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总是心不在焉的法师……他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总是显得那么纯真而轻松,他完全不敢想像他伤心时是什么模样。
如果是现在,他的眼泪一定会让他心碎。
18.
那天晚上,莫德做了一个梦。
敌人并不多,他小心翼翼的从角落施放催眠术——附近的魔族一个个倒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出口不远了,很快的他就可以通过这个试炼;这时有什么拉住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看,是个妖魔的小孩!不知怎的法术没有波及到它,骨碌碌的大眼睛盯着他看,里面没有敌意,只有小孩子特有的好奇。
莫德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忍不住露出微笑。这样的话,就悄悄的通过吧?他低声念诵催眠术的咒语。
孩子的身体瞬间被撕裂。
长袍被鲜血染红。莫德茫然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尸体。孩子仍然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死神来了。手执法杖、银发银眼的死神,冷酷地看着这一切。
莫德颤抖着,妖魔的模样改变了,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那张自己熟悉的童稚脸孔——
「莫德……莫德……!」有谁在呼唤着他。
莫德睁开眼睛,原先的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兰斯关怀的红色眼瞳,「你在梦呓……很痛苦的样子,做恶梦了吗?」
莫德举起手遮住眼睛,看到兰斯的脸让他莫名的想哭。「稍微……梦到了以前的事。」他悄声说。
兰斯没有漏看从莫德眼角滑落的眼泪,他的心脏一瞬间揪了起来。「是很痛苦的事吧。」他轻轻抚摸莫德的头发。
「我离开的时候,伊恩都不正眼看我。」莫德坐起来,没头没尾地说道,「他心虚的时候,眼神都会飘来飘去——他是不是告诉你了?」他哽咽了起来,「我弟弟……」
「嗯。」兰斯轻拍莫德的背脊帮他顺气。
「他……是怎么说的?」
「不是你的错。你的朋友说那是场意外,你不需要如此自责。」
「……」
莫德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身体蜷缩起来。他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时候,我放了光明系法术攻击魔族,施了防御术保护我弟弟。」他悄声说,「我怎么就忘了呢……?白魔法对魔族有奇效,而我们学的防御法术……向来都用在保护人类。」
像是使尽全身的力气一般,莫德吐出了隐瞒多年的真相。
「我的弟弟,有一半魔族血统。」
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见哥哥一面,因为身上那一半属于魔族的血以及其中蕴含的魔力,才误打误撞闯入那座地城;而如果自己当时多想一秒钟,也许就能阻止悲剧发生——一直以来,莫德都把纳里当成一般人一样对待,自己大概也忘记了弟弟的血统。
他不告而别的父亲在母亲死后某天悄悄回到家里,留下了他襁褓中的弟弟以及一封请托的信件。对于背叛了母亲,爱上了魔族女性的父亲,他只觉得气愤;但他是真的感谢他父亲,对于他带来了纳里这件事。
他可爱的弟弟很怕寂寞,总喜欢跟在他后头跑——在自己必须离家上学时,却一反常态地乖巧,但莫德知道自己不在时他一定会偷偷地哭泣。
而自己却杀死了他。
「每次我看到那些魔族……我就想到我弟弟。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但他们某一部份是一样的……这是报应……我过去杀了多少魔族,就像杀了多少个他……」莫德痛苦地遮住脸,他的身体轻轻颤抖。
兰斯欲言又止。他感到喉咙干涩,自己从来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莫德悲伤的样子让他感到心脏所在的地方不住地发酸发疼,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认识了自己不曾体会到的各种情绪。他确实变软弱了,恐怕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抽身离去,但兰斯却放任自己沉沦。
他确实放不下这个人,但兰斯知道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正实实在在的活着。
他想让莫德止住悲伤,想将那个人放进心底,想保有那些柔软的情绪,想像人类那样……软弱地活下去。
兰斯轻轻抱住莫德,让莫德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没有任何防备,暴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和胸腹。
莫德紧紧抓住兰斯的衣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哭了很久很久,好像把积了十年的份全部哭出来一样,沾湿了兰斯的衣襟,最后沉沉睡去。这一次,他一夜无梦,早晨很快地来临,阳光穿透帐篷投设进来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兰斯正微笑地望着他,「早安。」他说,指尖轻轻掠过莫德仍然发红的眼睛,「都肿起来了……」他怜惜地望着他。
莫德揉揉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这样睡着了?我一定是太累了……」
他努力不去回想昨天晚上的事——那太丢脸了,自己不知道哭了多久!
莫德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舒缓因坚硬的地铺引起的酸痛,「来吧,兰斯!我们快到目的地了——而且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水有床铺!」
他们旅行的最后一站是一个刚成立不久的小城镇,他们可以在那里稍做休息。那城镇位于国界的边际,离开了国界,莫德就可以自由使用飞行术,只需花3天左右就能到达梅丽娜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