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完结】(54)

2019-06-11  作者|标签:又生 强强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皇宫之南,虎贲道,贤临街,坐落六方驿馆。云梦古制,凡外邦王公贵胄入皇城,尽皆下榻此地。

  而王公之至,莫过于君。腊月前,鸿胪、礼部领圣旨,协工部,于驿馆新修殿宇一座,按九界皇室规制,迎九皇及宫先生入内居住。

  每三日,寺丞探望,隔五日,中书令亲往,极尽礼数,费尽周章,无半丝怠慢。

  宫老先生安稳,而九皇靖轩,自踏入承乾宫,似入金笼,倍感煎熬,未有一夜安眠。

  宫先生说,他和云皇唯一的缘分,就是都有个混账的爹,唯一的差错,就是云爹死的比他爹早。

  仔细想来,倒还真有一二分道理。殿中舞剑毕,靖轩收剑入鞘,自嘲一笑。

  此时夜已深,外出交游者络绎归驿,小吏例行巡视,敲着宵禁的金锣。宫先生窗边望月:“今儿这锣,敲得早了。”

  半炷香后,锣音远去,殿前果真来了几个面生的青衫小吏。靖轩笑道:“先生真乃神算。”语罢,醒神以待。

  小吏从容入殿,退下风雪袍子,依礼拜见九皇,而九皇未及吩咐,左右自行退散,只留两三位侍茶。

  那小吏笑道:“天星客栈失礼,外臣韩水,特扮青衫吏,前来赔罪。”靖轩:“不欲张扬而已,何来失礼之说。”

  九皇上座,韩水下座,二人隔着一张青龙案,对酌而叙。窗边,宫先生仰面坐在竹椅之上,望月而乐:“韩大人,华盛可还烫手?”韩水苦笑,闷了一口酒。

  靖轩心中尚有九界苍生,无论此人是何出处,言语中一丝傲气都不带:“云梦朝中,欲求朕心意者不在少数,而朕只信大人。”

  韩水道:“陛下心意,无非四个字,借兵复国。”靖轩心下一惊。其所虑,无非是云皇因两国旧怨而弃江山子民,这话正劈在要害处。

  韩水了然笑道:“实不相瞒,外臣不仅愿为陛下办成此事,还备了一份薄礼,请陛下过目。”

  靖轩不语。韩水从袖中拿出竹简,摆于桌上。其所述,乃平定九界诸侯之良策,详尽周全。

  宫先生未阅,却微微一笑:“韩大人,心念苍生。”韩水:“不敢。”靖轩道:“既如此,大人,朕亦有一物,礼尚往来。”

  九界贺章,贺云梦皇长子云翎,受天命,安人心,凤鸣苍山。韩水见之,讶异不已。

  九皇靖轩,心平气和地做成这笔江山交易,仿佛那支华盛,只是路拾之物。韩水虽面上不说,心中敬佩之至。

  皓月当空,星染紫晕,宫先生听二人谈了些局外话,突然兴起,欲听古银琴。既然师友相邀,韩水慨然应允。

  一曲《云裳诉》,轻柔婉转,秋水难望。韩水平日里不练世俗曲,但凡拨弦,皆是心气之汇聚,铮亮如皎月,催人情愫。

  “羽调曲,宫音魄,柔中带刚,知变图道。”宫先生笑道,“韩毓老头子说的不错,这入仕弟子,既让他蒙耻,又让他心傲。”

  临别,韩水心中复杂,刚出大殿,复又折返。单独对宫先生道:“九皇之心志,着实令人起敬,然韩某有一言,不得不劝先生。”

  宫冥安之若素:“何事?”韩水:“若得机会,先生当潜匿乡野,切勿追随九皇左右。”宫冥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那波滴蜡车因为一些问题所以删了,大致发生在灵光坛初建那段时间,韩水给齐将军包了一顿饺子。

  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呢。

  文名原来是《溯水行》

  谢谢小天使们的地雷啊,我很开心,很开心~

第57章 玉石

  岁末,人人家中团圆,尽享天伦,唯独江边那座雨花阁,成了皇城临安里最冷清的地方。

  小倌们窝在暖房里,发也不束,妆也不画,一个个放肆得很。即便有恩客来,也必是无家可归的落魄主儿,有皮r_ou_就成,对色相十分宽容,从不闹事。

  只有这段日子,泽霏可以闲下来,好好侍弄这座依山傍水的梦中楼阁。阁中潮气重,发霉的木器板材全要换新,另外,因恩客醉酒闹事而损坏的门房,也必须统一修缮。

  他还讨了不少三合布坊的上好衣料,有南国瑶池丝、东海亚洲缎、西陵南山帛、北地雪域锦,全都分给各厢的公子小爷。

  皆知,泽霏管司厉害,天南地北有人情,却不见,无论他走到哪儿,都离不开身边那根拐杖。

  一有空,泽霏拄着拐杖,仍去木房里雕琴。伶俐的小倌,往往趁机陪着说两句话,混个熟悉:“管司这琴,雕了许久了吧?”

