
杭雪春费力地摇摇头，挣开叶纪的手，向后退去。
杭雪春，你是要叛变了吗？你要抛弃萧子夏了吗？不，不可以，萧子夏是因为你才死的，你不能忘了他！叶纪再好，也不是他，只有萧子夏，这世界上只有萧子夏才是自己爱的，叶纪这样的富二代，只会喜新厌旧罢了，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扔掉自己，你不可以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叶纪看着他，他的目光迷离，肯定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暗自叹了一口气，慢慢牵起了他的手，在园子里走了走。
在即将枯萎的紫藤架下，林枫若有所思地走了出来，给沉寂的脸装上惯有的假笑，悄悄消失在古老的石子路上。
回家的时候杭雪春仍然自责不已，叶纪有些担心，便将他带到叶绾那里去，换个环境住两天。
杭雪春还是很喜欢看那缸金鱼，红红的尾巴摇晃，妖艳却又清纯。
“姐，我这两天带着小春在你这儿住，收拾两个房间出来吧。”
叶绾回头看了一眼杭雪春，小声地嗔怒：“两个男人还要分房睡，你们真是麻烦死了。”
也就是嘴坏，叶绾还是马上叫洛奇小姐收拾了房间。
吃完饭，杭雪春坐在沙发上看叶绾的书，姐弟俩许久不见，也随便聊聊。
“叶纪，《澜渼》你花了很多钱吧？还有钱用吗？公司还要运作……要不要我借点给你？”
“最近是有点吃紧，不过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叶纪神秘一笑，“我想过两天给《澜渼》提前半年做个宣传，把《叹息》拍卖掉。”
“真的吗？天哪这么大的事情……”叶绾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不告诉我！”
叶纪笑：“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些这么重的石头，我又没老婆，正好卖掉，能卖不少钱呢……”
“我还想着，那天聚一帮商界的大腕，又能宣传又能赚钱，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入股，多快意啊。”
叶绾看了看叶纪，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却说林枫那天见到杭雪春，就对这个人非常的感兴趣，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长着那样一张勾人的脸，清纯而又美丽，自己看得都要弯了。
只可惜已经有主，要是早一步，那也挺有趣的。
难得的休息时间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杭雪春，控制不住便打开手机将图片发给了从小到大算是最亲密的表哥。
“哥，我今天看见一个小孩，长得很别致啊。”
那头看见这张图片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了许久，终于颤抖着打出几个字。
“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拍摄场地，不过别想了，人家已经有人了。”林枫笑了笑，说出来，果然感觉会好很多。
“有什么人？”
表哥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林枫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表哥有些孩子气，笑着回复：“他已经有男朋友了，有钱有势，我还拍到了他们接吻的照片呢。”
说着便将图片发了过去。
那头邵衍东几乎握不住手机，嘴里喃喃道：“小春……我的小春……”
林枫这头却是再也没收到表哥的消息。
身边的梁祯坐在去往大连的硬座上睡着了，邵衍东难掩心中激动，悄悄站起来，走到两截车厢的连接处吹风，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得来全不费工夫……小春，你竟然敢背着我找男朋友，不管他是谁，我都一定要把你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
邵衍东这两个月以来一直病恹恹的，直到刚才才终于又恢复了精神。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个匆忙想出来的但风险很小的计划在脑中悄悄成型。
孔莉莉这几天来一直想要找到与叶纪，尤其是杭雪春的联系，四处打听了一下，知道了叶纪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拍电影，她想了一想，或许能借用这个机会接触到他。
以她的关系网，要认识林枫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林枫确实是个工作很认真的人，孔莉莉甚至都没有办法把他从片场约出来，只好去摄影棚里找他。
林枫第一眼看见孔莉莉，就有一种心动，很微弱，但真实存在。
聊了一会儿，林枫越发觉得孔莉莉有种活泼的美，像太阳一样，很健谈，又没有那种有钱人的架子，加上很漂亮很年轻，他一阵心跳加速。林枫做了这么多年的光棍，不是没有过心动，但这样优秀的却很罕见。
孔莉莉自然是没有拒绝，她可以利用他啊，用完了再丢掉，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一个话题接近尾声，孔莉莉忽然就说起了叶纪。
“枫哥哥，你知道叶总有情人吗？”
林枫眼神有些复杂，那天看到的情景再一次闪现眼前。那个人……那个人的过去，甚至相关的照片他都看过了，这样黑暗的事情不应该告诉一个纯真的小女孩，可是他看见了孔莉莉渴盼的眼神，便笑了笑，敷衍道：“应该有吧，他那么帅……”
孔莉莉敏锐地发觉了他的迟疑，知道他了解内情，也不再含糊，仍用一副单纯的面孔问道：“是个男人吧……”
她也知道了？林枫来不及惊讶，手忽然就被孔莉莉握住了，再抬头，迎上一双热切的眼：“枫哥哥，你帮帮我吧，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我以前和叶总是有婚约的，就是因为他，我才被抛弃了……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叶总，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
“求求你了。”孔莉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双手死死握住他的手。
林枫的脑海里有些乱，如果喜欢一个女孩子的话，是不是要达成她的愿望？可是自己对于她的喜欢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不至于为了这么点的感情冒险告诉她实情……可是现在，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叶纪的那个小情人好像也挺迷人的，再加上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叶纪，插上一脚好像也没什么，就算被告发了，那也是表哥的错，跟自己毫无关系。
“如果我跟你说了，你发誓不要告诉任何人。”林枫不看她，淡淡说着。
孔莉莉原本没想到他真的会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是随便让他帮个忙而已。见他这样说，她赶紧说道：“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林枫暗自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找了找，觉得还是不能让孔莉莉看太劲爆的，就选了一张只有杭雪春一个人躺在床上的照片，雪白的身子上遍布吻痕，床单上可疑的痕迹斑斑点点，而闭着眼流泪的杭雪春，明显是被人上的那一类。
“我什么都不说，只给你看一张照片，不过我希望你也不要说话。”
孔莉莉有些疑惑，却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接到手机看清图片的时候，孔莉莉就算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良久，她才放下手机，若有所思，看了看林枫，慢慢将手机还给他，轻轻开口：“你……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林枫露出了玩味的浅笑：“可以。”
他的笑，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样子。
72、舞会
临近圣诞，杭雪春也慢慢变得愿意跟叶纪说话了，有的时候也会罕见地笑一笑，叶纪心情好，工作自然也变得好起来，柳思许久都没有批评过他，《澜渼》的拍摄也出人意料的顺利。
关于拍卖《叹息》的事，叶纪其实早就想好了。
“小春，我想拍卖一件很贵重的东西，在元旦那天会聚集很多的人，呃，拍卖的是一条项链，挺好看的，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新年请求？”叶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话，听得杭雪春一头雾水。
叶纪尴尬地笑笑，解释道：“这自古以来呢，好东西都要有美人配，才能显现出它的价值来，你说对不对？”
杭雪春点点头。
叶纪紧张得搓搓手，将身后藏着的保险柜拿出来，打开，赫然是《叹息》。
切割得那样精湛的宝石，就算在家里普通的灯光下都能闪耀出不可一世的光芒。杭雪春在被晃花了眼之后，由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十二颗梨形切割蝴蝶兰紫宝石恍若水滴，缠绕住美人的纤纤颈项，温润而又璀璨，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女性的优雅与高贵。四周采用钻石、碧玺以及蓝宝石点缀，就像是一片华丽的裙摆，无可挑剔。（项链原型来自梵克雅宝Robe Couleur de Temps白金项链）
“这个是世界十大珠宝之一的《叹息》，我想，拍卖会上，不能只让它孤零零地躺在箱子里给人看，要有一个绝世美女戴着它，才会卖出更高的价钱，但是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女我都不满意，我认为，能配得上它的，只有你。”
“我？”杭雪春瞪大了眼睛。
叶纪稍稍有些脸红，试探性地问道：“你不愿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台上的那个美人是你，我会请非常专业的化妆师……”
杭雪春怔怔地看着叶纪，樱唇颤抖了两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穿女装？”
叶纪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我不要。”
虽然早就猜到他会拒绝，但叶纪还是失望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再做最后的努力：“就算我求你好不好，这真的是我的新年愿望，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带着你出去见所有人……真的，你这样的容貌，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个庭院里，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的男人，是世界上最美的。”
叶纪说得诚恳，到动情处，还能看见他眼底的柔波。
杭雪春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忍心拒绝。
叶纪见势连忙追加：“我带着你去会场，你不用说话，裙子也不会很暴露，只要跟着我慢慢走就行了，化一个浓妆，没有人会认出你。”
“我相信，只要有你为我做宣传，不管是《叹息》，还是《澜渼》，都会让我大赚一笔。小春，我只求过你这一件事，就答应我好吗？”
叶纪这么多天以来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就算是疯狂一把，答应了他吧。
杭雪春思索许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叶纪大喜过望，赶紧让设计师上门定做晚礼服，做假发，赶在元旦前，一条旷世华美的单肩礼裙，裙摆微蓬，是含蓄而优雅的酒红色。因为考虑到杭雪春是个男人，在胸口特意多加了一寸布料，这样在里面垫一些内容，就不会被看出来了。
与这条花了三万的裙子相配的是一双绸面水钻高跟鞋，足有十厘米高，细长的鞋跟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整体也是稳重的暗红色。
头发倒是选了很多，重大宴会上女士的头发最好是盘起来，但是杭雪春似乎并不适合这样，叶纪想了许久，还是让他散着一头水润的栗色微卷长发。
试穿的时候没有化妆，杭雪春站在镜子前，被束腰勒得都喘不过气，叶纪在一边看着，觉得他真是美。
就算没有化妆，他也依然能够艳压群芳。
叶纪没有骗他，化了妆之后还真的是认不出这人是谁，镜子里的美人刘海微卷，眼线勾得他的大眼睛微微上挑，清纯而又魅惑，红色的裙子衬出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纤长的脖颈下诱人的锁骨，还有走路时从长发的缝隙里露出的白嫩美背，无一不让人拜倒。
《叹息》在他的颈间，与美人相得益彰。
叶纪脸面很大，请的人全部到场，想巴结叶家的人多了去了，万一成了他的买主，那以后就可以多来往了，许多没有收到请柬的小企业也都争相抢那为数不多的几张入场券，会场里热闹非凡。孔莉莉也到了现场，林枫忙着解决电影的一个技术性问题而没有来，只有制片人和出品人在场。
叶纪等主持人暖好场了之后才姗姗来迟，黑色的轿车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停下，副驾驶上走出穿着一身修身西装的叶纪，没等花痴女们发出一片尖叫，叶纪就已经打开了后座的门，伸手牵出了一位佳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见过叶纪这样温柔而宠溺的神情，记者们纷纷猜测这位素未谋面的美人的身份，一时网络上也闹得沸沸扬扬。
从车内走出来的美女身材高挑纤瘦，一双眼睛水灵，却又有着罕见的端庄，除了走路时的步子不太稳，别的都活脱脱符合一位名门闺秀的标准。
这是谁家的千金？
人们注视着一对男女款款走进了会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尾随着今晚的主角也进了屋子。
在拍卖之前照常是喝酒跳舞，叶纪牵着杭雪春的手走进了舞池中央，跳了一支开场舞。杭雪春的步子很不稳，叶纪便暗中用力托住他，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羞红了脸，叶纪不禁笑了。
只跳了一支舞，叶纪便带着他走出来，点了一杯香槟，靠在吧台上等着朋友们过来打招呼。
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商界的，随意调侃两句，问问杭雪春的身份，再有就是关于今晚这条项链的底。
叶纪笑着，关于《叹息》，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两杯酒下肚，微醉，杭雪春劝着他不要再喝了，叶纪却不听，硬是又喝了一杯。
不远处的孔莉莉看着他们，又仔细看了看那美人的脸，渐渐猜出了她是谁。
化妆师的功力很深厚，如果不是叶纪对那人如此体贴入微的关照，孔莉莉也不一定猜得出这是谁。
叶纪对他，已经痴迷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边吧台，叶纪轻轻揉搓着杭雪春的手，转头想要再拿一杯红酒，忽然听见背后一个不再年轻的女声：“叶总您好，我是上海小化妆品公司的董事长。”
回头，杭雪春正对上那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我叫杭霞。”
女人笑容满面，虽然化了很精致的妆，但仍掩不住脸上岁月的痕迹。
“我的公司叫做嘉思，规模不大，如果有幸买下了这条项链，那么以后也请叶总多多……”杭霞看着叶纪身边的人，本只是粗粗看一眼就过去，却忽然觉得这人好眼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你……你是……”杭霞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盯着杭雪春看。
73、挑拨
杭雪春从刚才回头看见妈妈时就已经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呆呆站着大脑一片空白，想逃跑，脚却又沉重地抬不起来。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她……
叶纪看着这两个盯着对方的木头人，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没等回过神来，杭雪春已经迅速转身逃跑了。
他慌张地提着裙子，踩着不稳的高跟鞋，一路跌跌撞撞跑进了某个休息室里。
叶纪见他这样，没敢多作停留，急忙也追了上去。
杭霞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追上杭雪春的时候，他一张小脸已经害怕到褪了色，眼眶里泪水直打转，仿佛神志不清一般抓住叶纪的手，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快让我回家……”
叶纪又紧张又心疼，抱了他在怀里安慰着：“好好好，不怕不怕，没事的，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杭雪春还是一个劲儿地说着要回家，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叶纪也很担心，可是会场这里偏偏又走不开，他突然说要回去，一定会出现骚动，自己必须留下来维持现场，而且接下来的拍卖还得要继续进行……
“我要回家，叶纪我要回家……”
“好好好，回家，马上就回家。”叶纪皱着眉，将他扶起来，自己悄悄绕过人群，找到了正在和几位女士说话的叶绾。
“姐，小春他说他现在要回家，我走不开，你带着他走吧……他好像被吓住了，你赶紧带着他回家，我很害怕，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叶纪也说得很紧张，把叶绾也吓得不轻，叶绾没有多想便说：“好，我正好也没什么事，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带他走。”
杭雪春就是坐在了叶绾的身边也仍旧是吓得瑟瑟发抖，叶绾见他面色苍白，赶紧开了快车一路飙到弟弟家。
孔莉莉一直在远处注视着那两人，杭霞的出现和之后杭雪春的反应她都尽收眼底。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一向敏锐的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能单独接近杭雪春的绝好机会，抛下了拍卖会一路尾随着叶绾的车追到了叶纪家里。
杭雪春的状态很不稳定，隔着一层厚厚的妆容都能看得出他面色发白，冷汗顺着额头涔涔而下。
叶绾握了握他的手，努力让他安心下来。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叶纪把你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到了家，杭雪春马上就脱下了裙子，改头换面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穿着裤子坐在床边，他心里的恐惧感才稍稍安分了一些。
他在怕什么？不是已经断绝了关系了吗……就算再遇见那又怎么样，就算被她认出来又怎么样，会难堪吗，只是会难堪吧……其实不用怕的，陌生人而已……
杭雪春还在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门口却忽然传来了叶绾的询问：“孔莉莉想见一见你，小春，你愿意见她吗？”
孔莉莉？是上次睡在……
她来做什么？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吗？还是说有别的要紧事……杭雪春本来就心软又不记仇，对于这样的请求也没有什么戒心，便同意了。
“让她进来吧。”
孔莉莉没等叶绾转述，自己就微笑着挤了进来：“杭雪春，对吧，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一说，有时间的吧。”
她这次说话的方式相较于那天初见已经硬了很多，直奔主题，话语也没有那么软，好像是有些着急的样子。
杭雪春闪身让她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
孔莉莉的笑容有些颤抖，但还是在笑着：“你是叶纪的情人吧，你不用隐瞒了，我都知道了。”
她的话语有些难以招架的刻薄，杭雪春心中一悸，眼神闪烁了两下，没说话。
孔莉莉也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从上次见到他时他的表现和现在的心虚，她就知道杭雪春是个很好办的角色，心中的紧张不由得烟消云散：“叶纪在认识你以前，是个相当正常的男人，就是在你来了以后，他就变了。不过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看出来，你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不是吗？所以既然这样，你不如离开他，对大家都好，你认为呢？”
杭雪春紧张地绞着手指，垂眸看着地面。
见他不回答，孔莉莉继续诱导：“叶纪好歹是个正牌的泛雅继承人，或许你也听说了，他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叶绾又是个不愿意挑大梁的，叶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没有孩子，那么泛雅的将来怎么办？”
叶纪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吧，我已经有萧子夏了，此生无憾，要离开他也没什么，只是失去一个好的生活环境罢了……但是对于孔莉莉来说，叶纪就是她所有的前途，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人家……只是叶纪可能没那么容易放自己走，需要一段时间来疏远他……
杭雪春慢慢抬头看着孔莉莉，平静道：“我会离开他的，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他说得实事求是，但在孔莉莉听来，就是一种倨傲的态度了。她可没那个耐心等太久，咬咬牙，将手机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你是个鸭子对吧。”
眼前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以前被继父侵犯后的自己。
他只看了一眼，无数的屈辱回忆就纷至沓来，掐住他的喉咙。面对眼前还算不上熟悉的女人，颜面丢尽，脸霎时变成了纸一般的苍白。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只剩下手足无措。
“本来这样的照片我也不想给你看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你既然以前是个不干净的鸭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睡过你，就算装得再纯洁，内里还是肮脏。叶纪不是你能长久骗下去的人，你尽早收拾收拾走人，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他。”
冤屈来得太大太突然，杭雪春懵得彻彻底底。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辩解的人，大脑空白许久以后，他才慢慢聚拢起神思来，轻轻说了一个“好”。
孔莉莉暗自笑了笑，收起手机，径自走了出去。
叶绾走进来看他时，他的面色仍然苍白，她以为还是在会场受到的惊吓，再缓一缓就好了，没有问他刚才孔莉莉说了什么事。
却说那边的叶纪在杭雪春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思索，忽然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他也有些接受不了。
他没有去问杭霞，却判断出了两人的母子关系。
原来小春也是个少爷……都怪自己，他的姓氏都已经那么特殊了，竟然还是没有想到，早该知道这件事的……
74、嫌隙
可是他为什么会和家里断绝关系？他这样温和的人，会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和家里决裂呢？犯了错被赶出家门？他能犯什么大错……
还没来得及细想，拍卖会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虽然模特不见了，但项链还在，拍卖还是得继续下去。
叶纪全程站在台上主持，最终项链被香港一位巨商以四千万的价格买走，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到结束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
快点回家去看看小春……
叶绾一直都在陪着他，看上去他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叶纪笑着走上台阶，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习惯性地想要抱抱他，却被他躲开了。
“怎么了？”叶纪有些担心，弯下腰来看着他。
叶绾见状也不好留下，匆匆跟叶纪道别便离开了。
“小春你在生我的气吗？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杭雪春还是没有理他，站起来就要往楼上走。
叶纪赶紧拦住他，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怎么不愿意说话了，难道还是因为今天见到他妈妈，所以太震惊了吗……
看来这件事没有办法再瞒着了，叶纪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肩膀：“小春，我知道那个人是你妈妈，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不是有意要让你难堪，你别冤枉我……”
他的话语轻柔，怕吓着他，可是杭雪春心中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请了杭霞的事情无所谓，他已经想通了，也不是他的错。可是自己呢，孔莉莉随时会告诉他自己是只鸭子，到时候的局面必然会很难控制，孔莉莉有了那样的照片，就算自己辩解，叶纪会信吗？其实真相比自己是只鸭子还恶心吧，到时候他会赶自己走吗？会恨自己欺骗他吗……
虽然很冤屈，但是杭雪春向来是个认命的，过去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掩盖，这个世界上，只有萧子夏，会选择救他……
眼眶一阵酸涩，杭雪春什么话也不说，推开叶纪自己走了上去。
将脸埋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他渐渐地又不再哭了。
哭什么呢？没什么好哭的。就算走了又怎么样，本来自己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他就当没见过叶纪这个人，还是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去，怀念萧子夏，在哪里不一样呢……
