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奏迟 上——阿落【完结】

2019-06-09  作者|标签:阿落

文案:

【我是哑巴,我不会说话,但一旦我开口,第一个叫出的,一定是我最爱人的名字。】

何卿如何也想不到,在陈又然离开的三年里,自己会爱上魔王,

却又因为魔王想起自己曾经的恋人而放弃自己。

他一直希望魔王刹璎能回头,但是他却说,我只爱着我曾经的恋人。

即使他现在想不起他的容貌,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卿,刹璎 ┃ 配角:陈又然 ┃ 其它:BL,耽美,阿落,魔王

第一部:茶靡

引子

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是比你眼神还要深邃的潭水。它幽蓝幽蓝的,几千年来,一直在承载着我们的悲欢。

你说,你即使轮回百世,也一定不会忘记我。

我临走的时候,不知道你还是否记得你的誓言。

我此时此刻,只能闭上眼。深深把你的容貌印刻到自己的脑海里,但是我知道,那只是惘然。我既然选择离开,就一定要放下所

有,纵使我有多么不愿意忘记你,你的容貌,你的表情,你的眼。

我是胆小鬼,我害怕看见你变坏,所以我选择忘记。

我在我已经昏沉的时候,感觉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我总可以看见两样在一直不停地闪烁,闪烁着。一片幽蓝,一片

火红。

我看见那片火红,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悲伤。这种悲伤,后来就伴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一起消失了。

我会忘记你。至此,这些都是我记忆的最终点。

第一章

何卿是个哑巴,但是比会说话的人还能闹腾。

认识我的人,都是这般评价我的。也不怪他们,我觉得我既然不会说话,肢体语言就必然多了些,但是多了,就要被他们叫做闹

腾。这真是让我无语,后来我干脆对别人傻笑,却还是有人会来扶住我的额头道:“小哑巴,你发烧了?”

闹也不是笑也不是,我都不知如何让个哑巴去表达自己的感情。陈又然说,那是因为一个哑巴本就该有安安静静的。这才能让人

同情,但是你呢?整日笑得没心没肺的,还特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魔物,法术。想同情你的人都被吓跑了。

我想了半天,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他却吓了一跳,连忙说:“我的祖宗,你可别信我的话,没你闹腾,这日子可太无聊了。

我出生在炎渎山,那里是一个特别的地方。炎渎山上不长任何一草一木,白天是正常的样子,到了傍晚,就会发出奇特的光,似

血一般鲜红。因为炎渎山的山顶便是通往魔界的唯一的路,炎渎山下的小镇里,魔和人和平共处了几千年,魔人和人类可以在那

里生活,甚至成亲生子,但这样的后代是不能出那里的,否则到那里都会被人唾弃。虽然凡世的人们虽然提起魔界还是闻风丧胆

,但炎渎山,就是魔和人最后一片乐土。

凡世和魔界,现在互不干预,不懂法术,生命有限的人类在长生不老魔的面前总是如此渺小又弱不禁风。但后来我问过陈又然,

为什么魔界不一次来攻打人类,把世界都吞并为魔的天下呢?陈又然道,那是因为这是种平衡的关系,打破这种关系后出现的后

果谁都不能保证,几千年了,都是如此。

我出生在那里,出生时候便不会说话,没人知道我父母是谁,我被遗弃在炎渎山的山脚,一棵高大的树下。后来被一群那经过里

的商人发现带回长安,卖给我了的养父。

所以我对那片奇异的地方是完全没有印象,尽管每每儿时听见养父提起,心中总是会充满向往。

我和陈又然从小玩到大,我养父本是他爹的管家,后来死得早,留下一个哑巴儿子没人照顾。陈儒老爷是个软心肠的人,答应我

留下,我那年10岁,陈又然11岁。他第一次看见我,便是在他家后花园的池塘边,他穿着昂贵的暗纹织锦袍满身泥地在抓他的小

猫阿花,见了我来,便叫我同他一起。我们抓了一个时辰才制服了这只猫,后来他才发现我是哑巴,他说我好玩,一定不许他爹

让我做苦工,要我陪他玩。

托他的福,我好像觉得我成长的年月里,还真因为做了他的玩伴,没吃什么苦。让我也长成了一个十指纤细的公子哥。他们都说

我们俩是真正的兄弟俩,长得都十分俊俏。不同的是,陈又然更女气,更风流,而我就是一个闹腾的猴子,整日坐没坐相站没站

相,我在场,气氛就不会冷。这点陈儒老爷都看在眼里,他儿子喜欢我,所以他也宠我,我就这么长到现在的年纪,陈儒老爷也

说,你做我义子吧,我都把你当我半个儿子养了。我却坚持不要,弄得我好想巴结他一样,虽然我还是很喜欢陈儒老爷,也特别

感激他。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人,他在街上吆喝着卖一种书。那日我和陈又然蹦蹦跳跳地在大街上玩耍,迎面撞上他,书散了一地,我

在里面看见了一本叫做《毁泯术》,顺手拿起翻看了几页。好奇,就心中念着咒语试了下,不料反手一挥,地面被我打得凹陷下

去。陈又然吃惊了好一阵子,那卖书人却不惊讶,拈了拈自己的小胡须说道:“你学过法术?”我摇头,他又问:“这本可不是

一般的法术,你看一眼便可以学会其中的皮毛,真是不简单。它来自魔界,是一个魔人来到凡世时交给我的,真正学会了,力量

会具有毁灭的作用。”然后他拍了拍书的封面,又看了我一眼,把书收到自己的怀中:“如果我们有缘再见,而你那时候武功也

能承受这法术,我便会把它再交给你。”

我当时不以为然,只是一个劲依依呀呀向已经惊呆了的陈又然炫耀自己的新本领,没过几月,我早就把这卖书人给忘得干净了。

那年我15岁,陈又然16岁。

我们一直是跟着陈儒老爷请来的师父学武功的。我到了16岁已经可以把陈又然三招内制服服帖帖,我还偷看过一些魔界的书,会

一些小打小闹的法术,但在陈又然眼里已经是可以呼风唤雨了,我教过他,他是完全学不来。陈又然因此懊恼了好一阵子,更加

没日没夜地练武。别看他在外是一副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小公子样,性子却倔强得不得了。其实他人前人后就是两个样,你们

是没见过他欺负我的样子,若是见了,看你们谁还说他是长安街上最风流最英俊的少年。

直到有天,陈又然说他要被爹送去武当学武。我那时候和他躺在他家后花园的大草坪上晒太阳,他静静对我说,喂,如果我走了

,你怎么办啊?

我看着天空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去回应他。

他继续说,你看,从小到大,还不是我罩着你。可是爹不让你跟我一起走。

然后他的声音居然带起了哭腔。

“何卿,从小到大我都不曾同你说过吧。其实……虽然我们常常打架,我还常说我看你不舒服,还有些时候会骂你哑巴,但是我

真的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也只有你这个朋友。”

我错愕地回头看他,真不知道这些肉麻的句子怎么会从陈少爷的嘴里蹦出来。肉麻归肉麻,心里却是暖的。我起身,拍拍他的脸

,摇摇头。

意思叫他不要担心我。

他棕色透明的眼眸静静望着我,面色柔和,许久,低低叹了一口气:“我昨夜和爹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子,也没法说服爹让我俩一

起去。为什么碰到这事儿他就不肯帮你了,明明他也是喜欢你的。”

我按住他的嘴,狠狠瞪着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他皱着眉头拿开我的手,按到草地上。没有放开,他的掌心黏湿温暖,覆盖在我的手上。定是因为我们都明白分别近在眼前,谁

也没有放开谁的手的意思,只是这般握着,也是希望能在对方的身边多留一些时间。

“你要等我回来哦,何卿。”他眼睛弯弯笑了起来,“那之前可不许娶媳妇,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嗓子的方法。然后

咱哥俩娶一堆漂亮的美妞,哈哈。”

陈又然怎样也想不到,三年后他回来,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第二章

我往嘴中又灌了一口酒,仰躺在河岸边的草坪上。长安在夜晚还是万里灯火明,飘来歌女的悠悠歌声。头顶上星空明亮,提起手

中的酒壶,又是一阵猛灌。

冰凉的晚风,似乎总是在我昏沉的时刻吹醒我。每每我欲睡去,总是一个哆嗦,就这样醒了。

想不起今日是几号,想不起自己在外多少天。无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

下巴,竟有一层胡须。仰着,觉得左边脸湿湿的。

可恶,为什么总是要想起。

自暴自弃地捶了下地,生疼,却心里觉得爽,又捶了两下。

草丛沙沙响,似有人过来。我回头,看见一个人影。还没醉到连人都不认识的程度,我爬起来,向那人走了过去。

“可是找到你了。”女人的声音分外温柔,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又喝了不少酒,小卿,你稍微注意下自己的身子好吧。”

我别了头去,躲开她的手。向她身后走去。她又一把抓住我:“你别那么不听话,陈老爷很担心你啊。”

担心?我心里冷笑一声,前几日他还不是用把扫帚在赶我么,边跑还边破口大骂,说我养了你个畜生,我养了你个变态的爱男人

。说我一日到晚只会学妖术不懂得学些别的么。怎么今日都忘记了?

我甩开她的手,回望她一眼。

她是陈又然的奶娘,在陈府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待我很好,她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但是现在,我只想脱离这个地方。

虽说是逃避,但也不失是个好主意。踏着细软的草丛,月色撒了一地。奶娘终于叹了口气,是不追我了。

想了半日,也不知道去何处,晃晃悠悠又到了那处大宅,好充满回忆的地方。隐隐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只眼,不错,一只。血

红色的一只眼。

空气隐隐波动,夜里变得寒冷。

我想是我醉了。否则,也不会在那宅子里看见灯火。

他早就走了。

长安的夜晚漫长,突然看见两只小魔物窜过大街。我蹲到他们身边,握住他们提了起来。

以我现在的功力,我挥一挥手指,这两只小可怜就会魂飞魄散的。

两只火红的小魔物对我吱吱乱叫了一阵,嘴中喷出了小火苗。我一笑,又捏了他们一下。

他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怕他们。

妖魔只有到了夜间才能出来行走,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小魔物。白日若是走在大街上,被哪里来个道士驱魔人或者像我这样懂点

法术的,随便一手,就会归西去见他们的大魔王了。夜间他们的法力会小小增强,更不易被人察觉,行动就方便了些。

人类厌恶魔物,可能是他们可怕的外表和危险的性格,殊不知,魔的法力越高,样貌越美。

所以我一直觉得刹璎绝世无双的样貌,一定是因为他高深莫测的法力所致。

哎,又想起他!

看见这两只小魔物,思绪就会被牵动,然后我拍拍其中一只得脸,软乎乎的好可爱。他们又吱了声,吓得逃掉了。刚跑两步,两

道白光一闪,我愣住,再看,两个魔物已经变成丝丝白烟。

魂飞魄散在一瞬间。

我惊讶地转头回望,见后面是一个男子。他的腰间有一把佩剑,全身洁白如雪,一双刺了墨梅的白靴也是一尘不染。而他的头发

黑亮,一根发带牢牢束住。最惊艳的是他的脸,很惊艳,让我觉得好面善。我呆呆在地上蹲着看了他一会,他的五官太熟悉了,

眼角微微挑起,少了几分男子的刚毅,多了几许女子的妩媚。嘴角不笑也微微扬起,是与生俱来的风流气。

一遍,又一遍。

如此熟悉。

直到那双墨梅靴缓缓移动到我的面前,他蹲下,用手肘抵着膝盖,撑着下巴。然后,他缓缓露出笑容。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我的何卿小弟啊。”

只有同我说话时,他才会这副要死不活的语气。弄得我想当场扯住他的头发,把他拉到大街上!再把他四肢展平对着大街上人吼

:“看看这人面兽心的家伙!”

但是我拉不动他,而且我也不能吼。

所以这刻我只能死死盯着他看。

他拍拍我的脑袋,声音柔了几个调:“你这什么表情,陈少爷我不认识啦?”

然后他一把抱住了我,用力掐进怀中。

我也很奇怪自己,非但没给他一拳,还居然回抱了他。

陈又然拉我回家,我不肯走,他问我怎么了?我找来些水,沾了沾,在空中凌空写了几个字。水在空气中凝结着,是我写出的字

的摸样。这是我自己发明的法术,我称之为行云流水术。这样,就可以随意同别人交流。

我写,我不要回家。

陈又然说,和爹吵架了?

我点头,又写,他赶我出来。

陈又然说,你哪里惹了他了。

我写,说来话长。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拉了我一下,全然没了儒雅样:“那就慢慢说,我听。”

我惊讶地写了,不回去看你爹?

他摇头,“你不回去,我怎么能回去?”

我又沾了一点水,继续写,我想听你的事。

他问:“为什么这么好奇?”我写了四个字,他随后毫不留情给了我一拳。

“我写字累。”

所以我说陈又然这一辈子也别想翻身,永远就是个被我欺负的料。反正我不说话他也别想多知道些什么,还是说这些年他去武当

了,变得更加懂得迁就人,总之最后他真的开始讲他这些年的事情,而全然忘记问我了。

我起先认真地听着,后来,思绪也渐渐飘远了。他说,我感受得到,你现在功力大增,我总是以为我可以打败你了呢,哎,到头

来……

我写,我和你的武功套路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

陈又然是武当出生,学的尽是降妖除魔的道术。我呢,我学的是乱七八糟的妖术。

他说,不过我从小就很奇怪。魔界的武功秘籍你为什么可以看得懂,而且,一练就上手了呢?

我摇头。

他低下头思考。我想了想,在空中写了两个字。

“天赋。”

他抬眼看到,那两个字随即消失。然后我感觉到他快要抓狂了。他一下扑过来,把我压到身下,然后厉声道:“好些年没和你打

架,今天来一场吧?”

来就来!

我想翻身反推他,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见长,任我怎么捶打他都纹丝不动,还坏笑着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动弹两下,不动,装死。

他拍拍我的脸:“小哑巴,装死呢。”

我懒得理他。

他才翻身跃下,躺倒在我的身旁:“晚上不会家了,我陪你在外面找家客栈住。”

我回头看他,他也太好了点吧。三年不见居然连爹娘都不看上一眼,却陪着这个成天同他打架的过夜,够哥们够义气!何卿没白

当你兄弟,我笑着对他猛地点头。他也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和他并肩走着,已经是子夜,街上少了人,魑魅魍魉横行。红着眼的魔在街上游走,专门挑走夜路的行人,吸他们的精气。而我

和陈又然走在一起,他们却没一个敢靠近。他们红着眼看着我们走过,多数面目狰狞,所以,法力也不高。

陈又然突然问我:“告诉你件事。”

我转头。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么。”

我摇头。

他意味深长笑了一下:“我师傅让我来调查一件事情。”

然后他努努嘴,对着一旁角落中发红的眼睛:“听说魔界要攻打凡世。”

我张了张嘴。开什么玩笑。这个我从小便问过陈又然的问题,这些年读了那么多关于魔界的书,也略略懂得,谁若真的打破这个

平衡关系,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我凌空写了几个字,怎么回事?

陈又然看了,说:“不清楚,我也在察。”

我更加惊讶。

脑子里瞬间又浮现了那只红色的眼睛,和他傲世绝美的容貌。

我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额头上有汗。陈又然继续说:“这是师傅叫我千万别告诉别人的。但告诉你无妨。”言下之意,反正你

不会说话,说不出这秘密。不一会,陈又然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伸手摸了摸我:“你怎么了?”

我挤出个笑容,摇了摇头。

他说:“别怕,有我在。”

转眼已经到了客栈,陈又然敲开了门。掌柜的睡眼松懈地开了门,打量我们。陈又然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的手上。随即掌柜的

眼瞬间发了光,把门敞开得大,连连迎了我们进去。

陈又然进去后要了两间房。我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转眼看我,我伸出了一根手指。他怔了怔,然后又对说,一间吧。

掌柜相当意味深长看了我俩一眼。

我只是为了和他说些话啊!我回瞪了掌柜的一眼,他迅速收了眼,连忙把我们迎到了楼上。

进了屋,是十分简朴的小屋子,一张床。床头放着一盆文竹,还挂着一幅草书,透着丝丝书卷味的房间,陈又然看似是十分疲倦

,走到床边就倒下,边脱着衣服边道:“你还想继续聊天么……”

我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我凌空写字,你带我一起去找魔王。

他愣了愣,看着我半天,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摇摇头。

他踹了我一脚:“快点说。”

我想了想,写,大魔王是魔界最美的,想看看。

陈又然忽然轻吐一口气,说道:“我听师傅说,他是个断袖。”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陈又然拍拍我:“可怜啊,在这里待那么久,以后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这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是不是断袖,我还不知道么。想时,傻笑了一下。被陈又然逮个正着,拉着我的脸说:“你要不要这样啊,难不成你也是?”

我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踹了他一脚,他连忙道:“祖宗诶,没见你那么些年你手脚还是那么重。哎哟,轻点轻点!”

手上动作依旧,心中却早已想着别他的事情。点点滴滴如泉涌,一会儿,心中酸涩得不行,又无法表露出来。踢累了,陈又然倒

到床上,拉起被子一盖,含含糊糊地说:“我困死了啊,倒了什么霉认识你这小兔崽子。我睡醒了再慢慢和你聊!”

说完被子一拉,翻身向里,一会,就沉沉睡去。

我心下道,这小子真是去武当修道的吗!?这样子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所以那些修行啊升仙啊全他妈狗屁,教出来个个都像陈

又然这副德行,那满世界都群魔乱舞了乱了套了。

不过他没变,这样真好。他的性格还是小时候的摸样,样貌越发成熟和俊俏,一袭白衣的时候,还真当他是哪里来的神仙公子,

那样子,是比姑娘还俏丽个百倍。

若我是姑娘,我这辈子非陈又然不嫁。其实他待我也挺好。但是可惜啊可惜……

第三章

转念,思绪又回到了陈又然说的那些话上。

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阻止魔王。因为魔王要攻打凡世。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房门外面走。三更天,漆黑漆黑,安静得连

呼吸都清晰可辨。

秋日的晚间,竟感觉如置身冬日。被风一吹,骨子都疼。

走了几步,恍然看见一个人影,隐隐约约不能明辨。但下一秒,我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全身都是黑色,唯独那眼,有一只是艳丽的火红。发着光,几乎要灼烧起来。在黑暗中,变得十分抢眼。

化作灰,那眼我也认得。谁会张那么特别的一只红眼?

