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 作者:佶野【完结】(28)

2019-06-10  作者|标签:佶野 年下

  梁陵往后缩了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丝毫不怀疑这个比他还小的人会如数将这二十几刀还给他。

  “绝望吗?”他看着梁陵一脸惧色,把剑往前伸了伸,“我爹在永州之时,也曾这么孤立无援吧,又有谁能救他呢。”

  梁陵眼睛越睁越大,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

  ,天色既白,宫里传来一声惨叫。

  梁陵被打断了骨头,扔到皇宫偏僻的角落里。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梁拥幽幽的说出这句话,然后走出了大殿。

  起义军一事叫梁拥积了不少民心,晋宁的百姓并不在乎皇帝有没有换人,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的生活还能不能继续。

  缀满珠玉的冕冠重重的压在他头上,群臣叩拜,高呼吾皇王岁。梁拥直起身,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少年稚气。

  世上再无人敢欺负他,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想保护的人。

  他透过重重宫殿,遥望有些灰蒙蒙的天,身侧是摇身一变从侯府夫人变成皇后的孙庭蔓,曾经跌跌撞撞闯进侯府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头上带着沉重的风冠,微笑着望着台下叩拜着的自己的父亲,终于明白在这场戏中她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被家族背叛的太后被软禁在寝宫不得外出,她发钗凌乱,哭了整整三日,终于等到新皇来看她。

  “你这个畜生!还我儿子!”

  她疯了一样晃着他的胳膊,被梁拥一下子挥开,他冷哼一声,“畜生?太后娘娘,您儿子做的事难道不算畜生所为吗?”

  “我还你儿子,谁把我爹爹还回来!”

  “呵呵…”太后失了力,整个人趴在地上,发髻上的钗摇摇晃晃,她失心疯一般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梁敬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她面色苍白,虚虚扶着门框直起身,有些讥讽的笑了笑,“也是,哪怕不是亲生的,养了这么多年,是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人呢。说起来,哀家的儿子,还是你哥哥呢。”

  梁拥面色沉了下来,他蹲下`身捏着她的脸颊,脖子上的青筋鼓动着,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你胆敢再说一遍?”

  太后费力的喘息着,眼神有些癫狂,“我说,你不是他的儿子。”

  三十四

  “梁敬那个人嘴硬心软,纸老虎做的,张牙舞爪吓唬几个人,你可比他狠多了…”

  “不知道他在天有灵如若知道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是别人的…”

  梁拥扼住了她的喉咙,双目赤红,手臂微微颤抖,“闭嘴!”

  “那个…傻子,真可怜,哀家…叫他和庭蔓成亲,叫他生子,是为了他好,他却居然宁愿去戍边也不愿意听哀家…的话。这下好了…侯府,当真后继无人了。想当初,侯府是多么威风啊…”

  梁拥狠狠捏着她脖子,那脖颈细到他只需要稍稍用些力便能轻易折断,他情绪有些激动,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太后抓着门框,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刮痕,“呵呵…”

  “我当初…就不该留你,谁能想你命那么硬,扔到山上都活得下来…你娘那个…贱`货,爬谁的床不好…偏偏要爬我夫君的床,被我发现后便设计梁敬,叫梁敬以为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她以为这样便能保命,呵呵…”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梁拥再也听不下去,手上微微用力,就见她脸颊逐渐充血,目光涣散,接着是一声细微的响声。

  太后的头垂了下来,眼珠微微突起,鬓边的青丝垂落,间杂着几根不甚明显的白发,她的嘴巴还张着,下颌骨错位,看上去怖人的很。

  这不是他杀过的第一个人了,当初弯弓s_h_è 箭都会心有余悸的少年,如今捏断了一个人的脖子,还可以目不斜视的望着她的尸体发愣。殿中空无一人,萧瑟的秋日寒意愈来愈浓,顺着门缝微微透进来,叫他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他不是梁敬的儿子。

  梁拥这个名字不是给他取的,花灯也不是给他做的,骑马s_h_è 箭也不是教给他的。

  他仗着自己是他宠爱的儿子,企图占据他心里更多的位置,结果发现原本那位置竟也不是属于他的。

  他脑子里嗡嗡嗡,像是听到了无数杂音,可殿中分明寂静无声。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皇后娘娘,皇上交代过不许放人进去,您这…”

  “让她进来。”梁拥吩咐道。

  脚步声渐近,孙庭蔓推了门进来,一股子冷风霎时跟着她一道涌进屋内,她踉跄了两步,一下子跌倒在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惊惶。