可是每次想到叶纪，就会莫名其妙地难受。
叶纪对自己的好，他都明白，他在努力地让自己认可他，在努力地替代子夏，像这样愿意对自己好的人，他真的会舍得离开吗……
他身上有着一种让杭雪春难以抗拒的温暖，要装作陌生人，真的好难。
但是不能再留下了，孔莉莉逼迫着他离开，反正就算她不说，叶纪也总有一天会厌倦了自己，结局还不是都一样……
所以，哭什么呢？
已经是深冬了，北京也许很快就会下雪了，又是新的一年，旧的人和事，也该离开了。
叶纪在楼下忐忑不安，不明白小春的心境，他是在怨恨自己让他丢了脸吗？还是在怨恨不该给他穿女装呢？或者是当时没有自己亲自送他回来，他生气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适宜现在上去找他说清楚。
还是等等吧，过两天就好了。
梁祯现在已经和邵衍东分开来了，上个星期他说有急事要回家一趟，临走之前还说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小春说过长大了想去西藏生活的话，让他去西藏看一看。
小春会喜欢西藏那样的地方吗？西藏很纯净，也许会喜欢吧……
就算旅游也好，去看看吧。
邵衍东一个人偷偷地买了去北京的机票，只有他自己的内心在叫嚣着，渴求着那具完美的身体。
而杭雪春已经有整整一天都没有和叶纪说过一句话了。
叶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慌得乱了手脚，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到花园里走走，他都执拗地不肯说一个字。
“小春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会很伤心的，求你说句话，要我做什么都好，你说说话好吗……”叶纪跟在他后面，讨好地笑着，没以为他会回答，却忽然见杭雪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冷漠，声音也是一样。
“叶纪，我要你放我走，我不喜欢你。”
“不行。”叶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杭雪春似乎是恼怒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又向前走去。
下午喝茶的时候，叶纪小心翼翼地问：“小春，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我一定会改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或者也许是你整天看着我烦了，我给你放个假，送你到海南去休息休息，过一周再回来，你看这样行吗？”
叶纪的话能说到这么卑微的份上，杭雪春就算装得再冷漠，也不免有些动容。
“我喝完了，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眼泪在眼眶深处慢慢渗出来，杭雪春慌忙站起身道别，怕在他面前落了泪，这几天的努力全白费了。
叶纪是没有办法依赖一辈子的，这样的分别迟早要到来，就算不想走了，也要逼着自己走。子夏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叶纪却真的没有对他再说过一句话。
可是虽然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仍然是热切的，担忧的，目光中含着一份亲近的渴望，嘴上不说，杭雪春心里清楚。
但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没有叶纪的声音的这一周，杭雪春忽然就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失落，明明以前也不会这样，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渐渐依赖起他来了。
不行，这样的情感依赖要改掉，不要去想他，不想他就好了。
说得容易，住在他家里却逼着自己不想他，怎么可能呢。
事情发生在一周后的某一个晚上，杭雪春已经许久不曾去上班，没有工作压力，整天就在家里随便看一点报刊杂志，加上睡得早，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近来为了叶纪的事情有些烦躁，堆积在一起，就形成了轻微的失眠。
他还是一直都没有梦见子夏，杭雪春躺在被子里，每天都这样叹气。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暗，屋子里的暖气一直保持着宜人的温度，北方的冬天就是比南方好过一些。
半睡半醒间他忽然听见了门的响动，轻轻的，打开来，伴随着一个高挑影子进来的，还有门外淡淡的光。
什么人？
他有些害怕，没敢动，眼睛也慌忙闭上。
那个人走路的声音也是刻意放慢的轻柔，一步一步慢慢接近他。
——持续——
75、我爱你
床微微陷下去一些，好像是那个人单腿跪了上来，接着，一个极轻的吻，柔柔地落在他的半边脸颊上。
还是那份熟悉的柑橘和茉莉的香气。
嘴唇离开他的脸颊一点点，他又听见他着魔了一般的耳语。
“……我爱你。”
话语轻得像是春天的风，杭雪春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水流流过全身，所到之处，都起了一层幸福的鸡皮疙瘩。
他有点想哭。
叶纪说完话，又站起身，留恋地看他一眼，悄悄地还是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杭雪春拿出手机来看，已经十二点整了，平时这个时间自己都已经睡着了，他这样的活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完全不知道。
不行，杭雪春，你不能心软，你是要离开他的人，不可以心软……
之后的几个晚上，杭雪春故意等到很晚，换了很多种姿势，有一次甚至都将头埋在被子里闷着，叶纪都给他温柔地刨出来，无论是脸颊还是额头，都会亲一下，说一句“我爱你”。
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十二点整。
白天的时候还是一样，叶纪也不会来找他说话，如他所愿。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杭雪春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动摇，忍痛决定制止他。
所以这一天晚上，叶纪再一次进门，意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吓得心跳都快停止，慌忙进去四处找了找。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他一个人，什么时候走的……
所有问题仿佛大石一样压着自己的心口，意识到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叶纪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在慌乱间，衣摆忽然被什么人轻轻地扯了一下，他急忙转身抱住了他，如释重负地喃喃：“你吓死我了，怎么样没事吧？要什么东西跟我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杭雪春忍住鼻尖的酸意，慢慢推开他，小声地说道：“你不要再进来了，打扰我睡觉了……”
叶纪怔了怔，心头掠过一阵酸楚，暗自咬了咬唇内嫩肉，垂下眼帘。
“对不起……”
他能说的，只有这个了。
杭雪春听着他的道歉，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不愿让他看见，转身上了床，将脸用被子蒙住。
叶纪没有再说什么，缓缓地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轻缓，杭雪春听着，就像是告别的步伐，从此，再也不相见。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心中无限的悔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好想冲出去抱住他，说自己刚才的话都是无心的，说自己想要他抱。
可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再想告别，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
就放他走吧，别回头。
叶纪轻轻关上杭雪春的房门，背靠在门上，眉头深深皱起，一滴眼泪滑落，掉在了精致的地毯上。
小春，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也不知这样靠在门上掉了多久的眼泪，叶纪终于长出一口气，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们在各自的房间里，一夜无眠。
叶纪睁着眼看天亮，想了一夜，最终他还是认为，自己没有能模仿到萧子夏的精髓。
这个世界上，小春认可的人只有萧子夏，如果认真去学了，也许就会好一点了吧……可是跟谁学呢，除了小春，还有谁了解萧子夏呢？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吊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朱玲”这么一号人来。
“喂，你好。”
“我是朱玲，请问你是？”
叶纪刚想说些什么介绍自己，忽然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女人恍然大悟的声音：“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叫北辰少霆的人吧？”
时隔这么多天，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叶纪也不禁失笑，本来想问的一些事情差点都想不起来，过了许久才说道：“对，是我。不过上次的名字是假名，想必你也不会信，我的真名叫做叶纪，你听说过的那个。”
朱玲正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一顿，书便“哗啦啦”掉了一地。
“是……泛雅集团的那个叶纪？”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嘛，这个神经病……
“对。”
“你别开玩笑了，是真的怎么可能会给我打电话？”
叶纪眉头微微一皱，反问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他的语气不像是精神病人在胡说八道，朱玲收起玩笑的心，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
“我只是问你，你认不认识萧子夏这个人？”
朱玲大脑有些混乱，只顺着他的问题答下去：“认识。”
“那很好，杭雪春在我这里，我想拜托你告诉我，萧子夏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我想追他。”
本来就一团乱的脑子现在更是感觉不够用了，朱玲敲敲脑袋，好容易恢复一些，说道：“你、你想追杭雪春？”
“对。但是我现在时间有限，你对萧子夏了解吗？如果了解对我有帮助的话，我可以派专机去接你到北京，我们详谈。”叶纪看了看手表，柳思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他手头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做，竟然还有时间聊私人问题！
专机？
朱玲感觉自己被一块天大的馅饼砸中，有些狂喜又有些怀疑，最终还是女生的虚荣心战胜了，她说出了自己的地址，这周周末有空。
邵衍东已经顺利与林枫汇合，住在他北京的小房子里，确认了那个人就是自己朝思暮念的杭雪春，邵衍东已经兴奋得两天都睡不好了。但是他是个谨慎的人，林枫也很聪明，现在他被叶纪护住，硬抢是绝对抢不过，只有用些办法挑拨离间，让叶纪亲手把他赶出家门，这样就容易多了。
“哥，他的滋味就真的那么好么，你都上了他六年，还没腻啊？”
邵衍东喝了一口咖啡，悠悠说道：“你哥我呢，本来是个泡女人的，泡上他妈之后我才发现，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能称之为‘尤物’的人。他把我带弯了，你说这魅力，能不大么？他你也见过了，小脸蛋小身板那叫一个完美，叶纪这家伙识货。”
林枫微微一笑：“这样吧哥，我要去叶纪家里很容易，不如我去威胁他跟我上床，使个计谋让叶纪看见，他自然会受不了。”
邵衍东冷哼一声，瞪着眼睛道：“他是你能睡的？”
“那，那就亲个嘴吧，这总行吧？”
虽说千万个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办了。
却说杭雪春半个月没有跟叶纪说过话，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却也只好忍着。这天忽然听到他在讲一个电话，声音很小，怕自己听见一样，杭雪春留心了一下，他说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似乎是要办什么事。
他要做什么？
杭雪春难得地好奇起来，想要知道叶纪的行踪，想……多看看他。
那天一早叶纪便起身了，这么多天来杭雪春也还是等到十二点，万般希望他还能来，还能亲亲他，说一句情话，就算自己不知道也好。但是怎么会呢，自己已经伤了他的心了，还痴心妄想……
他不知道他偷偷流了多少泪，更不会知道他的内心，正在渴求他的安慰。
说是忠于子夏，可是他还是卑鄙地喜欢上了叶纪。
76、私会
这样的煎熬，叶纪不会知道的。
杭雪春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能放任一个温暖的人走开，口口声声说不会喜欢上他，这么多天下来，还不是一样。
自己真是太差劲了……
追着叶纪出门去的那一天，杭雪春小心地跟着，知道小范小徐的敬业，也不敢跟得太紧，丢了两三次，总算是找着了。
他没想到会见到故人。
朱玲真的见到了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专机和叶纪，重新烫了头发，穿着一身比较得体的衣服。她变得更漂亮了，杭雪春在角落里看着，重新勾起了以往的回忆。
她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叶纪找她……
杭雪春偷偷走到了一个靠近他们的座位，两个人都认识他，也不敢靠得太近，但却正好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朱玲惊叹了半天，好容易被叶纪打断才进入正题。
“萧子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叶纪此行的目的，杭雪春不禁怔了怔。
他……他还是念念不忘吗？为了自己，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甚至牺牲自己宝贵的工作时间费这么大力气找来朱玲，就只是为了讨自己欢心……
杭雪春默默地听着，眼眶湿润。
“萧子夏是我男闺蜜，我对他，是再了解不过。”朱玲的语气原本很活泼，却在提到了萧子夏的时候忽然正经了起来。
叶纪洗耳恭听。
“他是个很好的人，无论谁有困难，他都要去帮的，杭雪春也是被他照顾了许久才……他喜欢摄影，曾经给他拍过照片，在学校里还获了奖；他也会拉小提琴，有一次我无意间听见他在拉给他听；他的性格很开朗，我们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他很会开玩笑的……哦对了，杭雪春还特别喜欢他给他煮的粥……”
说到这里，朱玲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只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说他是在大连的海里被淹死的。”
叶纪皱眉想了想，却什么也没说。
朱玲看着叶纪，说道：“叶总裁，杭雪春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没那么容易放下萧子夏。”
“要不然我找你做什么？”叶纪皱眉看了看朱玲，吓得她有些战栗。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说着：“那……叶总裁，你这么喜欢他，他肯定也知道的，杭雪春这个人很脆弱，我虽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是好像还挺凄惨的，你要是认准了他，就别放手，别让他再伤心了……”
“我知道。”
可是叶纪不知道的是，这边的杭雪春听得已是泪流满面。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忍下去了，没有办法再压抑着不哭出声来，偷偷地又一个人走回去了。
很早以前叶纪就解除了对他的怀疑，也不再派人看着他，所以他进出自由。
回到家他赶紧将脸洗了洗，拍了拍，等叶纪回来的时候恰好看不出什么痕迹来了。
不知为何叶纪看上去很开心，一进门就打破这么多天的僵局说道：“小春！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有一个新手骑着摩托车上路，撞到了人，他赶紧道歉，说自己是新手，那个人就来气了，说：‘你是新手？骗谁？新手能撞这么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杭雪春冷漠地看着他，心里是另一番感动，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冷冷地问：“你去哪儿了？”
叶纪有些心虚地目光闪烁了几下，答道：“开个会。”
杭雪春忽然觉得无力拆穿他，生气一般扭头就走，叶纪慌忙一把拉住他：“是不是刚才那个笑话不好笑？那我再讲一个，从前有个寡妇……”
“你别再说了！”杭雪春的吼声都很弱，眼眸里隐隐含着泪光，甩开叶纪的手，回头气恼地盯着他。
叶纪只觉无限委屈，一口气堵在心口，好容易顺下去，他微微弯腰，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柔说道：“小春，我惹你生气了吗……那你说我哪里错了，我会改的……”
杭雪春觉得再不走马上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就要放下这么多天以来的所有努力，什么也不愿说，转身就跑掉了。
他叶纪什么时候对人这么谦卑过？像他这样有钱有势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的人，谁不是想尽了办法巴结他？偏偏就是对自己，又是这样的温柔……该死！真是该死！为什么要遇见他……
就让我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不就好了，你为什么要来暖我的心……
我明明，都已经这么讨厌了……
杭雪春不顾一切地流着眼泪，叶纪没有追上来，要是他追上来了，就会发现他的心，是这样的千疮百孔，是这样的需要人疼。
而在楼下捂着心口的叶纪，鼻子发酸，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洪妈早在杭雪春低吼的时候就目睹了一切，无奈而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少爷你也别太难过……”
“不，小春他喜欢我的，他喜欢我的……”叶纪目光呆滞，机械般低声重复着，也不看洪妈，自己便走开了。
对，小春不会不喜欢自己的，我已经用尽了全力，他只是这一阵子失落而已，我不会看错的……叶纪，你要振作起来，你要相信，他是喜欢你的，只要努力下去，他不会走的！
想到这儿，叶纪忽然打了鸡血一般回头，目光炯炯有神，抓住洪妈：“洪妈，求你了，教我煮粥吧！”
袁筱自从大二之后就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有学长青睐她，也有学弟仰慕她，可是她始终没有找到和那个人一样的感觉。
就算离开了这么久，她还是能每天都习惯性地想起他，看到对身体有益的信息都会小心保存下来，茫茫人海，总有再遇见的那一天。
杭雪春……
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大二上完，就辍学了。
直到现在，才非常非常怀念他，四处打听，却早已没了他的消息。
他是从生命里溜走了吧，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就因为自己听信了别人对他的攻击性言论，而让他逃走了。
她甚至还没有了解过他，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家庭如何……
越是想念，越觉得当初的自己可恨起来。
感情的事，哪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呢？爱上一个男人，难道他自己不会痛苦的吗？自己不知道体贴他，竟然还揭他的伤疤，真是太幼稚了。
上了大三之后，她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跟殷惠决裂之后，便与英语系的人疏远了。她去找寻杭雪春的踪迹，也渐渐认识了郁勇这一帮人。
她知道杭雪春的情人已经死了，是一个叫做朱玲的学姐告诉她的。
他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很无助？会不会还是那样一个人，在冷风里哭着？
袁筱想，我要找到他，竭尽全力去保护他，疼爱他。
77、努力
前不久朱玲学姐成了学校的大红人，说是泛雅集团的帅哥富二代叶纪用专机接她到北京去谈了一些事，具体是什么，她不愿说，校园里倒开始不安份地传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的谣言。
直到今天她才有空去找朱玲学姐问清楚情况，朱玲也挺喜欢袁筱这样热情有元气又很乖巧的女孩，不但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杭雪春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就连这次去北京的谈话，她也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袁筱。
“你的意思是，杭雪春他在北京？”
听完朱玲奇妙的际遇后，袁筱震惊许久，才说出话来。
“但是叶纪对他非常上心，你确定你拼得过他吗？”朱玲有些忧郁地看着袁筱，喝了一口水。
袁筱目光锁定远方，说道：“学姐你不是说杭雪春跟他没好上吗，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万一他现在的性取向已经正常了也不一定啊，我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袁筱，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嗯。”袁筱坚定地点了点头。
思念他，日日夜夜的思念已经折磨得她每天都在后悔中度过，只要还有机会，现在的她一定不会放过的。
朱玲叹了一口气：“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因为贪图美色去追他，他禁不起再分手了……”
“我知道。”
袁筱这样坚持，朱玲也没办法，缓缓说道：“那我再跟你说个人，他叫东方彦昀，曾经是萧子夏和杭雪春的合租室友，他可能还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去找找他。他现在已经毕业了，考上了研究生，你去另一个校区就能找到他。多了解一些，也不会吃亏。”
“好，今年这个寒假，我一定会去北京一趟。”
“那就先祝你一路顺风了。”朱玲笑了笑。
却说这边杭雪春看着桌上好不容易煮得有些模样的粥，狠了狠心，将碗一推：“我不吃。”
这样的粥是叶纪做了两天的失败品之后终于做成的，现在的粥虽然难煮糊，还有洪妈这样的煮饭能手在一边帮忙，但他骨子里还就没做饭的这个基因，不是水放多了就是米淘洒了，这之中的艰辛杭雪春虽然没亲眼见，却总也能想象得出来，面前的这碗粥凝聚了叶纪多少心血，他不是不知道。
叶纪失落了一阵子，忽然自嘲地笑笑，将粥碗端过来自己喝了，说道：“说的也对，我家小春怎么能吃这样的粥，还是要劳烦洪妈重新煮一碗来。”
杭雪春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失望和难过，可是这回没等他走开，叶纪就转过身去，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便走远了。
不，不要走！我道歉好吗，你不要走……
泪眼朦胧中叶纪越走越远，杭雪春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喉咙也仿佛被胶水黏住，发不出一个音来。
好啊，杭雪春，你自己不就是希望这样的结局吗，现在你高兴了吧，叶纪他不要你了，你自由了，他也解脱了，你在哭什么呢……
“杭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洪妈本来能接受眼前这对同性恋就已经算是宽容了，打算无论他们发展成什么样都不闻不问，分了更好，可眼前的杭雪春眼泪豆子一样地落下来，她也实在没办法装没看见。
杭雪春努力咬住下唇，没有哭出声来，固执地摇摇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回去了。
叶纪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台上的绿萝发呆。
“少爷，我给你送茶来了。”洪妈推门进来，便看到叶纪一脸的憔悴。
“就放那儿吧。”
他的声音沉闷，十分疲惫的样子。
洪妈最终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少爷，你也别太难过，我看杭先生还是在意你的，你没做错。”
“在意我？”叶纪苦笑两声，“原来一个好好的人，忽然就对我这么冷漠，不是我做错还能有什么？洪妈你也别劝我了，小春他今天还没吃饭，你去弄一点好吃容易消化的东西给他。”
从程医生的档案来看，杭雪春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但还是不太好，叶纪想着，就算杭雪春真的不再喜欢自己了，好歹也要把他的身子养好再放他走。
如果和自己在一起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的话，就放他走吧……
宁可一个人伤心，也不要他难过。
叶纪微微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打电话给柳思，他要找全北京最好的小提琴老师。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叶纪极高的经商天赋，就不会给他记谱的本事。一天下来，眼前全是小蝌蚪在游啊游，勉强记下了一个很短的段落，小提琴在他手里还是变成了一个噪音发生器。
短头发的女老师敢怒不敢言，憋出一个怪异的笑，说道：“叶总，我看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到这儿吧，您平时工作也忙，能抽出时间来学琴很不容易，我的水平有限，您看北京名师那么多，我好像不太适合您，要不您再换一个试试？”
叶纪有些尴尬地眨眨眼，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老师，那你是不是把最基础的都已经教给我了？”
“对呀。”
“那我回去照着谱练就行了是吗？”
女老师不敢笑，赶紧说道：“对，就照着谱练吧，其实也没那么难，您坚持练下去，肯定会好的。”
“行，那我就回去，学费找我的秘书要。”叶纪笑了笑，将琴装好便带回了公司。
于是泛雅影视的员工们，每天早晨都会听到一阵令人反胃的提琴声。一开始是完全糊在一起的，过了两天，渐渐听出那么个意思来，原来是基础曲目《小星星》。
老板学琴很认真，虽然完全不是这块料。
这件事很快成了全公司的励志故事，很快也没人笑话叶纪，都不禁暗暗佩服起他的勇气与毅力来。