思绪纷乱,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的春日。那时候,陈又然走了有些月了。我无所事事,又不想去学堂读书,便执着一把扇子,晃

荡上大街。春日的风光无限好,垂柳依依,落花满地,熟人见了我问:“小哑巴又来街上了。可惜没了陈公子,怎么看都别扭。

我瞪了他一眼,他嘿嘿笑着走。

心中却恍然一阵失落。走到百花楼,正巧肚饿,就进去想吃顿饭。突然看见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

我本身就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扒开了人群,却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头发披散,浑身血污的人坐在地上,他半依着墙,衣衫褴

褛,却是一身乌黑乌黑的颜色。胸口的地方被抓开,露出里面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上面还有几道似乎是野兽抓出的血痕。我把

目光往上移去。

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我呆愣了。

其实他的脸大半被他的黑色的长发遮盖,看不出个大概,但是他的鼻子很挺,白皙地露在外面。而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头发遮住

了他的右眼,他的左眼在外,是血一般的鲜红色。

我心中惊呼了一声,但是却挪不开视线。

那红色,红得那么娇艳,仿佛要滴出血来,让人忍不住去想去看。后来我终于可以仔细看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里面是一朵红得

美艳的彼岸花。

那是之后的事,现在,这个距离,我只知道它红得那么魅惑而摄魂。

所以我跑上去,蹲下,一切那么鬼使神差。他的眼睛虽然是红的,但是却犀利而冰冷,我伸手拨开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神却在一

瞬间,由犀利变得惊讶,然后缓缓平静下来。

他开口,含混着说:“烙……烙……”

我听不清晰,也不知道他在叫些什么。但是看见他渐渐温和地神情,我也不管那么多。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把他们理好,上面沾

满了血渍和汗水。周围有人说道:“小哑巴,你小心着点,你看他的眼睛,多少吓人啊?”

我回头,对着和我有些熟识的小二看了半天,他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便对我说:“何大哥,这家伙是我们店没开门的时候就趴在

店门口的。掌柜的看他可怜让他进来了,给了他口水喝,但是到了早晨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太可怕了,都没人敢动他。”

我心道,这颜色那么美丽,为什么没人敢碰?

连忙比划了一阵,要了房间和热水。还好和这里的人熟识,他们也大概知道我在比划些什么。那时候我还不会行云流水术,和人

交流,要不就是陈又然代我说,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穷比划。

等到我弄完,再回眼看这个人。我细心把他的头发弄开,用袖子擦干净他的脸庞,这时候,周围的人和我心里的声音一样,都齐

齐惊呼了起来。

天啊,谁见过如此精美绝伦的脸。

那下巴就如削过的利器尖锐,鼻子坚挺,他的眼窝深陷,让他的红眼看起来像镶嵌的宝石。但是他的另外一只眼是漆黑的颜色,

半睁着,都感觉里面一层薄薄的水雾,好湿润,也如漆黑无比的洞穴,是不见底的深邃。

如此近的距离,才能看见他左眼里,那朵犹如在水晶玻璃中作画一般镶嵌其中的彼岸花。还可以看见那根根分明的伸出的花瓣,

晶莹剔透,就似一个精美玲珑的艺术品。

我第一个反应是他的眼球一定是假的,他的左眼失明,才会把一颗近似眼珠的玻璃球放入,然后里面有一朵盛开得轰轰烈烈的彼

岸花。

但是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却可以分明地感觉到,那一只眼睛也在注视着我。并且我的心中莫名扬起了悲伤。

被死亡之花盯着看半天,任谁都会觉得绝望和悲伤吧。

在我想着出神的时候,他忽然扬起手抚上我的脸,仿佛用尽最后一丝余力,看着我叫:“烙……”

然后他的手一松,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一直看着我叫烙,我把他抱到房里去,帮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见他原来的那件衣服,是上好的面料。却被

撕扯得乱七八糟,心里暗道可惜,定是结识了什么仇家然后被人追杀。

再看他,他其实十分高大,搬动他的时候相当费力。可是这样显眼的外貌,很容易被人认出,也不知道易容一下么?这鲜红的眼

睛太招摇了,到了哪里不引出点人,也要吓死点人。

他浑身上下都是迷,静躺在那里,散发的气场也让人不敢接近。

我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决定留下来去确认一些事情,或者我不去救他。那么,现在,我还会如此么。

答案是,肯定会。

所以环环相扣,那些关乎恩怨生死,情,恨的东西,轮回百世,也终究挣脱不破。我也不必执着。

后来他睁开了眼,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却又一次变得犀利冰冷。

他只说了三个字:“你是谁?”

我倒吸了一口气,冷风一阵,才被拉回到了现实里。我再看,黑暗中的影子还伫立着,俨然是如枯枝一般的干瘦而凄厉。

红色眼眸闪动之时,隐隐约约,还可见那开得轰轰烈烈的彼岸之花。

我快步跑上前去,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转身便走。好像是等待着我前去一般,一直站在那里。

我走到他的面前,无法言语。只能怔怔看着他。

我看清了他的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艳丽绝美,让人看上一眼就拔不开视线。但让我吃惊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是比上一次更加的

冰冷而决绝,找不出一丝一毫曾经温柔的影子。

我拉住了他的手。

他的视线转得很慢,缓缓从我脸上,移到手上。冷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他说:“拿开。”

我不放手,抓得更加紧。

他的眉头才皱起来,抬眼对我说:“何卿。我不爱说第二遍。”

我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分外凌厉,手一扬就打掉我的手。我吃痛地低叫了一声,是我很嘶哑的声音。他越过

我的身边,擦过我的肩膀。

他的左眼在掠过的一瞬间,闪现了刺目的光芒。火红的要滴出血来。

我凌空写了几个字,把它轻轻一推,顺着空气的浮动,缓缓到了他的面前。他偏头看了,但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写,我能等。

第四章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甩了一下披风,径直向前走去。一会便隐没在黑夜之中。

回归寂静的街道,冷风凛冽着。让我觉得他不曾来过。

拍拍脑袋,禁止自己再想,我想起陈又然还在房里,赶忙一个翻身进了窗户,跑上二楼去。我悄悄开门,见陈又然盖着被子面向

墙壁地睡着,只有一张床,他给我腾出了一大块地方。

我躺到他身边,听见他呼吸均匀,睡得很熟的样子。

陈又然真是待我太好了,我在他背后轻轻戳戳他,没反应。看着他俊俏的小脸蛋,如果是个姑娘,我一定贼心大起。

我翻个身,躺倒他的身边。想着刚才的情景,使劲摇了摇头。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发现陈又然已经不在我身边。揉着眼睛坐起来,忽然门就开了,一身白衣的陈又然进来,白得都让人睁

不开眼,一双墨梅雪靴,也一如既往散发着淡而高贵的光。

他眼神含笑,见到我坐起,把手中捧着的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放下。招呼我去。

我一个打挺跳下床去,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看见两碗面就跟见了亲妈一样的舒坦。我和陈又然在彼此面前是从来不顾形象

的,他捧着面吃的样子也跟个饿狼没有区别。我看着就笑了,他回瞪我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一直和以前一样做作虚伪

对吧。”他大口吃了一口面,轻笑道,“和你在一起我才露出这摸样,你不觉得很荣幸么?”

我冷笑着摇摇头,继续吃面。他吃完后擦擦嘴,捧着双颊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抬眼继续瞪他,他轻笑出声:“小哑巴,

还记得不记得我离开时候我们有个约定?”

约定?我想到他走的时候和我说过很多话,三年过去了,我也不记得多少了。便摇摇头。他无奈叹了口气:“真想把你踹死。”

“我说,等我回来,我会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让你能开口说话。”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恍然大悟,他见了我的表情,继续说:“那我这次回来的,一个目的和你说了,还有个目的,就是治好你

的嗓子。”

我含着一口面看着他。嘴边还有摇摇欲坠的面条,他看了我半天,终于忍不住抽风一样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真太可爱

了,别这么感激我的表情嘛,哥哥我说到做到的!”

说道做到?我才不信。他似乎也感觉到我没把这事儿当真,在吃完后对我说:“去收拾收拾自己,我们等下就走。”

我点点头,跑到后院有水的地方去洗脸,客栈的小二见了我来,帮我连忙舀了一大盆的水。我笑着点点头。

去洗手背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刺痛。看见手背上那个淡淡的印记。它好像更加深了一些,是个蜿蜒在我手背上的淡红色图腾,

看不清形状,因为实在是很淡很淡。

水在手背上滑动,隐隐的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这个印记,应当是伴随着他一起出现的吧。

那时候他失去了意识,在晕过去醒来之后,我一直在他的身边。他醒了,看着我问:“你是谁。”

我没法说话,只能用笔写给他看。我写:“你晕倒在这里,我救你的。”

他眼神有些迷茫,看向四周,缓缓坐起来。他满是血污的衣服已经被我换去了,披散着长而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和他奇怪

摄魂的红色眼珠。

白皙的皮肤,和他精致得无与伦比的五官。在这个角度看来,犹如白玉雕琢的艺术品。浑身上下,散发着淡而高贵的光。只是,

隐隐中透着些许的邪性。

他的嘴唇是薄而浅色,在一张白皙的脸上,看得十分惊艳。而他另外一只眼,却是湿润而乌黑的,透着丝丝平淡和安详。如此美

丽,让人窒息。

连我多看两眼,都会觉得脸红心跳。他似乎看出我在看他,眼神扫过我,说道:“怎么?”

我连忙摆手。

他没有被遮住的那只眼看着我,错觉里面流着淡淡的温柔:“你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

他走下床来,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另一只眼在乌黑的头发下掩隐不住光芒:“谢谢,但是,你不怕我?”

我歪了歪头,他伸出手拨开自己另半边的头发,那只眼就出现在他白玉般的脸上。琼玉上镶嵌着华美的红玛瑙一般,都舍不得挪

开自己的眼。他的眉头微皱:“你也看见了,为什么不怕?”

我对着他笑,他愣住。我在纸上写:“不怕,很美。”

他说:“我想不起来我是谁,但我只记得我有这只眼,并且要用它去寻找很重要的东西。你曾经可认识我?”

我摇头。

他叹气,又坐回床上。我连忙跑到他的旁边,在纸上写道:“你先好生休息,再慢慢会想起一些。”

他转眼看着字,待我写完,对我微微一笑。我被他的笑迷死了,心道真是救了个祸害。他说:“我这样子也出不了门,若你有时

间,可否帮我去买些吃的?”

我连忙点头。跑着出门去。

我辗转了一圈,买了些吃的喝的,急急忙忙回去。他已经穿好了衣服。一身十分朴素淡雅的棉布衣,穿在他身上却煞是好看,我

连忙把食物给他放下。

他的头发还是遮住了另外一只眼,见我来了,对我轻轻微笑。

“谢谢。”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这个人虽是男子,可是一颦一笑是比女人还美。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陈又然是最好看的,但这个男子

站在我面前,我才真真正正领略到,何叫风华,何叫绝代。

我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他看着,有些奇怪:“我好像都没吃过这些东西。”

我把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都是些干饼点心,包子馒头的,他忽然说:“好香。”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块酒酿饼。

“这个好香。”他咬了一口,“这个味道,为什么会有酒香?”

我看着他,不是吧,这个他也没吃过。再看他的脸渐渐显出陶醉的神色,更是觉得好笑,他吃完了一个,我连忙又递给他第二个

边吃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刚才我开了窗,看见外面。这里好亮。”

我奇怪心道,大白天当然是亮的。

他苦笑道:“我连自己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悉数忘记了。只记得这只眼睛。”

他缓慢咬着手中的酒酿饼,眼睛半垂着。记忆丢失是很痛苦的事情吧,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在这里的,又为什么会受那么重

的伤……诶对,伤!

我连忙跑起来,作势要去看他的身子。他显然对我的动作吓到了,往后缩了两下。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他的手上划写着:“

伤”。

“是要看我的伤?”他问。

我点点头。

他才微微一笑,把衣服袖管撩起来,里面是完美无瑕的白皙皮肤。“早已没有,也没有什么痛楚,怕是都好了。”

怎么可能!?我惊讶地把他的手臂翻来覆去的看,再捏捏。靠,真的全好了,那天那个遍体鳞伤的人,真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

伤全部痊愈。他拉我坐下,对我说:“这个很好吃,我这样子也出不去,下次你若再来,可以帮我带上一点。”

我拼命点点头,他也微微笑。

第五章

之后的日子,反正因为陈又然不在,家里人也管不了我太多,没有去学堂,我就在街上买了东西去找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我忽

然意识到我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而他似乎也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他温柔的样子似乎对任何人都可以春风化雨,但是他的眼,又会生生吓退不少人吧,我这样想着,却依旧觉得他的眼是无比的美

丽和魅惑。他会不会是魔?我想着又摇摇头,不会,因为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魔物的气息。或许只是一个失去了记忆,而有许许

多多秘密的人。

想时已经到了百花楼,小二看了我又一脸的喜庆:“小哑巴,又来看那怪物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嘻嘻退到旁边去了。

快步上楼,推门进去,他在床边闭目养神。黑而浓密的头发散在身上。看见我来了,他的表情没有变化,淡淡的,一如画中的墨

人。

我对他笑笑,算是打招呼。他说:“来了。”

我在桌子上放下食物,他似乎没有打算吃。依旧靠在床边,见我在发愣,他拍拍床面,我就跳过去坐到他的旁边。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写“你,名字”

“我的名字?”他说,“我不记得了。”

然后他看看我:“告诉我你的。”

我写“何、卿。”

他的嘴浮着淡淡浅笑,“好名。”

我拿来纸笔,和他有句没句地说。他白皙的手臂抵着自己尖尖的下巴,问我:“我没有名字,你是我的恩人。不如你为我取一个

。”

取名?我这种没文化的为他取名?他还继续微笑着:“你取的都可以。我都接受。”

我想了半日,觉得他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看一眼都让人忘乎所以,尽管是男子,但还是会怦然心动,便在纸头上写,倾君。如

何?

他看了半晌,点点头,淡色的薄唇微启,红色的眼浮动着淡淡的光芒。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终于鼓起勇气,在纸头上写道:“不

知可否看看你的眼睛。”

他看着我的手,不动声色。最后轻轻撩起自己的遮住脸的头发。他红色的瞳孔便显露出来。琉璃一般的光泽,泛着红色的浅光,

中间根根花瓣伸展向天空的花,在他琼玉一般的脸孔上散发着妖艳的气息。

我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揪得生疼,那些隐隐约约的悲伤之感,仿佛无声息的毒蔓缠绕着自己,我向后倒退了两步。

“怎么?”他连忙放下头发,扶住我的肩膀,“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不是吓到,是震撼到。说实话,我真的还想再看两眼。他皱着眉头:“我不再撩起来,你莫怕。”我连忙使劲摇头,

伸出手去还想摸,他有些吃惊,我才感觉到自己动作太不妥当,伸了一半连忙放下。

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失态,连忙对他比划自己有事,改天再来看他。

他微笑着点点头。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那种感觉很难忘。

我迷迷糊糊回到家去洗脸,忽然觉得什么东西刺了手背一下。我连忙一看,上面什么也没有,仔细看,才看见上面有很浅很浅的

红色一圈。

是什么,我用帕子擦了两下,擦不掉。

那痛感消失了,我再擦两下未果,也懒得当回事了。

第二日,陈老爷忽然叫住我,问我是不是几天不去上课了。他说:“又然那孩子虽然走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任性几日就好

了,不该天天野在外面,也该去学堂读读书。”

陈儒老爷对我的放纵,但我太放肆,他也会批评。我想想也是,便对他点头道歉,然后理理东西。就背着包去学堂了。

上了半日课,心神不宁的。

我每每想认真去听先生讲课,却总会想起倾君的笑。

室内朗朗读书声,在我听来都心烦气躁。又无法表达,我只能趴倒在桌子上睡觉,祈祷快点下课,想快些去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那双眼有了执念。总害怕他忽然不告而别,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几日的接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把陈又

然走时的那份不安全全忘记了。

总算是熬到了放课,我急急忙忙奔出去。无视背后先生的叫嚷声,穿过学堂前的小院,看见桃花开得正娇艳。心中欢喜,一路尘

土飞起。

到了门口,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那,那门口居然依着个人啊。

我看见了个浑身黑衣的男人。他的头发垂下搭在腰间,半靠在门上,仿佛是听见了脚步声,回眼,我看见他白皙的皮肤,和暴露

在外的一只眼睛。

我呆呆站在原地,他虽然穿着最简朴的黑色外衣,却依旧浑身散发着邪性而高贵的气息。让人不忍心靠近。

“何卿。”他脸忽而微笑,“我可算等到你了。”

我跑到他的旁边,觉得像在做梦一般。连忙在他的手上写:“怎么知道的?”

“我问了小二,他说你在这里上学。你好像在这一带很出名啊。”

出名?我傻笑一下。他也跟着微微笑,扬一扬手,才看见他手中的提着个袋子。凑近一闻,就可以闻到那酒香。

“酒酿饼。”他浅笑,“我用你留给我的那些白银色东西换的,我记得你说过,可以换任何东西。”

我心道,真聪明。

他一路对我讲着话,看着周围的景致。我晃晃悠悠的,心里有异样的感觉。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叫幸福。

春日阳光温暖,在长安的长街上,听闻熙熙攘攘的声响。青石长街,点滴荏苒阳光,他的黑衣同周遭的事物对比,显得分外阴寒

但转眼看他的脸,却是浮着淡淡温柔。及腰的长发,像流泻的黑纱一般。衬得他白皙的皮肤煞是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却又被

他捉住。

他又笑,他一笑我就招架不住。连忙低头,觉得耳根也发烫。他说:“看什么呢?”

我连忙指指他手中的饼,他浅笑:“哦,是饿了?”

他拉我在河岸边的一处石凳上坐下,在石桌上放上饼。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饼被他一分为二,一块递到我的手中。我盯着饼看了

半天,他推了我一下:“又怎么?”

我掰过他的手,在上面写道:“为何对我好?”

他愣了愣,笑道:“这有何不可?我失了记忆,你救了我,我现在也算是报恩吧。”

那一刻忽然想,如果他不恢复记忆,那该多好。他看我的眼,仿佛看到了些什么,把头发挡了挡自己的另一只眼:“等我恢复了

记忆,我也一定会记得你的。”

“为什么?”我写。

“因为……”他轻轻摸摸我的头,左眼漆黑漆黑:“很喜欢你。”

我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只是觉得我很想和他在一起,尽管只是那么短的时间。不见到他就会浑身难受。就像我以前会一

直缠着陈又然是一样,我一直是害怕一个人的人。

倾君眼眸弯弯,让看见的人都会心生好感。

手中忽然又是一疼,我低头看,才发现昨日那一圈淡红的东西,似乎颜色微微加深了一些。

靠。

我暗骂一声,洗脸都可以走神。迅速抹了抹,马上起身。小二在我身后说:“小哑巴啊,陈公子已经在大厅等你啦。”

我点点头往大厅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小二。

凭什么叫他陈公子要叫我小哑巴!!!!

我心中这句话一直在咆哮着,可惜小二听不见画外音,只能看见我在原地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罢了。我转身往大厅走。

刚过去就看见陈又然的身边坐上了一个女子。

这小子……果然到哪里都是焦点。我走到他旁边,一屁股在长凳上坐下,坐到那女子的旁边。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转眼看我。

陈又然看见我,对我很儒雅地浅笑,又对那女子说:“何姑娘,舍弟来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那姑娘看了笑容,又看看我,脸都红了。急忙站起来,用娇滴滴的声音道:“陈公子那改日再聊。”就迈着小碎步走了。

陈又然看着他远去,转头看我,又换了副嘴脸,单手撑着下巴说道:“如何?”

我沾了点水写,大嫂?

他笑:“你觉得我会那么没眼光么?”

