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我的夜生活 by 吴长缨【完结】(4)

2019-06-09  作者|标签:


  有一个面善的中年妇女在我周围转了半天,她大概是在估计我就是那,要不是想跳地铁自杀,要不就是想在地铁放毒气的人。而我却一直一动不动,后来,连她也失望地离去了。面前,地铁开走了一趟又一趟,轰隆隆的声音像一首巨响的简单的歌。以前,我似乎都听烂了这歌。
  在我意识里,整个中国就像一列在深夜里孤独地开向远方的列车。全部中国,在夜里,也是这声音。我用力把那写有手机号码的纸条扔向前方,就像扔一段写在上面的小小历史。一列地铁正好呼啸而到。那小小的纸条如同灰尘一样猛地一跳就不见了。
  真的。我喜欢那样坐着,坐在时间的空白里。我感觉要是死亡的感觉是这样我就立刻去死。死,绝不可怕!艾月和以前一样美丽,样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十几年前。
  她的眼睛好像在看很远地方的东西,让我想起她有一次光着身子时,对我说过的:老鱼,你骨子里要不是个诗人,我就干脆嫁给你算了。我们就去过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生活在南京。我才不管我和你对生活理解的差别。你让我今夜很满意。比真的做爱快乐!但我不会永远沉浸在这里面呀。我在你身上嗅到夜晚的味道。我觉得这让我痛苦。我还感觉我很疯,所以不希望你和我对**是一样的疯。
  当时,屋子里很黑,一切的一切淹没在这黑色的话里。但我感觉她也是这么在看着我。于是,这声音那一下午都在我耳边盘旋。诗人,我过去的角色?我还学过数星星或者说是研究星星。后来发现人类灵魂里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星星后,就换了方向,朝另一个黑夜走去。艾月,一个美丽得让男人想先睡了她再杀了自己的女人,一粒我去过又像没去过的星星。她的光芒让我活得接近了快乐。现在她依旧居住在我的回忆里,发着光,和一些不再有意义的诗歌或者胡话梦话在一起,做爱后再穿以前的旧衣服,唱以前的旧歌。
  甚至喝以前的旧水。十几年前的水,还被放在看不见的水晶杯子里,让你喝。坐以前的木椅子,开关以前的老收音机。充满旧的精神。实际上,我和这个女人五次光着身子在床上,我爱着她和她的声音以及她身体的每一条曲线,但发生的却不是如同大家所想象的那类故事。
  我以为,所有人的以前,都有过我这样的忧愁。就像我如此落寞地想着一个在精神世界里的高墙上走来走去的美丽女人,重病了一样。过去,只要你不断回忆,就像我对南京和我所有的过去的不断认识,那你人生的岩石就不会被时间的水流冲涮得出现了太多的斑纹,或者非常光滑,除非你认为你的人生是完全失败的,那你也不要有立刻去大海边扔了像南京一样坚硬的这石头的念头。
  我依然记得老友薛薛的古典吉他曲,他喜欢一些弹奏难度大的,而我喜欢听一些空灵抒情的,例如《卡伐蒂纳》。和大胡子张林为了泡女人去打桥牌,我们俩常常为出错牌而怒骂对方的父母。毛毛给我传真来他为第一次摸女人的**写的日记,写到有想做爱的感觉时就用一个痛字。还有,在我单恋的英英经过的时候,我趴在南园后门的石台级上写那封永远不能寄出的情书。
  再还有南京的哗哗的梅雨,中山陵,明孝陵,莫愁湖,玄武湖,夫子庙,总统府,还有珍珠湖上的月光。几个失落的人唱着仿佛是红军时代时的旋律,长征般走过中山东路。这么一想,以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崭新,像压在箱底的一件还来不及穿的衣服,和挂在商店里的昨天,那昨天的样子一样。我想卖了一些东西呀。你们要吗?
  站在二十一世纪。我成了一个叫卖昨天的人。我会对自己说:你老了,你去记忆里死吧。这世界再发展,你还是停留在了这里。记忆才是我所有的钱。自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年至今,我已经八年没有再写诗,写诗会让我头痛。我不再会为了冬天的大海或长江的颜色而难过,也不会为了几个改变过我生活形态的女人而难过。包括现在睡在我身边的眉丽。
  我们相爱,但没有了激情。我们现在一个月一次。这一次里,我会让她到感到快乐,然后,她又用手弄自己。我们的每次都是这样。如果有偏差,就有人感叹自己的状态不好。生活就是是我们生活中每月一期的同一本刊物,翻过来翻过去是同样的小说。
  我卧室的墙上还挂着两幅西班牙大画家达力的画,有时,在眉丽熟睡后,我会对着床头正对面的那其中的一幅,用手。那画面象征性地画了一个马身女人,有金色的头发,脸靠在一个裸体男人的双腿间。这画的名字叫《大**者》正好符合我的心情和动作。马的肚皮下还画了一只巨大的蝗虫。蝗虫下是两个很小的模糊的赫色的拥抱的男女,让我觉得那才是画的灵魂,意思是**也是一种美妙的感情籍慰。我床头挂的这幅则叫《醒前瞬间因一只蜜蜂绕行石榴树而做梦》,画面是两只飞行的老虎和扑向一个飘浮在岩石上的美丽裸女,还有一支上了刺刀的枪在空中也指着她。一条红色大鱼则含住了一只虎的后半个身子。远处还有一只被吊起升空的有很长很长腿的白象。我其实最喜欢这张,但躺在床上使用手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另一张《大**者》。
  做这些让我感到我是一个生活有规律的人,包括爱情,都有规律可循。我不再是一个诗人,一个企图让全世界难过的人。这样不很好?有些人生,就是坐在一辆旧火车上去旅行,最后停在了一个新的但似乎是你见到过的火车站。火车站上没有一个你希望见到的人在等你。然后,就要有人喊:电影散场了!电影?散场了?南京,也散场了吧。
  有时候,我还用流浪的海明威这个网名上网,和一些无比遥远的朋友们说说话。在优美的吉他音乐里聊天,是一件忧郁的事。说到流浪,这是我一直的一个梦想,一想起来思想里就飘那样的雪花。大学时候在学校礼堂看过日本青春电影《姊妹坡》,美丽的三姐妹到没有留下啥印象。只记得里面一个在俱乐部对着麦克风唱歌弹吉他的流浪歌手,最难忘的是这家伙抱着吉他坐着火车去流浪的镜头。
  这让我感觉疯狂和优美。也许《挪威的森林》里的主人公渡边就是这样一个怀抱着吉他和女人的浪荡男人。我喜爱那小说,和那写小说的人,超过所有。甚至改变了我对日本人的艺术感觉的某种坏印象。的确,我渴望过能像那个吉他歌手一样去流浪吟唱,最后在的雪天昏死在昔日恋人的门口,也算是一个还算完美的艺术人生了。
  流浪的海明威不就是流浪的文学大师的意思,这是我最完全的梦想。网络,让我的心灵有流浪的机会。有时,我说网络就像一个打向遥远无人区的电话,可能只是风和月光在听。其实一个回答说,她会在天边听,很让我感动了几天。我想,也许她就是那风和月光的化身。化身是可以借网络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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