叶纪常年敲键盘拿笔的手，虽然不像姑娘那么娇嫩，竟也在指尖磨出了些茧子来。松香的味道也渐渐盖过了他身上原来的香水味，偶尔犯颈椎病，还要去按摩一番。
就这样过了非人的一个星期，叶纪终于带着琴站在了自家客厅里。
歪歪扭扭的琴声响起，杭雪春做梦也没想到叶纪会为了他去学这个。
看到他笨拙似孩子般的笑，他终于没忍住，在他面前就哭了出来，一把夺下琴弓，愤恨地小声埋怨着：“难听死了！”
可虽说这样说了，心底的防线总算是裂开了一丝缝隙，汹涌的潮水涌进来，他扑到叶纪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被松香掩盖得只剩一星半点的香水气息，仿佛一个缺氧的人忽然接上了氧气瓶，久久地不愿放开。
叶纪心一软，将琴扔到沙发上，温柔地圈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却不说话。
就这样抱着他的时候，最安心，也最满足……
78、女干计
不知哭了多久，杭雪春闷闷地抬头，趴在叶纪耳边低声嘟囔着：“叶纪，你不适合学这个，你是泛雅将来的老板，不用学这个的，我……我也不要你学，我不喜欢听……你别再为了我费心思了……”
叶纪淡淡一笑，也轻声说道：“那你原谅我。”
“你没做错……”
“那就原谅我爱上你。”
杭雪春惊了一惊，小小的身躯都僵住了，没有回答，抓住叶纪衣服的手却紧了紧。
他只听见头顶上，好听的声音悠悠飘落。
“小春，我会娶你，会爱你一辈子。”
杭雪春眼泪盈眶，在心底偷偷地说了一个“好”。
但是叶纪终究是没有听见的，于是他又补上一句：“你上次煮的粥，我想吃一点……”
“嗯，那我去给你做。”
叶纪笑，分开和他抱在一起的杭雪春，吻完了他颊上的泪。
刚要走，却被杭雪春拉住了衣角，回头一看，小脸上满是委委屈屈的娇羞：“我要你喂我。”
叶纪心情大好，摸了摸好不容易学会撒娇的宝贝，又亲了亲，说道：“我很快就做好，你别急啊！”
“嗯。”杭雪春点点头，乖巧地坐在餐桌旁。
子夏，你会怪我吗？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再遇见叶纪这样愿意对自己好的人了，原谅我……这一次，我什么都不管了，就算孔莉莉告诉了你我的过去，我也愿意赌一把……
叶纪，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我……可以依靠你一辈子吗……
他煮粥的水平还是有待提高，但杭雪春吃了一口，那暖意仿佛活了一般，钻遍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激得他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掉眼泪。
“好，你就是要这样每天都愿意乖乖吃饭才好，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做，那我每天就多努力工作一点，早早回来给你做……”叶纪宠溺地看着杭雪春，心花怒放。
杭雪春摇了摇头：“不要，我还是喜欢洪妈煮的。”要你每天都早点回来，太辛苦了……
叶纪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恢复如初地过了几天，林枫忽然找上门来，说是有重要问题找叶纪商讨。
商讨问题这种事在公司里见面就好了，林枫还特意找到自己家里来，叶纪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他说的问题确实也比较严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叶纪便留他吃了午饭。
餐桌上只有他们和杭雪春三个人，林枫没怎么看杭雪春，只是一心一意谈工作，和叶纪喝了点红酒。
只有林枫知道，一向没有睡午觉习惯的叶纪，马上就要去睡午觉了。
叶纪吃完饭，一阵睡意袭来，他平时也没这么多防备，况且他仇家虽多，但哪个不是真汉子，要么打要么杀，没有人会像林枫这样玩阴的。
“小春，我可能最近有些累了，忽然好困，你要不要也去睡一睡？”叶纪勉强打起精神，在杭雪春耳旁轻声说道。
杭雪春在家里是有睡午觉的习惯的，但是在大连上学的那两年给戒了，他看了看叶纪的脸色，劝道：“你还是先去睡吧，我没关系的，你最近为了我，也确实是累了……”
叶纪微微一笑，握了握他的手：“好。”
和一位新晋实力派导演坐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很好，杭雪春站起来，想回房间去看看书。
“你是叫杭雪春对吧。”
杭雪春回头一看，正对上林枫惯有的假笑，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有来过叶总家里，你能陪我走一走吗？”
既然客人都这样说了，他好歹也算半个主人，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带着林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叶纪家里真的很大，三层楼的小别墅，装潢精致华美，收藏的古董花瓶也叫人眼花缭乱，房间很多，一趟走下来挨个介绍，也花了将近二十分钟。
“叶总真是大手笔，”林枫笑了笑，“我看外面的花园也很别致，小春你可以带着我去外面看看吗？不过如果你实在嫌外面冷的话，不去也可以，我没关系的。”
“不，既然你要看，我就带你去。不过冬天，很多植物枯萎了，花园可能没那么好看了……”
“没事的。”
走到花园里，气温骤降，冷得就连林枫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
“小春，你的继父，是我表哥。”
林枫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狐狸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杭雪春，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变得僵硬。
“我表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很想你。”
杭雪春说不出话来，有些心虚地看着林枫。
林枫却不理会，接着说道：“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巧的事，更巧的是，我也喜欢男人。”
“我既然遇见了你，就不会把你送给别人，表哥也不行。小春，你肮脏的历史我都知道，想必你也不想那些照片流出去，所以……”
“你想做什么？”杭雪春开口的声音已是颤抖的微弱。
林枫笑了笑，看了看杭雪春背后不远处二楼的阳台门，估算了一下时间，朝着杭雪春走近了一步，微微低头，暧昧的喘息在他耳边响起：“我要你，让我开心一点……”
杭雪春的心猛地一沉。
“别怕，宝贝，我不会像表哥那样对你的，他太不懂得珍惜了……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跟着我，你至少不会受伤的……”
“我可舍不得……”
杭雪春完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原本都已经决定不顾一切了，却忽然觉得，自己那时的想法，真是可笑。
叶纪知道了真相的话……
叶纪看到了以前的照片的话……
泪水慢慢在眼眶中积聚起来，他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林枫笑得更加得意，又站直了身子说道：“你不想叶纪知道的吧，你对叶纪的感情，我都明白，但是叶纪是什么人，他的家人会允许他娶一个连截木头都生不出来的人吗？趁早离开他，对你，对他都好。”
“我会比叶纪疼你一百倍。”
杭雪春脑海中闪现无数个和叶纪在一起的情景，一幕一幕都毫不留情地刺痛他的心。他犹豫许久，终于哑着嗓子说：“如果我答应你，你就不要告诉叶纪好不好……”
“好。”林枫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美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表哥会那么喜欢他。
眼角的余光扫到二楼阳台有些动静，林枫观察了叶纪几天，发现他有个习惯，就是睡醒了一定要到花园里看一眼，如果没看，心里就像缺了一块一样不舒服。
“吻我吧，小春。”
杭雪春犹豫着没有动，林枫看着叶纪将要出来，有些急道：“我这才说了第一个命令，你就不愿意遵从是吗，那好，我马上就把照片——”
不、不要……
杭雪春不敢再迟疑，攀着林枫的肩膀，一咬牙一闭眼便吻了上去。
叶纪睡了半小时起床，一睁眼就看见了这样的场面。
无边的怒火像是要烧了他整个人一样，哪还有什么理智，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小春背叛了自己，小春居然在吻别人！
这怎么可以？不，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79、追悔
杭雪春你就算是死了也是我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碰你？你竟然敢背叛我，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饱含着一腔怒火，叶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外套也顾不上穿，直接冲进了花园里。
杭雪春是背对着他的，林枫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充满罪恶的一吻结束，杭雪春大脑一片空白，麻木地看着前方，什么反应也没有。忽然就看见叶纪从背后绕过来，二话不说抡圆了一个耳光就打了上来。
杭雪春被打得踉跄一步，转头惊恐地看着双眼通红的叶纪，却是无力辩解。
眼前曾经视若珍宝的人左脸颊很快地肿起一片，叶纪却丝毫不为所动，大口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道：
“你给我滚。”
杭雪春绝望，却没有哭，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混沌，茫然地看着叶纪，感受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不禁本能地后退一步。
他冤枉吗？不，不冤枉……他本来就该和他分开的，是自己贪得无厌，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没有离开……现在他要自己走了，那就走吧，所有的事情都结束，没有了……
杭雪春发完短暂的呆，转头跑了出去。
只留下叶纪一个人站在原地，落叶枯黄腐朽，堆积在脚边，颓败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庭院。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却不觉得冷，在室外站了许久，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林枫那家伙，为什么会跟小春有瓜葛？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小春就算不喜欢自己，也绝不是个容易变心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难不成小春从一开始就骗了自己吗？他一开始就和林枫串通好了要来治我？不，林枫和我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喜欢小春么……可是明明是小春自己主动的，可恶，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气愤之至，脑袋都想得疼，叶纪顺了顺气，慢慢走回了屋子里。
洪妈看着自家少爷，一句话都没敢说。
叶纪心里清楚，眼下出了重大的事情，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的了，万一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小思，还麻烦你到我家里来一趟。”
简短的电话说完，叶纪无力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愿去想了。
柳思就算再不情愿，也听得出叶纪话语里的颓丧，没有办法，还是放下手头工作赶过去了。
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柳思不愧是好助理，一针见血地问：
“您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林导演呢？”
确实，问了他就肯定会知道些什么，叶纪是什么都不怕，怕的就是小春变心。
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能打破僵局了，他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打，却忽然收了起来，看着柳思：“你打，用洪妈的电话，别说你是谁。”
柳思当然是心领神会，迅速拨通了林枫的电话。
林枫正在开车，唇齿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个吻的甜美，听见电话，笑着接了起来：“你好，我是林枫。”
“那个，请问一下，杭雪春杭先生在您那边吗？我们老总想打他电话，却没人接……”柳思故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小秘书，声音也软化了，她经常替叶纪打类似的电话，早已轻车熟路。
“你是嘉思的人吗？”林枫虽然早知道叶纪一定会来兴师问罪，但这是个陌生号码，表哥那边也很有可能会来问他具体情况，他想也没想便问了。
柳思获得了重要的信息，脸上却显露不出一点喜色，声音却活泼起来了：“是的是的，那么杭先生是不是在您那里呢？”
“他不在。”
“哦好的好的，谢谢，打扰了。”
叶纪看着柳思，费力地开口：“他不在是吗？”
“是的。”
他忽然痛哭地抱住头，脸埋在双膝之间，低声地说着：“我就知道是我错了，小春一定是被冤枉了，我竟然还打了他，我怎么可以打他……我怎么舍得……”
柳思见状，也不好多劝，公司没有老板也没有柳思，是很难正常运转很长时间的，下午还有一场会等着她去安排，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这里已实属不易，她想了想，还是告辞了。
“小春一定很疼吧……他那么柔弱的人，我怎么会打他……就算真的是他错了我也不能打他啊！我怎么会这样……”
叶纪痛心疾首地絮叨着，根本没理会柳思的道别，柳思无法，只好自己离开了。
不过柳思当然知道光是洪妈看着他完全不够，出门的时候特意提醒了小范小徐，叫他们进去看住他，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稳住他。
小范进去时，叶纪已经不在花园里了，他站在餐厅里，用力将右手手背向桌子的棱边摔去，指节已经磕破了皮，斑斑点点的血迹星罗棋布，白色的桌面也溅上了点点红斑，洪妈在一旁着急地劝着，但是叶纪仿佛聋了一般不为所动。
小范不敢犹豫，迅速上去制住了叶纪：叶总，叶总您这是做什么？“
叶纪被保镖的蛮力控制住，才终于清醒了一般，浑身脱力，眸中充斥着悔恨与绝望，那么大个男人，就那样倒在小范的肩上，口中如濒死般不断喃喃着：“小春……小春……”
趴了一会儿，他终于又恢复了气力站直了身子，不顾血迹斑斑的右手，毅然决然地走出去：“你们跟我走，快，快去找他。”
不用说，他们也知道这个“他”是谁。
到现在，叶纪才终于算是想清楚了，他一定是误会了他，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杭雪春那么脆弱，他会不会寻死？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他没有去林枫那里，那他会去哪儿？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能去哪儿……小春，我错了，求求你回来，要怎么惩罚我都好……
叶纪不敢想象自己见到他的尸体的情景，一想便会头痛欲裂，心中急得不得了，努力思索着他的去向。
去了叶绾那里，他不在。
去了他以前工作的服装厂，也不在。
问来问去好不容易找到津的住所，也说他没回来过。
天快黑了，北京的冬天很冷，他那样单薄的身子在冷风里……
叶纪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小范开得快一点。但其实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他觉得这样开下去，就能找到他。
见他烦躁不安，小范打开收音机，想稳住他的情绪，却不想两个广告过后，就传来了本市的即时新闻。
“下午四时许，在北京市朝阳区泛雅集团的总部大楼顶楼，一男子意欲轻生，目前已聚集大批群众观望，有好事者……”
叶纪的脸色刷白。
小范刚犹豫着要不要换台，就听见叶纪颤抖的声音说道：“去总部。”
小范略一犹豫，叶纪忽然就疯了一般扑上去想要抢方向盘，咆哮着：“我叫你去总部你听见没有！去总部啊！”
黑夜中，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公路上猛地打了个弯，差点撞上路边的绿化带，车子里小徐赶紧抓住疯狂的叶纪，小范则死死地护住方向盘，努力将车子开得稳一些。
要不是高度不够，叶纪恐怕早就要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眼睛瞪着小范，几乎就要将他吃掉。
叶纪渐渐平静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80、不要赶我走
闭上眼，好像就看见了小春，坐在窗边看书的样子，那样纤毫不染，那样温柔恬静，他长长的睫毛垂下，美得不可方物。
到达的时候，天边的火烧云照出了天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叶纪看见，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那个纤瘦的身影，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费力地挤进人群，仰头看着他。
就算是要他在所有人面前下跪道歉也没有关系，他只要他好好的，哪怕不再回到自己身边。
叶纪深呼吸，将郁结在心中的话整理一遍，正欲开口，忽然听见天台上那人喊话道：“叶桂荣——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我欠你什么了，把我的公司还给我！”
不是他……不是他！
眼泪还滞留在脸颊上，叶纪眨眨眼，抬手抹了抹眼角，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又挤出来，看见小范小徐，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又坐了进去。
脑子里一团乱。
他在哪，他到底在哪……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他还会在什么地方？要快点找到他才行，他一定在哭，天这么冷……
杭雪春……
杭雪春被叶纪打了一耳光，浑浑噩噩中不是没想过死，他被赶出来了，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他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从叶纪家跑出来，望着满大街的人来人往，他感受到了一种刻骨的孤独绝望。
对叶纪的喜欢与留恋，这个时候才不合时宜地涌现出来。
可是没有了，他不要自己了，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会分开也是迟早的事……哭什么呢……
左脸颊火辣辣地痛，被冷风吹着吹着，麻木了。
自己还是配不上他的吧……林枫说得对，他不会要一个连截木头都生不出来的人，他那样的财富权势，应该会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有一群可爱的儿女，而不是他……
他在大街上茫然地走着，没有归属，行尸走肉一般随意走着。
他不知道，在他身边认真询问着一位老妇人某某地方怎么走的女孩，正是苦苦寻找了他两天的袁筱。
所谓缘分，不够就是不够。
如果遇见了，那么杭雪春的命运，将彻底改写。也许他会重新回到上海，接受母亲的道歉，也许他会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平静地生活，还会有一个女儿。
但是没有如果。
杭雪春目光空洞地走过去，走了许久，想要死亡，可是他还缺一个交代。
有了目的地的他，身无分文，只好跑过去，不管多远。
却说叶纪坐在车里，睁着眼，却仿佛已经死去了。魂魄飘在半空，荡悠悠没有着落。
小春……你会在哪儿……
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去过了，出名的跳楼跳河圣地也都看过了，都没有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月光冷艳，看着他手足无措。
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吗……
叶纪放弃了思考，神思悠悠地，又飘回他们初遇的时候。
好不容易让他喜欢上了自己，却又被自己愚蠢地赶走了……叶纪啊叶纪，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小春喜欢林枫么？不，他显然是不喜欢他的，小春那么痴情的人……
痴情……
眼前似乎猛地出现了一道亮光，叶纪坐直了身子。
对啊，小春就算不喜欢自己，也绝对不会背叛萧子夏的，什么时候轮到他林枫了？
叶纪懊恼地捶胸顿足，早一点想到这个不就不会出事了吗……
没错，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去找过，他一定在那里……
小春，等着我……
九点多钟，气温已经很低，一辆黑色的奔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超速行驶，停在墓园的大门前，发出了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墓园已经关门了。
叶纪顾不得其他，慌忙下了车去敲门卫处的门，灰白头发的老头子有些气恼地开门：“什么事？”
“大爷，大爷你给我开个门，我进去找人……”
“关门了，认亲明天吧。”说着便要关门。
叶纪连忙撑住门缝说道：“不是死人，是活人啊！”
门卫这才狐疑地回头，看见叶纪焦急的脸色，叹了口气，松开抓住门把的手，回头正脸看着他：“你要是敢拿我开玩笑，叫我白跑一趟，我记住你了，下次绝对——”
叶纪听着，低下头去快速地解下自己的一对钻石袖扣塞到大爷手里，事情紧急，小春是不是一定在里面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要是被这老头子缠住就麻烦了。
大爷虽然认不得这是什么，但姑且相信他一回，慢吞吞进去拿了手电筒，才叫他跟上来。
萧子夏的墓他只来过一回，没有刻意记过位置，偌大的墓园彻底激发了叶纪的潜力，他没有把握，却凭着一份直觉在走，左拐，左拐，右拐……
杭雪春蜷缩在萧子夏的墓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所有的生活，说着叶纪的好。
仿佛神志不清一般，他不停地说着，像个三四岁的孩童。
可是他没有哭。
道路拐角处闪出光芒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叶纪抱在了怀里。
是他吗？是叶纪吗？他终于来了啊……
没来由的怒气升腾，眼泪随之一发不可收拾，他奋力地扭着身子想逃离他的桎梏，拳头没有章法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他只听见他说：“对不起，小春，我们回家。”
还是那样迷人的柑橘和茉莉的香气，美妙得恍若梦境。
杭雪春打完，用力地抱住他，埋在他胸前嗫嚅着：“不要赶我走……”
叶纪眼眶里蓄了泪，却微微笑了：“不赶你走，你是我的，你哪儿也别想去……”
怀里的人哭着，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叶纪伸手一摸，果然发烧了。
失而复得，他终于放下心来，柔声哄着：“小春乖，我们回家了，回家。”
“脚疼，你抱我……”
“好，抱。”叶纪笑得眼泪都挤出来，将那瘦弱的人横抱起来，完全不看门卫大爷惊诧的眼光，仿佛得胜将军一样在前面走着。
小范小徐赶紧跟上去，将那大爷丢在身后，也不管了。
回去的一路上，叶纪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杭雪春渐渐地也停止了哭泣，温顺地伏在叶纪肩上。要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个人便这样沉默着回了家。
洪妈已经睡下了，站在客厅里，叶纪放他下来，心疼地看着他左颊上仍未消褪的指痕，伸手轻轻碰了碰：“疼吗？”
杭雪春低着头，怯怯地看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叶纪的心就像是被人捅出个洞一样生疼，他皱起眉，缓慢而又认真地说：“小春，我发誓我不会再打你，绝对不会，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我再打你，我就被人唾弃，穷困一生……”
杭雪春自然是信的，要是他没有打他，那就说明叶纪对他没那么上心了。
可是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叶纪的腹部，轻轻地说：“拿出来。”
81、初次的爱
叶纪一愣，杭雪春皱着眉，直接伸手到他背后去拿那只被他自己伤害过的右手，伤处没有处理，个别有些红肿，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肯定是疼的。
不用问杭雪春也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看着这只伤痕累累的手，他又忍不住落泪，抬头怒道：“你怎么这么傻？伤了右手你怎么工作？谁要你罚自己来的？”
叶纪不作答，微微笑着。
杭雪春转身去拿了药油，细致而又小心地抹上去，还不忘吹一吹。
“好了，洗洗澡睡觉吧，也不早了。”
“叶纪，”杭雪春缓缓放下他的手，“我跟林枫没有什么……”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没有什么，那是怎么吻上去的呢？如果叶纪知道了真相……
“我知道。”
回答他的，只有这简短有力的三个字。
他没有问具体的细节。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叶纪已经很了解杭雪春了，如果他愿意说这件事，他迟早会告诉他，要是不愿意，那也不能逼他。
杭雪春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收拾了东西便去洗澡了。
叶纪直到此时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沙发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喜悦。
他说不要赶他走。
这句话无论回忆多少遍，叶纪都会笑。
在客厅休息了一会儿，他上楼进了自己的卧室，倚坐在床上，叶纪开始一幕幕地回想。
幸好找回来了……
正想着，杭雪春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披着一件白色浴巾。
他怎么来了？
叶纪惊讶着，却也没有问，看着他走了过来，看着他吻上了自己的唇。
他主动的吻，羞怯中含着无限的情意，叶纪回吻，双手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住他加深，却忽然想起来杭雪春讨厌暴力，停在半路，便不动了。
一吻结束，杭雪春睁开水汽氤氲的眼，轻轻问：
“为什么不抱住我？”
他都这样问了，叶纪不再犹豫，迅速抱住他，翻身将他压在床上，浴巾散开，白皙柔嫩的肌肤显露了出来。