我写,我到觉得不错。

“那送你好了。”他扬扬手,然后又转眼看我,笑容更加浓,用手勾了勾我的下巴,“但我却舍不得你呀卿弟弟。”

我!我!我!

我真想撕了他的嘴,但又看见周围的人不好发作,把他一只勾我下巴的指头往后一掰,他“痛”地叫了一声,嘟嘴看我。我才不

理他,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馒头吃。

“好啦说正经的。”他揉揉指头,“你昨夜说要和我一起去找魔王,可是真话?”

我含着馒头点头。

“好。”他说,“那现在就出发。”他把我嘴边的馒头往里面推,难受得我直跺脚。

陈又然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第六章

我在路上问陈又然,你不回家?

陈又然笑说:“你回不了,我回去做什么?”

听到这话,忽然心中一阵难过,陈又然仿佛看见了我的表情,摸摸我的头说:“笨蛋,我修行还未成功,怎么能回去看爹娘呢?

”又敲了一下,“和你无关,别自作多情。”

被他一说,我就来了火气,伸手就要戳他的腰,陈又然是很怕痒的人,看见我的手就变了脸色,连忙低声喊饶命。

饶命,我偏不饶,我还要让你在大街上笑得没形象!

然后他先逃了出去,我在后面追,一条窄窄的街道,就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跑着。他的白衣飘决,青丝如墨,画中人一般奔走在前

面。我跑了两步就觉得没趣,停下来喘气,勾勾手,一簇黑色的藤蔓状的影子从我的袖管飞出,一下缠绕在他的身体之上。他垂

眼吃惊地看着,但很快勾嘴一笑,反手一挥,那被我幻化出的黑色影子便消失不见。

我欲再扬手,忽然看见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陈又然走到我的身边,折扇轻轻一打我的头:“小伎俩。不同你闹了,赶路要紧

。”

我吐吐舌头,跟在他的后面走。

“小卿。”他说,“我在武当的时候,曾经一次同师傅出游,在杭州一带曾听闻到了一位能妙手回春的人。但那次我和师傅都无

缘见得。听说找到他,只要满足两个条件便可。”

我转眼看他。

“第一,找到不在夏日啼叫的鸟,第二,找到不在人间盛放的花。”

这是什么条件?不在夏日啼叫的鸟有很多,但那只才是他想要的?不在人间盛放的花,我倒是想不出。

陈又然看了我的脸色,叹气说:“天下之大,一定会找到。我们就一路往杭州走,沿途打听,一定可以问出点什么结果。顺便,

我也到处打听魔王的下落。”

我听完心中又是一紧,想起昨日晚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又然。若我说了,陈又然一定会问起我和他的关系,那让我又怎么说

得清……

我低眼看手上那个淡色的印记。

你让我怎么忘记。你说。

我现在闭上眼,都可以看见你满目的温柔。在长安的长堤河柳边,你半垂的眼。

那柔柔的一声“很喜欢你。”现在读来,滋味是那么深切而痛心,却只能在此时此刻翻出来,自己一个人在心中回味。虽然知道

,那句话在那时候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纯粹对我救命之恩的好感,但久而久之,我们都模糊了意味。

那年的杨柳依依,我现在都不会忘记。

何卿何时变成这样感性又婆妈的人了,我暗骂自己,却又觉得心中酸楚难耐。

和倾君,不,应该说是刹璎生活的三年时光,一切都让我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

我记得那之后,我按时去学堂上课,他便会在学堂门口等我,像哥哥来接弟弟放学一般。我每每看见他温柔盛满阳光的眼眸,就

会很幸福很幸福。

陈老爷都说我,天天发愣。管家对老爷说,怕是思春了。我瞪他,他吓得逃去做事。陈老爷还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卿,若是

心中真有喜欢的姑娘,要和老爷说,不过你现在还小,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我吓得连忙跑出了前厅,还听见陈儒老爷在后面喊着一定记得啊。

回到自己房间里,想到了倾君的脸,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别扭得跟个娘们似的,这也会脸红。

第二日看见倾君,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他见我脸色不好,询问我有没有事情,我摇头说没事。他扶住我的额头,那指尖温暖的触

感,让我全身都发热起来。

他见我没事,忽然对我说:“你看。”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球,只有他手掌的大小。我奇怪地看着,他解释说:“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人同我说,这个球可以

让我恢复魔力。”

魔力?

他继续说:“醒时他已经在我的枕边放着,我触摸它的时候,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然后我回忆起了些东西,我原来不是

人,我来自魔界。”

顿时五雷轰顶,我惊讶地看着他。对啊,他的眼睛那么诡异,皮肤又如此雪白,应当是个魔人,但是!我明明感受不到任何魔的

气息。

等等。我靠近他,把手扶住他的头。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传遍全身。那不是魔的气息,但他亦不是人。这种感觉,我从未感

觉过。

我从小便开始偷偷学法术,是不是魔,我凭感觉就可以感觉到。但是这样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感觉。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再把他手中的球拿过,那只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球,让我想起他的左眼。十分相似的颜色。

这个凭空出现的球,让我无法理解,它本让我以为可以揭示秘密,却更加变得扑朔迷离。他仿佛没有看见我的表情,又把球拿了

回去,说道:“或许过不多久我就可以想起所有了。”

我在他手中写:“现在想起了些什么?”

他摇头:“很零碎,有一潭十分幽蓝的湖水,但潜意识里告诉我,这里是魔界,并且我来自这里,后来我再摸,就什么都感觉不

到了,还有……”

他忽然伸出手,凌空挥了一下,他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团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我看了呆愣。

“……我好像是有法力的,现在恢复了一些。”

这个法术……我目瞪口呆,我曾经试图学过,但没有成功。没想到他随手这么一挥,变可以形成如此完整的一个火球。

在失忆之前,他一定是个很不寻常很厉害的人物!

他把球收好,略略兴奋地对我说:“若是能全全恢复就太好了!”

第二日,他来学堂接我放学,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又想起了一些。

他拿出那个球,放在我的面前。“我曾经住的地方旁边,就是那潭蓝色的湖水,这是我今日想起的,还有……”

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水塘,忽然间那里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变成一条透明的带子缓缓飘了出来。

我看得傻眼。

他让水变成一个球在自己的手中。

我忽然拉住他,指指这个球,然后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问:“想学?”

我连忙点头。

他轻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对我说,集中精神在水上,心中默念咒语。我刚学,还要念咒,念了半天,终于,水也像带子一般飘

到我的面前,但我一分神,立马滴落到地上。

他拍拍我的肩:“不怕,多学几次便会。”

我再试了几次,小有成就,他也替我高兴,两人便商量着去吃东西。

我的聪明才智也不是盖的,晚上就完全掌握了,到了第二日,便就发明了现在和别人沟通的行云流水术。我高高兴兴地跑去告诉

倾君,他已经从酒楼搬出,我让他在城郊的一处废院里暂住一段时间。那里被我们收拾干净后,其实也不错。

我去时,他在那庭院里的石桌上,头发披散着,皱着眉头看那红色的球。

我奔跑的脚步一下停了来,看着他。他的两只眼睛都露了出来,红色的左眼和球相应着,不知道为何看上去,都比平日要鲜艳许

多。

他表情是说不出的严肃。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他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我,第一次失了微笑。

第七章

“小卿。”陈又然推了我一下,“想什么,很出神。”

我摇摇头。他笑笑:“第一次出远门,害怕?”

我又摇头。

“得了吧你。”他捶捶我的脑袋,“害怕就告诉哥哥,哥哥会照顾你。”

我抬头瞪他,他又冲了一笑,便和我并肩走在古街上,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事。我们还能并肩走在一起,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害

怕。

我们的目标,是那个我最爱的人。

我却无法对陈又然说起。有种背叛着他的感觉,枉他对我如此好。轻轻吐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杨柳依依的堤岸,又总会想起

倾君。

太多的回忆了啊。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我和陈又然的计划是,往杭州走。沿途会经过三个门派,陈又然在那里都有朋友,拜访顺便加打听事情。

我没出过远门,无所谓。跟着个人走便是,况且他又是陈又然,他把我卖了我也心甘情愿。我们到第一个门派的时候,已经过了

一个星期。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和陈又然说了许多三年发生的一些,但是我没有提起倾君。

多半关于父母,学业,和我瞎捣鼓的法术。

我问陈又然,我这样学下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陈又然说:“我又没学过怎么知道?况且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有我在你怕什

么。”

后来,在我学法术和研究魔物的期间,我发现他真的不会特别去关心和关注我的事情,我有阵子还真当他是不管我死活,也气恼

过,不过我也是之后才明白,他是对我一直的放纵,希望我能自己去理解那些。如果我有什么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救我。

当然这些我现在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山腰,我一直忙着数脚下石头也没看路。现在忽然看见周围的风景,不禁暗暗赞叹起来。周围都是一种奇异

矗立的怪石阵,上面长着杂草,只是那石头排列得极有感觉,错落有致,和谐又感觉刚硬。不似平日在山上看见的仙境般的景,

反而给人一种苍凉又黯然的感觉。

不知道怎样的门派会选这样一个地方。

想着,忽然有人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我和陈又然纷纷抬头,看见一个个子矮小的蒙面人蹲在石头之上,活像一批狼一般,暴露在外的眼闪着凶光。

陈又然一拱手:“麻烦通报,武当陈又然。”

那人道:“门主在闭关,不见客。”

陈又然说:“是有急事。”

却听石头上的人一声冷笑:“这几日说有急事的人每日都要来几个,门主放话了,事无大小,都不见。”

我一听觉得有些恼,屁大的门主架子居然那么大,扬手作势要打,却被陈又然按住,他转眼对那石头之上的人眯眼笑道:“那贵

派门主何时出关?再来登门拜访。”

“下月初五。”

陈又然一拱手:“那告辞。改日再来。”

告辞?我在旁边急的想拉他,他一把又按住我的手。拉我转身走,在我耳边低语一句:“刚出来混就得罪人家,你不想活了不是

?”

在那堆怪石中,我们下了山。陈又然的脚极快,我险些跟不上。终于跌跌撞撞到了山脚下,便商量着找个地方歇息。

找到了客栈落脚,在客栈里随意点了点小菜吃。我叼着筷子,沾了些酒,在桌子上写:“接下来打算?”

陈又然沉默地喝了一口酒,也不说话。忽然旁边有个人走来,陈又然侧眼,那人对他一拱手:“墨靴客,陈又然?”

陈又然放下酒杯,站起来回了个礼:“不敢当。”

哇,居然有人认识他。还墨靴客?我想起他那双万年不换的雪白色墨梅靴,禁不住有些想笑。再看那男子,眉目间满是刚毅,在

春日还寒冷的天,已经穿起了无袖的背心。在脖颈到肩膀的地方,有很明显的青龙刺青。

他微微一笑,“真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碰到你,要不是那双靴子,我看我还不敢确定,墨靴客是如此风流潇洒的少年。”

陈又然摆摆手,又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唤我青龙便是。”那男子又转眼看我,我被他看得一愣,陈又然一把拉起我,按住我的头:“是我的弟弟,何卿。”

“何公子。”青龙对我一拱手。

我连忙回礼,然后陈又然让他坐下。为他斟上酒,他连忙摆手说不敢当。陈又然豁达地笑了笑。

“陈公子一直在武当修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石海山下?”青龙问道。

“是为了治疗我弟弟的嗓子。”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那男子脸色一变:“难怪从刚才开始,何公子就没有说过话。嗓子是有什

么疾病?”

“天生如此。”陈又然说。

“那可就有些难办。”青龙说,“不过天下有一人可以,‘回春圣手’斐似雪。”

陈又然笑,拿出折扇轻轻挥动:“和弟弟正是要去找这位传说中的圣手,但青龙兄也知道,那两个难办的条件吧。”

青龙略略思索,陈又然就说:“不在夏日啼鸣的鸟,不在人间盛放的花。”

“确实难办,不过,这种东西都是靠缘分。你我也算有缘,这顿饭就我来请了。”

“不敢不敢。”陈又然轻笑着摇扇,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做作,我心中正想着。忽然门外一阵骚动。我们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大门口

。客栈的老板娘扯着嗓子唤:“出什么事儿啦,都给我去看看!”

我拉拉陈又然的袖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头一次出来就有好戏看,不知道是不是我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原因,陈又然背对着青龙转

头瞪我,大概意思是叫我别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哪里管他,一个劲地扯他袖子,他不能说话,只能站起来,拍拍青龙的肩膀:“

走,看看去。”

青龙点点头,两人就起身走。我跟在他们的后面,还未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喊:“灭门啦!灭门啦!”

我心中一震,马上想起早晨刚去拜访过的石海门。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个门派,若是说得他们,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陈又然拉住

那个叫的人,皱眉道:“什么灭门。”

“刚才山上起火,山下的人就跑去救。无料看见一条山路上全是尸体,山路上的人都是被杀死不是烧死的,没有逃出来的人,火

也扑不灭。看来里面的人都是死了。”

我听后吓了一跳,全然没了看热闹的兴致。想起早晨还跟着陈又然辛辛苦苦上山去,那蹲着石头上的蒙面人,到了晚上,不过几

个时辰,居然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不由得一身冷汗。

陈又然忽然拉了我一下,在我耳边低声问:“你感觉到了么?”

感觉?

我从刚才到现在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现在一静下来,忽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压抑。我还没有更加深入去感受,陈又然已经说

:“有魔物在附近,而且,力量不容小觑。”

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走,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被他这么一说,脑袋一空。

难道真是他?!

第八章

心中有着期待,却又害怕着见到。若真的是刹璎,那我怎么去面对?却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加快,到后来陈又然都跟不上了。

在快到我们中午途径的地方时。已经闻到了那股焦气,我的嗓子发不出声,但嗅觉和听觉特别灵敏,在那刺鼻的焦味中,可以明

辨那些血腥的气味。

味道还很新鲜。

没见过死人,心中还是十分慌乱。我下意识去抓陈又然的袖子,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转眼,看到陈又然抓着我,然后

他低声在我的耳边说:“你拉紧了,千万别怕。”

我怕?我武功指不定还比你高呢!

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他足下一用力,像仙人一般带我跃起。到了一棵树上。我们蹲在上面。就看见不远处的地方,火光明灭

可睹。我举起右手,默念咒语,在我手中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水球,以高速旋转着,并且越聚越大,反手一挥,那水球便向火的方

向扑去。白烟四起,呛得我连忙捂住自己的鼻子。

有些看不清,我们向另外棵树跳,然后我在能看见火的地方,又施展了水球术。这小小的法术足以扑灭大火,等到烟雾散开了一

些,我和陈又然便顾不上什么飞奔过去。

在一边着急的村民,和刚才一同前来的青龙看我们俩下了树,也一起跟了上去,紧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我心中不禁暗想,还真是灭门,大火时候总该有活人拼命往外跑,很明显,他们都被杀死,然后被人放了一把火。

心中那压抑的难过越来越深,魔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石海山。忽然觉得脚下碰到了什么,我低下头去看,倒吸一口冷气。

是个已经死去,但还死不瞑目的人。他的眼睛睁得和牛一样大,陈又然也跑来查看,然后对我摇摇头:“看来是死了。”

我心想废话我也知道死了,紧接着在附近的人也都纷纷说,这里附近全是石海门弟子的尸体。青龙来到我们身边,皱着眉头说:

“我看我们还是尽快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心想乖乖还好今天没来石海门,否则这堆尸体里一定会有我们一具。刚到这里就发生这样的大事,一个虽然不算什么名门大派

但好歹有个能叫出名字的门派,就在我们吃个饭溜个街的功夫,烟消云散了。

等到了门口,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陈又然刚进去就拉着我出来,说味道实在是太重了。他在原地默念几声,紧接着我感觉周身

被一种不知名的感觉笼罩。然后我就闻不到那气味了。

陈又然说:“这可以维持一会,等下有什么危险,也不太会伤到我们。”

说完我们俩就进去了,看见满地的尸体。他们似乎是被一起叫到了外面来,排列整齐的队伍,因此被杀后,虽然东倒西歪但还是

可以看到队形,在这一刻十分诡异。他们都是表情痛苦,陈又然说:“看来杀人的魔物十分厉害,杀人时间也短的恐怖,你想,

那么多人都在一瞬间死,才会保持这队形不变。”

我看着那些尸体汗毛直竖,心道早知道不跟陈又然这倒霉孩子出来了,一出来就有血光之灾,我还想多活几年,这一折腾我肯定

折寿。

忽然想到总有一派之长吧,他好像在闭关?说不定逃过了一劫,我连忙转身想去找,被陈又然一把拉住:“跑什么?不许乱走,

跟着我。”

我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是放弃了。乖乖跟在他的后面,院子里有五六个人,我,陈又然和青龙,还有几

个山下胆子大的村民。我们来回找着线索,忽然那青龙叫了一声。

“快看。”

我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在一堵角落的墙上,赫然用血写了几个大字。

“不要枉费心思查找我的下落,否则会像今晚的石海门一样。尤其是你……”

我看着那行子,说不出话来。因为那行子下,画了一朵梅花,当时未干的血滴落下来,让那朵已经发着暗红色的梅花诡异又妖艳

梅花,墨梅。

墨靴客。

我惊讶地转眼看陈又然,看见他微启的唇。

“果然,是魔王干的,他已经知道我在查他……”他喃喃地说,“但他为什么要灭掉整个石海门……”

“因为石海门的掌门放言,已经秘密练就了能打败魔王的法术。我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在今日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和掌门讨教讨

教。”青龙在一旁说。

“难怪今日那神秘的人说,每日来这里说有急事的人很多。是这个原因,但是,我也见过几次门主,是个不会口出狂言的老好人

,他说能打败魔王,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转眼,看见满地的尸体,看不清面容,也有些看不清了着装,或许那门主就在这一堆尸体里面,和他的弟子永眠于此。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这些令人作呕的尸体,怎么也无法同那张脸联系在一起。果然,恢复记忆,魔王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么。

杀戮,嗜血,魔永远是这样的。

记得刹璎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魔王,没有兴奋,反而不安了起来。那次他没有对我笑,他只说,我想起了很多,把他们都一一记了

下来。

他说话时候是不安和恐惧,没有半分君临天下的王者样。

那时候他还是我的倾君。

他说,前几次的那潭幽蓝的潭水,是在他的王宫旁边,他是魔族第十四任的王。他好像是要带领一群人,去参加一次战役,然后

,那群人被一个人给杀光了。

他说他看见他的士兵,他们的血都染红了整个幽蓝的潭。在绝望地呐喊。

然后他惊恐地扔掉红玻璃球。

那时候我很心疼他,连忙把刚买的苹果梨子都塞给他吃,他露出平日温柔的表情,淡淡的,那鲜红的眸子也是温柔,彼岸之花在

里面开得浓烈。

忽然他垂下头,我站着,他坐着。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周身散发着淡淡忧郁的气息,忽然问我:“不知道为

什么,想起很多事情后,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轻松了,若是我全部记起,我是不是真的要回到我生活的那个地方……”

“对啊……我是魔王……我真的……是魔王?”