  泽霏笑笑,刻刀入木三分。常说,木生有时,音成有日,唯独这架琴,雕了十年。

  十年前,那个斯文白净的吏部小侍郎,醉了酒,跑进花房中。泽霏衣服都脱了,却听得一句:“本官只求你的一架古琴。”

  泽霏一笑,捏了捏侍郎的脸,邪魅道:“我的琴,天下无双,除非你拿‘绿水清心’来换。”

  之后,这小侍郎变个身份,成了吏部尚书。尚书大人身板清瘦,却硬生生扛了一架古银琴,告诉他,这就是‘绿水清心’。

  几百年坐镇东宫的名琴,岂会用劣等红鸾漆?泽霏扫了一眼:“假的。”尚书不服:“西陵道寻来的,怎么会假?”

  泽霏恼了,把琴弦绞断,甩在人脸上,愤然斥道:“识不得货,偏偏附庸风雅,罢了罢了,只要是爷,给什么都是赏。”

  叶管司救场来了,却见泽霏公子不依不饶,把尚书大人骂得满脸通红,一句嘴都还不了。

  有些人,天生不是小倌的料,而错就错在,自从改行做起管司,泽霏当真欢喜了这位忍辱负重的尚书大人。

  往后,雨花阁换天,方大人和彭大人不来,吏部尚书成了户部尚书。尚书也不催着要古琴,只是携友风流,要他陪酒。

  因心里欢喜,他常常就多说那么几句,多要那么点好处,直到,惹恼了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位青颜公子。

  泽霏置之一笑。他也没觉着青颜公子有多大本事,不过是睡了当朝皇帝,还让这皇帝给他生了个儿子罢了。

  如此想来,还算公平。泽霏回过神,手中仍攥着刻刀,木头却划上丑陋印痕。

  “伶,去把我房里那盒桂龙膏拿来。”今日走动得多,腿疼得厉害,一时又坐久了,竟站不起身。

  “伶,快去快去,一会儿我还要到陈老板那儿……”不见动静,撑了撑拐杖,还死活站不起来。

  恼怒之下,一把掀翻了十年古银琴,回头要骂。却见琴矜院子里,梅瓣如絮,树下站着那斯文白净的尚书大人。户部尚书,林昀。

  这回,绿水清虚心,百年名琴,货真价实。泽霏收起恣意,笑道:“林官爷,这腊月天里,有心了您。”明明双腿剧痛,硬要挣扎起身。

  林昀摁住泽霏颤得吓人的身子,语气冰冷:“你坐着,别用那幅世俗嘴脸对我。”泽霏:“官爷来得不巧,小生刚把琴给毁了,配不上您这金贵心意。”

  林昀叹了口气,搬起琴身放好,坐下道:“林某以大业为重,公子又心比天高,说得不错,是今生无缘。”

  伶递来桂龙膏,泽霏撇了撇嘴:“你们都下去罢。”竟也无甚忌讳,当着林尚书的面,卷起裤腿,往腿折处擦膏上药,按摩揉捏。

  林昀见之,面不改色:“泽霏,我想让你当爷。”泽霏笑了:“官爷这话听起来,啧啧,酸。”林昀:“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泽霏合上桂龙膏,叹息不已:“我是不明白,韩大人明白。”林昀轻摇羽扇,似有罡风。

  他既然孤身来了此处,便不怕被人听了传去,坦然道:“韩大人,虽出身柳行,却是林某一生中最为敬重之人。”

  泽霏讽刺一笑。

  林昀却谈得自然,仿佛对面坐的不是雨花阁管司,而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你可知,韩大人替陛下制衡诸侯,震慑悍臣,又选贤任能,力保朝廷政策顺利推行,功在社稷。”

  其间沉重意味,让林昀攥紧了手心。在泽霏面前,他素来一副惹不起荆棘的模样——示之以乘风破浪之志,掩之以病树沉舟之苦

  只是,无毒,不丈夫。

  是日,常明等人在江岸边守候许久,终于见锦江之上驶回一叶乌篷船。船头孤客,迎风雪苍茫,仰天长啸。

  “常某的进身之阶,就这么被大人送给雨花小倌了?”茶舍,常明苦笑相迎,围坐者皆亲近党朋。

  林昀拂扇清雪:“人家是管司,别一口一个小倌,小心韩大人打断你的腿。”常明一乐,挥袖摆茶。

  几人坐定之后,僚友道:“韩大人私见九皇之事,景安公子已禀报皇上,无误。”又道:“进言联姻之人,皆已选好,无误。”

  常明纯粹好奇,多问了一句:“陛下是何反应?”僚友白了一眼:“还能什么反应,被自家狗给咬了呗。”常明:“小心你的腿。”林昀没有笑。

  月前,这帮人请梧城石匠篆刻了一块玉石,放在北郊暖河旁的千年古松之下,邀天下名士共赏。一石,二议,惊起一滩鸥鹭。

  林尚书自然也明白,联姻是假戏,念一念也就罢了,而立储是势在必行之事,早晚躲不过。于是,借此良机,他在皇帝和影部之间,种了几株刺藤。

  常明一笑:“廿五,元旦前最后一次小朝,自见分晓。”林昀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痛苦,如流云之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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