叶纪难以置信地一寸一寸向下看去，看过他起伏的胸膛，没等再往下看，杭雪春已是双腿缠了上来。
顿时全身血脉贲张，叶纪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迅速解开自己的上衣。
身下的人双目迷离，娇俏的容颜让他情难自持。
樱唇半张，吐气如兰，不主动魅惑，却早已勾走了他的魂。
等到终于抱住他的身体，叶纪忽然冷静下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行，今天不行，你发烧了，这样做很危险。”
杭雪春有些意外，看着叶纪还没有脱下的部分，嗫嚅道：“可是……可是你都已经……”
“没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叶纪刚准备站起来离开，冷不丁被杭雪春抱住了脖子，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关系的，我准备好了，你……你要我吧……”
情欲上头时本就难以控制，刚才叶纪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已实属不易，他却又这样坚持，一下子打破了叶纪所有的防御，他不再压抑，扣住杭雪春细瘦的手腕，眼中藏不住的情欲暗涌。
“会很痛哦……”
杭雪春转过头去，轻轻答道：“我知道。”
唇舌贪婪地吮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却又不太用力，经过之处，留下的都是淡粉色的羞怯吻痕，全然不似继父那样的血腥暴力。
手指轻柔地做着扩张，其实杭雪春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稍稍做过一些，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但是叶纪的手法真的是温柔，生怕他疼痛一般，就是到了最后要进去了，也是一点一点，看着杭雪春的脸色进去的。
杭雪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轻柔、没有暴虐的情事。
他知道叶纪在忍，他知道所有男人的欲望不该如此轻缓，所以他不断地说着“没事”“不痛”，伸手擦去叶纪额头的汗珠。
但怎么会不痛呢……那个地方，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种事而生的。
“小春……你美极了……”
他最后，也没有把液体留在里面，结束了，抱着他进了浴缸，热水拂过他的身体，他没有动，叶纪抱住他，为他清洗。
两人赤诚相见，相拥而眠，杭雪春第一次听见叶纪那样热切的心跳，还有始终萦绕梦境的香气。
这一夜，他第一次梦见了萧子夏。
萧子夏站在繁花丛中，还是那样的稚气未脱，挠了挠头，半天才涨红了脸说出一句：“那……那我走啦……”
杭雪春只记得自己满脸的泪，死死咬住下唇，慢慢点了点头。
叶纪半夜被杭雪春的抽泣惊醒，胸膛上已是冰凉一片沾湿，他还在睡梦中，不知梦见了什么。他哭得这样伤心，叶纪不禁心疼，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一些，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才好了一些。
次日醒来，叶纪自认为，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早晨。
风物宜人，美人在怀，又没有烦心的事，神仙也不过如此。
叶纪稍稍动了动，怀里的小东西就被他惊醒了，睁开迷蒙的双眼，睫毛扑闪，忽然想起昨晚的荒唐事，顿时羞红了脸，恨不得将头埋进被子里去。
叶纪笑，轻声说道：“躲什么，睡了我的人，还想跑？”
无赖！到底是谁睡的谁啊……
杭雪春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从叶纪身上翻下来，躺在他身边，锦被滑落，露出一片春色。
叶纪坏笑着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又来勾引我？”
杭雪春恼羞成怒，别过脸去不看他。
见他如此可爱，叶纪玩心更甚，微微俯下脸去，在他闭起的眼睛上吹气：“你难道不知道，男人大早上的，很想要人吗……”
杭雪春忽然睁开了眼，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叶纪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了，想起什么似的急切问道：“弄疼你了是不是？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有！”杭雪春赶紧抓住被子盖住身体。
“让我看看。”叶纪是第一次，难免控制不好，万一真的伤了他……
“不要，我说了没事，真的没事，不疼……”杭雪春抓着被子的指节都有些泛白，死活不肯让他掀开。
后腰是有些酸软，那里许久没有承受欢爱，即便是叶纪那样的温柔，也还是隐隐作痛。但是跟以前继父的侵犯比起来，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坚持不让看，叶纪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重新躺了下去。
杭雪春松了一口气，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将头脑中的思路整理一遍，悠悠地开口道：“叶纪，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叶纪听着，心里有些堵，却故作轻松道：“没事。”
“我父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你也见过我妈妈，也许也了解过她，要跟她过日子，真的是不容易的……”
“我的继父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幽默俊朗，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是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杭雪春努力地想出词汇来形容他，粗鄙的话他说不出来，只好采用这样委婉的说法。
“他XX我。”
82、进展
叶纪听到这样的词汇，一时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我那个时候只有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他……侵犯了我六年。”
沉默了一会儿，叶纪忽然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你昨晚跟这样一具肮脏的身体睡过，是不是很后悔……”
叶纪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杭雪春却笑了，笑得那样的悲怆：“你要是觉得耻辱，我会走的，可是临走之前，我——”
之后的话，被堵在了叶纪霸道的吻里。
叶纪大脑混乱，却闪现出一个清晰的想法——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至于自己想说什么，等堵住了他的嘴再说！
杭雪春停不住地哭泣，接吻时控制不好呼吸，没一会儿就憋得小脸通红，叶纪这才放开他，双手撑在他耳侧，皱着眉义正辞严地看着他：“杭雪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杭雪春只顾着哭。
“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伤害了你这么深的人存在，这才是我叶纪的耻辱！你这样对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会心疼？你就是愿意作践自己让我难过是不是！我这么多天对你做的一切，你真的是瞎子看不见的吗！我会在乎你的身体是不是干净这种事吗！在我看来，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纯洁，更何况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叶纪有些失控地咆哮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睚眦欲裂。
而杭雪春在他的身下，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
叶纪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翻身将杭雪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安慰着他。
“好了好了，没事了，现在我都已经知道了，别怕，小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不要哭了，都哭成桃子了……不好看了，就不要你了……”
杭雪春浑身颤抖一下，慌忙抱住叶纪的脖子，叶纪发觉刚才开的玩笑有点过，赶紧又安慰他：“我说笑的，你别当真啊，我家小春这么美，就算不好看了也轮不到别人看……我说了要疼你一辈子的。”
“别丢下我……”杭雪春嗫嚅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叶纪抱着他，心口一突一突的疼。
“绝对不丢下你。”
叶纪看着对面贴了壁纸的墙壁，心中的一个想法逐渐成型。
肌肤之亲只有那一次，两人的感情却是飞一般地增长了，杭雪春现在不仅会天天缠着叶纪，竟然也会趁他不注意偷偷亲他的嘴角。
叶纪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
关于杭雪春小时候的事情，他渐渐也听全了，知道了照片的事，也知道孔莉莉和林枫都拿这个要挟过他，孔莉莉没有直接伤害小春，毁个容就算了，至于那个邵衍东和林枫，他一定要叫他们后悔生到这世上。
还有萧子夏的死亡，杭雪春虽说是答应过家里不说出去，但是也告诉了叶纪，叮嘱了叶纪不要说。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却憋住了眼泪没掉下来。
知道了他的心那么的伤痕累累，叶纪对他更是温柔一万倍，处处小心呵护着他，什么事都不让他做，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变着法儿逗他开心，除了父母那头的白眼，别的都很完美。
叶桂荣竟然没有像叶绾说的那样对小春来硬的，父子关系只是降到了冰点，别的也都没有出事。
也许是叶绾劝动了他吧……
公司的事情忙了一阵子，叶纪带着杭雪春去大溪地玩了一个星期，那里正值盛夏，海风温煦，风景如画。但是杭雪春有大连时的阴影，无论如何都不敢靠近水边，叶纪无法，只好陪着他在屋子里看了一星期的海。
某个下午，叶纪躺在海滩的露天大床上睡着了，杭雪春看着他安详的睡颜，微微一笑。
喜欢他……
但是，这样的宠爱，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思及此事，他的笑不禁僵住了。
他到底，不是萧子夏，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他的身世如此显赫，财力雄厚，外貌出众，每天在他眼前经过的人有太多太多，而他，究竟又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多久……
叶纪，他到底喜欢我的什么……如果仅仅是外貌的话，他见过那样多秀气的男演员，以后也许会有更好的，他还会喜欢自己多久……
杭雪春痴痴地看着远处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中渐渐又结满了愁思。
喜欢他，却不敢相信他……
自己毕竟不是一个只看得见现在的人呵……
可是被他抛弃，这样的事情，是杭雪春想都不愿想的。
叶纪悠悠醒转，看见杭雪春水汪汪的眼睛里又蓄了些泪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怎么呢？”
“风吹沙子，迷了眼睛。”杭雪春笑，抬手欲擦，忽然又说道：“你给我吹吹。”
“好。”叶纪笑了，温柔地捧起他的脸，还未吹上一吹，就感到两片微湿的世上绝妙的点心送上嘴边，一口咬住，吻着吻着，杭雪春身上的宽松T恤就不见了。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有些发烫。
叶纪这样胆大妄为，自然也是因为四周没人。他堂堂泛雅富二代过来玩，岂是一般游客能接近的，所以触目之内，是半条人影都没有。杭雪春的人是他的，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日宣氵壬，杭雪春羞红了脸，总觉得不自在，就算已经软倒在叶纪怀里，也还是微微抗拒着。
叶纪笑得眯起了眼，大手暂时停下了动作，望着怀中的人宠溺地问着：“想要吗？”
不远处传来海浪的低语，和风吹过椰子树的沙沙声，安静，却又喧哗得不像话。
杭雪春闭着眼睛，忍不住地微笑，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要。”
阳光下他的皮肤简直白嫩得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不着寸缕，所有的一切都娇俏得可爱。叶纪含住他身前的红点，微微逗弄，他就已经要喘不过气来，婉转求饶。
可是一想到这样一具美丽的身体曾经被那么残暴地对待，叶纪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样难受。他努力地亲吻着杭雪春身上的旧伤痕，一边心疼，一边怨恨上天没有早点让自己遇见他。要是在那时就护住了他，也不会有萧子夏什么事了……
叶纪把所有的恼怒怨恨全都发泄在身下人娇美的红唇上，下身的动作却是不敢太过激烈。早就听说男人很难承受这样的欢爱，一定要万分的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就会受伤出血，他才不要他的小春疼呢……
就算忍得快要爆炸，也必须得忍下去。
结束之后，杭雪春双眸含露，叶纪又舍不得，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禽兽。
缓了一会儿才好些，叶纪撑在他上方看着他：“小春，我好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应我呢？”
杭雪春怔了怔，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长长的睫毛扇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83、偿还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叶纪赶紧说道：“没事没事，不说也没关系，我不会逼你的。”自从那一次的吐血事件之后，叶纪是什么都不敢再逼他，杭雪春无力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如果说了喜欢他的话，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抛弃自己了……叶纪，对不起，我不敢信你……而我，已经输不起了……
杭雪春依然是个懦弱的人，除了逃避，找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回到北京的时候，春天依旧遥遥无期。公司里又扩招了些人，《澜渼》的拍摄虽说是暂停了，林枫不知去向，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叶纪把他逮回来，他作为一个自由人的生活就结束了。
叶纪虽然在大溪地游玩，但背地里早已派人盯住了装作一副良民样的邵衍东，他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打过几个喷嚏，叶纪是比他自己还要清楚。
竟然还想着小春……
二月中旬一个温暖的日子，邵衍东便被一帮打手收拾收拾带走了。
被扔到叶纪脚边的时候，他心里也清楚，这回算是玩完了。
但是邵衍东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想尽一切办法偷偷摸摸地联系林枫，叫他拿手里的照片要挟叶纪。
现在什么年代，照片想备份一百遍都没问题，叶纪也不想去搜他究竟有多少，只是说一句话，就彻底击溃了邵衍东。
“你以为各大网站跟我的关系就是摆在纸上看看的么？我要他们封杀这样的一批照片简直是易如反掌。”
“早点告诉我林枫在哪，说不定还可以饶你不死。”
邵衍东趴在地上，愤恨地笑了笑：“让我见见小春。”
叶纪一脚踩上他的脑袋，不费力地碾了碾：“邵衍东，你现在还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大家都是老狐狸，也别来这一套，我明确地跟你说，我只要你把林枫交出来，你知道我的手段。”
当晚，某运营商成功拦截下邵衍东发给林枫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快跑。”
柳思稍一思忖，编出了个假信息，说叶纪已经被吓住，赶紧过来帮一把。
林枫电影学得很不错，但这脑子确实是不太够用，叶纪一骗，立马屁颠屁颠地就过去了。等着他的，是间什么也没有的毛坯房。
叶纪在隔壁的毛坯房里踩着邵衍东打电话：“喂小范，去同志酒吧找十个壮汉过来，就说我这儿有个货色，免费上，只要留口气，别的没要求。”
“邵衍东，我要把你对小春做的事，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派了个专门的保镖二十四小时看着林枫，逼着他加班加点地工作，虽然整个剧组也跟着忙起来，但预计很快就会完工。
杭雪春依旧呆在叶纪家里，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那天叶纪不在家，叶绾上门来找过他。
“小春，虽然说你可能不愿意听这件事，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也见过叶纪的父亲，他是个要强的人，就算很疼叶纪，也不太能接受他和你在一起……不过我说这个话的意思不是要你跟他分手，他很喜欢你，喜欢到了一种疯魔的地步，我只是想说，你如果和他继续下去，以后可能要受很多长辈那里的委屈，提前跟你说一下会比较好……”
杭雪春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
“我爸爸不认可你，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要是叶纪以后娶了别的女人……还希望你能包涵一点……”
“要是……要是他不娶呢？”
怯生生地问出口，杭雪春才惊觉自己怎么会问这样的话，好像有十成的把握似的……
“那……”叶绾的表情有些别扭，叹了口气，还是说道：“那小春你可能会有点危险，毕竟爸爸那样的人……还是不能逼他的。”
“总而言之你要小心一点准没错，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真正接受你，但是叶纪是真心爱你的，他的一片情意，你别辜负了就好。万一他和爸爸之间为了你产生什么矛盾的话……嗯，还是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会努力帮你们做工作的。”叶绾看了看杭雪春，微微一笑，拿起手包便告别了。
没多久叶纪回来了，搂搂抱抱，亲亲热热，杭雪春见他这样，心中的大石也稍稍放下了些。
却无意间闻到他身上，柑橘茉莉香气都掩不住的血腥味，眉头一皱，却没有问出来。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着，每天吃好喝好，睡眠充足，没什么烦心事，杭雪春微微有些发胖，恰好能盖住他身上的肋骨，叶纪摸上去，终于满意地笑了。
春天姗姗来迟，草长莺飞，京城里一片生机。
就在杭雪春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叶纪，越来越想要把心底的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忽然报纸上刊登出了母亲死亡的消息。
公司破产，杭霞跳楼身亡。
怎么回事……
他坐在窗边久久发呆，直到很晚很晚，叶纪才回来，脸色是一样的苍白。
看见杭雪春手里拿着的报纸，叶纪有一瞬间的呼吸停滞，痛苦地闭了闭眼，才缓缓开口：“小春，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惩罚一下她，却不知道她竟然……”
杭雪春的小脸依然没有血色。
逼死了他的母亲……这样的事……小春会原谅自己么？会么？这次犯的错，实在是不可饶恕……
叶纪困难地呼吸着，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小春，我知道我这次，是不可原谅的，我也不求你原谅，你要是还想离开我的话，那就走吧，要什么都可以，钱或者房子，东西……都好，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但是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杭雪春呆呆地看着他，分不清内心是个什么感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走了之后，要是在外面被欺负了，受委屈了，难过了，伤心了，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愿意回来的话……”
杭雪春看着一滴泪滑下他的脸庞，叶纪却说不下去了，吸吸鼻子，也不看他，还是那样垂着眼帘说着：“你也不想再看到我了吧，我就走，有事的话可以找小思，要什么都跟她说……”
叶纪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杭雪春有一种预感，如果再不拉住他，如果放任他这么走出去，或许就是一辈子的莫相忘。
84、原谅
他赶紧站起来，没有办法开口，小跑着追了出去，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响声终于惊动了沉浸在悲伤里的叶纪，他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慌忙跑过来扶起他：“怎么样，没事吧，摔疼了吗……”
杭雪春却顾不上疼，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头发蹭到他颈间，低低地说着：
“你不要走……”
“我不怪你的，真的，不要紧的……”
忽然得到了宽恕的叶纪有些不敢相信，小春就这么便宜了他这个杀人犯……却不敢想更多，抱住他的纤腰，终于控制不住地趴在他怀里哭起来。
叶纪的哭泣，比杭雪春更任性，像个小孩一样，完全不听劝，认准了一直哭，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是真的害怕了……
杭雪春苦涩地笑了笑，抚摸着他柔顺的黑发，像他以前安慰自己一样安慰他。
母亲的去世，确实是来得措手不及。杭雪春这一生没有亲人的概念，而遥远的父亲，早已成了记忆里残缺的片段，所谓家人，也不过是虐待他的继父，还有不闻不问的母亲。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种血缘罢了，能浓厚到什么地步？
死了，便死了吧，母亲对自己的关心，甚至还不如叶纪的万分之一。
况且……她害死了萧子夏，已经和自己断绝母子关系了……
“小春……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叶纪破碎的话语惊醒了沉思中的杭雪春，他抱住叶纪的头，柔声回应：“嗯，我原谅你，不怪你……”
两个人就这样温柔地坐在地毯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叶纪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站起来，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我很久没这样哭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我还要养你呢……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杭雪春笑着摇摇头，薄粉的唇翕合：“不会。我自己也经常哭，也没见你讨厌我啊……想哭了就哭，不要憋着，对身体不好，哭和养我，不冲突啊……”
叶纪笑，抱起杭雪春紧紧搂在怀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缓了一会儿，叶纪晚上带着杭雪春去吃了个高级晚餐，还是在那一家店，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四月初《澜渼》估计就要杀青，到时候给公司放个假，我还是跟你出去玩一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不想去太远了，其实……我想回学校看看。”
“大连？”
杭雪春咬着一块鹅肝，微微点头。
“那就把我的房车带着吧，就我和你两个人……”
“别……”杭雪春有些惊慌，如果真的是开了房车，那不就意味着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扑倒他……这样太……太有伤风化了……
“还是带着司机吧，路也远，好几百公里呢，就去看看学校，还有同学，也不用看太久……”杭雪春面色微赧，声音也低了下去，差点连背景的钢琴声都能淹没他的话。
叶纪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微微一笑：“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都听你的。”
阴暗潮湿的毛坯房里，躺在地上的邵衍东浑身血污，剩了半口气吊着，一旁的男人收拾起自己的家伙，女干笑着。
“各位……大哥，咳咳，行行好，轻一点儿行吗……”
多少天吃着冷面馒头，邵衍东早已不复当初的精壮神采，也顾不上什么廉耻，衣服撕破了，也就扔在一边，任在他身上泄欲的男人随意辱骂殴打着他。
“嗒嗒嗒”的皮鞋声在门外寂静的走廊上响起，邵衍东认命地闭上眼。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只给你十个人，恐怕还满足不了你吧？”叶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当年对小春做的一切，我说了，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叶纪，你杀了我吧。”
叶纪冷哼一声：“小春被你糟蹋的时候还很小吧，你怎么下得去手？你那金主杭霞也是个傻子，自己儿子天天在眼皮子底下被折磨，竟然还不知道……难怪小春的生父会和她离婚了……”
他不看邵衍东，自顾自地说着。
有钱就是好，有钱了就能收拾一切看不顺眼的人，光凭这一点，叶纪还是想好好感谢一下叶桂荣的，要不然只能看着小春哭，那他哪受得了。
小春的生父……
一道闪光忽然在邵衍东头脑内闪现，他艰难地笑了笑，开口道：“叶纪，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叶纪玩味地看着他，早就说过不要跟他谈条件——
“你放我走，我告诉你他的生父在哪。”
邵衍东赶在叶纪的脚踩下来之前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果不其然，叶纪犹豫了。
“中国那么大，你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不相信你能找到他……现在杭霞也死了，知道他行踪的人也就只有我了……你害死了他妈，如果把他爸找回来赔罪的话……小春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在哪？”
“哼哼，你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叶纪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脑袋：“凭什么？”