他是魔王。

我读过魔界的一些书,杂杂乱乱的,但依稀知道。魔界的王是个嗜血的妖魔,他因为法力高强,长着一张极其美艳的脸。

我每次读着,总是在脑海里想去拼凑美艳这两个字,并且十分向往。因为我当时不相信,男人也可以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但是当我第一次遇到倾君,我就发现,他的脸是让人看一眼,就拔不开的妖异和俊美。或许,这就是美艳?

如果他真的是魔王,记起所有后,他必然会回到从前的世界。

然后……忘记我?

对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他若真的回去,为什么还会记得我。

我没有为着他是魔王这件事而感到恐惧或者震惊,相反,我心中是十分难以压抑的难过和失落,我知道,再过几日,说不定很多

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他都会一一想起。

不由自主看向桌子上那个水晶球,和他的瞳孔颜色一样,在我看来,他在一点点使得倾君变得不再是他。

忽然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成形。

晚上我等待家中的人都睡去,从自己的房间里蹑手蹑脚出来,翻过墙头出了陈府。那招我和陈又然每每晚上出去玩都会用,他不

在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一路在黑夜的街道上狂奔,到了倾君的住宅。那里面的灯居然还未灭去。我从墙头爬进去,来到一扇窗前。

中午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的那颗珠子必然会放在床头。

那珠子在,他就会想起一切,就会离开我。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想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他在的地方就很安全,就会让人很幸福,因此我想留住他。

我咬咬牙,在那扇纸窗之上戳了个洞。往里望去。居然没有人!

我心道真是太妙了!连忙轻声推开窗户,里面是明亮的烛光,那珠子仔细一看就放在床头。他人不在,兴许是在别的屋洗澡或者

读书,不管了,我身手那么快,速战速决。

我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地,跑到床前。我看见那诡异的红色珠子,在床头好似挑衅的眼。我越看越气,抓起就想往外跑。

刚转身,我倒吸一口气,就看见倾君站在我的身后。脸色是如霜降一般凌厉而冷漠。

第九章

“……何卿……”他开口,听不出感情。

我咽咽口水,看向手中的珠子。一不做二不休,我用力往下一摔,摔碎了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他一定不会走。

忽然觉得什么东西快速冲到我的眼下,那珠子被一串水借住,然后水裹着红珠子回到倾君的手中,他把珠子放在自己的手中,左

眼在黑色的长发后露了出来。猩红色。

我咽了口口水。

“你是想害死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忽然狂风大作,黑发四散开来,那红色的眼变得更加凌厉,黑色的变得更加深邃而黑

暗,“你想害死我?”

我拼命地摇头,他说:“枉我那么相信你……”

我想解释,但是写字的速度太慢。没等我写,身后的门已经开开,他说:“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还想说,看见他的眼,变得越来越鲜艳。只好把话吞了下去,绕过他身后,走出了门。

夜风凄厉,倾君院里的桃花,在风中落了一地的红。黑夜里变得更加凄凄凉凉。

我本想回头看一眼。

但是做错事情的是我。

我怎么能那么笨!他的功力恢复,我这样进他的屋子,怎么可能不被发现,真是太傻了……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他在气头上,

肯定以为我是想伤害他。

怎么办。

他好像变了不少,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在我眼里,他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棉布质地,细腻柔软,一笑的样子倾国倾城。那

艳红的眼,也是让他更加美艳而妖孽而已,可是如今,我却发现了他如此阴森可怖。

那只红球出现以后,他在慢慢改变。就恍如他自己所说,他觉得自己知道的越多,就变得更加奇怪。

魔王嗜血。杀人如麻。

我心惊肉跳地想起这些。那我的倾君,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回到家中,反复睡不去。陈又然走的时候我都未曾失眠。

黑暗中只觉得,再也无法见到了吧。

第二日去学堂,还期待着下午能看见倾君,但是到了放课后,也一直没有见到他,我一路回家,想起我们一同来的路。青石板街

上依旧熙熙攘攘,有人见了我,还问我,怎么今天没看见你和那个高个子的人走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惯了,许多人都认得我们。

本来想去他的院子看看,但自尊心还是让我忍着回了家。

在家中难受得椅子都坐不稳,我跑到自己房间里,在床上捶打被褥。满心的怨气都泄在上面,后来打到我手都疼。闷在被子里,

觉得难受异常。

为什么那么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啊,当时弄不懂。不就是一个才见了一个月都不到人,关键是,他还是个男人。只不过那脸,会让

人模糊掉他的性别吧。

男人……我怎么能对男人产生感情……但是,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啊!

在我跟自己作对了两天无果之后,我再也忍受不住。晚些的时候,悄悄跑到长安的城郊,那处他在的地方。

月朗星稀,春寒料峭。我跑到他的小院里,从石墙往里处看,几朵梅花掩映着那小院。想来刚搬进时候的破败,先下却变得十分

生机盎然。

灯还未灭,透过纸窗朦朦胧胧的,暖黄颜色。我踏进院里,走到大门口。门没锁,很容易就推门进去,“吱呀”一声响。那光就

从屋里漏出来。

桌上烛台的蜡是干得滴下,上面还有一节短小的蜡烛,在燃着微弱的光。但厅里没人。

我走到房里,推门进去。还是没有人。

不在家?

我奇怪地走又回到大厅,忽然听见左边的屋里传来了水声。我好奇地走去,推门进去,一股幽香依然从里面冒出。

接着是腾腾蒸汽扑面而来。我避了一避,猛然看见前方有一个木制的大水桶,水桶之中坐着一个人。那香气熏得人迷醉,仔细闻

了,才是花香混合着木料的香。

桶中的人没有回头,却可以在白雾中看见他的背脊。瘦长却宽阔,骨骼分明,皮肤雪白。浓墨一般的长发垂下,一些一缕一缕搭

落在木桶边缘。

他没有回眼,但一定已经知道了我的到来。不动声色,也就是没有拒绝我的到来。我心中有些开心,就更加大胆走到他的身边。

眼却盯着他的皮肤看,挪不开。

他忽然侧了一下脸,他的左眼被湿漉漉的头发遮住,只能看见他高耸的鼻梁。嘴唇微微张开,在薄雾中诱人异常。

定是因为这澡堂温度太高,我感觉我闷热难耐起来。

走到他的身边,我跪趴在木桶的边缘,那香气更加浓郁。我抬手,念咒,桶中的水便飘了出来,我轻轻在空气中写着。

我并不是故意要去盗你的东西,只是害怕,你若是什么都想起,你就一定会离开。

这行字写起来要久些时间,他一直盯着看,没有挪开眼。直到我写完,他还是在看,直到那些水变成细小的珠子又落回水中,他

还是在看。

我爬在旁边等待他回答。

但是他没有回答,皱了皱眉头,闭上了眼。

我心中一阵失落。停在那里不知道作什么。看见他的眉头紧锁,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相信我吧?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肩膀,撩起一些水,撒到他的肩头上。过了一会,又撩起一些。用旁边搭着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背脊。

只是想做一些事情,来让他开心。

希望再能看见他的笑。

他没有拒绝,锁着的眉头也有些展开。我心中一兴奋,又在他的皮肤上撩了一些水,用毛巾擦拭着。他光洁的皮肤,和乌黑的发

。皮肤上,微微泛着一层淡红色。

抚摸着,失落着。心想怕是再见不到。

“你,为什么怕我离开?”

他忽然开口,我擦背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侧目看着我,红色的瞳孔,近在咫尺的彼岸之花。

我动了动手,从水中蜿蜒出字来。

就是害怕,看不……

那见字写到一半,忽然后颈被一个巨大的力量勾住。我还没反应那是怎么回事,唇上就贴上了两片炙热。在眼前,那眼变成了深

红色,紧接着,眼前的两只眼都闭上。

湿漉漉的手,湿漉漉的脸,湿漉漉的唇。

我惊讶地不知道怎么办,忽然嘴就被他的舌头顶了开来。

掠过我的牙齿,直到最最里面。他细腻带着湿漉漉的吻,是倾君给的。

倾君……倾君在吻我?

他的手插在我的头发间,把我往前拉着,和他的嘴紧紧贴合在一起。那甜蜜而黏腻的味道,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这个就是吻?

第一次,还和一个男人!!他还是……魔王!!

身后“唰”的一声,我刚写的字再空中烟消云散,融入到水中。他吻得越来越激烈,搅着我的舌头。很舒服,不断地抽气声从我

们的鼻子中发出。

许久,他放开我,手还捧着我的头。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脑中是一阵一阵的空白。浴室中还是若隐若现的幽香,他的唇上亮亮的,微微张开着。此时此刻,眼睛微微

眯着,白皙的皮肤上是妖艳的瞳孔,整个人就如一朵蛊惑人心的罂粟花,散发着甜腻而危险的味道。

第十章

“何卿……”他唤着我的名字,捧着我的头一下按到他的肩膀上,我一个不稳爬在了木桶的边缘,贴着他滚烫的身体。他的呼吸

在我的耳边,凌乱而妖艳。

我也轻轻贴着他的耳朵,微微吐着气。他全身一抖,在我耳边说:“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做很危险的事……你知道么……”

危险的……事?

我吓了一跳,推开他,猛然看见他眼中那掩藏不住光。他低声问我:“你是……害怕我走,才回去偷那个球?你害怕我想起来…

…害怕我离开你?”

我看着他的眼点头。

“傻瓜。”他又大力拉我入怀,我倒在他的肩头。是说不出的温暖,却还是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暧昧,但我们之间的那种感情……

我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把我扳直,我又看见他的眼睛。他直视着我,我都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不用你毁去,我自己来。”他看着我说。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没办法了……”他忽然又贴上来,唇紧紧贴着我的唇。我刚想推开,却听见他说:“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想……我好

喜欢你……小卿……”

喜欢……

脑海中出现这个词,刚想些什么。忽然他的舌头又进了进来。

他的吻那么炙热而绵长,捧着我的头,他说:“小卿……你喜欢我么……”

喜欢……对,喜欢……

疯狂想见到他,触碰到,珍惜他的笑容。想触碰他的皮肤,想被他吻……这些,都一定是那个“喜欢”。

我想回答他,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能说话。他还在问:“喜欢么……”

贴着我的唇,我一下伸出舌头把他们分了开来。他本是闭着双目,一下睁眼看着我。我学着他的样子,缠上他的舌,要把他的每

一寸都舔舐到。过了一会,他激烈地回应起我,我抓着他的背脊,嘴在和他缠绵。后来被他吻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手在他的背上

勒得紧些。

他的嘴离开我的唇,舔到下颚。我被一阵酥麻的感觉侵袭,然后他舔到我的头颈,我扬起头,他顺着一直一直舔了下去。

不可抑制的抽气声从我嘴里发出,他猛然把我一拉,身子倾斜到了木桶里,“哗啦”一声,没有任何准备的我呛了一口水,但很

快被他从水中拉起,紧接着,他一口吻住我,一边剥去我的衣服。

全身燥热,被他除去衣服之后,那一丝不挂的身体便被他看得精光,我吓得伸手去抓衣服,他却一下贴近我。

两个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没有丝毫缝隙,他把我逼到木桶的边缘,用力用力地吻着我。手在水下抱住我的腰,我也绕过他的身

子,紧紧抓住他的背脊。

他和我的呼吸都那么凌乱,我感觉有些东西正在我的身子中横冲直撞,想要他吻我,用力地吻我,但是又觉得不够。我只能紧紧

抓住他,胡乱摸着他的背。他低低吼了一声,弓起身子一下到我胸前,我还不知道怎么了,他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我胸前的两点

酥麻一下跑遍全身,我大声抽着气,他的舌头太诱人,我才发现我的下半身早就已经挺立起来。刚才都不知道,紧接着,他忽然

把我翻过身去。

身体里横冲直撞的东西,让我不知道怎么办,用力扭动身子,他却在身后一下抱住我,在我耳边吹着气说:“你不要扭啊……真

的……好诱人……”

“何卿……你是我的……倾君也是你的……”他吻着我的耳垂,甜蜜幸福和燥热难耐袭击者我,我渴望着更多的东西,又无法说

出来。

太难受了……倾君……

猛然,感觉后穴有什么东西,紧接着,一根手指插了进来。我的脑中一下清醒了,疼痛感袭来,还没要反映,又是一根。我想叫

出声来,却听见他温柔在耳边,带着抽气的声音:“小卿……不要动……我要进来……你让我进来……”

那温柔得语气就让我失了理智,只想他快点,快点喝她在一起。快点和他成为一体,这样,倾君就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

当他全然进入的时候,那痛楚让我几乎失去意识。但很快,身后律动着人和贴着自己肩膀,在耳边妖艳的吐气声让我忘记了所有

。只知道抓着木桶的边缘,紧紧咬着自己的唇。

在水中,好顺利。

“听不到你的叫声……真的好可惜……”倾君在耳边说着撩人而暧昧的话,让我又羞得低下头去。却渴望着再深一点。再能让他

紧紧拥抱着我,确认着我。

感觉到那在身体上的冲动原来越激烈,就要迸发出来。身后律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几近疯狂地叫着我的名字,那甜蜜和快感几乎

就要把我淹没了。

他猛然抽出,我在那一瞬间释放。巨大的轻松淹没我,我趴在木桶的边缘吐气,他在背后紧紧抱住我,然后把我翻转过来。四目

相对,说不出的难堪。刚才自己那副样子一定尽收他的眼底,不料他虚弱地喘着气,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红眼闪着淡而柔美的光

“现在你是我的了……我们就不分开……”他凑上来亲吻我的唇,“好希望,我们像从前一样……好喜欢你小卿……你写给我看

,你也喜欢我好么……”

我伏在他的肩头,用水在空中写着字。他又一次欣喜地看到那些水珠从空中落下,也没有挪开眼。

现下想起来,胸口都会震动,脸也会烫起来。

看着墙上的血字,一笔一划,熟悉又陌生。

字迹怎么能忘记,三年来,都试图把它们一一刻到自己的心底。

我转眼看陈又然,他已然从担心的表情变回了面无表情。看了那字很久,出神地不知道想着什么。忽然他一下字拉我回头,周围

的众人还在反应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大叫一声:“他还在附近!”

我回头,的确,压抑和窒息的感觉还在,那如藤蔓缠绕着自己的感觉还存在。魔王,他的的确确在附近。

陈又然又大吼一声:“我就站在这里,有种就来取我的性命!”

说时迟,一道黑影忽然出现,闪电一般掠过我们的右手边。我被陈又然一把推开,陈又然已经转身站稳,那黑影已经到了另一边

的屋顶上。

象牙白的月牙下,屋顶之上,站着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黑色的披风在月光下碎裂开来,仿佛鬼魅的图腾形状。

陈又然掂脚一跃,白光闪现。从腰间抽出长剑,周身恍如围绕着白色花瓣,美轮美奂的。在白色的月光下,一明一暗两个身影,

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彼此。

一下重重的撞击,那气场让在场都抵制不住,有的甚至坐到了地上。

但我没时间感叹了,因为那月光洒到黑影身上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那高耸的鼻梁。白皙如琼玉,长发散开的时候,他的一只眼

,是血一般的红。

胸口是撕裂的疼。

我们再次见面,居然是如此的状况之下。而你,也变成了如厉鬼一般凄厉而无情。

第十一章

用“电光石火”来形容这场战斗,是再不为过的。陈又然一天到晚叫嚷着打不过我,我才发觉自己是有多白痴。十个何卿也打不

过一个陈又然!

他那样子,怎么能用帅来形容!!

当然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陈又然和魔王正杀得难分高下,那速度太快,凡人的肉眼根本不能明辨。我默念咒语,在周围设下结

界,防止他们的力量伤及无辜。然而他们显然在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下,我心中也更加希望,任何一方都不能输掉。

如何是好。

在我想的时候,忽然陈又然手中白光一道,那光芒刺目的让在场的人都惊吓到了。紧接着,陈又然周身出现了许多飞舞的花瓣,

真正看清的人应当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幻化出的光,那光看似凌乱,其实都是在找对手的空隙。

如果被找到破绽,那么刹璎……他必死无疑……

我脑中忽然闪现这样的念头,就和我那时候想偷红色珠子是一样的。电光石火间,我骤然觉得那白光刺目得简直要夺取我的双目

,我知道不行了,一定要阻止……

我一跃而起。脚踏到屋顶上的时候,发出重重的响声。

显然惊动了在战斗的陈又然,他一下就分神了。

我做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的危险。

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我就看见他背后的男人,披风骤然间飞舞起来,白皙的脸和一只血红的眼睛。我看得都失了神。

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多人,还要害我最重要的哥哥。

我那个温柔的倾君到底去了哪里。

“何卿!你上来干什么……唔!”

陈又然转过头,就被身后的黑色利剑刺中了左肩。他立刻回头迎击,那光瓣又再次聚集。但这一次,他转过身抱住我的腰,一下

把我拉下屋顶,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看见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他被美丽的花瓣包围着,一瞬间,恍惚又看见他的脸。

如此让人怀恋啊……

话说回来。

我低头看陈又然的肩膀,上面被血浸成了红色。我伸手摸了摸,一阵内疚的感觉顿时涌现,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没有我的任

性,他一定不会受伤。

忽然,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何卿,回去我要问你一些事情。”

那声音,不是我们平时戏谑时候的调调,反而透着严肃。

抱着我到了平地,他放下我,我们俩就一起施展轻功。穿越了一处茂密的山林,全然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转眼看,就看见

后方火光冲天。

定然是我们走后,又放了一把火,那那些人,岂不是被活活烧死了?

我不敢想下去。跟在陈又然后面。

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我重重撞到他的后背上。

我刚想怎么了。

他忽然扳过我的脸问我:“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月光稀薄,在他的脸上落下的光,让他的神态不清晰,但我能感受得到,带着恼怒的语气。

“你认识他,对吧,我离开的三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惊讶地看着他。

“别那副表情。”他皱了皱眉头,“那日你晚上出去,我不放心跟在你后面。不料看见你和那红眼的男子说话,我一眼就认出那

是魔王。但没说,刚才你又阻止我攻击他,你到底……和他是怎么回事?”

