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 作者:佶野【完结】(15)

2019-06-10  作者|标签:佶野 年下

  梁拥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策马跟上去。因为方才一心寻找猎物,梁拥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位置离营地已经很远了。他们走了约莫有十几分钟,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个女人的声音。

  山里空旷,声音传的特别远,树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被惊醒一样飞向天空。梁敬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梁拥紧随其后,猛地从后面蹿过来,将他甩在了身后。

  梁敬有些愣神,没一会儿便明白这小子是存着心要和自己一较高下呢。

  真是…幼稚…

  前面的梁拥忽然瞪着双眼睛回头看他,兴许是马儿颠簸的太厉害,梁拥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打s-hi了鬓角的头发,眼睛却亮的很,直勾勾的望着他,忽然一笑,又立刻转回了头。

  那眼神梁敬熟悉的紧,他特别小的时候渴望得到父亲一个称赞,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瞧过去的。

  真是幼稚…跟个小猫一样…

  梁敬唇角溢出一声笑,抖了抖缰绳,“快跑,一会儿就追上你了。”

  十九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他们赶到了营地,秋日里山上还是带着丝凉意的,马儿跑起来山风一吹更容易着凉。方才梁拥又吹了汗,下了马便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梁敬唤人摘了行头,把猎物送到里面去。

  营地门前已经栓了好几匹马,看样子大家都回来了。

  梁拥任人擦拭着自己额头的汗,一边嘱托侍者,“一会儿你去外面看一看破冬回来了没。”

  走在前面的梁敬忽然停住了脚步,梁拥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爹爹…”

  梁敬回过头来,面色y-in郁,他挡在梁拥面前,道:“去外面玩一会儿。”

  “爹爹…”

  “去外面玩一会儿。”梁敬加重了语气,命令式的语气叫梁拥愣了愣,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我去外面看看破冬有没有回来。”

  梁敬神色僵了僵,他摸了摸梁拥的脑袋,眼神复杂。

  恰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是祈元侯到了么?还不快进来!”

  这语气一丁点也不客气,里面出来一个人对着梁敬耳边耳语片刻,梁敬就匆匆走了进去。

  营地的门是用原木而作,与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和谐而又有趣味。这处营地是先皇还在之时所建,所有的设计全依先皇的品味而来,先皇喜静,喜素,就连这所营地都设计的古朴而又有禅意,并亲自命名为雅苑。如今短短几年,已经大变样了,梁陵不喜狩猎,经常慢悠悠循着山逛上一圈便回来,每逢秋狩也是疲怠得紧,但没关系,他是皇帝,哪怕什么也打不着,下面的人也能溜须拍马,夸上一句皇上仁慈。

  梁敬一步步走进来,眼见着营地的门合上,梁拥被关在外面,他才脚步一顿,朝一旁走过去。

  破冬就躺在那一群猎物的尸体旁边,一动也不动。梁敬伸手去摸,被看守的人制止,“侯爷…这…”

  梁敬一个眼神望过去,那人便噤声了,他便伸过手去,轻轻抚摸破冬的背脊,它身上的毛色已经灰暗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梁敬轻声唤:“破冬。”

  破冬阖着眼,他抬起手,望见一手的红,染红了指尖,他轻轻吁了口气,起身走到了堂前。

  他拱手弯腰施了个礼,背挺得格外的直,朗声道:“破冬一向机敏,敢问皇上,它一个畜生究竟犯了什么错,值得您大发雷霆。”

  梁敬的语气十分生硬。

  小皇帝拍了拍椅子,“放肆!”

  “事到如今,祈元侯竟还不知罪?”

  “朕早就知祈元侯喜欢烈犬,先前还赐过你几条,却不知道你竟如此疏于管教,畜生冲撞了淑妃,吓得淑妃当场昏了过去,皇嗣不保,你竟还好意思问它何罪?”

  梁敬朗声道:“可有人证?”

  梁陵冷哼一声,“人证?淑妃及其身边的贴身侍女都看到了,难不成是淑妃构陷你不成?”

  梁敬霎时y-in下了脸。

  小皇帝接着说,“朕听闻这是世子的狗,世子如此轻狂,如此凶恶的烈犬竟放任他在这儿皇家围场乱跑,侯爷是如何教子的?世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皇上哪怕真的忌讳他那么一分,也不会一声也未通报,就叫人杀了破冬。更何况现如今还口口声声驳斥他不懂事。这真是实实在在地打了他的脸,他不由得面色又y-in沉了几分。

  小皇帝朗声问:“祈元侯可知罪?”