“如果这个人是假的怎么办？我放了你出去，你仍然是个祸害，说不定哪天小春还要在你手里倒霉，我有这么傻么？放你走是不可能了，要我给你个痛快，这倒好说。”
“中国虽然大，但也不至于找不着一个活人，就算你今天不说，用不了两年，我肯定能找到他。”
邵衍东早就知道叶纪不是个软柿子，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苦笑两声：“杭雪春也真是绝，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靠山……”
“那你还是痛快杀了我吧，他父亲叫梁祯，目前应该在西藏，原来在云南大理做一个导游，他还有个妹妹……叶纪，死到临头我没必要骗你，你就信我，去找吧……”
地上的人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却不想一道声音悠悠飘落：
“把他电话号码给我。”
邵衍东猛一睁眼，愤恨地咬牙，叶纪这只老狐狸，真是跟他爸一模一样！
“我没有！”
“没有？那就再加五个人，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什么时候送你上路。”叶纪轻飘飘说完，转身便想走。
邵衍东一把抓住他的裤脚：“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叶纪停下脚步，他才继续说道：“在我的那个房子里，你找我的手机，上面有他的电话。”
其实这是他的另一个手机，邵衍东身边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联系林枫的，叶纪心知肚明，只是觉得有趣，并不点破。
“很好，希望你不要骗我。”
叶纪低头，邪魅地笑了笑，邵衍东忽然觉得有点胆寒……
“外面的进来一个！把他的命根切下来喂他吃完，这回不用在乎他的死活了，随便玩吧！弄死了就按老规矩办。”
“叶纪！你个畜生王八蛋！你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男人——”
叶纪笑着，依然如同得胜将军一样悠闲地走了出去，根本不在意身后的鬼哭狼嚎。
很好，林枫那小子，等电影杀青了也一样办了他。
85、情侣关系
三月的天气有些回暖，叶纪的心情格外舒畅，金屋藏娇，人生赢家。
那天晚上抱着杭雪春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两个人围着一条被子，看着天上不多的星星，那样的寒冷与温暖，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就算杭雪春一直不愿意说喜欢，叶纪也不在乎了。
梁祯确实在西藏，赶到北京来花了一点时间，叶纪私下里见过他，虽然不是十分的信服，但也认为这个人没有敌意，可以安排给小春见一见。
于是这天下午，阳光明媚，杭雪春坐在自己房间里看茨威格，叶纪忽然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小春，我带来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
叶纪但笑不语，闪身让开一条路，那久违的金丝框眼镜微微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刹那间杭雪春以为自己在做梦。
半开的粉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倒是倒豆子般掉了下来，叶纪看着有些心疼，奈何现在不是自己主场，抿了抿唇，便退出去了。
梁祯看见他，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僵了脸。
“爸爸……”
杭雪春慌忙站起来扑过去，多少年的思念在这一抱中轰然破碎，过去的所有幻影，如今都变成了真的，这样的感觉太美好，好到他都忘记了今夕何夕。
“哎……小春啊……”梁祯回过神来，温和地应着。
是他，是爸爸，没有错……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再多的话语都在此刻凝结成了泪水，杭雪春趴在他怀里哀哀哭着，说不出话来，只是肆意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杭雪春好不容易克制住眼泪，抬起脸来看着那张变得有些苍老的脸，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爸爸，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梁祯抚摸着他的头发：“傻孩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当年的事情，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妈妈要一个继承人，她又不会照顾小孩，小璇她太小了……你别怪爸爸……”
杭雪春用力地摇头：“不怪爸爸……不怪你……这回，不要再走了……”
“嗯，你妈妈不在了，公司也没有了，再不找你，我也不放心啊……”
“爸爸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每天都想……我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爸爸你知道吗……”
梁祯抬手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不禁也有些动容：“好了，不要哭了，大男子汉，总是哭像什么话……坚强点，乖。”
“嗯。”杭雪春顿了一会儿，吸吸鼻子，继续说着：“这里也算是我的半个家，爸爸你以后就在这儿住下吧，还有小璇……小璇呢？她怎么没有来？”杭雪春问着，急切地向梁祯身后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还在念书，她很好，你别担心。”
看了儿子一会儿，梁祯微微一笑：“你跟叶纪是什么关系？能光明正大地住在这儿？”
杭雪春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脸色白了白，看着父亲的眼神也有些游移。
“不愿意说？那就先不说。”
“不是的！我说，我说……”这样拖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的，还不如自己先主动招了，要是父亲实在接受不了的话……
“我和叶纪……是……是情人关系……”
不出所料，梁祯的脸色微变，看了看别处，忽然叹了口气，握住杭雪春的手：“儿子，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但是我不怪你，你是个乖小孩，我是知道的，你真的做出了这样……这样有悖伦常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既然喜欢他，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叶纪……也是个不错的人，你就跟了他，也挺好。”
杭雪春微微惊愕，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还在担心会不会父子决裂，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杭雪春呆了呆，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等我把大理那里的事情忙完，也等小璇这学期结束，我就带她到北京来，和你住在一起……她上了高二了，有些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不太好，你多劝劝她，”梁祯见他不说话，便温和地笑了笑，“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你也瘦，多吃点，我过两天回去，等下次再来，可不要像现在这么瘦了。”
杭雪春听话地点点头，却紧紧抓着梁祯的衣角，不愿他离开。
“好了，小春乖，我等明天还来看你，然后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家，还会再见的，在这里也要乖一点，别给他添麻烦，叶纪也忙……”说着一根根掰开了杭雪春的手指，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叶纪一直在外面听墙根，见货真价实的伯父出来，连忙笑脸相迎，态度比来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送走了贵客，他赶紧回房去看宝贝，杭雪春汪着一双眼，见他回来，便扑进他怀里。
“好了不哭了，你都哭坏了我六七套西装了……”叶纪笑着，抱住杭雪春。
一听这话，杭雪春哪里还敢在他怀里哭，赶紧推开他，后退两步便要伸手抹眼泪。
叶纪见状，强硬地拉他进怀里：“你还想上哪儿去哭？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是心疼你，想叫你少哭些，难过也哭高兴也哭，我看着，心里有些难受。”
“也是我没本事，叫你天天伤心……”
杭雪春偷偷拧他一下，小声嘟哝着：“你很好……”
“好？好就不哭了啊，乖，我去煮粥给你。”叶纪将他抱起来，笑着下了楼。
粥很香，叶纪家吃的是很贵的米，所以很容易就能煮出诱人的味道来。吃着吃着，杭雪春忽然开了口：“叶纪，你喜欢小孩吗？”
“小孩？”叶纪愣了愣，忽然郑重说道：“不喜欢！小孩多烦啊，成天闹，还要一帮人养着他，多费劲。”
“可是……可是我想要一个……”
叶纪彻底傻掉，看了看杭雪春扁平的胸部和腹部，张着嘴半天才说：“你……你想生个孩子？”
“不、不是的，不是我……”杭雪春涨红了脸，“我是说，你要不要……娶个女孩子，生个小孩……”
叶纪终究不是平庸之辈，这样的人，他怎么能没有孩子，杭雪春思考了许久，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叶纪应该会喜欢的吧。却不想叶纪眉毛一竖，“啪”的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杭雪春：“我娶别人？生小孩？那你怎么办？”
他怎么生气了……
杭雪春一慌，赶紧说道：“我……我可以搬出去……”
叶纪有些怒火，看着他，想忍住却偏偏失败了，讽刺的话语溢出嘴边：“那你能保证，一年之后，我还会记得你这么个人吗？”
他的话说得很重，杭雪春一下子呆住了，大大的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水，看着叶纪，不敢眨眼。
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是抛弃了我了吧……怎么在现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叶纪，给我一点时间……
就在眼泪快要绷不住掉下来的时候，叶纪猛地站起来，弯腰越过了整个桌子，狠狠地吻住了他颤抖的双唇。
86、先救他
这样几近暴虐的吻，搅得叶纪的脑袋也一团乱，只顾着不断地索取，根本不在乎身下的人早已泪流满面。等到弯着的腰酸到不行了的时候他才停下来，看着杭雪春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这种话你要是再敢说第二遍，我就地就办了你！”
“我叶纪这一生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你给我听清楚了，就是死，也别想离开我！”
杭雪春泪眼朦胧，双手无力地垂下，却被叶纪捧起来，脸上还有些残留的怒气：“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好好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经。”
说着仍吹凉了一勺粥，小心地送到他嘴边。
关于邵衍东的事情，叶纪没有对杭雪春说，邵衍东在三月份的某一个晚上已经死掉了，尸体被胡乱地埋在什么地方。叶纪家杀了那么多人，警察也不好对他们管得太严，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而林枫则被软禁起来，没日没夜地修电影细节，《澜渼》在叶纪的监督下，也渐渐走向完美。
梁祯仍然每天给杭雪春打电话问问近况，说了说过去的事情，梁璇也和哥哥说上了话，开心得不得了。这样过着，每天心情也舒畅了些，叶纪看着他微笑，心中满足不已。
四月九号，《澜渼》杀青。
整个剧组欢天喜地，叶纪也带着杭雪春去了，唯独不见导演，有人起疑，却无人回答。
杀青之后答应过他带他去大连看同学的，叶纪不会食言，带着一个司机便去了。
学校没有太大的变化，杭雪春慢慢抚摸过每一片叶子，无数的往事历历在目。
物是人非，但是有叶纪在身边，他竟没有哭。
叶纪陪着他去见了朱玲，两个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看得杭雪春心里直想笑。
坐在以前萧子夏给他拉小提琴的那个废弃公园里，杭雪春慢慢地讲起了从前发生在这里的浪漫故事。
说着说着，忽然一个姑娘从旁边走过来，吃惊地盯着杭雪春看。
“袁……袁筱？”
袁筱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喜悦，叶纪看着这姑娘的眼神不太对，有些反感，清咳了一声：“同学，你这么看人——”
杭雪春却忽然推了推他：“叶纪你先离开一下好吗，我有点话想跟她说。”
叶纪脸黑了黑，却没说什么，又看了一眼袁筱，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杭雪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杭雪春笑了笑，指着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说道：“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毕竟我也是在这里生活过的。”
“你走的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萧子夏为什么死了？你又去了哪儿？”
她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落下来，杭雪春没法详细地讲给她听，只好淡淡地笑：“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寒假的时候我去北京找你，却没有找得到……我没以为这一辈子还能再见到你，刚才看见你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袁筱眼睛里水汪汪的，“杭雪春，我好后悔那天晚上我没有坚持到底，我恨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懦弱了，如果那时不放你走，你会不会……”
杭雪春小小地吃了一惊，看着她没有说话。
“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还是喜欢你，可是我错过了，你……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这样的话，袁筱早已在梦里练习了无数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找到他，告诉他。
杭雪春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袁筱，我喜欢男人。”
“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的，我真的很想……陪在你身边，就只是一直陪着就好了，你……不用喜欢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袁筱，我小的时候喜欢女孩子，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就改变了性取向，这也许是终生的，所以，我想……还是我们遇见的时机不对吧，可能……就只是有缘无分……”
杭雪春的话语很轻，却如铁锤一般砸穿了袁筱的心。
半晌，袁筱才僵硬地开口：“……好，那我……就祝你幸福……”
“谢谢。”
不久叶纪便回来了，杭雪春看了看他，忽然就伸手抱住了他，沉默着，紧紧抱住他。
叶纪见状，什么也不想再问了，轻轻拍了拍杭雪春的背，带着他走了出去。
很快便看完了，杭雪春和叶纪坐上车回北京。
杭雪春不知为何有些累，便躺在后座上睡了，叶纪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宠溺地看了他一眼。
但愿这一场梦过后，他能把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忘了……
车子走得非常顺利，直到某一处拐弯的高速公路，一个痴傻的流浪汉摇摇摆摆地横穿公路，司机来不及多想，猛地踩下刹车打方向盘，可是那样高的速度，哪有那么容易控制的，车子就算性能再好也没有用。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过后，黑色的奔驰车冲出围栏，摔下了三四米高的路面，车身翻转了二百一十度，侧车顶着地，瞬间化作了一堆残骸。
叶纪在昏迷中慢慢醒来，头疼欲裂，却渐渐反应了过来。
他只记得自己的头部被重重撞击了一下，查看一遍身上，却是奇迹般的完好无损。
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碎得无法看清窗外的玻璃，他喘了两口气，猛然想起杭雪春还在后面，顾不上别的什么，慌忙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小春……小春啊……小春你在哪儿……”
叶纪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群人在吵架，一阵阵的恶心想吐，却强压了下去，发疯了一般徒手刨着废铁，锋利的边缘划伤了手也不在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小春！
终于，他看见一片布条下的一只手，纤细白皙，叶纪不敢迟疑，含着眼泪红着眼，奋力地搬着压在他身上的铁片。
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完全不记得了，自己刚才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小春是不是已经……
他不敢多想，只是用力地搬着。
杭雪春多亏是躺着的，被压在倒下来的座椅靠背上，幸而没有伤到重要的部位，只是右腿上被划开了个很大的口子，血不断地涌出来。左手骨折，脸上被一大片海绵遮住，没有受伤。
“叶纪……”
他还是清醒的，只是因为疼痛，小脸皱在了一起，气若游丝。
“小春别怕，我在呢，有我在你别怕啊……”叶纪找了找，身上的手机还在，只是这山区里信号非常的差，他慌慌张张拨了好几回，好不容易才接通了一个。
杭雪春无力地倒在他身上，左臂呈现着奇怪的弯折，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裤子更是被鲜血浸透了。
叶纪紧紧地抱住他，不顾自己头昏脑涨，用尽了力气将他扶起来，根本不看身后的司机状况怎么样，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看陡峭的斜坡，一咬牙将杭雪春背起来，吃力地抠着小小的水泥凸起向上爬去。
“叶纪……你放我下来吧……”
“不行！右手抓紧了，千万别掉下去。”
不知艰难地爬了多久，叶纪终于爬上了原来的路面，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一阵恶心，却被自己生生憋下去了。
扶起杭雪春稍稍往回走了几步，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
叶纪将杭雪春向前推了推，艰难地发声：“先救他……”
87、SICU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叶纪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辗转了好几个医院最终到了北京之后，杭雪春一直是清醒着的，他和叶纪被分了开来，自己的手术很成功，左手被上了夹板固定好了，右腿上缝了二十几针，也已经包扎好了。
他的手术还是由程医生做的，程医生水平高超，一般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坐在床上，他好想看看叶纪怎么样了。
杭雪春休息了两天，最终还是坐不住了，偷偷拄着拐去找叶纪。
他们在一栋楼上的不同楼层，问了前台才知道，叶纪早就已经住进了SICU。
不过考虑到叶纪不是普通人士，医院给他安排了单独的病房，不一定只能进一个家属。
他伤得很严重吗……
这两天杭雪春脑子里回想的全是他最后留下的那三个字，“先救他”，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况且他自己还……
叶纪他这是，豁出命去对自己好啊……
杭雪春抹了两把眼泪，步履蹒跚地上了电梯。
他的病房不难找，杭雪春站在玻璃门外，看见叶绾坐在他身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不说话啊……
杭雪春哭着，右手死死撑住医用拐杖，慢慢地滑坐到地上去。
叶绾看见门外有动静，却不想一出来就看见这么个可怜兮兮的小东西，于心不忍，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
“叶纪他怎么了？”
杭雪春不肯起来，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叶绾，叶绾不忍心瞒着他，便缓缓开口道：“颅内出血，已经做过手术了。”
他知道肯定没有说的这么轻松，不依不饶地追问细节。
叶绾叹一口气：“确实是有些严重。那天手术做了七个小时，医生还是没有把握他能醒，颅内出血……死亡率和致残率都很高，植物人……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会……
杭雪春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扶住了身后的墙。
叶纪，你明明比我伤得更严重，为什么还要说先救我……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我不要再来一次……我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求你醒过来好吗……
“你也别在地上坐着了，进去看看他吧。”叶绾声音低哑，杭雪春这才发现她妆容下的憔悴。
“不……我不敢……”杭雪春赖在地上，哭着。
“你也受伤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没事的，我家叶纪命大得很，不会有事的，你就回去乖乖等着他醒吧。”叶绾强颜欢笑，这件事她还没敢告诉父母，万一叶纪真的……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行，我要等他……”
“那就进去等啊。”
“我不敢……”
叶绾看了看倔强的杭雪春，也是没办法，只好还把他丢在外面。
杭雪春坐在门口，不住地流眼泪。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他什么人啊，在这个世界上，能这样对自己的人有几个？杭雪春啊杭雪春，你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后悔了的时候才没用地哭呢？你为什么非要后悔呢……
叶纪，叶纪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我会乖的，会听你的话，会好好吃饭……会说喜欢你……我不想每天一睁眼就看不见你，叶纪我现在好害怕，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抱我……
他天天坐在门口哭，叶绾实在是忍不住，强行把他拖进了病房里。
“他已经昏迷了四天了！你就没什么话想跟他说的吗？你说啊，你跟他说啊！趁着他或许还能听见的时候赶紧讲啊！”叶绾也沉不住气，哭起来。
真正看到叶纪的脸，杭雪春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叶纪这样苍白的脸色，双眼紧闭，头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白得刺眼。
颤抖着伸出手去碰碰他的脸，滑腻，仿佛很凉一样。
叶纪，我来看你了……你看看我，再看我一眼吧……
叶绾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平顺了一下心情，转身走出了病房。她知道杭雪春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想只讲给他一个人听。
杭雪春缓缓地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似乎怕他冷一样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叶纪的手上因为整天的吊水而显露出了青紫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被子下连接着几根透明的管子，杭雪春痴痴地看着他的脸，思绪猛然地就回到了以前自己中弹住院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也是自己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担心，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他才会在梦中不断地呼唤着自己吧……
要是那个时候就明白了他这样浓厚的爱，就不要犹豫到今天，也许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叶纪，要是你死了，我绝对会跟着你的。
你是不是因为感觉不到我对你的那份感情所以不愿意醒？是不是我让你等得太久了？是我不好，我不懂得珍惜你，不会回应你，让你伤心了，对不起……求求你醒过来，我会好好的、认真地喜欢你的，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太傻了，会以为你会一直纵容我任性下去，但是你就算再喜欢我，也总会失去耐心的……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就应该早一点说出来让你知道，是我的错，我还想求你原谅，会不会有点晚……
杭雪春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吸吸鼻子，抹干脸上的泪渍，弯腰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爱你……”
以前叶纪的每一个午夜十二点，都会对他做的事，现在终于，轮到他来做了……
可是他，却没可能听得见了……
杭雪春终于将这三个字说出口，心底似乎有什么已经交代完毕了一样，他渐渐停止了哭泣，上网去查应该怎样照顾一个昏迷的病人。
有人说要拿温水给他擦擦身子，杭雪春便拄着拐杖吃力地端来一盆水，左手动不了，就用右手费劲地拧干净毛巾，艰难地解开他身前的扣子，认真而又细致地擦着，他脑后有滞留的引流管，他不敢翻动他的身子，就尽自己所能地擦了一遍够得着的地方。
做完能做的事之后，杭雪春还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温柔地含着眼泪。
虽说想说的话很多，但杭雪春就这样看着他，沉默着，眸中含着无限的情意，好像这样，就能突破肉体的束缚，联系起两个人的灵魂。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叶纪的危险越来越大，杭雪春终于也忍不住，趴在他床边呜咽着：“叶纪，叶纪你醒一醒，我说我喜欢你好不好……你起来，我说给你听……”