山林里寂静,偶尔传来飒飒的声响。我们沉默,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痛楚和委屈,翻江倒海。若让我一一说来,怎么才能说得完。他看着我许久,终于叹了一口气,手环住我,“冷么。”

我摇头。

“先去找处避风的地方,再慢慢说吧。”

他极少在我面前表露这样的表情,那温柔让我有种见到倾君的错觉。但他显然还隐藏着怒意和无奈,我太让他不省心了,他一定

这样想的。

对不起,陈又然,我看着他流着血的肩膀。又忍不住去触碰。

他白得染尘都难的衣服上,就这样开满了血色的花,一如三途河边那样的繁华盛景。但我知道他一定很痛。

但是很痛的,又怎么只有他。

我们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我和陈又然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在黝黑的山林里,除了野兽的叫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受了伤,走不快。最后我们都筋疲

力尽了,他才拉住我说:“算了,今晚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不久天就会亮了。”

我点点头,挨着他坐下来。

不放心地转头往后方看,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没事,那家伙也被我伤到了,知道我的实力,不可能会来追我。”

他说:“我感觉,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不会轻举妄动。”

我蜷在那里,感觉到夜风的寒冷。从周围摸到了一些枝桠,都悉数堆到地上,操纵火球点燃。

有了火,瞬间觉得暖和不少。陈又然的脸在被火光跳动着映照出来,我看见他的伤,想帮他查看。他捉住我的手:“你先把话给

我说清楚。”

我愣了愣。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我走得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爹娘又为什么要赶你出家门?”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怪我。

垂下头去,思绪又开始翻江倒海。从小到大,我都不曾怕过什么事情,但惟独这个,我真的不希望再被提起。

他单手勾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他:“快点说。”

我避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把他的手章扳直。没有水,又那么黑,我无法在空中写字。只能一字一字在他手上,讲这一整个故

事。

所以时间过得特别长,在天渐渐变亮的时候,我也看到陈又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入神。

到了晨光如丝绸一样在天上徐徐展开,红日升起,满山的薄雾围绕,我们的头发都被露水打湿,我依旧感受不到手的疲倦。

我把一个一个字,写到陈又然的手上,不知疲倦。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这样细心听我讲完这件事。

我和他的相遇,相知,再之后,我们的相爱和……那些我曾经不懂的事情。我都把他们一一说给陈又然听,在听到我们做了的时

候,陈又然瞪大眼睛看着我,扶住我的肩膀问:“你们真的?!”

我点点头。

他盯着我的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手掌摊平:“继续……”

在我的脑海中,之后的事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从春末到夏初,我们依然变得形影不离。那种感觉恍如真的可以相守一辈子,尽管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算一辈子。小时候我以为

,我一定可以和陈又然在一起,待在这个府中养猫,捉鱼,天天大摇大摆去街上闲逛。这样过上一辈子。但是陈又然小时候就特

别早熟,他对我说:“你可能可以这么想,少爷我还要娶妻生子,我们总要分开的。”

后来我知道,原来长大了还要娶妻生子,然后和自己最爱的妻子过上一辈子。

但我遇到倾君,就注定很多事情不再一样。

他对我说:“这个球给你,我不会再碰它。”

我摇头。

如果他真的是魔王,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他就抱住我,对我说:“不要紧的,真如你所说,若我全然想起,一定无法继续爱着

你。那我一定会后悔。”

我还想再塞给他,他摇摇手:“罢了,这样。”

他把我拉着,走到后院一个小池塘。他伸出手,球的周围围上了一层光芒,紧接着,球缓缓向前飘动着,然后到了水面,渐渐沉

了下去。

“我封印起它,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再拿出来。”

我在空中写,魔界没有魔王,怎么办?

他轻轻一笑:“谁会知道我想起来了呢。这里的生活很好,在我现下的记忆里,不是杀戮就是鲜血,太残忍。”

我踮起脚,用鼻子去蹭他的鼻子。轻轻闭上眼,感受他的气息。紧接着,他的嘴微微一抬,就开始动情地吻着我。越吻越激烈。

整个天地都散发着柔软的香气。

好像耳畔都可以听到荷花绽放的声音,夏天是来了。

第十二章

到了盛夏时节,学堂不再上课。我带着倾君去附近的水塘捉鱼,或者去附近的山坡上玩。他总是乐意牵着我的手,在郊外走。花

香甜腻,阳光又充足。走得满头大汗,我却活泼地总是上蹿下跳的,他比我大好些岁的样子,在我旁边却只是看着我微笑。

他一笑我就没法抵御,脸红着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倾君陪我捉鱼的时候,我捞起裤腿下水。尽管用法术可以轻而易举地去捕,但我还是喜欢用双手去捉。河塘下满是淤泥,我从下

面起来的时候,两只腿就浑然是两根你棍子,倾君每次会坐在草地上看着我捉,我拖着你棍子上了草地之后,他就俯身下来帮我

用帕子擦。擦不干净,他就说,回去洗。

有时候捉到鱼了,我便要在岸边生火吃。

捉不到,倾君也总会动动手指,一条鱼便会跳上岸来。

更多的时候,我喜欢躺在草地上,因为郊外的草地旁边有连片的树荫,阴凉阴凉的十分舒心,我玩累了就四仰八叉地躺着。倾君

就斜在我的身边。长发倾落一地,圈成圈来。红色的眸子看向远方。表情淡漠柔和。

一直在想,他会不会去想念那个地方。

我忍不住想去看他的侧脸,他却忽然侧目。那本是妖艳的脸上却满满的温柔,让人挪不开眼去。

“热不热?”他问。

我摇头。坐起身来,却感觉背后湿了大片。黏腻在身上的感觉很是不舒服。

忽然感觉一只手抚上自己背,我回头,倾君在我身后坐着,薄唇微启:“还说不热,都湿透了。”

我有些尴尬,他却走到我身边。问我:“去那边洗澡吧?”

话未说完,已经被横抱起来。我挣扎着要跳脱出去,却被他身上的感觉深深吸引着,不知不觉又高兴地靠到他的胸前。

他说的那边,是河塘另一边的一处潭,上面是一条细细的瀑布,不断有水流下来。水清澈见底,旁边还有许多花花草草,树木掩

映,是看不见里面的。

到了潭边,他放下我。我害怕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把他弄得讨厌,连忙快速脱去衣服。跳到了潭中。清凉的水一到身上,立马打了

个哆嗦。但很快,清凉的感觉布满全身,我在水中扑腾了两下,而他也脱去鞋子,赤着脚坐在岸边。

我在他不远的地方,看见他赤裸着脚,白的像莲藕一样。他低垂下眼,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水中倒着他的影子,恍恍惚惚的,

瘦又挺拔。

哪里像是一个王者的气焰,这样看去,分明就是梦境中的一个幻影,不真实。

他忽然抬眼看向我,只那么一瞬间,就觉得皮肤灼热起来。

我把头埋到水里,害怕他看见我的表情。

在浴室那次之后,他便没有再碰过我。那时候我还小,却也到了年纪。少年的欲望在体内碰撞,总是让人无法适应。很多个晚上

,一个人在家,总是会莫名想起那个夜晚。

明明很痛,却异常怀念和喜欢。让我觉得好可耻,好害羞。

却又十分渴望着倾君,想起他的眉目,就觉得安心。第一次被那只开着彼岸花的眼凝视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悲伤,但时间久了,

就变成了温暖。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只眼睛的秘密,却意外开始更加喜欢。

轰轰烈烈的冥界之花,开在一个温柔得几乎可以融化万物的男眼中,重要的是,他现在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

啊啊啊啊!!憋死了!

我一下就从水中脱出,脑子里跑马一样轰然过了那么多东西,大口喘着粗气。我抹了一把脸,向岸上看去。

却看见河岸之上空空如也,倾君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了。我吓了一跳,刚想转头去看,后背撞上了一个人。

还没有转头,温暖的鼻息便在我的耳畔。一瞬间,天旋地转的。

“小卿……”

我转头,他近在咫尺的距离,顿时觉得那热度又回到了脸上,无地自容起来。反手推开他去,自己离得远了些,却对上他诧异的

目光。

他呆愣在原地,我也呆愣在原地。

触碰到他赤裸的皮肤的一瞬间,掌心都带着温度。在我眼前的人,光滑的皮肤和结实的臂膀,长发遮掩住身体,微微歪着头。水

珠从身上滚落下来,看一眼就口干舌燥。

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火,那火一路烧着,到了下身。我害怕水太过清澈,他会看见我的变化,急忙又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表情始终有些僵硬,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可能是为我推开他有些不开心?我暗自揣摩着,继续往自己身上浇水,他也轻轻用手擦拭起自己的皮肤,在夏日的阳光下,一切

都那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如果告诉倾君,此时此刻好想被他拥抱,会很丢脸吧。

我暗自想着,在不近不远的距离,用余光撇着他。彼此间那不易察觉的尴尬气氛。

洗完澡,我们爬上岸去穿衣服。他垂下头来帮我认真系好腰带。又让我忍不住想去亲他的脸。却又害怕因为自己主动而被招致讨

厌。什么时候心思跟个娘们一样,渴望被一个男人疼爱?我暗骂自己两声,他把我的腰带也系好了,拍拍我的头:“走,我们回

院子去吧。”

回到那个小院,已经快接近晌午时间。吃了鱼已经感觉不到什么肚饿。钻到小屋里,很自然而然地扑到他的床上。

他喜欢在中午的时候睡上一觉,我比他先扑到床上。他微微一笑,便坐到我的身边。我像小狗一样趴在床上,他就找来蒲团扇。

在闷热的地方帮我驱赶着蚊子。

他坐在床沿,我躺在床上。不一会就有了睡意。

做了一个甜梦,梦见倾君轻轻地在亲吻着我。我一觉醒来,看见倾君躺在我的左侧。我起身,他脸向着我,闭着眼。手中还握着

那柄扇子。忍不住去触碰他的眉头,他的眉毛不浓,却看着很凌厉。触摸着,他光洁雪白的皮肤。

顺着高挺的鼻子摸下来,然后是他的唇,柔软,浅色,又有些薄。可以被吻的时候,却异常炙热。

好想再被确认。

我凑上身去,一手抚摸着他的侧脸,一边去亲吻他的嘴。

刚碰上的时候,旁边的人没有动。

完全碰上了,果然又温暖的温度,还有他淡淡的鼻息。

倾君……

这样就好了……

我放开他,刚想离开,忽然他的手一把握住我的手,我愣了一下,而那双眼也骤然张开。我一下慌乱了,完了完了完了全被看见

了!!吓得往后退,后脑却一下被按住,然后被迫紧紧贴上他的唇。

不似刚才,我贴上去后,他一下撬开了我的嘴。

和第一次一样,深深地吻了下去。

抓住我的手把它压到我头顶上方,一个翻身,他压到我的身上。从下往上看他,如君临天下的气势,让人禁不住去咽着口水。

“小卿……我说过……不要诱惑我的,这几天忍得那么辛苦,早上差点就在小潭边要了你……”

他说罢,低下头来,又一次吻住我。

再抬头:“你讨厌不讨厌?”

我拼命摇头。

他苦笑:“真的么……那天之后,我看见你痛的表情,我发誓,再也不去碰你了……我以为,你很讨厌……”

的确,那次之后,因为怕陈老爷说我,我一定要回家去。但走路都是痛的,他一路送我到家门口的那条街,我再打起精神进家门

去。

尽管已经事先进行了清理,但是回到家后,我还是生病了。

原来那之后,倾君一直不碰我,是怕我再痛。

“不想看见你痛……”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

我摇头,怎么会痛。倾君说过,这样我就是他的,他就是我的了。

我微微仰起身子,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去舔他的嘴唇。

我们一直云雨到了夜晚。我不得不回家的时候。

陈老爷好像渐渐也知道了一些我们的事情,终于又一次在吃饭的时候问我:“那几乎日日和你待在一起的高个子男人是谁?”

我在空中写了一行字,是教法术的师傅。

“哎,法术。”陈老爷叹一口气,“小卿,你同又然不一样,你也算我的养子,我没必要管你那么多,但也不希望你有什么事。

我把头埋在碗里,点了点,继续吃饭。陈老爷又看了我一眼:“虽说从小你就居住在长安城,长安也算是天子脚下,太平盛世见

多了,不知道人心险恶。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说以说,陈又然应该是随他爹的性格吧。尽管看似不动声色,但也是放纵着我胡乱生长,却打心眼里是关心这我的。

陈又然听到这里的时候,对我说:“老爹那是关心你,你当初多听听他的话多好。”

我回头看他,他换上另外一只手:“继续。”

第十三章

就这样,过了很多个月,一直到了新年。

一年中最热闹的,莫过于快要新年的长安。陈老爷好像一直期盼着陈又然能够在新年的时候回家,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希望

他能回来看一眼。但我能感觉到,他应当是不会回来的。

头一次,在没有陈又然的时候过新年。

我把头靠着倾君的肩,倾君侧目看我,问我怎么了。我就告诉他,今年见不到我的哥哥,有些难过。

我们在那个已经呆了将近半年的小院里,并肩坐着仰望窗外的天空。今日是一个雪夜,除夕前的晚上。陈府上下为除夕夜忙得不

可开交,本没有我什么事情,我晚些回去甚至不回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哥哥……你说起的那个,和你从小到大的哥哥么。”

我点点头。

他摸摸我的头:“没有他在,还有我。”

他继续说:“我想他在外面,一定也过得很辛苦。”

我点点头,他忽然转身,勾我入怀。我动了两下,“别动。”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今晚不回去也可以吧?”

诶?诶诶?

难道,这是邀请?

我刚想在空中写字,他一把扳过我的手,就把我压到了床铺之上。

“啊,会感冒么。”他看着我的眼,温柔地说道。

我立马摇摇头,觉得脸颊发烫。

“嗯……”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吻我的唇。一只手解开我的腰带。

雪落无声,春意却料峭。新年降至的夜晚,彼此摩擦出的声响,足以让我面红耳赤许久许久。倾君的笑容,倾君的眉,每次我去

触摸,都不忍心去放开。

还有那盛放着死亡之花的眼,被它注视的时候。只剩下无尽的痴恋。

痴的是我,恋的亦是我。

现在回忆,至少那时候,倾君的心中真的只装得下我。容得下我,即使之后说了许多个不甘和积满了怨恨,但想到这一刻,油然

而生的温暖和骤然加速的心跳,是骗不了自己的。

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三年。整整三年里,我从一个天天跟在陈又然后面跑的玩世不恭的小孩,十五岁到十八岁,让陈儒老

爷的亲戚们看见我,都会说:“你家又然长得真是俊。不过,他不是去武当学武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陈老爷便会说:“他不是犬子,是我的养子何卿。”

他们就会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我:“是小卿啊,只知道你儿子从小就水灵,这是那个天天跟在他后面的小跟屁虫。现在这么大了

?长得是这样俊俏啊,敢说,这个长安街上,没有比他更加风流的少年郎了吧。”

陈儒老爷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微笑一下。

我和他们一一行礼,然后去帮他们泡茶。转身出去的时候,可以清晰听见他们的叹息:“可惜长得俊俏,终究是个哑巴。以后能

做什么呢,难为老爷你,还养了那么久。”

这样的话,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听得我自己都觉得无所谓起来。

何少爷是哑巴怎么了,何少爷照样有人疼。

三年里,我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法术,起先只是为了好奇,但认识倾君之后,仿佛是为了更加进入到他的世界。他的家是远在彼

方的魔界,尽管他告诉我,早就为我放弃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的功力突飞猛进,操控水和火的法术已然练得炉火纯青。黑法术学过一小些,不精通,够用就行,按照倾君的

话,有他在,我还需要练些什么呢。

但这些年间,也已然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

在第三年春天开春的时候,倾君便有些不对劲。他说他一直奇怪的感觉。再后来,全国各地忽然发生了一些离奇的伤害事件。长

安在天子脚下,永远是信息的集散地,消息扩散的很快,但长安却没有死过什么人。

我和倾君起先并不在意什么,但久而久之,就发现,一种奇异的气流在逐渐向长安逼近。我利用了在城内的关系打听,一打听才

知道,原来炎渎山和魔界连接的门发生了异变,不知什么力量把门给打破,魔物大量从魔界倾出。

我把这些消息告诉倾君的时候,他脸色一变。

“他们在向帝都逼近……我感觉得到……”他说,“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因为魔界一日无主,集体反叛了么。”

我连忙轻轻拍他,想安慰说,先别下定论。

但是事情显然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糟糕,在得知消息的第二日,长安城就大乱。一夜之间,魑魅魍魉鱼贯而入,当我早晨起来的时

候,就看见院子里奔走的奴仆们。我拉住一个,还没等到我想表达意思,就骤然看见头顶一下呼啸而过的东西。

那是什么?

我的确看到了,巨大的黑色羽翼,血红的眼。犀利的勾爪。

无法忽视的,它掠过时候的嘶叫。然后逐渐的,一只又一只从我们的头顶掠过。

我一路奔走,到了街上,就看见许许多多红眼的魔物。我手中施展法术,瞬间秒杀了三个。但是时间不允许,我要立刻找到倾君

才行。

压抑的感觉时刻伴随着我。

我抬眼,看到那些魔物,虽然凌乱着,但很明显,方向都是向着皇宫的方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个间隙,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黑色的影子幻化成的利器已经向我袭来。无法动弹,该死,为什么

这个时候身体无法动弹。我眼睁睁地看着它向我刺来,我却什么都无法做。

绝望地闭上眼。却忽然感觉到有大力把我推开。然后一声凄厉的惨叫,我还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一个人拽了起来,紧接着,

就被环入一个怀抱之中。

腾空而起,眼下的世界,黑压压一片。

“发什么愣,伤到没有?”倾君的话语中是少有的责备。我抬眼看他,他的额上有些许的汗珠,带着我一路走。我们到了那处小

院,外延被设下了结界。魔物一时半会进不来。他拉着我的手,到了后院的小池塘。

我看着那个池塘,忽然明白了。

那里封印着那个红色的珠子。我惊愕地回眼看他。他的脸向着池塘,但迟迟没有下不动作。半晌,他回头看我:“昨夜的梦中,

我梦到这个珠子在一刻不停地在召唤着我,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我说,你是魔界的王,这场混乱因为你的出逃,你的自私而引起的

。你只能用你的力量去平复……”

他顿了顿,“得到最后的力量,得到全部的力量。”

忽然一声巨响,我和他齐齐回头看,结界的外壁被一群乌黑的魔物用力撞击着。再看,天空中是一拨一拨的飞行魔物。

外界传来的声音,嘶叫声,哭号声。

长安城恍如人间炼狱,犹豫一刻,便是死去更多无辜的人。

他回头望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自私到用全长安人的命,去抵自己的一份情。他红艳的眼眸看着我,仿佛灵魂也要

被洞悉。“小卿,我们早已互许生死,若有三长两短,你一定要连着我那份一起活下去。”

什么三长两短,什么三长两短!