  “太后…”

  “拥哥哥,你杀了她?”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拥,眼神中爱慕渐渐褪去,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恐惧,“姑母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

  姑母待她极好,人也总是温温柔柔,从未向她发过半分脾气,何至于落得个如此下场。

  梁拥看了她一眼,看这个从前总是笑容满面的小姑娘,如今看着他一脸惊惶,像看着一个怪物。

  “你害怕吗?”他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殿中,如花瓶坠落般刺耳突兀。

  孙庭蔓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通体发寒,“你杀人了。”

  梁拥木然的伸手指了一下太后的尸体,轻声道:“是她先杀的我。”

  千里之外。

  梁敬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头还一突一突的痛,一个白衣男子的轮廓在眼前逐渐清晰,对方的声音轻柔还带着笑意,“终于醒了。”

  梁敬自以为记x_ing不好,却在瞬间记起了他叫什么名字,他瞳仁猛的一缩,眼神霎时凌厉起来。

  “焕风?!”

  “你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焕风闻声笑了一下,“侯爷就是这么跟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呢?莫不是还当这儿是侯府,我还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娈宠。”

  梁敬面色一沉,想到昨日他溜进甘宁城没多久误打误撞一面撞上羌族主帅的场景。他混在一群巡逻士兵之后,被焕风一眼认了出来。那时焕风就站在主帅元鹰身边,手指放在他胸膛之上,凑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好不乖巧,那元鹰蓄着络腮胡,满意地拍拍他的屁股,cao着一口浓重的胡人口音,“焕风喜欢,这人便送给你做奴才好了!”

  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不由分说被蒙上了眼睛打晕了带到这里。

  焕风居然和羌族主帅走的那么近,还是以那种方式。

  他皱了皱眉道:“羌族人野蛮粗鲁,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甘宁被糟蹋的恍若鬼城,你怎么堕落到要阿谀奉承他们?”

  焕风脸上的笑逐渐隐没,他看着梁敬,“侯爷当初将我与远山发配到这西北,又可曾管过我们的死活?我与远山中途被人卖去军营,沦为军妓,远山不堪凌辱而死之时,侯爷又在哪儿?王侯将相恣肆风流,我等霄小便只能苟且偷生,朝廷弃边陲军民于外邦之手不管不问,我不过拼力想要活下来,还要被人说阿谀奉承,叛国下作,凭什么?”

  “你恨我。”梁敬抿着唇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焕风呼了口气,接着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语气,道:“你知道吗?我有无数次恨过你,想着如果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你,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直到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反悔了,我太累了,我想叫你也尝尝恨的滋味。”

  ……

  “醒了怎的不言不语,莫不是被吓痴了。”

  焕风伸手在他眼前胡乱的晃了两下,声音带着些愉悦。

  梁敬的思绪被从记忆里拽回来,他闭了闭眼,意识回到了现在。他哑声问他:“这是在哪儿?”

  焕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永州。”

  他被人架着拖到了外面,手上的镣铐被带的哗啦啦作响,猛地见到外面的光线,他不适地闭了闭眼,一回头却望见城楼上遥遥飘着的羌族军旗。

  以及军旗之下挂着的一颗头颅。

  那是张他熟悉的脸,他生前悲悯的神色和哀叹的语气他都记得清楚。

  “永州节度使冯潇真的是英勇,粮Cao不足,还硬撑了这么久,可惜后方不行啊,士兵都饿得走不动路,怎么打仗啊,啧啧,你说冯大人到最后是不是一直在等着你回去?”

  “怎么,侯爷这是伤心了?哟哟,怎么,这还快哭出来了。”

  梁敬手腕和脚踝重又被镣铐磨出了血,长久的被镣铐束缚让他不断地流血,结痂,再流血再结痂。他费力的扶着城墙走过去,驱赶那些在他头顶上盘旋的秃鹫,冯潇的眼睛还睁着,那是双绝望的眼睛,这双眼也曾满怀期待看着他,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如今他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他看着冯潇的头颅,双手颤抖,眼睛赤红一片。

  秃鹫在上空盘旋着迟迟不走,下方的永州一片狼藉,浓重的黑烟笼罩了半个城的上空,路上有当街j-ian掳妇女的羌人,有放声欢笑策马横冲直撞的羌人。这些人像疯了一般,将这片土地染成红色。

  焕风附在他耳边,充满恶意的说:“你还得谢谢我,没有我,挂在上面的那颗头,就换成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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