床上的人依然不为所动，心跳微弱。
叶绾偷偷听某个医生说，叶纪他不会再醒了，幸运点就是植物人，不幸运……那也没办法了。
她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告诉杭雪春。
88、正面冲突
而杭雪春依然每天不依不饶地坐在他床边喊着他的名字，叶纪的生命体征逐渐微弱，他就当做没看见一样。
“我喜欢你……叶纪，我说了我喜欢你，你怎么不高兴啊……你笑一笑好吗，我想吃你做的粥呢……”
“叶纪你看外面的太阳，春天到了呢，你看呀，花都开了，你不去看，真是的，我要生气了……”
“叶纪，我今天有乖乖地吃掉一整碗的饭哦，你快夸夸我……”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杭雪春就像是疯了一样，每天对着叶纪不停地说话，一边哭一边笑，叶绾看着，心都要碎了，却也不忍心劝住他。
这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红嘴蓝鹊在窗外站着，杭雪春还是照例告白，然后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叶纪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愣了许久，直愣到叶纪看清了眼前的人，冲他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眼睛怎么都成桃子了……”
杭雪春这才回过神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又高兴，又不敢吓到他，手乱舞了一阵，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醒了？”
叶纪笑，轻声说道：“我听见有个小可怜在说喜欢我，就赶紧醒了啊……”
杭雪春笑着抹了抹眼泪，咕哝着：“我都说了那么多天了，你怎么才醒，吓死我了……”
两人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杭雪春才打破沉默，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看看身体各部分都能用吗？”
叶纪闻言，稍稍动了动手指脚趾，又确认了一遍周身感受，眼睛也看得见，耳朵也没问题，还能闻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万幸，一切完好无损。
“你当时为了救我，怎么那么拼命啊，明明你伤得才严重，还非要医生先救我……我都内疚死了……”杭雪春的眼泪抹不干净，却还是笑着，看着叶纪的眼睛里满是安心。
“当然是你重要了，而且我当时……没以为会这么严重……”
“你个混蛋，要是你死了，我也跟你一起死……”
“别呀，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久别重逢，一时又是无言。
叶绾终于进来了，也是唏嘘不已。
医生检查了叶纪的状况，也佩服他这是奇迹，只要明天做了修复手术，再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倒是杭雪春的伤口因为这几天的劳累而有些恶化，医生给他多开了两副药，嘱咐他一定不能再乱走了。
不过虽说是修复手术，但是涉及到脑部的手术危险系数都很高，医生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没问题，所以叶纪在躺上医疗床的时候，他也没把握这次还能好好的出来。
杭雪春站在他身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却怕他看见难受，努力地用手抹着，嘴里倔强地说着：“我不哭……”
叶纪当然知道这有可能是看见他的最后一面，心中忍不住伤感，却没有办法安慰他，只好用他能说出的最大音量对一旁的叶绾说：“姐，替我抱抱他……”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便紧紧地关上了。
叶绾一直安慰他，说叶纪没事的，他是泛雅未来的总裁，医生有分寸，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杭雪春也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担心，却还是苦苦撑过了这难熬的三个多小时。
当主刀医生说手术成功的时候，杭雪春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软软地晕了过去。
叶纪醒得比他早。
之后在医院的生活便变得轻松起来，杭雪春非要坐到叶纪身边，每天羞红了脸，说一遍对他的喜欢。
叶纪心情愉悦，伤口也恢复得很快，这一对小情侣没过两天就从SICU搬去了普通病房。
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却不料叶桂荣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叶绾并没有泄密，所以叶桂荣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杭雪春正拄着拐杖站起来给他看吊瓶里的水位，叶桂荣大步上前，用力一把推开了他：“你让开！”
猝不及防地被这样一推，杭雪春本来站得就不稳，这下更是摔得滑出了一段，痛得他眼泪立马涌了出来。
“爸！”叶纪看着摔倒在地的杭雪春，顿时怒从心起，大吼了一声。
叶桂荣却不理他，脸上也是十分的愤怒，不看杭雪春，却指着他道：“就为了这么个狐狸精，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叶纪是有几条命你说！我以前一直忍着他，以为你工作辛苦平时有个消遣也好，你却屡次三番地叫我失望！我养你是做什么的，就为了你跟个下流男人混在一起来丢我的脸的吗！”
叶纪的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却好像被堵住了嘴一般说不出话来，脸色慢慢由苍白变成了红色，杭雪春见状，知道他不能动怒，赶紧叫道：“叶纪！叶纪你不用管我！”
叶桂荣却猛地转头盯着他：“你闭嘴！”
杭雪春被他吓住了，却见叶桂荣不依不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勾引他！下贱胚子！还敢连累他差点丢了命，我打死你，打死你！”
说着便是一脚踹了上来，杭雪春躲不开，赶紧抱住了头蜷缩起身子哭喊着：“叶纪！叶纪你不要看我！啊！你别生气！我没关系的！”
叶纪看见这一幕，感觉浑身的血都卯足了劲往头上涌，一口痰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就这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叶纪！叶纪！爸你别打了，快别打了！”叶绾失声尖叫。
叶桂荣这才有些紧张，快步走到叶纪床前：“叶纪，叶纪你醒醒！”
“叶纪他不能生气的，爸您也注意点他的身子，杭雪春在他心里那么重要，您不能打他啊！况且他自己也受了伤……”叶绾看向蜷缩在墙角却还急切地往这里看的杭雪春，右腿上的伤口有些开裂，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左手因为被右手护住所以还没什么大碍。
叶绾赶紧走上前去扶他起来，杭雪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淡色的病号服上深深浅浅的几个脚印，却依然顾不上自己，跌跌撞撞地要去看叶纪。
“不行！你快跟我去找医生，叶纪留在这儿没事的，你别怕，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叶绾不让他去看，就这样半拖半拉地将他带了出去，找到医生说明了情况，拆开他腿上的纱布一看，果然是裂开了个不小的口子，边缘的嫩肉泛着血丝，狰狞地翻卷着。
杭雪春却丝毫不感觉疼一样，一个劲儿地拉着叶绾的手：“姐姐，好姐姐，我求你让我去看看他吧……我求求你……”
他哭得泪人儿一般，叶绾看着也心疼，却不得已狠下心来说道：“你别去！要是叶纪醒了看见你这个样子，他肯定还是要生气的，乖乖让医生给你处理好了再去！”
顿了一会儿，又慢慢安慰着他：“叶纪不会有事的，爸他已经知道错了，不会把他怎么样。”
“倒是你，委屈你了，爸他脾气是暴了点，可是他打你，这就太欺负你了……”
杭雪春低头看着腿上的纱布，低声说：“我没事。”
“你这两天还是不要被爸看见吧，你和叶纪出了事，他很愤怒，找不到可以怪的人，就会打你的，叶纪又不能动怒，小春你还是不要成为他们之间的争吵对象吧……”
“好了姐，你也别劝我了，快去看看他吧……也劝劝……爸……”杭雪春犹豫着，终于说出了那个称谓，叶绾一愣，微微笑了笑，答应着，又嘱咐护士看紧他，这才走了出去。
叶纪被这么一刺激，转眼又搬进了SICU。
89、分离
一个医生满头大汗，顾不上教育叶桂荣，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叶纪身上的仪器，叶老爹站在一旁，也是担忧不已，后悔自己刚才的那一番举动。
医生终于稳定下叶纪的状况，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叶桂荣那张全北京都有些害怕的脸，想好措辞，才慢慢说道：“叶总，他是您儿子，也是您未来的希望，不论如何都要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吧……他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还希望您能体谅一下……”
叶桂荣看了看医生，不屑于向这么个小人物道歉，好不容易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等医生走后，叶绾恰巧进门，看了看床上的弟弟，刚想开口为杭雪春求个情，却听见叶桂荣拨通了不知是什么人的电话。
“我在大理那边的别墅呢？给我收拾收拾，叶纪受伤了需要静养，那边空气好，又没有人打扰，安排几个手脚灵活的过去，对，今天就走，飞机驾驶员一定要有经验的，开得稳一点。叶纪有什么事你们都别让他自己动手，就是不许他回来！饮食别太花哨，简单点就行了……别的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一个月后他好好的回北京来给我工作。”
“爸……怎么这么仓促？”叶绾有些担忧。
“这事不用你来管，你也旷工一个星期了，快点给我回去上班。”
“那……那……”
“别说了，你别告诉那个小畜生，医生说叶纪需要静养，我回来再收拾他。”叶桂荣说着，按响了床头的电铃。
完了，这次……爸真的不放过小春了吗……没有了叶纪的保护，小春会怎么样？
叶绾想起刚才发生在病房的那一幕，心中担忧源源不断地涌现。
也许不等叶纪回来，小春就已经……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小春终于承认了叶纪对他的意义，却要硬生生地……
“姐，我想拜托你照顾一下他，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在他身边，就只好交给你了。”
半年前叶纪对她说过的话，忽然又回响耳畔。
叶纪现在没有办法保护他，也就是说，这回，就轮到自己来和父亲硬碰硬了！
为了弟弟，也为了杭雪春的性命，就算再困难，也要为这一对有情人争取一番！自己没有这样美丽的爱情，那就为了他们吧，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好杭雪春。
医院就算再不同意在叶纪昏迷的时候转移，也说不过犟得像头牛的叶桂荣，程医生也被叫过来全程照料叶纪的身体，一架小小的喷气式飞机很快就将昏迷不醒的叶纪送去了云南。
而一直坐在病床上惴惴不安的杭雪春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直到叶桂荣跟着飞机一起去云南了，叶绾这才得空赶去了杭雪春房里。
“快！小春你快跟我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看见叶绾这样惊慌，杭雪春也怕起来，“是不是叶纪？叶纪他怎么了？”
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是他，他很好，不过发生了一件别的事情，时间紧迫，你快点跟我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解释给你听！”来不及办出院手续，程医生也被叶桂荣带走了，叶绾无奈拿出泛雅总经理的威严，才把杭雪春接出了医院。
自己家很容易被叶桂荣怀疑，叶绾小心地将杭雪春送进车里，立马打电话联系了柳思。
“叶纪在北京五环还有一套小房子，叶桂荣不知道，等会儿我就把你送到那儿去，你先什么都别问，我到时候都会告诉你的，抓紧了！”叶绾简洁地跟杭雪春说完，脚下油门一踩，车子猛地就开了出去。
叶绾却没空休息，又拨通了电话：“喂，露露，等会儿如果有人打电话问我刚才在哪儿，你就说我因为急事回了一趟公司，告诉别的几个秘书，一定要说我刚才在公司！”
一个电话刚断，另一个又开始了，叶绾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英文：“洛奇小姐，麻烦你帮我找一个能照顾人的女人，工钱我会出，最好要机灵一点的，马上去办，顺便去买一些食材回来，我等会儿会给你发一个位置，你就送到这里来。”
接到柳思送来的钥匙，杭雪春才进到那个小区九楼的一个套间里。房子不大，却干净整洁，叶绾喝了两口水，才慢慢地对杭雪春讲：“小春，叶纪他已经被送走了，爸的意思是让他在云南静养，任何人不能打扰，所以我刚才才没有告诉你。你有伤在身上，也不能走太远的路奔波，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你留在这里等他回来……爸他今天打了你，还是记恨你的，一旦他从云南回来，可能马上就要对你下手，他不想你和叶纪在一起……但是你别怕，叶纪拜托过我，一定要保护你，所以有我在，你只要配合好我，过了这一个月，叶纪回来了，你们就能团聚了！”
杭雪春听完，神色渐渐归于平静，低下头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样也好……我会好好在这里等他的。”
叶绾微微展露笑容，说道：“好，爸知道你失踪，一定会派人出来找你，他的目标就是在叶纪不在的这个月里杀掉你，你别怕，我会做好一切工作不让他找到你，就算不幸被他找出来了，我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只要撑过这一个月就好了。”
杭雪春点点头，忽然又抬头问道：“那叶纪呢？我可以给他发消息吗？”
叶绾叹了口气，摇摇头：“医生说不可以让他使用电子产品，所以爸没收了他所有的手机电脑，也不允许他工作。”
“但是你可以给他写信。”一直冷着脸的柳思忽然开口，杭雪春也吓了一跳。
“嗯……那他万一担心我而不好好养病怎么办？”
“爸自然有专门的人看着他，我会告诉他你没事的，叫他不要担心。况且他最好能将爸哄高兴了，说不定还能对你网开一面，所以他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别担心。”
杭雪春看了看外面的天，缓缓点了点头。
“滚！”叶纪举起一个仿官釉蒜头瓶，“咣当”一声摔在叶桂荣面前，“你竟然敢打他，我自己都舍不得打他！他招你惹你了，你看不见他受伤吗！我是因为他才出车祸的吗？你不要颠倒黑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这父子也别做了，有什么意思！”
叶纪扶住一旁劝着他的女佣，喘了几口气，根本不顾叶桂荣的脸色，便要走出去：“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你躺下！”叶桂荣黑着脸，努力将胸中的怒气压下去一些，“他不在这里，你已经到了大理了。”
“大理？”叶纪猛一个回头，眼睛仿佛要瞪出来，“这不是北京？”
“不是的，是云南大理，先生。”女佣怯生生地回答着他的话。
叶纪这才体会到，什么叫恍若隔世。
90、梁璇
短暂的呆滞过后，叶纪依然恶狠狠地盯着叶桂荣：“小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在哪？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要不然，我绝对会让你后悔的！”
程医生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轻声地劝着叶桂荣：“叶总，您就先服个软，等令郎的身体好了，再商量这件事不迟……”
照这么气下去，叶纪迟早要死在这里。
叶桂荣脸上变幻了一阵子，终于松口道：“我没有拿他怎么样，你安心养伤，等一个月后伤好了，你还和他在一起吧。”
叶纪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地改变主意，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不再看他，长腿一跨，乖乖地坐上了床。
所谓反常必有妖，他这只是缓兵之计，这样吵下去确实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先休息，然后抓紧时间联系叶绾，如果能找到机会逃出这里当然最好，但是死老头肯定派了很多人看住自己，只能拜托叶绾一定要小心行事了。
小春，看来这一个月，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啊……
你一定要好好的……
云南的风景非常的好，山清水秀，各种鸟类啁啾呢喃，才四月里，花就已开得这样繁盛了。
叶桂荣能看得上眼的房子，绝对不会落了俗套。这座别墅是叶桂荣所有房产中最满意的一套，三层，建筑也是请的国际大手笔，选址更是马虎不得，正在云南大理的无量山上。
悠悠的茶香萦绕鼻尖，这样天然的香气与韵味，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本来这样的房子就是叶桂荣准备养老用的，叶纪受伤，当然首选这个地方给他养伤。
这里是个风景区。
叶桂荣很忙，把叶纪送过来，也负责任地吵了一架，便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了，留下几个小女佣和一个看上去很有涵养的老管家在这里照顾叶纪的生活起居。
总是呆在屋子里烦闷，叶纪喜欢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喝茶。
“无量山的茶叶想必众所周知，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上，就有很大的生产基地……无量山乔木普洱茶茶面条索肥壮，外观油润反光，银毫密布，表里如一，汤色栗红，晶莹透亮，入口润滑，滋味醇厚浓郁回甘，香气纯正且持久，这样好品质的茶叶，是无量山对于我们的馈赠。”
“我们可以来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目前海拔只有五百米，就能够感受到无量山的得天独厚的条件，树木繁茂，气温宜人，阳光也是百里挑一，生长在这里的茶叶自然具有最优的品质。”
小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悠扬又温柔的感觉，就算是在随身品质不好的扩音设备里扭曲了一下，也依然是动人的。
叶纪正吹着茶，忽然就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医生嘱咐他不能很快地行走，他便慢慢走过去，打开门的时候，恰巧撞上梁祯微笑着的脸。
“你……”
叶纪呆了呆，连带着梁祯脸上的职业性笑容也僵住了。
这样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很久，叶纪先反应过来，开口喊了一声：“爸。”
这一个字的音量不大不小，刚好够所有人都听清楚。
身后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说“天哪泛雅的总裁竟然隐居在这里做导游！这传出去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啊”，也有说“不是吧叶桂荣哪里长这个样子的，我看电视上他好凶的”，更有说“这人只是长得像叶纪而已，电视上的叶纪生龙活虎的，这个太弱了……”
梁祯红一红脸，清咳了一声：“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
说着便回头去整理自己带着的队伍：“好了大家不要吵了，只是个误会，我们继续走吧。”
不少人回头看了看叶纪，狐疑着，还是跟上了队伍。
叶纪呆呆地看着那一群人慢慢地向山顶移去，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微微一笑。
果然，一个小时过后，院子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管家开门，礼貌地问他找谁，梁祯有些窘迫，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走错了”，忽然听见叶纪慵懒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让他进来吧，是贵客，赶紧倒茶去。”
梁祯走进小院里设计精巧的小径，翠色满园，看来这里的主人绝非等闲。
“爸，刚才那么仓促，没来得及问好，您请坐。”
“哎，不用这么客气……”梁祯走进屋子，坐在沙发上，这才仔细地看了看叶纪，觉得他的脸色苍白，好像大病了一场。
他病了，那小春呢……
“叶纪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小春呢？他跟你一起来了吗？”
叶纪苦涩一笑：“这个说来话长了……但是爸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小春是真心的，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会优先考虑他的，绝对不会抛弃他……”
“我相信。你这么大人了，应该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任。我家小春很乖巧，也不知是什么让你这么在意，也算是他的福气了……他从小就被他母亲训，性格上有些懦弱，也爱哭，你多担待点儿。”
“哎，没事，我会对他好的……”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聊了一会儿，也说了叶纪的伤，却刻意隐去了杭雪春也受伤了的事实，只是说他受伤后两人没来得及见面，就直接被叶桂荣送到这里来了，只要过了一个月，还是回去照顾他。
“小春那孩子，我欠他很多，所以我就把所有的关爱都放在了小璇身上，娇惯得她不太听话。”梁祯说起梁璇，脸上一片无奈的喜悦。
叶纪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爸，小春他一直都很想你……小璇也是我妹妹，要是方便的话，就让她住到我这里吧，我也想见见她。你那儿还是租的屋子吧，要不就住我这儿，或者我找个好房子买下来给——”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生活很好，”梁祯慌忙摆手，“小璇她太调皮了，你在养伤，不能吵闹的，还是等你好一点再带她来看看吧。”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也无聊得很，就怕出了山之后要得抑郁症呢，小春不在身边，我觉得好寂寞，正好小璇可以来陪我说说话，我也想听爸给我讲讲小春小时候的故事……”
看出梁祯有一丝的犹豫，叶纪赶紧接着说道：“要是觉得我这儿有点远了不方便，我可以派专车去接送你们的！反正爸你的工作就在这山上，每天跑来跑去也很累，我这里正好给你住，多好啊，这么大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有这么多佣人……”
“就当是帮助我改善心情恢复身体好了，爸你就答应了吧……”
梁祯似乎认真思索了许久，才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吧……”
91、大理的甜蜜生活
当晚梁璇就尖叫着飞快地滚进了叶纪家豪华的别墅里，整个屋子因为她的到来瞬间充满了生机。
“哦，哥哥哥哥，这个花瓶好好看啊，好贵的吧？你们家装修得真好看，比我家大多了！”
“哥哥哥哥，我一直都想买这样的吊椅的！坐上去超舒服的呢！你为什么不养条狗呢？你家这么大，不养狗怎么行呢！”
“哥哥哥哥，我可以打开这个房门吗？会不会是蓝屋子？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床！我今晚要睡这里！要睡这里！”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是梁璇认真地问的。
“哥哥，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叶纪木然地眨眨眼，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向这么纯洁的小女孩形容，困难地吞了口唾沫，才弯下腰，笑眯眯地说：“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梁璇想了想，忽然换上了猥琐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好朋友吧？”
叶纪好歹也是个情场老手，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给问住了。
“啊……啊没有啦，我们、我们没什么的……”
“别装了！你当我不知道！我虽然还没看见哥哥，可是我就能猜得出来，你一定对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了吧……”
叶纪只觉得脸上发烧，想起小春躺在自己身下喘息的样子，一阵腿软。
果然还是不该和他做到那一步的，现在好了，小姑子要来找我算账了……
忽然肩膀被人大力一拍，抬头，却对上梁璇那双水亮亮的眼：“做吧，没事儿，我哥长得很美吧？你不做，让别人抢去了多不好，我能接受你们这样，嗯，也挺喜欢的……”
叶纪呆呆地看着梁璇，半张着的嘴一直没合上。
小春他妹丫的根本就是个腐女啊！
梁璇坏笑着眨眨眼：“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个润滑剂的牌子？我有研究的！我十六岁的时候有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哥了，被人压在床上，醒了就好这口了……怎么样，我很专业的，像什么——”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
“别害羞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班男生亲嘴儿，还是我做的媒呢！你别怕，我爸也是个好说话的，你们以后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我替你瞒着！不过可别太过分啊！”
小春，你就这样被你妹给卖了，连我都替你觉得悲伤……
不过梁璇真的是个活泼的姑娘，比起孔莉莉来还要多出一份青少年的活力，叶纪看着她，想起杭雪春的成长经历，虽然面上是笑着，心里却苦涩不已。
同样是一对父母生的，跟着父亲的这么幸福，跟着母亲的却……
“晚饭好了，小璇，快过来！别在哥哥面前闹，不听话就把你带回去了！”梁祯端着一碗番茄蛋汤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热气蒸腾，桌上的几个菜都非常有小家的温馨。
是梁祯坚持要自己做一顿饭的，叶纪正好平时吃得都很精致，不如尝尝家常菜，便同意了。
小小的圆桌上围着三个人，饭菜的香气四溢，其乐融融。
就连叶纪这样有远大抱负的人都不禁慨叹，男人在外打拼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份温柔吗……
如果再加上小春，那就完美了……