我拼命摇头,你若真是魔界的王,若真能阻止这场闹剧。你怎么会有三长两短!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嘴唇。与此同时,抬起手来,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越来越大原来越大,紧接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从

水底渐渐浮了上来。

妖艳的红色,和他的眼眸相应。

当那红球抵达他的手心。他轻轻握住,整个天空都一下变了颜色。从天而降一束红光,结界一下被打穿,直逼他的掌心。他黑墨

一般的长发瞬间飘起,四散开来。

一时间,我觉得耳边只有轰鸣。

紧接着,我便看见他的眼眸越来越明亮的红色,那朵彼岸之花变得格外清晰。

彼岸之火,在我有生以来,再也不会看见,比那更加艳丽妖娆的冥世之花。

我知道,他的记忆正在渐渐恢复。他的眉头,从紧锁,到舒展,又紧锁。短短时间,他的表情变得恍然大悟一般。

他忆起来了。

我在他的身边,都可以深深体会得到。

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一下跃起。在跃起的一瞬间,可以听见他对我说的话:“在这里等我,解决了一切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讲

。”

第十四章

我只感觉天地间骤然多了一种气焰。说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震撼。在他设下的结界之内,虽然觉得很安全,却又不得不去看见

外面的世界。

就看见互相疾走嚎哭的人们,都一个个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那些魔物,也都好像得到了什么召唤。一起向一个方向飞去。

我实在觉得好奇难耐。默念咒语,自己从内部破除了结界。然后不顾危险,跟着那群魔物一起走。我才发现,铺天盖地都是黑色

的,在他们的目的地,围绕着的一个人,尽管它们都是表情狰狞的魔物,却意外有着虔诚的表情。

在他们的中间,站着那个我熟悉的人。

但又有些不熟悉。

我在楼宇的屋顶之上,看着不远处的他。四散开来的长发和那红瞳,他不说话,周身都围绕着让人心惊的王者气息。

他的眉目还是从前,却不知为何觉得更加妖艳迷人。

是魔王苏醒了。

他双手一挥,天地间都是魔物的嘶叫之声,紧接着,奇迹出现了。他们本包围着他,现在却兵分两路,都想着苍穹飞去。我看着

那壮观的景象,不知道是应该惊喜还是悲切。

他的记忆恢复了。我心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地面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长安城名们,看着这样的景象自然也是目瞪口呆。他就双手一挥,忽然从天而至一场大雨。然后,地

面上的人都一个个晕了过去。

整个世界骤然寂静。因为那雨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看到地上的人都失去了知觉,我惊恐地转头看倾君,

无料他已经瞬移到我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脸,让我心跳都漏下半拍。只能木愣愣地看着。

“放心,他们醒来之后,就会忘记所有刚才的一切。”

我微笑着点点头。

是了,一切结束。倾君还是我的倾君。我刚想抬手去抚摸他的脸,他却忽然一皱眉头,避开了。这一举动让我顿时傻了,为什么

要避开我?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却背对向我去,听见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本王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本王。

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周身一冷。眼前人的样子,也更加陌生。

“承蒙何卿的照顾。”他转眼,对我笑了起来,“本王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什么?!开什么玩笑?!

我拉住他的衣摆,嘴叫着他的名字。我的嘴型一直在做“倾君,倾君”的样子,他也看着我的嘴,直到忽然拧起了眉头,从我的

手中抽出他的袖管,说了这样的话。

“我不是倾君,我是魔王刹璎。”

如果我能开口说话,我一定一刻不停地在叫他的名字。我也会说完我一肚子的话和一肚子的疑问。但我现在只能像癞皮狗一样抓

着他的衣服,一直一直用疑问的眼睛看着他。

他的眼里写满了矛盾,我看得出。

但他只是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对我说:“你愿意心平气和听完说话么。”

我拼命点头。

“那好……”他说,“我的记忆中,其实还存在着碎片。法术,功力,和我自己身的,我已经全部弄清,但是……还有这么一个

人,在我是魔王的时候,他便在我的身边,他是我的爱人……”

他看了看我,继续说,“我隐约中看见了他的背影,是一头十分漂亮的暗紫色长发。那个红球中的声音告诉我,你不可以忘记他

,他是你的爱人……而且,我也发现了。”

他把目光放向远处,“即使我现在想不起他的容貌,他的姓名,但我依旧能感觉到我的整个身心都是他的,我一直一直在爱着他

……一直一直在思念着他……”

他转眼看我,目光中满是悲切:“所以何卿,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

为什么前一刻在危险之中,还可以那样微笑着对我说,等着我的男人,这一刻却忽然对我说了这样一个真相。开什么玩笑,你连

他的样貌都想不起来,为什么说你还爱他?那我们在一起的三年呢?

我一直一直看着他,我不知道我眼神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他挪开了眼:“我和你在一起的三年,真的过得十分开心……但是你

要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是几百年,几千年了……我想,我接下去的日子就是要找回关于他的那一部分记忆,并且找到他,我相

信他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然后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脸,垂下头,吻上我的唇。只是这样贴了一下,就拿开,苦笑道:“所以,我们就只能如此了……”

爱过我吗?我在他的手心之上写。

他说:“若你真心想听实话,那便是我爱过你三年。现在,是我回去的时刻了。”

我依旧不懂。我立于屋顶之上,他已经化作青烟不见。之后,长安街的人陆续醒来,当真不记得刚才发生的那场大的动乱。

我久久立着,直到后来,我感觉自己在哭。

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如此被抽了去。

长安醉夜,总是无情人。愁煞有情人。

那日之后,忽然不知道为何日日去酒馆牛饮。陈老爷很快知道了我的事情,发现倾君已不在我的身边。便问我怎么回事,我不说

,我的事凭什么要说与别人听,更何况又不是好事。他便说,总觉得那高大的男子满身阴气,一眼就不是什么好人。学法术的话

还是找个好老师,为何要和那种看似二流的老师来学?

我正有酒劲,顾不得那么多人,转身就走。

陈老爷显然对我的态度有些吃惊,一旁的管家问道:“何少爷是怎么了?犯不着为一个人这么顶撞老爷吧?”

“难不成你对他有别的感情?”陈老爷说。

我居然还哭了起来。

“好好……”陈老爷指着我的脑袋骂,“枉我养你那么多年,又然不在了,还指望你在我的身边,可你居然会有这种癖好,真是

,传出去,我陈儒的脸往哪里搁!你走,走得远远得,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起身,推掉来扶我的人。听见背后老爷一直在颤抖着叫:“让他走!这么个变态让他走!”

走到门口,腿也站不住。却感觉到满脸都是冰凉。

一切恍如梦境,你已醒,我长眠。若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在那一时就紧紧抱住你,而不是现在,借酒消愁,整个身心都在想念一

个思念别人的人。

同月,你回来了。

我以这句话作整个故事的收场。陈又然举着的手终是没有放下。我全程手写,只有全神贯注的人才能知道我在说什么,但很显然

,他全部都知道。

他坚持地听完了我的故事,长长吐了一口气,转眼,日照已经当空。整个山林的全貌也显现在我们眼前。

我想陈又然一定会骂我,骂我我也舒服一些。但他只喃喃说了三个字:“太傻了。”

许久,他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那双雪白墨梅靴,轻声说道:“若我是你,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去夺回他的。即使相恋千年又如

何,感情是用年份计量的吗,你们两个情痴走在一起,这一定不会是结局。”

我写,你会杀他。

他冷笑:“我一定会杀他,他来为祸人间,便是大大死罪。”然后他转向我,“他伤了你的心,我也一定会奉还回去。”

我以为他一定会骂我。但他相反,却说了如此动情的话。我看着他白净的脸,忽然又无言地想起了刹璎。

你又如何,是否已经忆起许多,和那个人的故事了呢。

第十五章

一夜未眠。我却意外精神不错,似乎把心中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像放了一层瘀血一样。陈又然似乎不太好,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昨夜被砍伤的地方,虽然早已止住了血,但雪白的衣服上染上了大片的红色,微微一动,还会疼得皱起眉头。

我点点他的肩膀,想问他有没有事,他说:“都是你个混账东西!否则老子会受那么重的伤吗……哎哟……”说完又用手去扶住

肩膀,可能是刚才的动作太大力,又撕开了伤口。本想打这厮两下,看他那不是装出的表情,只好罢手。还跑上去看他的伤口。

他似乎疼得厉害,把头仰靠在身后的树上,头上沁出细密的汗。伴随着喘气轻声说:“我们还得回去,还得回去看看……那个掌

门……他是不是还活着,昨晚我把他们人丢在那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转眼看我:“小哑巴,看你平时傻兮兮的,没想到魔王都能被你吊到……”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听你这么一说,他够可恨的

。我本是奉着师傅的命令,现下,是我自己想去亲手结果那个家伙。”

陈又然这家伙真的不坏,其实他并不比为我做那么多。

我拉过他的手,在上面轻轻写字,你不必对我那么好。

他苦笑:“谁对你好,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恶心。”把自己的手抽回,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目光向着远方:

“我们该走了。”

我们该走了。

我也该走了。

刚踏出第一步,忽然手背上刺痛了一下。我慌忙抬手看,吓了我一跳,想起那个类似图腾的东西。它又深了。是像调了淡的胭脂

色,在手背上一圈,那图腾的样子也逐渐清晰,但还是看不出图案,纠结在一起的线,细密地布满我的手背。

我拉住陈又然的袖子,他停下,我把手背放到他的眼前。他瞪大眼睛看了一会,眼睛几乎要看到斗鸡,一把又握住,“小哑巴,

这玩意你怎么弄上去的?”

我摇头。他忽然说:“就是你说,一开始在手上刺痛的东西?对了,昨晚我看不清,也没看……现在又疼?”

我点头。

那疼得极其怪异,像一根烧红了的刺针,一针一针在扎着上面。然而心中却也像火烧一般,痒得难受,而且脑海中又会想起那个

人样子。

我无法解释这些到底有什么联系,看陈又然那张脸,显然也是不知道。但是他似乎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对我说:“我觉得这定是

和刹璎有关。我们总有见面的一刻,到时候再一起问个明白。”

我看着手背,忽然想起陈又然的话。

这个图案可以引领我们见面。它到底是什么……那是不是又证明,我们也是有羁绊的,而不是只相爱,嗯……或者说我单恋三年

的恋人。

若是如此,忽然觉得死而无憾。

陈又然脚程快,却因为受了伤无法快快地走。我们回到云海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间。云海变幻,满目金光灿烂,熠熠生辉。本

是苍凉之态,在昨夜浴血之后,今日看显得更加阴森而荒芜。我们两人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却还是顾不得太多,爬到山顶的时

候,只觉得骨头也要散了架。

但顺着石阶而上的时候,在重叠茂密的矮枝之后,忽然看见了青龙的身影。

他站在门口,显然也看见了我们,急忙迎了上来:“两位两位,我料到你们还会回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想必昨晚之后,魔王放过了那些村民和青龙……你还算有些良知。

正想着,陈又然已经和他聊开了。

“昨夜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陈又然急急忙忙问。

“不忙,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不了不了,快些告诉我。”

看着陈又然那急切的表情,青龙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奔走之后,那魔王似乎也有些乏力,对我们没有做什么,便凌空

消失了。”他说,“但是魔王入侵凡世的事,已经传开了。”

“可恶。”陈又然低低说了一声。

“陈公子,我在这里等你,是料想你会回来寻找掌门。”他说,“但是掌门已经咽气了,但不是在那堆尸体之中。”

“那是在?”

“你们还未到的一段时间之内,我把这屋子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在掌门练功房之内,找到了掌门的尸体。而且他已然死去了很

多天。”

死去了?为什么他是在练功房内死去的。我向前走了些,和陈又然并肩站着。

陈又然问了我问的问题:“为何……会在练功房内?”

“陈公子,再联想,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他们显然是被召集起来,一个不差地排列着。然后被人一瞬间杀死的。能在这个门派发

号施令,一下子召集全部弟子的,也只有掌门不是么。但那时候掌门已经死了……那么。召集他们的是谁呢?”

有人假扮了掌门!

“有人假扮了掌门……”陈又然幽幽吐出这句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可恶,我明明比你想得快,又抢我风头。

“不错。”青龙转眼看我,“我想何公子也一定想到了吧。”

我连忙拼命点头。

他微微一笑:“那么,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先杀了掌门,然后自己变成掌门,再放话出去,他已经找到了怎么除掉魔王的方法

……然后,为的是吸引他想见的人呢?”

陈又然整个身体一震。然后转眼看我。那眼神似乎在说,果真有道理!

那么,他想见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把整个门派给灭掉呢?

我拉了拉陈又然,青龙对我说:“何公子有什么话说,写给青龙看罢。”

我见旁边有水源,便轻轻挥手,然后凌空写起字来,把这些问题写给他看看完之后,说道:“他想见什么人我自然不知,灭掉整

个门派,或许是觉得还见不到他想见的人,他需要做件大一点的事情。若他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那一切便可解释得通。”

听到此处,不禁周身都冷了。

那个期待的答案,在陈又然嘴中缓缓吐出:“是刹璎……先杀掌门,后放话有除掉魔王的办法,最后见那人迟迟不现身,只能动

用这个办法,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他口中的那个爱人呢。大费周折,还忍心用那么多人的命,只是为了找出一个人。

视人命如草芥,还是我熟知的那个人么。

还是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熟知过你。

“此事我们以后再说。”青龙对陈又然一抱拳,“陈公子,何公子,在下其实是青烟帮的大当家,前一阵子,长老告知,魔界发

生异变,特地派在下来调查此时。”

“青烟帮……!”陈又然惊喜地说,“青龙大哥原来是青烟帮的,青烟和武当不算生死患难,也算是志同道合的兄弟门派,贵派

忠溪可长老安好?”

“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居然可以在这里遇到墨靴客。”他说,“我们现下就应当联手,在魔王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之前,把他

赶出人界。”

陈又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对青龙说:“我和弟弟要去杭州找那位传说中的神医,顺便沿途打听魔王的下落。眼下是他行踪不定

,又不易有什么线索,青龙大哥,你知你觉得这个办法可好?我们兵分两路,你去联合其他门派。而我继续顺道打听,然后,我

们随时保持联系。”

他说完,从腰间取出一个玉佩。递给青龙:“这是武当有‘顺风耳’之称的彤心玉佩,大哥拿着。”

“这……”

“可以随时联系到我,记得,一有行踪,就告诉我!”

“好……”青龙拍拍我们俩的肩膀,“你们也小心。他不好对付。”

第十六章

我和陈又然下了山,我写着问他,青龙是什么人。陈又然说,青烟帮的创始人是武当的俗家弟子,青烟像是武当的影子,互相照

应又互不干涉,这样持续了几十年了。

他说:“现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去看你的嗓子。”

他顿了顿,凑过来问我:“你说,若是他刚才说的话都成立,那他真正想引出的会是谁?”我低下头,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料他又说:“会不会是你?”

我脸颊一下就发烫,抬眼瞪他,他敲了下我的脑袋:“别拿表情,试想,其实他只是为了引出你和我呢?否则,在那墙头,为什

么会有那些字?”

不要试图找我,那是对陈又然说的。

越想越乱。

陈又然说:“不管是不是我们,但起码现在我们是他的目标了。所以,现在接下来的门派也不用去了,反正现在是他来找我们,

不是我们找他,我们不如直奔杭州吧。”

来到杭州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气渐渐炎热。我们沿途打听,都没有什么结果。陈又然说,不如直接去找那传闻中的神医问

个明白,然后再去找那鸟和那花。

我想想也是,无头苍蝇一般的总不是办法。

路上,陈又然为我们都置办了一些衣裳和日用的东西。他把那浑身是血的衣服给换了去,他似乎爱极了白色,但也爱在细节上做

着文章,在腰带之处缠着白狐毛,领口之处也镶着洁白的毛,看上去十分的雍容华贵。衣纹是梅花图案,腰间配玉,白皙的手腕

上又有银镯相称,手中不离一把洒金折纸扇,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纨绔子弟。

他为我选了身同样的白色,布料却更加素雅一些。只是腰间的束腰变成了红黑相间的颜色,那颜色不知为何,总会让我想起刹璎

于是我俩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大摇大摆大模大样地走在长安老街之上的样子。

到了杭州,极容易就知道了那神医的住处。他在杭州城太有名,太传奇,就如知道杭州的西湖八景一般,也一定知道回春圣手的

名号。每个人的心中都把他当做神一般的人物,在脑中心中描募出他的样貌,他的眉目,但也因为那两个苛刻的条件,一批有一

批的人登门拜访,无功而返。

我和陈又然去了酒楼里,先要了小菜和酒,边点菜边和小二打听。

那小二是个和善而机灵的小鬼,听我们说起那神人,便同我们聊了起来。“两位大爷也是要去拜访那回春圣手啊~啊哈。”

“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杭州城中谁不知道那大人的名号,小的每日都被人这么问呢。不过今日两位公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还是头一

次见到两位大爷这样的求医人。”

陈又然勾嘴笑了一下,看得我汗毛直竖。

“每日都会有那么多人来?”

“当然。”

“哎……可那条件还真是苛刻,我们也只是碰运气的啊。”

“条件?”小二轻笑道,“那不在夏日啼鸣的鸟,不在人间开放的花?大人,这是个谜面哦。”

我和陈又然齐齐看向他,他继续笑吟吟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杭州城的人大概都知道吧,这不在夏日啼鸣的鸟,指的便是杜

鹃鸟。这不在人间绽放的花,自然是彼岸花。”

脑袋犹如炸雷,我一瞬间觉得心中开朗。

不错,杜鹃鸟,传闻中啼于春末夏初,啼声悲切,“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彼岸花,传说开在忘川,开于冥世,开在三途河边

。那自然,不是在人间绽放的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怎么早没想到!

我转眼看陈又然,他看见我的眼神,也冲着小二问:“那为何都知道了谜面,却还是有那么多人无法亲眼见得神医,无法被他医

治呢?”

“大人,你们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吧。”小二笑着说,“这并不是指这两件东西哦,这谜面之下,是指的两个人哦。但是谁也不知

道指得是谁,而且,神医说了,若是找到,就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是有多么的深仇大恨啊!想来那神医给我感觉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原来还有这么恐怖的内心啊。

打了个哆嗦,好可怕。

陈又然在桌子底下捏了我一下,我转眼瞪他,却看见他的眼神,那眼神就是在说:“行了,我有办法。”

他又转眼,对着小二:“给我们上菜好了。”

“好嘞。”小二把白毛巾一挥,搭到肩膀上。

陈又然看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么?”

我摇头。

他眼睛张大:“不是吧,小哑巴,我以为我们已经很默契了啊。”然后他故作神秘地凑近我,“你觉得那彼岸花,指得是谁?”

眼里泛着淡淡的光芒,让我豁然开朗。我张着嘴,他用手一捏,贼笑道:“想起你老情人了啊。”

刹璎……能配得上彼岸花的人,只有魔王刹璎了吧。不说那左眼,犹如琉璃工艺品的左眼,整个人的气质,都散发着浓烈的妖艳

气息。

一颦一笑,倾国倾城。而且,那君临天下的气质。和,悲伤的,回忆……

我一直在想,第一次看见他时,被那眼盯着的时候,那忽然泛上来的悲伤感觉。是如此让人难忘。

陈又然拍拍我:“小哑巴,对不起哦。不过,我们可以去试试看,或许行得通。”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走!”

从有记忆开始,我便住在长安城。看了十来年的长安花开,长安花落,遍地留红,十里弥香,一直就这般觉得,不会再也地方,

比长安还有更加美丽繁华的景致。但是第一次来到杭州城,尽管已经是春末,却依然可以享受着这番美景。同长安是不同的,更

加玲珑景致,在周遭的房屋中,在杨柳依依的堤岸边。如此景致,更让我迷醉。

打听到神医的住处,其实并不难。沿途问,就这样一点一点走到了郊外。

的确如我想象,是个感觉世外仙境的地方,走得越近,越可以看到遍地种植的花草。十分鲜艳的颜色,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品种。

“别去触碰,可能有毒。”陈又然提醒着我。

总算,在花草掩映之下,露出的房屋一角。我们知道,那一定便是神医的住宅。陈又然上去轻叩门扉,不一会,就有人来开门。

从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十五六岁大的小丫鬟模样。

“找谁?”她脆生生的声音,十分好听。

“姑娘,敢问回春圣手斐似雪,可是在这里?”