  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淑妃的贴身婢女在一旁跪着声泪俱下,淑妃还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小皇帝头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饶是梁敬百张嘴,也说不清这桩事。

  “臣教子不严,疏于管教,请皇上责罚。”梁敬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下。那声音响的叫那宫婢收了眼泪心里一颤。

  小皇帝收起了手,捏了捏眉心,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祈元侯疏于管教,酿下大错,念其年少有功,罚一年俸禄,杖八十,禁足三月,罚在府中好好反省!”

  梁敬的脸红了又白,最终咬咬牙,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是。”

  “哼。”皇帝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走了。

  堂下的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梁敬只消抬抬头看看他们的眼神,便知他们此刻在想什么。杀j-i儆猴,皇帝这是做给百官看的。不出一日,朝野上便都知皇帝心狠手辣,手法果断,连父亲的亲表弟都下得去手。

  只是他梁敬,何时就成了那j-i了?

  皇家子弟无情也无义,这是先皇梁徵手把手教过他的。

  头一下板子落下,“啪——”的一声,梁敬一声未吭。脑子里翻涌过儿时他头一回在宫里见到梁徵的场景,梁徵送他一块宫里的点心,第二日他在自家池塘捉了鱼拽着母妃衣袖嚷嚷着要给他送去,母妃耐心地教了他好几遍,他才明白池塘里养的红色鲤鱼,原来只能看不能吃。

  “啪——”一声又一下杖责,皮r_ou_怎会不痛呢。但比这更重的伤他都捱过,甘宁一战,他同梁徵并肩作战。他唤他一声“哥”,为了这声哥,他为梁徵挡过箭,那伤口现在还留在他左胸。老皇帝封他为将,军队里的人见到他便喊一声“小将军”,人人都说祈元侯家的独子梁敬虽年少便丧父,但老夫人将他教养的很好,打小便英勇聪明。可梁徵称帝没几天,就温好酒待他前来,三两杯酒下肚,就有了杯酒释兵权的意思。

  也罢,从前是他梁敬不识抬举,少年意气,不知收敛,挡了别人一统河山的路。但如今他当真闲散起来,怎么还是人人将他看做眼中钉呢。

  梁徵,你看看,你的好儿子,长得不像你,倒是和你一般多疑呢。

  梁敬闷哼一声,额上已出了细细的冷汗。他再无暇顾及其他,喘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没想到破冬的尸体倒是先他一步被人带了回来。

  “不过是头畜生,都脏成这样了,还要他做什么。”

  “嗨,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只管做事就是了。”

  梁拥说要出门去找找破破冬,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强行带回了家。他在府里等啊等,没等来父亲,等来了破冬的尸体。他的鼻子灵敏得很,隔着老远便闻到了血腥味。那味道不似平常那般叫他热血涌动,反倒令他浑身的血都凝滞了一般。他掀开那盖在尸体上的黑布,低下头摸了摸破冬纠缠在一起的皮毛,一下下帮它拢开,唇像失血了一般。世子这个年纪已经懂事了,下人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脸色霎时变得煞白,眼珠闪烁了许久,比往常更加沉默。他颤颤了嘴唇,看着破冬的尸体念念有词:“是我害了你…是我…”

  梁敬是被人抬回来的,走路都成问题,甫一回到家便听到下人急慌慌的赶来:“侯爷,您快去看看吧,世子…”

  梁敬面色凝重,一瘸一拐被人扶着走到瑶台院的时候,梁拥的手指都已经刨出了血。脸上的神色坚定的叫他一愣,他唤了一声:“拥儿。”

  梁拥停下手看了看他,眼睛里蓄满了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但他没有哭,反而扯了扯嘴角,学着像大人一样强颜欢笑。

  “爹爹回来啦。”

  “我给破冬作窝呢。”

  ————————————

  二十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叫人难过呢?

  梁敬心好像也被针扎了一样,有些钝痛,这是多久没有过的感觉了。

  屁股上的伤口好像刚刚粘合在一起不再淌血,现在又有了着撕裂的痛楚,梁敬也只是皱皱眉。他伸出双臂看着梁拥,轻声道:“拥儿,过来。”

  这是祈元侯鲜有的温柔时刻,是要算清楚黄历好好记着的。但是他那小儿子此刻愚笨的很,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摇了摇头,“还…还没做好。”

  梁敬一声不吭,放下手,命人将他扛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游廊狭窄,梁拥挣扎的幅度又大,一不小心磕到了头。捂着额头眼巴巴的看着梁敬,说不出的委屈。

  梁敬冷哼一声,“怎么做事的!世子的金贵身子你们伤的起吗?”

  梁叔此时也闻声赶来,“侯爷,你的伤还没叫人医治,怎的又下地走路了,身体再好也由不得您这般作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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