“叶纪啊，我手艺不怎么样，也就是报答你一下，不成敬意，就随意吃点吧……”梁祯的金丝框眼镜蒙上了一些雾气，笑容和蔼，一旁的梁璇倒不乐意了：“爸爸你做菜是最好吃的，别人绝对比不过！”
“你坐下，好好吃饭，别添乱。”
叶纪看着他们父女俩，微微一笑，稍微尝了几个菜，虽然没有洪妈那样的老辣地道，却能吃出另外一种悠然的味道来，佐料的配比很和谐。
梁祯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被梁璇缠得没办法，才慢慢说起杭雪春小时候的事情，也说起那个小秋千，和教他认星星的事情。叶纪听着听着，有些出神。
小春那样脆弱的眼神又在眼前闪现，他叹了一口气。
杭雪春，真是命苦……
明明有那样好的家庭条件，却又经历了父母的离婚和家庭的重组，更是遇到了那样的禽兽，他的一生过得何其痛苦，若不是遇见了萧子夏，说不定他早就变成了一缕芳魂。
这样看来，我还要感谢你啊，萧子夏。
叶纪在这里过得顺风顺水，杭雪春却在北京，在叶绾和柳思的帮助下夹缝求生。
“那个小畜生呢？”叶桂荣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叶绾从杭雪春的住处赶来，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他不见了？明明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他坐在这儿的呢！真是奇怪……要不要去问一下前台？”
“我不是叫你看住他的吗？你又去哪儿了？”叶桂荣有些恼火。
叶绾有些紧张，却仍鼓足了勇气说道：“公司里忽然有急事，秘书叫我赶紧回去一趟，我……公司总不能不顾吧？不信您可以打电话问她。”
“算了算了，只要他还在北京，我就能把他找出来！不能再让他祸害叶纪了，必须处理掉他！”叶桂荣恨声道，转身留下一个犀利的背影。
叶绾皱起眉，想着叶纪的那个房子迟早要被他查出来，况且爵青那么多眼线，只要他出来或者是看见有可疑的人出入，一定会怀疑的……那怎么办？偷偷送他出北京吗？可是自己在北京外没有房产，真要送他出去，他的安全没法保证，只能留在北京。
目前叶纪的那个房子应该可以撑两天，要赶紧想办法把他藏起来。
藏人的地方一定要有的吃有的睡，最好还要有人照顾他……叶绾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藏在公司里最好。
但是公司里会恃强凌弱，或者有别的人对他图谋不轨，那就不好了。
正愁着，柳思忽然提醒了她：“叶总以前在刚认识杭先生的时候，曾经委托过公司里的一个员工照顾他，他现在还在，我们也许可以找他帮忙。他叫做赵一诚，我可以找到他。”
叶绾大喜：“好！这个最好了，那我很快就送他去叶纪的公司里，你赶紧联系人准备一下，事情紧急，动作快一点！”
杭雪春被偷偷送进了泛雅影视的格子间里，见到赵一诚，印象不坏，礼貌的对他一笑。
“啊，呃，那个，又见面了啊……没事，我以前就是照顾你的，应该还习惯吧？听说你被人追杀，我挺好奇的，你招惹了谁啊？”赵一诚将他安排在清洁大妈的房间里，倒了一杯水给他，看了看他身上的纱布，忍住了没问。
“叶绾姐不让我说。”
“好，不说也没关系，你以后就在这儿先住下，我照顾你，每天我给你送饭过来，想要看什么报刊杂志也都跟我说，总之你不能走出这个房间，知道吗？这一个月先委屈一下，你也受伤了，要吃什么告诉我，我会尽量保证你的正常生活的。”赵一诚笑了笑。
92、大BOSS的围剿
“那就麻烦你了……”杭雪春对于赵一诚是比较熟悉的，没有太生分的客套，重要的话说完，便自顾自地躺下了。
他的手不方便盖被子，赵一诚就帮他盖好，公司里自然是不如他家里的温度那么宜人，还要注意不能让他生病了。
外面叶桂荣对于杭雪春的搜查抓得很紧，几乎都要开始展开地毯式搜查，叶纪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在，他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他干掉，要不然后患无穷。但是五天紧锣密鼓的找下来，却是连根头发都没看见。
而杭雪春坐在小房间的椅子上，神情温柔，慢慢折起了信笺。
他在信里说，我想你，我爱你。
信件一个星期后到了大理，叶纪站在繁花盛开的树下，展开信纸的那一瞬间，仿佛万千芳华飘洒，那字里行间的情意，融化在他隽秀的小楷中，瓣瓣馨香拂落，落在信笺上，粉嫩得就像他的唇，羞怯的，温柔的。
拈花向君，如是一梦。
他说安好，勿念。
叶纪笑，将信看完，小心地折起，放入了靠近心脏的衣袋里。
梁祯站在窗下看着，淡淡地也露出了些笑意。
半个月过去，叶桂荣终于沉不住气，悄悄买通了报纸，谎称叶纪即将出席一场舞会。这样的消息其实就算是假的也没有关系，但是对于许久不曾相见的情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
“求求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一眼，看一眼就走，真的……”
“不行！”赵一诚虎着脸，站在门框里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肯定是骗你的，你去了肯定要被他抓起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不会被他发现的！”杭雪春急了，大大的眼睛里冒出泪花，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也不行！你以为叶桂荣是什么人？要不是你一直在这里被藏得这么深，他早就找到你了！他对你下手那么狠，要是被他抓到，别说是见到叶纪，都可能会没命！你别想了，给我乖乖坐下！”
杭雪春被他这么一凶，有些吃瘪，神情受伤地坐了回去。
赵一诚看着也有些不忍，放软了语气道：“要是他真的回来，难道不会第一个想到来看你吗？就算是再紧急的事情，他也绝对会抽出时间来找你的，柳思会告诉他你在这里，是真的他就一定会来的。”
坐着的小人儿听了，眼泪慢慢地止住了。
他说得有道理，如果叶纪回来，绝对会来找的。
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已经交付了心事，已经确认了彼此相爱，至死不渝。
所以要相信他。
那个黄昏，叶纪没有来，叶桂荣安排了一大帮眼线在舞会内外仔细盯着，都没有发现杭雪春。
但是叶桂荣能肯定，杭雪春一定还在北京市内，他查过各交通站点的记录，没有杭雪春，光凭着一双腿，总不可能走出这北京城去。况且他现在没有叶纪给他提供资金，一定穷困潦倒，可是这么多天在各个有促销的地方也看过了，竟然也没有。
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肯定有人在帮他……
叶桂荣负手站在窗前，快到五月了，天气渐渐转暖，许多鸟儿也进入了期，北京的春天也一样的动人。
是谁？叶绾吗……
如果是叶绾的话，会把他藏在哪儿呢……
该死！不就是个女支，怎么都值得他们姐弟俩这么喜爱，宁可违背自己的命令也要保护他……
他杭雪春有什么好，蛋都不下一个，就那张看了就叫人心烦的脸，男不男女不女的，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勾走叶纪的魂？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思索了两天，他还是决定去叶绾那儿走一趟。
“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问罪的，我只是很好奇，他杭雪春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高超的手段，才能让你们两个有钱有势的人给他鞍前马后地照料好了？他到底是人是鬼？”
叶绾紧张地看了一眼叶桂荣身后的金鱼缸，表情呆滞的金鱼好像是什么看破红尘的圣人一般，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转身又游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没问你这个！我就问你杭雪春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的语气有些吓人，叶绾微微地抖了抖，声音也不稳了：“杭雪春啊……他很好啊，很乖，很听话……”
“乖？听话？这是什么狗屁优点？”叶桂荣怒，“这样就值得你们姐弟俩给他卖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了，我辛辛苦苦养你们到这么大，最后竟然品味这么糟糕，我没想到我叶桂荣一生戎马，竟然教出来你们两个活宝……”
叶绾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
叶桂荣也不看叶绾，清脆的皮鞋声敲打在光洁亮丽的地板砖上，好像是某种最终的宣判，缸里红红的金鱼似乎也被惊吓到了，纷纷停止游动，看着叶桂荣远去的背影。
可是鱼究竟是鱼，不需要担心什么的，反正也记不住。
叶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叶桂荣从叶绾家里走出来之后，就匆匆去了她的公司，盘问了一些人关于杭雪春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
既然不在她自己公司里，那就应该在叶纪那儿。
虽然群龙无首，但到底还有个靠谱的柳思一手把持大局。叶纪受伤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多半，柳思当起了临时总裁，另外聘了几个小秘书代替原来的自己。
柳思是个奇女子。
她在泛雅影视里工作了三四年，一直兢兢业业，所有的商业机密都摆在她眼前，她也能调动任意一个部门，招聘和裁员她的话也是可以算数的，可是她纵然有这样高超的技能，却从来没有对叶纪或者叶纪屁股底下的这张凳子感兴趣过。
她的表情永远冰冷，猜不透。
叶桂荣很是欣赏她，就算她不是门当户对，他也愿意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所以在面对柳思的时候，叶桂荣的语气就要好上很多：“柳思，这么多天以来辛苦你了，我想问问，关于杭雪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对不起，我从来不过问老板的私事。”
“啊，这样啊……”叶桂荣叹了口气，“那他是不是在这个公司里呢？”
柳思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我向您发誓，我不知道杭先生在哪里。”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叶桂荣也无法，点了点头，也不搜查公司内部，转身便走了。
但是叶绾那里还是没能瞒得住。
对于私藏杭雪春忤逆父亲的这件事，叶绾始终觉得寝食难安，最后还是没办法，亲自回了一趟家，向叶桂荣自首了。
同时她也苦口婆心地劝着，也说了杭雪春的身世，刻意隐去了他和他继父之间的事情，只是说继父对他非常不好，希望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她显然太天真了，叶桂荣如果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他就不是叶桂荣了。
93、重逢
“我不管你说的什么同情什么的，他对于我们家来说就是个祸害，我绝对不允许叶纪和他在一起！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一个收留回来？你是慈善家吗？不行，你赶快把他给我交出来，叶纪马上下周就要回来了，我必须快点处理掉他！”
“爸！”叶绾急了，“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叶纪对他的那片心意，他都愿意不顾自己去救他，杭雪春就是他的心头肉啊，您杀了他，不怕叶纪恨您吗？”
“恨？我这是为他好，他迟早会明白的！你别废话——”
“爸！”叶绾扑上去拦住他，“绝对不行，您不能动他，叶纪一片痴心全给了小春，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认真……爸，算我求您了，您好好看看他们两个，我相信您一定会被感动的！要是你不同意，那我也不管公司了……”
“混账！”叶桂荣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下不去手打女儿，只干瞪着眼，手举起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叶绾死死地揪住叶桂荣的袖子，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叶桂荣先放下了手。
“你为什么要那么维护他？”
“因为叶纪爱他啊！是真的，您想象不出来的爱！”
“哼，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今天就先算了，但是在他回来之前，我一定要处理掉他！你什么也别说了！”叶桂荣恼怒地咬了咬牙，也不看叶绾，转身匆匆又走出去了。
现在叶桂荣已经知道了杭雪春就在叶纪的公司里，自己还是没能说服他……怎么办，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欺骗父亲……
叶绾坐在沙发上，看着金鱼红红的尾巴，慢慢地，眼泪落下来，掉在香奈儿的套装裙上，晕开了一个小小的圆。
距离叶纪回来还剩下整整一周，柳思在叶纪的办公室里像往常一样处理着当天的文件，忽然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把杭雪春交出来吧。”
柳思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惊讶，恭敬地站起来：“对不起，杭先生不在这里。”
叶桂荣冷哼一声：“柳思，我上次是信任你，给你个面子，但你竟然敢欺骗我，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吗？我明确知道杭雪春就在这里，叶绾亲口告诉我的，快点把他交给我，要不然我就叫人来搜了！”
干练的女秘书仍是不为所动：“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杭先生真的不在这里，不过您要是实在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阻拦您，您可以来搜查。”
柳思的扑克脸真是功力深厚，就算面对着叶桂荣这样的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好！你说的，要是我找出来了怎么办？”
“如果被您找出来，我甘愿辞职，离开泛雅……”柳思的目光忽然锁定在叶桂荣脸上，“我知道离开了泛雅，我的命，您随时可以收走，所以我没必要骗您。”
叶桂荣看着柳思镜片后锐利的眼，暗自佩服这个女人的胆量，但找人要紧，也顾不上多说些什么，冷笑着，打电话叫了一帮人过来。
泛雅公司虽大，但在二十几个人不懈的搜索之下，也没有放过储藏间之类能藏人的地方，竟然只花了一个小时。
“老板，没找到！”
“什么？”叶桂荣眉毛都要竖起来，转身看着柳思，“说！你把他藏哪儿了？”
柳思难得地有些怒意，态度却仍然恭敬：“我真的不知道杭先生在哪里，或许是叶总经理记错了，请您不要错怪别人！”
这样的一个小秘书，身上竟然也能拥有和叶桂荣分庭抗礼的气场，态度虽然是谦卑的，但那眼睛里的光，却分明说着：“请离开这里！你已经越矩了！”
叶桂荣无法，眼看着这样的大好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除了愤怒的咒骂，却什么也做不了。
杭雪春啊杭雪春，你厉害，连柳思都能为你所用……
看来我是找不到你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机会还多的是……
北京难得的下雨了。
一开始的时候星星点点，燕子飞起来了，匆忙躲进屋檐下；烦闷到有些无聊的河水也动起来了，一丝一丝的涟漪荡漾，好像在微笑一样；没过一会儿就变得大了，敲在玻璃幕墙上，努力地想证明自己，却不知这城市的喧嚣，哪里是它能敌得过的。
“赵一诚，今天多少号了？”
杭雪春赤脚站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雨。他又搬回了叶纪原来的那个小屋子，窗外虽然不再是那样美丽的花园，但仿佛回归了都市平凡生活的这样陌生而温馨的感受，也让他放松了心情。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手上的夹板也已拿下，只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了。
赵一诚将厨房刚热的牛奶端出来放在桌上：“六号了，叶总明天就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
杭雪春喃喃自语，放在玻璃上的手慢慢滑落，一丝苦笑蔓延出嘴角。
忽然有种不敢见他的感觉，心突突地乱跳，明明是那么的思念，明明思念了那么久，可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怕什么？怕他会忘了自己吗？不会的，叶纪不会忘记自己的……
但是……为什么又会如此不安……
眼眶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他咬住下唇，用手去不停地抹着两腮，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叶纪不喜欢看见你哭的……
杭雪春努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却也是做不到。
“你怎么了？”看见他的背影不正常地抖动，赵一诚快步走过去，扳过他的肩膀，却被他一脸的眼泪吓了一跳。
“是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
“不是的……”杭雪春拉住他的衣摆，抽噎着，“让我一个人哭一会儿，好吗……你不用来管我……”
“哎？”赵一诚有些担心地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确定没有恶化，只好同意了。
杭雪春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浓重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叶纪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份悲伤依然难以抹去。
“乖，委屈你了，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回来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不哭了，我们回家……”叶纪温柔地看着杭雪春哭花了的脸，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吻了吻他柔软的有些长长了的头发，弯腰横抱起他。
“小赵，这次你有功，这套房子归你了。”临走时叶纪还不忘回头看看赵一诚，微微一笑。
“哎呀老板，这怎么好意思呢……这这这……小人受宠若惊啊……”
夕阳西下，给人去楼空的白色雅致房间晕染上一层温馨的橘黄色，垃圾桶里丢了几张叶纪想要写给杭雪春的文笔欠佳的信。
相见无言，只要还是互相思念，还是平安，那些话，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心还在，就够了。
洪妈也许久没有见到两人，一时高兴得不得了，在厨房大显身手，还特意煲了两个小时的汤。
“小春，说来也巧，我这个月一直和你爸住在一起，还有你妹妹。”
94、情人
“真的么？”
叶纪笑着喂他吃了块土豆：“真的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我才去两天，就碰巧遇见他在做导游，他生活也很辛苦，我就劝他住到我那儿去，人多热闹，我也觉得养病很无聊……你妹妹好活泼啊，我还挺喜欢她的，等秋天就把她弄到北京的中学来上学，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你说好不好？”
杭雪春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行，但是你不嫌养这么多人很麻烦吗？”
叶纪忽然敛起了笑容：“你不喜欢他们来？”
“不，不是的，我……”杭雪春慌忙否认，“我只是觉得你要照顾我，还要照顾他们，会很累……”
“怎么会累呢？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叶纪这才恢复了笑容，将火鸡肉推到他面前。
杭雪春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叶纪：“叶纪，你对我真好。”
忽然说起这样的话，叶纪也不禁愣住了。
“我爱你。”
短暂的大脑死机之后，笑意不可抑止地涌现出来，叶纪眯起的眼睛里染上了某种危险的颜色，他慢慢站起来，弯腰凑到他耳边：“爱我？那是不是要有点什么实质性的表达？我很想你的……”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畔，杭雪春的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虾，怯怯地要往后躲，却不料被叶纪一把抓住，霸道的唇就压了上来。
“嗯……不要……不要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回房去……”叶纪坏笑着，饭吃到一半，两个人竟然就滚上了床单。
单薄的衣衫褪去，杭雪春姣好的肌肤暴露在叶纪眼前，他闭了闭眼，克制一下狂热的欲望，身下的人腿上还有伤，他是不会忘的。
小心地剥下他的长裤，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一道无法消褪的伤疤，本来还有希望能消掉，却因为那回叶桂荣的暴力行为而恶化了，再次修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叶纪默默地抚摸了一会儿，压下对叶桂荣无限的恨意，强笑着：“小春，你胳膊上有伤，我担心不能用力，我从后面进，可以么……”
杭雪春头埋在被子里不说话，叶纪便当他默认了。
灯光下他的后背光洁如玉，半年前为了自己所受的枪伤也还有淡淡的痕迹，叶纪吻住那个伤疤，感受着它不同于其他肌肤的触感，心中依然是充满了愧疚。
他慢慢吮过他的每一片肌肤，在后背上留下一串串嫩红的果实，和白皙的皮肤对比起来，分外美艳。
“我好想你……好爱你……”
低低的话语滑过他的脊背，悠悠地荡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一场欢爱，依旧是温柔似水，也许是脑部的后遗症，只有一次，叶纪就觉得一阵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杭雪春见他不太对劲，有些慌，不顾腰腿的酸软将他抱在怀里。
没有及时的清理，床单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而且，不知为何，杭雪春明明经验丰富，竟然受伤流了血。
叶纪清醒过来之后，看见头顶上一张慌乱无措的小脸，苦笑一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猛然看见床单上的血迹，他吃了一惊，不顾杭雪春手脚乱扭的反抗，硬是把他翻了过来，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伤药，细细地抹了上去，最后还不忘吹一吹，吹得杭雪春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对不起，没控制好，以后绝对不会了……”
杭雪春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没关系的……我没事……”
叶纪看着他赤裸的后背，一时沉默。
倒是杭雪春忽然坐起来，眼睛憋得通红，担忧地看着叶纪：“你没事吗？我刚才好害怕……”
“没事，别担心……”叶纪笑了笑，伸手又将他抱回怀里。
贴在他火热的胸膛，杭雪春的眼泪才慢慢流了下来。
叶纪微笑，吻着他的眼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什么话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坐着，肌肤相亲，不知为何，和谐得不得了。
春日迟迟，可是还是要上班。
身边的人睡得很沉，叶纪满足地笑了笑，帮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嘱咐洪妈煮点粥，他随便吃了两口就上班去了。
叶绾在公司等他，柳思也站在一边。
两个女人向他汇报了这一个月以来杭雪春的所有情况，也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叶桂荣。
对于怎样对付叶桂荣，叶纪还是不怕的。他毕竟动了自己最不能动的人，要想自己不恨他，做梦去吧。
和和美美的日子过了两个月，叶桂荣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对杭雪春下手，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变得真的像情人一般，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园。梁祯和梁璇也接到了北京生活，叶纪出面，给他们办了北京户口，将来梁璇就算成绩不怎么好，也能上到北京比较好的大学。梁璇对于杭雪春来说太危险了，又太闹，杭雪春睡眠浅，叶纪也只好把他们安排到别的房子里去，只有周末才会聚一聚。
但是这样的生活是非常美好的。
杭雪春越来越喜欢叶纪，越来越粘着他，本来羞涩的小嘴也开始学会了撒娇，叶纪觉得，自己能遇上他，将他从他的命运里解脱出来，是天赐的幸运。
“你喜欢我？”叶纪给他买了冰淇淋，因为身体好转，也渐渐能吃一些凉的，他看着他吃得满嘴都是，笑着明知故问。
“当然喜欢你。”
“那萧子夏呢？你不喜欢他了？”叶纪知道，现在可以在他面前提起萧子夏了，他不再会为这个名字伤感，也不会介意他这样说。
杭雪春沉默了一小会儿，认真地看着他，说道：“萧子夏他对我的感情，不是爱，只是一种，很深的同情罢了……但是你爱我。”
叶纪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满意，看了眼身后远远跟着的小范小徐，正色道：“那我上回跟你说过的事情，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吧？你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绝对不可以有危险。”
“不要！”杭雪春扭过头去，“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听话！我总不能一直把你锁在家里，万一遇上个什么事情，劫财劫色的，你愿意我担心吗？”叶纪虎着脸。
“我就不要……”杭雪春撒娇，在他怀里扭成一股糖，“你上次还偷拍了我洗澡，我就不计较了，你也别再说了好不好……”
“我们本来就是一起洗的……我马上就聘人上岗……”
“不要！”杭雪春扯住他的袖子，“我真的不要，我生气了！”
叶纪看着他，也是束手无策，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那以后再说……”
不能再让自己的宝贝这么危险地上街了，要是有人抓到了自己的软肋，到时候可是要倾家荡产的……他不乖，那就怪不得我耍手段！
95、戏
回家之后，叶纪拨通了爵青的电话：“老大，小弟这儿有件事你帮帮忙……嗯，不困难不困难，很简单的……我家小情人死活不肯配保镖，你说说看，这多不好，他那么美，很容易被人盯上的……我只要你出那么十来个人，演场戏，吓唬吓唬他，就行了……嗯，在街上绑架他，然后来勒索我，我再去英雄救美，一举两得……不过千万别伤他，他身子不好，要是少了根头发，也别怪我不客气！嗯，嗯好，兄弟够义气，那就拜托老大了，就这个周末，对，对对对，好，就这么说好了啊……”
叶纪挂了电话，笑得分外得意。
等到了那一天，小春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带了五百万去赎他，再一个人对付掉所有人，他以后绝对不敢再违逆自己的意思了……