那丫头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眯眼一笑:“是啊。”

“我们慕名而来,可否通报一声?”陈又然拱手。

“东西呢。”那丫头又上下看了我们一下,“你们应该知道规矩。”

“诶……其实,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两个人……”

话还未说完,那姑娘便作势要关门,边关边说:“每日这样要来几十个个人,要不是看两位哥哥长得俊俏,才不愿意搭理你们呢

。”

陈又然的扇柄一下挡住关了一半的门,那丫鬟愣了一下,紧接着,陈又然说:“但我们知道点别的,比如,彼岸花是魔王刹璎?

丫鬟说:“好啦你们出去……”

“等下……”

里面忽然幽幽传来一声,那声音,是男人的声音,可是却泛着丝丝清冷,触到心中。像在心口绽放一朵冰莲一般。转瞬便破碎。

小丫鬟回头,里面又传来一声:“让他们进来。”

她把门敞开,然后对我们说;“跟着我。”

其实进去,就是一个小院子,旁边依旧种着许多花草。我们顺着鹅卵石铺成的路,到了那屋子里。里面的摆设十分简洁,而且,

空气中飘着若隐若现的药味。过了前厅,就到了后面的房间。

房间中有淡淡的幽香,也有药味,但是更加觉得清新。而房间之中,阳光在一个小雕花木床中射进来,虽然昏暗,但也觉得意外

的温馨。

在红木桌之上,焚着香。袅袅的烟雾升起。

在离我们远些的地方,是个白色的帐子。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侧卧其中。丫鬟走到那白色纱帐前面,轻轻撩起,他便全然暴露在

我们面前。

他垂着眼,眼睛细长。下巴消瘦而尖,雪白雪白的皮肤。同刹璎比起来,却是一种苍白。泛着淡淡的光芒,他的头发颜色略浅,

不长,垂在胸前,轻纱内是紫色的缎衣,腰间有繁复的花纹图样,流苏垂下来。下摆很长,都拖到地上。

他一抬眼,眼线细长,却十分凌厉,整个人意外清冷,让人不寒而栗。

丫鬟把一把雕花红木椅放到他的床边,期间他一直卧在床上,有时看看我们,有时又垂下眼。

难怪衣摆长成这个样子,感情不用下地。

“你先下去。”他对丫鬟说道。那丫鬟便告退。屋内就我们三个人。他还是侧卧着,看着我和陈又然,开门见山说道:“你们怎

么会知道刹璎。”

第十七章

什么嘛,我满脑还想着,一定是个古怪的老头呢。怎么眼前就出现了个狐狸眼的美男子。

陈又然勾嘴一笑,似乎丝毫不为他的气势所动,转眼指指我:“斐大人,这位是舍弟。他从小便无法发声,听闻先生医术高明,

可否为其医治?”

斐似雪的目光又转移到我的身上,细长的眼打量了我一番,说道:“那又如何,现下回答我的问题。”

陈又然轻轻拉我靠近一些他,歪着头,对着斐似雪说:“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又然你这表情真是帅呆了!我在心里惊呼。

斐似雪身子坐起了一些,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们,最后说道:“你过来。”指了指我。

我上前,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椅子。我便坐下。他凑近了一些,触摸我的喉结处。顿时感觉一种热流轻轻穿过我的喉咙,

紧接着,他皱了下眉头。

“……你从小便无法说话?”

我点头。

“你生在哪里?”他问我。

“炎渎山。”陈又然提我回答道。

斐似雪再次看向我,然后对陈又然说:“你去搬个椅子来坐。”

“……”看陈又然那样子,让他个少爷亲自去搬椅子,绝对是最大的羞辱。但他还是到了角落里,用力一提,把椅子搬到我旁边

,正对着斐似雪坐下。

“好吧。”斐似雪直起身子,长长的下摆拖到地上,身上的流苏垂落,“首先,你先告诉我,你们如何得知刹璎便是魔王?”

我指指桌子上的水杯,然后水从里面出来,我凌空写字:“眼睛。”

他愣了愣。

“你们当真见过他……”他自言自语道,“连我都觉得有趣……”

再抬眼看我们:“怎么称呼两位?”

“在下陈又然,这位是舍弟何卿。”陈又然拱手。

“墨靴客……陈又然……?”他在床榻之上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真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你呢。”

怎么他也认识陈又然!陈又然你小子到底何方神圣啊!在我们不见的三年里,你究竟做出了多大的成就,弄得江湖上人人都知道

你的大名?

“不敢当……”陈又然你他妈怎么又是这恶心的笑容!

两人又说了几句,把话题又回到了这件事情之上,斐似雪说:“其实我刚才看过,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何公子的声音,其实不

是天生无法发出的……”

他顿了顿:“而是,被封印了。”

我和陈又然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惊讶地说不出话。

斐似雪继续说:“你出生在炎渎山,今年是不是十八岁?”

我点头。他微微一笑:“那就是了。”

“斐大人,不妨说清晰一些,不要卖关子……”陈又然凑近了一些,斐似雪转眼看他,细长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光芒,看起来有

些狡黠,也有些,妖媚?

“十八年前,魔历刹璎王十四年,一场人界所不知的惊天动地的叛乱。”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我没有猜错,你一定也经历了那

场战争,然后因为某种原因,比如不想让你说出某件事情的真相,而封印了你的声音,让你转世为人,或者说,你现在只是表面

是人……实际上,你还是魔……”

什么和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我是魔?我经历过一场叛乱?然后,被封印了声音?那会不会和刹璎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他一直在找的人……其实是……我?

“斐大人……”陈又然的眉头深锁,“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斐似雪吐了口气,看向陈又然:“可记得我的两个条件?”

我们点了点头。

“彼岸花,的确是指魔界第十四任王,刹璎,然而杜鹃鸟,是另一个人……那人便是他的弟弟,烙翼。”

他的眼抬起,细长细长的,犹如画中墨笔描募出的两条长线:“他们不光是兄弟关系,还是恋人关系……他是他的情人,魔王最

爱的人……”

那心中燃起的希望火苗,在下一秒又被瞬间浇熄。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个暗紫色头发的背影,那一瞬间,想起了

刹璎的话,他有一头暗紫色的长发,但我想不起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烙翼么。

“我和你一样出生在炎渎山,但我们不同的是,我的母亲是魔,我的父亲是人。我就是那种被人唾弃的人魔杂种。”

他把目光放得远了些:“母亲是刹璎和烙翼的一个贴身侍女,几千年来一直跟随着他们,然而有一日,偶尔来到人界遇见了我现

在的父亲,两人相知,相恋。他们便相约私奔,不料这件事情被魔王刹璎知道了,把母亲抓回来还不算,还让她受尽了折磨,魂

飞魄散。当我父亲告诉我这些之后,他也死去了……”

“我不能原谅那两个贱人,明明自己和兄弟做了如此苟且乱伦之事,还趾高气昂地去惩罚别人,真是恶心!”

他冷漠的脸上显现出了怒气,让我略有震惊,陈又然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斐大人,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想解开封印吗?”他忽然问我。

我愣在原地。

想,还是不想。

我突然意识到,原谅我同刹璎之间,可能真的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可能在一长串的事件之中,还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如果斐

似雪说的是真话,我便有可能真的,是因为被封印了声音。

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我也想到,若真是如此,刹璎,他最疼爱的弟弟烙翼,我是不是真的不得不去面对这些。

我不想,但又十分希望弄清这所有的事情。

就这么耍了老子三年,不明不白的算什么啊?

斐似雪和陈又然都看着我,等着我的下话,最后我点了点头。并且在陈又然手中写了些字。

陈又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觉得,现下的互相猜疑,还不如去相信他的话,因为我们现在别无选择。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就必要赌上自己。

陈又然凑到我的耳边,咬着我的耳朵说:“你小子给我等着,自己懒得写字把全部事情推到我身上,看我回来不揍死你。”

其实我只是让陈又然把我的事情都说给斐似雪听。我想,他也知道,没有什么人愿意这样听我“说”完这一整件事情,除了陈又

然那二傻,这小子耐力惊人,这时候才觉得,他挺有武当修炼回来的感觉。

“斐大人,在下有话想同你说。”陈又然对斐似雪说,然后转眼看我:“小卿,不如你出去逛逛?”

我知道他是害怕我觉得难受,就到院子中去走走。

第十八章

我到了河边,想叫他的名字,叫不出声。

倾君倾君倾君倾君……

我在心中吼了一千万遍啊,就是没有任何的回音。

没有一刻如此想念,我站在岸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我挽起自己的裤脚,走进溪水之中,溪水拂过我的脚踝,清凉清凉的。

我只是不经意地抬眼,忽然看见对面的枝桠之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我大惊。在我一眨眼的瞬间,那团黑影一下便消失了。

但是我不会看错。

我绝对没有看错!那团黑影层叠之间,是那双眼,我一直难以忘怀的眼。我不信,四下张望,天地之间只持续着夏日的鸟语花香

不会看错。

就如那日我在长安城郊,那所大宅之内的灯火,它仿佛从未熄灭一般一直燃着,你一直在那里吧倾君,尽管每每我都看不清你的

样貌,或者你根本不想见我,但你一定是在那里,我知道的。就如从前,你会在前厅点上一盏灯,让我偷偷潜入你家中时,不会

迷失了路。

顺着那条小溪趟着,我固执地认为可以见到你。

我以为我可以找到你。抱住你。

在我走到水都没过了膝盖,依旧没有任何一个人,最终我还是决定不再前进,想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忽然一下看到眼前的黑色。

天旋地转。

我抬头,对上那双眼。一只是黑夜般墨黑,一只是夏花般艳红。除了眼,全身上下都被包裹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不知道怎么言语。我们对视着,耳边就听见蝉鸣。

许久,他伸出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

细长,冰冷的手指。每一下,都让我有流泪的冲动。不对啊,倾君,刹璎,你应该绕过我的身子去,你应该用力推开我,用力甩

开我。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让我都变得不知所措了啊。

脚漫过冰凉的溪水。

“小卿……”你开口的一瞬,恍如回到从前。

我站着,等着后话。但他最后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收了视线,垂下眼,向岸上走去。我拉住他,他转头,没有像第一次一般推

开我,我觉得有很多话想同他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我凌空写,你要找的人,烙翼。

他的眼神里透出了惊讶,许久才问:“你为何知道?”

果然是……他应该是已经想起了吧。我便垂下头去。

他说:“我只想起了他的名字。其他什么也没有想起,真的。”

我抬头看他。

没必要和我解释那么多,真的。

“还有……”他说,“我们总算是有三年,你没有看到的东西,请不要相信,当做对我的最后一点信任,好么?”

语气婉转,像从前对我说着的话。

若他再停留一秒,我定然会冲上去拥抱住他。偏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陈又然的声音:“小哑巴,给我死出来!!”

他在我眼前便消失了,快得我只能眨一下眼。

让我有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错觉。

“你怎么在这里。”陈又然说,“快些走吧,你的事情我同他说完了,他也答应和我们一起走了。”

我心情不好,只是垂着头点点头。

一只手忽然摸上了我的头,耳边是陈又然的声音:“好啦,小哑巴,别那么不开心,事情没有绝对,总有办法。”他抵着我的额

头,放上他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你看,我说了一定会治好你的,哥哥没食言吧。”

陈又然特有的温暖,我抵着他的脸颊,忽然就这样哭了出来。为什么要哭,好丢人,要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擦掉。不要哭了啊!!

眼泪就是这样一滴一滴落下来,我满心想着如何对陈又然解释,但他还是在我耳边说着话,用手死命抵住我的头,直到那些泪水

都沾湿了我的领子。

“哥哥很厉害吧。”

“快点崇拜一下哥哥,小哑巴。”

“以后嗓子一定可以治好的,到那时候,跟我拌嘴啊。”

“不过你那么些年都不会说话了,肯定斗不过我的哈哈!”

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顺着我的头发,摸到我的脸,我吓了一跳,他已经碰到了我湿乎乎的脸,我下意识想躲避,但却被他搂得

更加紧。

“世界上有许多许多分离。”

“许多哦,你熟都数不过来,随时随地,无时不刻。”

“这点事情就哭,不过就是看见老情人了嘛,你在哭,不要你了。”

我看着前面,他继续在我的耳边说着话,手也没有松开。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哭,而且,他也看见了我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没有去追他,而是让我们有了这么短小,微薄的机会

见面。是这样的吧,或许是这个样子……

斐似雪就这样和我们一起上路了。

路途之上,他对我们讲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是魔和人的混血,难怪少去了魔的妖艳,气质又异于常人。还能怀有常人无法掌

握的能力,他的大多医术,都是依靠这样的。

当然让我觉得汗颜的是,他那条超级长的拖地长袍总算是改换成了一条正常而轻便的衣服,虽然依旧是在我眼里,十分娘的紫色

斐似雪真是人如其名,宁静华丽,清冷似雪。细长的眼眸,恍如可以洞悉一切,看上去十分狡黠,实际也会盛满温柔。

“陈公子……”

“都说了不要叫我陈公子。”陈又然叹了口气,看向斐似雪,“虽说认识的天数不多,但以后的路途上,也是要生死一同的伙伴

,这样叫得真是见外。”

斐似雪想了想:“我年长于你们,你们就唤我一声大哥吧。我叫你们又然,小卿,如何?”

陈又然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陈又然便笑道:“当然好啦,大哥。”

斐似雪也淡淡笑了一下。

我们下面的目标,是炎渎山。

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自从我记事开始,我便生活在长安,对于炎渎山那个地方,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小的时候我很记恨自己

的父母,为什么把我扔在那种地方不管,前几日知道了真相之后,也反而觉得轻松许多,那里似乎可以找到许多关于我的秘密。

炎渎山这名字,总会让我想起大片的岩浆,遮天蔽日的血红,处处燃烧着火焰的人间炼狱摸样,但是我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才发

现并不是这样的。

这里太安静了,就像任何一个小村落一样,有午后洒满阳光的石板路,有浅色岩石垒砌出的房屋,有郁郁葱葱的青草,还有远处

层叠的山脉。

我来到这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便是我的出生地,人魔两界的交界处,炎渎山吗?

第十九章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斐似雪忽然说,“难得来一次这里,我想去看看我的母亲。”

应该是他母亲的墓。我这样想着。

“我们和你一起去吧。”陈又然说。

“不了。”斐似雪摇摇头,“你和小卿四处走走吧,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出生地,不是应该好好看看的么。”说罢便转身,边走边

说,“一会我便会来找你们。”

正好是傍晚时候,夕阳下的斐似雪越走越远,影子拉成一个斜角。他的背影很单薄,瘦弱,乍看之下还有些像女子,想起他的身

世,这样无力承受了那么些年,也真是十分地累。若我是现在的他,一定也希望,可以得到人的安慰和温暖吧。

我拉拉陈又然,指指斐似雪。

“你让我去陪他?”陈又然眯着眼问。

我点头。陈又然虽然只对我一个人嘻嘻哈哈的,但是他的确有着可以温暖人心的力量。那种力量是与生俱来的。

他哭丧着脸说:“小哑巴你要抛弃我么……“

我翻了个白眼。他继续说:“好啦,我知道了。你去那棵树下等着我,不许走丢了。”

我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拍拍我的肩膀,快步上去,我看见两个人的背影并肩走在了一起,彼此也没有什么多的话。

一瞬间觉得他俩还挺配。

呸呸呸!何卿你个二傻,你以为全天下人人都跟你似的是断袖么!想到这里觉得耳根又烫了起来。

我们沿着那淡青色的石板路一路走,鞋子在上面发出的声响,让心都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我的出生地,虽然

我并未曾在这里生活过,但还是会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难得的亲近。

我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面目平凡,两眼血红的人。他应该是个魔,他的身边是一个矮小的姑娘,嘴角两边有两个小酒窝,我想

她的笑容应该十分甜美。更加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对着身边那个魔在微笑。

果然和传说的一样,这里的人和魔是和平相处的,最后一片乐土。

到了傍晚的时候,魔似乎更加多了,这里也有酒馆,客栈,各种杂货小铺,卖者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本身就好这个,一家一家

地逛着。

各式的书籍还有武器,神奇的药水,这些在人界真是难得看见的珍品,一摸口袋,钱是没带够的,懊恼地想着等下找陈又然让他

先帮我垫着。

到了很晚的时候,街上似乎就是魔的天下了。他们发着奇怪的声响,但人类也不以为然,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徘徊在道路之上,

留恋在酒馆之内。

魔们唱的歌,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们似乎偏好着低低的音,我在一家酒馆的门口,倚着门像里望去。围着一圈人中有个舞台

,一个魔在上面唱着歌。他说的话我只能略略听懂一些,意思什么的根本拼凑不来,却很喜欢他的声音。

我听过长安城中的歌女唱歌,有些清脆而嘹亮,有些则委婉动人。有时在河前,看见远方楼船上的灯火,就可以听见延绵而来的

歌声。

但这个魔的声音,是十分低迷的。闭上眼,就恍然看见在黑暗中,缓缓绽放了一朵血红色的花。滑过你的心头,都会觉得悲伤。

唱歌不是娱乐的事情么。为何他们会喜欢如此悲伤的感觉。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听完这一首,就会深深陷进去。就想着了魔一

般。

这声音,蕴含的力量真是可怕。

过了一会,我才想起和陈又然的约定,连奔带跑地去了那棵树下,就看见陈又然和斐似雪已经在那里。斐似雪半依在那棵苍天大

树下,半垂着眼,雪白的皮肤衬得他整个人近乎透明。陈又然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看着斐似雪。

两人似乎在交谈什么,心情愉快。

我走近了之后,陈又然才回头看我。

“你去哪里了,等了你半天。”

我抿了一下嘴,想怎么开口问陈又然要钱,不料陈又然先开口了:“人来了,我们就出发吧。”

我想起在路上,斐似雪对我们提起的一个在炎渎山的人。传闻他一直在这里修炼,已经是非人非魔,亦人亦魔的人。斐似雪同他

有些交情,他说,他有能力可以看见人的前世今生。或许他可以知道解开封印的办法。

我们便要去拜访。

斐似雪说,许久不来这里,许多路都记不清晰了。我们沿途走着,天黑的时候,却可以看得清路,两边是红光闪烁,类似萤火虫

般星星点点的物体。在沿途,许多许多,一直照耀着道路。

回家的旅人,看见这个,会一直记得回家的路吧。好有趣的东西。

他们两人似乎亲近了一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路上,一向冰冷的斐似雪似乎也开始微笑着搭理陈又然的话,不

知不觉,就到了一处地方。

安静地诡异。

是一处大宅子,在夜晚看的确是鬼气森森的,大门庄严威武,在浓浓雾气之中,看得人心惊肉跳。

斐似雪上前,轻轻叩门。那叩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周围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过了不多久,就有人来开门。

那人全身上下裹得十分严实,看了斐似雪一眼。斐似雪只是淡淡地说:“在下斐似雪,麻烦通报一下你家主子。”

那人点点头,便往屋里去。过了一会出来,然后说:“你们随我来。”

进了那屋子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些雾气是从这个屋子中漏出来的,因为里面的雾气更甚,弥漫在空气之中,连前后的路也看

不清晰,更何况是夜晚。那带路的人,手中执着一支蜡烛,微弱的光照着前面的路,和我们彼此的脸。

陈又然轻轻拥住我,我转眼,看着他的手也搭在斐似雪的肩膀之上。

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但是很快,他便带我们到了另外一扇门的门口。带路的人让到一边,用他低哑的声音道:“请进。”

我们踏进去之后,整个视野微微明亮,但也只是微微。那烛光十分暗淡,在正前方有个人,坐在太师椅上,用手抵着头。

我看见他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上去有三十好几,长得十分强壮的男人,却在暗淡的灯光之下,分明看到他的脸上爬着藏青色的图案。那应当是纹身。从他的

左眉开始,占据了半张脸的位置。他的头发很长,束到脑后。于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有怪异的图腾,更加阴森可怖。

我下意识向陈又然身边靠了一靠。

斐似雪走上前去,对着那人说:“燕时先生,别来无恙啊。”

座上之人勾嘴一笑,站起来:“斐弟也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事情,劳烦你大老远赶到炎渎山,不是只为见我一面吧?”