“小春啊，你上次不是说这周末要出去买衣服的吗？我碰巧有个会，你自己去行不行？真的走不开……”叶纪走进杭雪春的房间，语气诚恳。
杭雪春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身边没有叶纪，杭雪春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看了两家店，都没有满意的，他叹了口气，继续走着。
经过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他没有注意，忽然就窜出了一个年轻的流氓，熟练地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了巷子里。
“唔……唔唔……嗯……”
“老实点！爷爷我手里有刀子，万一不小心划花了你那张漂亮的小脸，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嘿嘿嘿嘿嘿……”
杭雪春死死攀住那歹徒捂住他嘴的胳膊，只恨自己身体太轻，只能被人拖着走。只拖了几步远，便似乎与外面的人间隔绝了一般。
冰凉的刀锋在脸颊上轻轻滑过，所到之处，毛骨悚然。
不要……不要啊……叶纪，叶纪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大颗大颗的眼泪缓缓涌出来，身后那年轻流氓啧啧称奇道：“真不错……看来还真是个天生给人压的货色，瞧瞧，多惹人疼啊……怪不得叶纪那家伙会这么宠你……”
叶纪？他是……
杭雪春猛然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小美人儿，别怕，哥哥我呢，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可别不乐意啊……”男人说着，抓起一块不知是什么的布塞进他嘴里，熟练地反绑起杭雪春的双手，不顾他的反抗，轻松地将他扛到了肩上。
不要啊……叶纪……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杭雪春才渐渐恢复了神志。
眼前是好几个人，都是壮年男子，个个脸上都是猥琐的笑容，不知在交头接耳地讨论什么。
杭雪春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某个面料印染厂的仓库，很大很空旷，不远处的角落里堆积着许多像是失败品的彩色布料。那些颜色混杂在一起，竟然也形成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美感，互相纠缠着，交融在一起。
他看得痴了。
“喂！看什么看，给我老实点！我们老大最喜欢这个地方了，他还特意加固了这里的墙和门窗，要是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一个头发油亮的小流氓笑着打量他，“你啊，还是乖乖地在这里坐着，哪儿也别想跑，啊！”
杭雪春没说话，他也说不了话。
此刻他的心就像沉入了无边的海，冰凉刺骨，猛然想起叶纪跟他说了那么多遍的让他带保镖，无限的悔意几乎就要将他吞噬。
“喂！叶纪吗？”
那边大嗓门的电话声突然响起，惊醒了他，他紧张地转头看着那人。
“哼哼哼，叶纪，想不到吧？你小子威风一世，竟然也会有这种时候……哈哈哈哈……”
电话开的免提，似乎就是想让杭雪春听见一样。
“顾小四，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快点把他还给我！要是你们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哟哟哟，怎么还急上了，你自己的宝贝自己不看好了，丢一大块肥肉在我们这群狼面前晃，你也真是放心啊……你说哥几个都打光棍，就你每天滋滋润润的，兄弟我看着眼馋你知道不？眼馋啊……”
“我警告你不要动他！只要你不动他，要钱还是要别的什么，我都给你！”
“都给我？真的吗……让我想想啊……到底是吃了他划算呢，还是拿钱划算呢……嗯，虽然他也是国色天香，但是我也不傻，男人有什么好玩的，爷爷我拿了钱还能去嫖姑娘……好，叶纪，我要你交出你手里百分之九十的股份来换他，你肯是不肯？”
百分之九十？那公司岂不是……
不要啊……
杭雪春心中念经般的不停地重复着着几个字，却只能坐在冰冷的地上，什么办法也没有。
冰凉的眼泪滑落，他暗自咬牙。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为什么不能离开他的保护，总是给他带来麻烦呢……萧子夏也是，叶纪也是，到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局面，杭雪春，你死了算了……
“你未免要的也太多了……不是我给不起，而是你知道，我不是泛雅的大老板，你就不怕我爸弄死你么？”叶纪的声音稍稍缓和，有些想要谈判的意思。
一旁有个看上去才刚入行的小青年，听了这话，有些怵，压低了声音跟顾小四咬耳朵：“大哥，你看，他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万一惹毛了叶桂荣……那可就不好办了，那是一分钱都别想了……”
顾小四似乎是咬牙思考了许久，才恨声道：“你小子有种！你知道那老不死的根本不在乎我手里的这个人……好，很好，我也是爽快人，一口价，五百万！今天下午就送到新标印染厂的仓库里来，你要是想玩什么花样，也别怪我手里刀子不长眼睛！”
电话那头叶纪笑了笑，挂断了之后，又重新打了一个电话。
“喂，爵青老大，你手底下那帮人真是行家，演得一套一套的……好了，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个什么新标印染厂在哪里？啊？哦，哦好，我知道了，嗯，下午就去……”
为了演戏的真实性，叶纪真的提了五百万出来，装在保险箱里。
下午的天气有些阴晦，看不见太阳。微微的风吹在身上，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冷。
终于赶到了那个偏僻的印染厂，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门内两排人严阵以待，不远处杭雪春形容枯槁，颓靡地坐在地上，看见他来，眼中竟然闪现了一丝绝望。
该死，这回好像玩大了……怎么能让他坐在地上，他身体才刚好……午饭也没有吃……唉，这可不好……
虽然心疼，但戏还是要演下去。
“钱我带来了，快点把人给我放开！”叶纪怒喝，将保险箱丢在地上。
96、局
顾小四看了看那银亮的箱子，微微一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已经跟我砍了那么大的价了，我这心里，就是有点心疼啊……这样，你跪下，求我放了他，要是诚恳点儿，说不定我会立马放人哦……”
叶纪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吃了一惊，盯着顾小四的脸看。
后面杭雪春也听见了，小脸上满是惊恐和难受，说不出话，他似乎想用眼神努力地制止他这样做。
顾小四背对着杭雪春，冲叶纪使了个眼色。
叶纪很是不甘地盯着他，仿佛要将顾小四烧出两个洞来，咬了咬牙，这才缓缓屈膝，跪在了水泥地上。
不要啊！不要！叶纪你怎么可以跪别人……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啊……你站起来……
杭雪春泪流满面，心好像被什么人捅了许多刀一般，痛不欲生。
叶纪没有看他，怕自己看了他，会演不下去。按照剧本，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出手一个一个地制服他们，最后带着钱，抱着美人归。
于是他猛地站起来，迅速冲向顾小四，伸手想要将他打倒。
顾小四“咦”了一声，迅速后退，几个手下见状，纷纷冲上来支援他。
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应该被我各个击破么？一哄而上是个什么意思？
叶纪还没想明白，胳膊就被人抓住，大力扭向后背：“老实点！你想做什么？你以为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也能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吗？”
顾小四惊魂未定，扭了扭脖子：“奶奶的，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你留了一手呢……”
“你们放开我！”
叶纪瞪着顾小四，没有说出来，但那暴烈的眼神却在质疑他的行为。
顾小四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叶纪，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样的一个下场……英雄末路，我也不好让你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说是不是……”
“你竟然真的有十足的把握相信我们，江湖上的人哪有什么信任，只不过是追逐利益罢了……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这么个小狐媚子，最后竟然连命也要搭进去……该说你痴情呢，还是说你傻呢……”
“你什么意思……”叶纪咬牙切齿。
“我什么意思？到了现在的这个局面，你还想不明白么？叶纪，你亲手送了份大礼给我，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
“杭雪春对于叶桂荣来说当然没什么，他老人家巴不得他死了，但是你呢？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他最喜欢的儿子，未来的泛雅继承人，拿你做勒索的筹码，这胜算可就大了……你该不会一直相信我们爵青老大吧？哎呦，那可真是承蒙错爱，你前两天跟他说下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想让你走出去！”
计划？什么计划……
杭雪春心痛中忽然听见这个词，不禁呆了呆。
顾小四笑道：“小美人儿，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叶纪给你下了个套，就为了让你意识到外面的危险配几个保镖……感动么？他这样对你……你也真是不懂事，外面多危险啊……”
是他？他叫人绑架自己的么……
对不起……让你费这么多心思，是我不好……
可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坐在那里看着，流些无济于事的眼泪。
顾小四的话仿佛一柄利剑插进了叶纪的心里，他回头看了看小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小春，你会恨我的傻么……会恨我骗了你么……
对不起……
“叶纪啊叶纪，你就先在这儿跟你的小情人温存温存吧，爵青老大马上就会打电话给叶桂荣，叫他交出泛雅所有的股份，等他没钱没势了，再把他杀掉，那样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啊……哈哈哈哈……”
旁边刚才跟顾小四咬耳朵的那个青年，也笑着，拨通了电话告捷：“老大！老大我们抓到啦！嘿嘿嘿，还是您有本事！哎，好好好……嗯？您说什么？这……这……”
出了什么情况么？叶纪眼神一亮。
挂了电话，那个青年凑到顾小四耳边又嘀咕了一阵，顾小四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爵青老大的话，你们敢不听么？他这样做是为了保险，老大的话就是铁令，必须执行！”
顾小四吐了口唾沫，眼角忽然瞥见那个银亮的箱子，蹲下去打开，满满的粉红色几乎叫他忘记了他是谁，他情不自禁地一笑，站起来背着手看着叶纪：“哼，看来你傻的不是一点点……竟然真的带钱过来……好，我就当你这五百万买你这一个下午，你们给我老实呆着，别想什么歪心思出去，我说过，这厂房是爵青老大加固过的，这儿只有一堆废布，你是插翅难逃。”
“弟兄们，我们走！”
走？他们要去哪儿？
叶纪还没来得及问，那一帮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竟然连胳膊都没有绑……看来这个厂房，是真的坚不可摧啊……
杭雪春依然坐在那里，满面泪痕，叶纪赶紧走过去，帮他拿开嘴里的布，解开手腕上勒出青紫印记的绳子，心怀愧疚，沉默着。
杭雪春对于这样突然的变故也有些懵了，脑子里一团乱，不知该想些什么。
叶纪愧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杭雪春白嫩的双手慢慢抱住叶纪，“不是的……”
“我要是早早就乖一点，听你的话，就不会这样了……是我不好，连累你也被困住了……”
低低的啜泣声在空荡的厂房里回响，叶纪抱紧了他，柔声安慰着：“没事的，我怎么会怪你……”
话虽这么说，但目前的情况真是一筹莫展。
“他们说我们就当买了这一下午，也就是说，今天下午，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空隙逃出去呢？好了不哭了，看你眼睛都肿起来了，我们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可能……况且爵青加固这里，说明他经常用这里来关人，万一找到什么以前人挖的地道什么的，不就没事了吗？”叶纪强笑着。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说童话。
爵青是什么人，会留下这样的洞让猎物钻出去么……
果不其然，找了一圈，什么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一丝破绽。
厂房顶上有一排小得只能伸出手去的通风口，而那个顶又太高了。
叶纪也忍不住绝望。
真的是太傻了，将小春拱手让给别人……爵青是不会放过自己的，那么泛雅，那么那个老头子……
这是他一辈子的家业，他是怎样打拼下来的……
杭雪春看见叶纪眼里极力忍住的泪意，居然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爸一定会救我们的，你不要怕……”
“我不怕……”叶纪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人又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的光有些黯淡了，叶纪的声音才忽然幽幽地响起。
“小春，你怕死吗？”
97、化蝶
杭雪春犹疑地看着叶纪，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叶纪苦笑着继续开口：“我想……这次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小春，我不想为家族带来那么大的负担，爸他没了我，还有我姐，还有叶缀，总能坚持下去的……你愿意……”
“我愿意。”杭雪春没等他说完，就坚定地给出了回复。
叶纪难以置信地抬起脸来看他，眉头深深皱起，颤抖着伸出双手来，小心地捧住他的脸：“真的么？”
“真的。”
他忽然悲怆地笑了，泪珠滚落，伸手进裤子口袋，拿出了一个什么小东西攥在手里，依然认真而深情地看着他：“小春，我今天，向你求婚好不好……”
手掌摊开，一枚晶莹的铂金戒指。
他的声音依旧流淌：“我本来是想，为你举办一个盛大的订婚宴会，所有人都看着你，我会向全世界证明，我爱你。”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做不到了呢……这枚戒指，我早就买下了，一直带在身边，当护身符一样……”
杭雪春听着，原本已止住的泪水再度奔涌。
叶纪缓缓托起戒指：“小春，嫁给我，好吗？”
“好……”他哭得哽咽，却伸出了手。冰凉的触感柔滑，慢慢向上，圈住了这一生的誓言。
“很遗憾，我只能给你这样简单的仪式……对不起……”
“不……不会……我很喜欢，真的……”
叶纪微笑，眼泪挂在嘴角，看了看墙角堆放的布料，轻轻拥住身前的人，闭上眼睛：“小春，我还想，最后再疼爱你一次……”
杭雪春将脸埋在他胸前，领带也是柔滑冰凉，他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其他的事情……”
但他没有拒绝。
太阳的光带着些将晚的暖色，映得他的肌肤完美无瑕。
这样一具雪白的躯体躺在散乱的各色布匹上，竟然显现出了惊人的美丽。
叶纪微笑，俯身吻住他的唇，轻车熟路地掠夺，占领。
他眸子里漆黑的温柔，更是叫他永世难忘。
在缤纷的地毯上纠缠，融合，汗水夹杂着爱的低语，洇湿了身下的一片繁华。
爱你……
叶纪啃咬着杭雪春柔嫩的肌肤，似乎要将他吃进肚子里去一般，每一处都不肯放过；而他身上的淡淡的柑橘和茉莉的气息，也一直缠绕在杭雪春的身畔。
夕阳费力地钻进西边的一个通风口里，照亮了杭雪春的一只漂亮的眼。
“下午，就快过去了……”
叶纪点头，坐起来帮他穿着衣服。
“在想什么？”
杭雪春不语，目光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仿佛在透过一面看不见的镜子打量着自己的来生。
良久，他才轻声说：“我在想，想一种死法。”
他忽然抬头：“我想和你抱在一起……然后死去。”
奇怪，明明说着这样悲伤的话语，他竟然没有哭，一双眼睛澄澈透亮，眉毛淡淡，好似他一生的愁绪。
叶纪没有批评他，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
他苦笑：“你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啊……”
杭雪春不说话，看着他系领带，忽然劈手将领带夺下来，认真而又庄重地看着他：“你……用这个……勒死我吧……”
叶纪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看着他。
“就这样吧……就让我最后再撒一次娇，我不要看见你比我先死……”他颤抖着说出这样的话，眼圈慢慢红了。
叶纪的心猛地一沉，伸手将他箍在怀里，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死法，会很平静，会很安详，很适合小春……
他哭得满脸眼泪，固执地闭上眼睛，扬起纤秀的脖颈，像是一只垂死的天鹅。
叶纪完全无意识地，双手就将领带很细的部分绕上了他的脖子，好像是被巫婆蛊惑了一样。等到双手准备开始用力的时候，才猛然醒了过来。
“不行！我做不到！”
他痛苦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旷的屋子里，激荡出一阵阵悲鸣。
杭雪春带着凉意的手抚了上来，即使含了泪水，眼神还是一样的坚定：“叶纪，男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我也不想为家里带来那么重的负担，你一定不要犹豫……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期望……”
“更何况，能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溪水，好像在说情话一样。
叶纪贪婪地看着他的眼睛，眼底渐渐也泛上些许朦胧，喉咙里卡了半天，卡出了一个“好”。
杭雪春微笑，闭上眼睛，两颗眼泪滑落。
脖子上的压迫开始了，没有那么难受，也许是一心向死，刻意麻木了感官，感觉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叶纪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死死咬着牙，就像是使完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死亡，来得很平静，很温和，甚至，嘴角还挂着微笑。
叶纪瘫倒在布匹上，放声大哭，哭到头晕目眩，又爬起来，将杭雪春已了无生息的身体抱在怀里，痴痴地一遍一遍呼唤他，颤抖的手滑过他的脸颊，像是一位母亲，在看她熟睡的新生儿。
他死了……
他死去了……没有了……那样可怜的一个人，终于结束了他在这悲伤的世界中的旅行，他回家了……
小春……小春……
叶纪慢慢地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不再哭泣，仍是轻柔地在他颊上一吻，说一句“我爱你”。
随后，他轻轻解下爱人脖颈上的领带，缓缓地缠上了自己的。
他系了一个死结，很紧。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赶紧趁着肺部还有氧气，身体还有力气将杭雪春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顺的栗色头发，就像以前，他那样娇羞地躲在他怀里一样。
他最后的心愿，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倘若化成了分不开的灰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了……
小春，我会好好地抱紧你，我不会松手，绝对不会……
缺氧的身体已经无法再供应力量，叶纪却死死地不松手。
他一定要抱住他……
夕阳从那个小小的通风口掉下去，偌大厂房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灭了。
爵青终于说服了在重庆休养已不再过问琐事的大吕先生，将他带到了北京。
夜幕降临，繁华的城市永远在高速运转中，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萍聚，然后分散，这是微缩的人生，这是北京。
“你说你抓到了叶纪，而且保证他不会跑掉是么？”
爵青在一旁点头哈腰：“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绝对错不了。而且我一直在北京城里混，对于叶纪是再了解不过，我早就看他不爽了，端着一副富二代的大架子，真是叫人恶心。”
大吕先生的脸色有些怪，一路上过来都是如此，爵青不敢多问。
“你可知道，叶桂荣，跟我是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忽然把他问住了，爵青呆了呆，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桂荣是条汉子。”
98、终章
此话一出，爵青的心顿时凉透。
大吕先生不看他，依旧淡然地说道：“二十八年前，我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躺在北京的大街上，一群打手在追杀我……夜色很深，他经过我身边，轻轻瞥了我一眼，丢下一张名片，叫我去当时的泛雅服装厂去干活。”
长久的沉默过后，大吕先生丢掉手中剩下的雪茄，悠悠叹了口气：“我对自己发过誓，这一辈子，不动叶家的人。”
旁边的爵青已经抖得筛糠一般，赶紧说道：“我、我马上就回去放人，对不起，对不起，大吕先生，我不知道您……”
大吕先生看着窗外的夜空，漆黑的，没有一颗星。
却说爵青在这里献殷勤，却早已派人先去厂房里收拾收拾他们两个，顾小四从门外打开厂房里的灯，进门却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好好堆在墙角的彩色布匹竟然全被扯下来铺在了地上，正中央睡着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奶奶的，睡什么睡！赶紧给老子我起来！”
旁边一个机灵的小青年赶紧走上前去，却惊呼了一声，脸色惨白：“大、大哥，他们、他们死、死了……”
“死了？”顾小四一声怒吼，快步走过去看了看，确认真的是死亡了之后，一时间没了主意。
死亡的时间略有些长，已经发生了尸僵。
“他妈的！”顾小四勃然大怒，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的他只能发泄出来，怒气冲冲地抬起脚来就要踹下去，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制住了自己，踩不下去了。
一群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忽然门外传来车子的响动。
完了，大吕先生来了……
顾小四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却只能定定地站着，不敢乱动。
爵青一进门，看见他的脸色，再看向不远处相拥而眠的两人，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却没来得及说，大吕先生就已经发现了异状，快步走了上去。
死了？怎么会……
一阵晕眩，他赶紧扶住了头，再看向地上的两个人时，一颗眼泪恰巧掉落，滴在了叶纪有些发青的脸颊上。
这就是那个人的儿子，宁可死，也不要为家族拖后腿。
而他就是死也要抱住的这个人……
就算当年不离不弃，也不会有这样震撼人心的爱情吧……
往事慢慢浮现，他苦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子，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号码。
“喂，是叶总吗？是我，我是阿平。”
旭日的光辉从门缝里喷薄而出，门口站着的，是叶桂荣，叶绾，梁祯，还有程医生。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叶绾努力压低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叶桂荣沧桑的声音才轻轻响起。
“让两个孩子睡在地上，多冷啊。”
程医生忽然好像被他这一句话点醒了一般，快步走过去蹲下，检查一番，确认死亡时间为昨天下午六点钟左右，都是窒息而亡。
窒息而死，会浑身脱力，他要有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将他抱得这么紧……
他抱住他的力量，用尽了一生的疼爱。
梁祯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看着杭雪春紧闭的长睫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他们抱起来吧。”
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分毫，就连心肠最冷最硬的叶桂荣，也忍不住动容。
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儿子对他的爱，真的是如叶绾所说，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冷酷无情，只有这样真挚而浓烈的爱，才能突破一切世俗的枷锁，义无反顾地在一起。
孩子们，回家吧……
七月末，北京的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叶绾沉浸在无限的悲伤之中，猛然想起来，今天，恰是两个人认识的周年纪念日。
匆忙而短暂的爱情，宛若夜空里绽放的烟花，璀璨夺目，却耗尽了所有。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这样，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叶绾抹了抹眼泪，终于再次相信了爱情，叫人上门将金鱼换走，她要开始养一条小狗。
鱼冷情，永远清高出尘，可是她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世俗。
葬礼过后，两个人的骨灰再也分不出彼此，被葬在云南，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而叶桂荣经受不起这次的打击，也对自己过去的行为深感悔恨，正式宣布退休。大吕先生为了谢罪，也为了偿还当年的恩情，同意了暂时接受泛雅，并将叶缀从美国接了回来，开始全心全意培养他作为下一代接班人。
繁华的依旧繁华，冷清的仍然冷清，我们注定要在这红尘中飘荡，经历过的所有，无论欢喜还是悲哀，最终都会随风而散，生于斯，逝于斯，再传奇的故事终究也只会变成纸上苍白的文字，而你我，都只是过客罢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