斐似雪很随意地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指着我说:“我是为那小子而来,你一定也会对他的事情感兴趣的。”

我被燕时一看,才发现他的目光十分的奇特。不是我在看见斐似雪第一次的时候,那种清冷和犀利,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兽性,形

容不出。那种最原始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我想起斐似雪的话,他非人非魔,亦人亦魔。

“他是谁?”燕时问。

“他的声音被封印了。十八年前出生在炎渎山。”斐似雪淡淡笑了起来,“现在你有点兴趣了么?”

燕时果然坐正了,指着我说道:“过来。”

我居然真的乖乖听话地过去了。站到他的面前,更加仔细看了他的眉目。他的眼睛居然是黄色的!瞳仁是如线一样。

他和斐似雪一样把手放在我的喉结之上,过了一会,说道:“还真他妈是。”

“你不是在没有找到魔王和他老情人的情况下,不会帮别人随意治疗的么?”燕时笑了笑。

斐似雪没有接他的话,说道:“你看能不能帮他解开封印。”

“不能。”燕时斩钉截铁地说。

我心中一咯噔,抬眼看他。

“为什么?”这次问话的是陈又然。他从一旁的地方上前了一步。死死盯着燕时看。

燕时换了个姿势,用一只手,指向我的眉心处,我咽了口口水,做出一副“怎样啊”的表情,但他只是笑了一下,脸上的纹身跟

着一起动了动。

他说了让我意外震惊的话。

“他身上,有刹璎那人渣讨人厌的味道。”

第二十章

心中一下怒火中烧,陈又然比我还快,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这时,燕时突然一把掐住身边斐似雪的脖子,这一下措手不及,斐似

雪低低“啊”了一声。

“他和刹璎接触过,对不对?你本来就知道,对不对?居然还把他带到这里来!要不是你曾经有恩于我,我现在就掐死你!”

斐似雪苍白的脸泛出红色,细长的眼睛眯得更加细长。

陈又然和我想去阻止,但他手挡在前面,一把制止了我们。

“燕时……大人……咳咳……我的确瞒了你,但这个真相……你不想知道吗……?”

燕时稍微松了松手,脸上的纹身一颤一颤:“魔王自那时消失之后,我便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但是我居然在这家伙的身上感到

了那么一丝丝,很微弱,但是我知道那一定就是魔王。”

我屏住了呼吸,陈又然在我的旁边,轻轻贴近我。

燕时又说:“我活了那么多年,你们真当我是傻子?想让我帮他?可以,你小子去外面给我跪着,等老子我心情好的时候,觉得

你跪够了,你再给我进来,我再考虑解开你的封印。”

我呆愣地看着他,几乎脑子动也没动,便转身就走。陈又然一把拉住我,鲜少在人前皱眉的他,居然紧锁着他的眉毛吼我:“你

疯了啊!”

我没疯,如果我有了前世的记忆,我就一定可以离刹璎进一点,再进一点。我隐隐觉得,我的身体里也有一部分我未知的记忆,

就像刹璎对烙翼的记忆,虽然已经支离破碎,但是却依旧指引着他,告诉他他的心。我也是,我不是没想过,烙翼可能就是自己

,但是我又觉得不是,我逼迫自己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这真的是十分可耻的想法。

但我又会去,时不时想这么一下。

我拉开陈又然的手,也没有看他。他拉了一下之后,便不再拉了。我突然很想问那个男人这个问题,所以我在走到门前的时候,

转眼看燕时。

他眯着眼,显然对我刚才的动作有些惊讶。我抬起手,在空中写字。

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个很不要脸的问题的答案。

“我会不会就是烙翼?”

我写完,他跟着念了一遍,看我,嘴缓缓动着,字字刺耳:“绝对不会。”

我哑口无言。

他继续说:“因为那厮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忽然不知道该喜该忧,动了动脚,继续向门外走。陈又然在我背后叫我名字,但没有上前来拉我。

我走到门口,走进门外重重的雾气之中。转身,对着大门跪下,我真的跪下了。陈又然走到我旁边,扶我也不是说我也不是,最

后对着也走出来的斐似雪说:“斐大哥,你帮帮他,别让他这样!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要下跪的道理!”

斐似雪眼里有为难,但也无法说什么,燕时在一旁冷哼一声:“老子就是这脾气,再说,让他下跪,那也是轻的。”他微微昂起

头吗,轻笑道,“这弱身子骨,能不能跪过今晚,还是个问题。”

他转身便进了屋子。斐似雪深深看了一眼我,也转身跟了进去,陈又然蹲在我旁边:“小卿,你没事吧,你有事和我说。”

我摇摇头,就听见屋子传来一声:“陈公子,让他一个人跪着,是他有求于我,和你没关系。”

陈又然深深皱起眉头,我见了,连忙用手去点他的眉心。他皱眉头的样子实在难看,他看见我的手,愣了愣,眼圈居然有点红。

“你就那么在意你的前世么。”他说,“现在不好好的么,你就那么在意那个人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跪下来,我只是想为了自己,当然也为了刹璎,只是有权利知道一些真相而已。

他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有事记得叫我,实在撑不住。”他咬咬牙,“就记得叫我。”

我就开始一直跪在庭院之中,眼前的门像一张大嘴,黑黝黝看不见底。越到半夜,空气越凉,我冻得都有些发抖,但是陈又然也

没有出来。我想他定是被燕时为难得直跺脚,半夜里雾气更加浓,我的眼前甚至连门都看不清。

我跪着的时候,想起了刹璎。

想起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和他一起的日子。我一次半夜中从家里逃出来,来到那处大宅子前,我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没有灯火

。平日的时候,刹璎一定会点上一盏灯,让我好看清了路,但是这次他没有。我站在门外忽然觉得有些生气,甚至都觉得里面的

他一定是睡着了不管我了,我就一屁股坐在门外,坐到了半夜里。

半夜风大,我冻得手脚冰冷,却还是赌气一样坐在门外。直到忽然有了光,然后有人来开门。

我不知道那时我到底是什么摸样,反正刹璎看到的第一眼,脸都白了,一把用身上的外衣裹住我,把我拖到了屋子里。那一瞬间

感到的温暖,这辈子都难忘,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原谅了他。

“怎么站在门外,你都不知道敲门么。”他语气责备,却也软软的。我虽然心中原谅了他,但表面上还是要对他不理不睬的,进

了屋就跳出他的怀。转眼瞪他,他说:“你是在怪我,忘了给你点灯?”

我翻了翻白眼,往屋子里走去,他急忙跟上:“我今日乏得很,过了午后便睡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夜了。小卿,不要怪

我,我下次一定不会忘记……”

我继续不理他,往床前一坐。他坐到我身旁,我刚想坐远些,突然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吧。”他无奈笑笑,伸手环住我的肩膀,我没有躲,他搂着我垂头吻我,细细碎碎的吻,满是他的气味。

“下次不要任性,弄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就是为了罚我?”他笑了起来,“我今日让你罚,下一次,也绝不会忘记。”

刹璎你知道么,那盏灯对我十分重要,因为它在,你就一定在。它灭了,我便会害怕你已经消失。

刹璎裹着我,把我抱得很紧。他的身体是滚烫的。舌尖轻轻舔舐我的脸,他的呼吸灼热,在黑暗之中,等着鸡鸣,我便要离开。

我现在跪着庭院之中,觉得双脚早就失去了感觉,恍惚中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聚拢,我抬眼,忽然看见漫天刚才看见的会发

光的红色萤火虫。

那些光,让周围有些亮度。

但是身旁,不会有人再拥我入怀,说着责备我的话。

我一直觉得黑夜怎么那么长,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要下雨了。那就看不见黎明。果然,过了一会,豆大的雨劈头盖脸对我打下来

,原本就暴露在空气中一夜,再加上那雨,我觉得浑身都难受。淋着雨,却还是不见屋里动静。

我不该期望什么的啊。

头发贴着我的脸颊,我的视线都看不清了。只听见满世界的雨声,原来这一刻心中已经不会有希望了。只有轰鸣的雨声,和贴在

身体之上,厚重的衣服的质感。

淋多了,觉得居然在发热。

脸颊的是烫的,但是手脚还是冷的。

昏昏沉沉,脚没有任何感觉。连麻木都不是,兴许是断了?哈哈,断了也好。

终于,连最后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我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醒来的时候,我闻到身边的气味。睁眼,便看见在不远处的陈又然。他没有看见我醒,自顾自在喝水,眼圈是红肿的,兴许是一

夜没睡。

我在个香气弥漫的小屋中,看上去还挺奢华。

我晕倒了,晕了几天?

我想撑起身子,陈又然听见这里有动静,转过头来。我靠,他那眼睛,跟兔子没什么分别,小白兔跑到我的床边,关切地摸摸我

的头:“你可算醒了!”

我点点头,也摸摸他的头。

小白兔高兴地点点头,然后说:“我给你去弄吃的。”

说完便一蹦一跳往门口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烛台。本身就光线微弱的屋子,一下子就黑了。

他转身掩上门。

黑暗的屋子里,我还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就躺倒在床上,真可恶,在屋子外跪了一个晚上……对啊,我跪了一个晚上,跪到大

雨淋湿了自己,那这算什么,算通过了么。自己,可以求助他了么。

忽然门动了一下,我以为陈又然来了。但是那门被打开的声音极轻,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我觉得不对,下意识屏住呼吸,忽然

,感觉到什么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连忙闭上眼睛。

熟悉的气味。

太熟悉了。熟悉地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忽然一只手抚上我的额头。

那绝对不是陈又然的感觉。那只手没有停,从额头,抚摸到头发,顺下来,抚摸我的脸。那手上不是皮肤的触感,而是皮革手套

那本是冰冷的东西,无法通过它,感受到抚摸自己人的心。却依旧能感觉,对方的呼吸在自己的额头之上,清晰可辨。

我闭着眼,害怕睁开。是在做梦吧,被一遍一遍触摸。紧接着,那手便拿开了。

我听见离开的声音,直到他离开,我也没有勇气去看。

我知道是刹璎,一定是他。

我不想去想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抚摸我。我只是想,如果我睁开眼,很多事情就一定会被破坏了。碎了。

他掩上门的一刹那,我才猛地睁开。看见那门上,有个坚实的背影的轮廓。他没有走,只是靠在门上。我下床,轻轻走到门前,

忽然一束光照应到门上,随后响起陈又然的声音。他是拿着蜡烛回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又然问。带着愤怒的语气。

我的心跳漏了一秒,但是很快,我意识到,陈又然很可能和刹璎打起来,像上次在云海门那样。但是我怎么办?我出去阻止吗?

还是在房里继续装睡,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蜡烛的光在门里看更加亮了,是他靠近了一步。刹璎的轮廓在门上,更加显眼。

我走近了些,依靠在门上。

“你没资格来这里!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了你,在门外跪了一夜,淋了雨昏倒了!都是因为你!你就只会在这里放屁,说什么只爱

自己前世的恋人!你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谈什么爱!滚你的爱!你和他又算什么!你到底想没想过他的感受!!……”

陈又然在我面前的粗鲁全然暴露给他看,我都可以想象这个小白兔更加发红的眼睛。我看着那个轮廓,贴在门上,耳中几乎都可

以听见,他的心跳声。我们只有一门之隔,我在那薄薄的纸上,用手轻轻描募他的轮廓,一遍一遍,原来我们的距离,还可以这

么近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感受到,我在里面。用手在描募着他的样子。陈又然后来叫骂的话,我也没听见了。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

听着,听着我的委屈,我对他的委屈。这样就够了,起码有个人会告诉他,我很委屈,但也很幸福。

第二十一章

刹璎走了。

陈又然再一次没有去抓他。

我开始有点弄不懂了,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放过他。

他走之后,陈又然推门进来。看见我坐在桌子旁边,脸色微微变化。但是我们谁都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咳了一声,扶住我的

肩膀,左看右看我:“小哑巴,你知道么,我吓死了。晚上的时候那混蛋不让我去见你。我在里面……”

我指指他的眼睛。他揉了揉,又笑起来。

他让我吃饭,我看着他端来的一大碗面,真心觉得肚子饿。胡乱吃了一通,他在我旁边说着话,从来没觉得他话那么多过,但是

觉得分外舒心。一顿饭吃完,我让陈又然去睡觉,他不肯。我也就作罢。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件事。我把碗放下,忽然门又开了。

进来的是斐似雪,脸色一样不太好,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紫色的衣服穿戴的有些凌乱,看来也是没有怎么休息,忽然

觉得挺内疚。他见了我,有些失神:“醒了啊。”

我点头。

他说:“他答应帮你看看了。”

我睁大眼睛,斐似雪继续说:“你也真厉害,居然可以跪一个晚上,要不是下雨了,我和陈又然坚持要出来看你,怕你都快发烧

发死了。”他细长的眼盛了光。

我看着他,想询问下去。斐似雪已经说:“等你病好了些罢。”

我当然不乐意,不过斐似雪还是那句话:“没得说,等你头不发热了。”我只好老实躺到床上去,斐似雪转眼对陈又然道:“你

也累,好生歇着去罢。”

陈又然点点头,斐似雪也笑笑。又看了一眼我,便出去了。

总觉得他看我的眼光有些怪异,当时想想,算了,也不在意。

我躺到床上,抬手,看我手上那一圈图腾。它的颜色,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更加变得红起来。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觉得,原

来我离一些事情的真相越近,仿佛就离得更加遥远。我拼命挣扎去想要知道的真相,但那更可能是我,最不想知道的事实。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除了软绵绵的,其他没什么感觉。可能烧已经退去了。陈又然不见了,他不在的时候,有莫名的不安感。

我起身,盘腿坐着。过了一会,门开了。

我以为是陈又然,但是进来的居然是燕时。

燕时的面容在暗淡的灯光下,依然觉得狰狞可怖。我心跳地突突响,咽了咽口水,那声音,我觉得燕时都可以听得见。

“料到你也快醒了。”他低哑的嗓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我点点头,他不客气,就径直在我的面前坐下。我觉得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太客气,包括一开始斐似雪进来的时候,也不拘泥

什么礼数。真不客气。

他说:“我看你一开始,是用水在空中书写的,这功夫是刹璎教你的?”

我摇头,在微弱的灯光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字:自己学的。

他也不惊讶,把手放到我喉咙下,然后对我说:“你和刹璎是怎么认识的?”

我虽然把事情告诉了斐似雪,告诉了陈又然,虽然这个人的确说要帮我忙,但是我如何,都有种不想去相信他的感觉。所以我不

打算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他。

他看我的表情,也知道我不愿意说,但是还是说:“我没恶意,但是你不说就算了。”

没恶意?去你的,没恶意你让老子在外面站了半天。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他么。”

我摇头。

他说:“我曾经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有个妹妹。父母都离开得很早,只能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妹妹和我一次一同来到炎渎

山,恰好遇到来到凡世的刹璎,她对刹璎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突然觉得好冷……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之后,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在彼岸花前献出自己的生命,就可以去看见魔界的魔王。她真的

照作,等到彼岸开放的时候,在彼岸花前结果了自己。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去了,血和花的颜色都混到了一起……”

她见到刹璎了么,我很想问。

燕时看了眼我说:“她自然是没见到。但是我见到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继续说,我手中有妹妹的血,和彼岸花的花瓣,之后,不知道为何我居然就来到了魔界,然后我见到了刹璎

,原来这果然是个方法,就是拿至亲之人的血和彼岸花瓣作媒介,就能在魔界见到魔王,并且可以让魔王,实现你一个愿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刹璎,我抱着他的腿,告诉他我妹妹的事情。但是他居然说!“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看着我,嘴唇在发着抖:“他居然说!这和他没关系!我妹妹是为他死的!于是我说,我不是可以有一个愿

望吗?他说对,我说,我要得到魔的力量,我要永生。他说那你会很痛苦,我说没事。我知道,他不能拒绝我,但是我可以用这

个力量,将来为妹妹报仇。”

他说:“你告诉我,他该杀不该杀。”

我此刻的心情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我出来碰到的人不多,但是居然个个都和刹璎有深仇大恨。

他的手放下来,然后说:“我可以试下,但是,能不能解开这个封印,就看你的造化和缘分了。”

说完,他绕到我身后。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屋内的烛光全暗。他念动咒语,我的周身忽然出现蓝色的光。然后在我不明所以的

情况下,感觉体内呼之欲出的燥热。那种热,让我犹如焚烧着地狱炼火,如果我能够叫出声,我一定是在发狂地嘶吼着。

直到我失去了知觉。

我睁眼的时候,一片漆黑。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么。”

我喊道。

……

……

不对!!!“我为什么可以出声了???”我大叫了一声,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第一次,难

道我的封印解开了!

环顾四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下意识往前走,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但是我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我告诉自己,我能出声了。

忽然听见耳畔传来音乐。那音乐的旋律不熟悉,但是调子却异常清晰,是我在炎渎山酒馆之中听见的那种,悠长,邪魅,又引人

入胜的调子。我觉得我走得越往前,便越清晰。

然后我的眼前刷一下亮了,我惊呆了。

在我的眼前,是忽然出现的大片的彼岸花。那些火红艳丽的花朵,犹如火焰一般,向着天空伸出绝望地臂膀。那悠长的歌声,带

着鬼魅磁性的声音,从彼岸缓缓飘来。

彼岸花,曼珠沙华,悲伤的回忆。

刹璎的眼睛,刹璎的人。

我站在那里,看着黑暗之中,发着红光,鲜血一般的刺痛我的双眼。却又逼的你继续,继续看下去。中了毒,沉寂其中,无法自

拔。

终于,恍惚中,我听见空气中在唱的歌。

他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我听着这歌,又觉得眼前一黑。

我一下弹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床榻之上。周围围着的人显然被我吓了一大跳,个个眼睛瞪得跟牛一样看着我,当然,其

中也不乏淡定的,比如那眼睛瞪不大的跟个狐狸似的斐似雪。

陈又然说:“你,没事吧?”

我摇头,想开口说话,发现我一瞬间又说不出话来了。不对呀!为什么呀!我刚刚明明能说话了啊!!!!

我急忙转眼看燕时,燕时看着我。表情有些怪异。然后我发现,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也有些不对头。燕时说:“你真的……”后面

的话他顿了顿,那原本面目上嚣张的表情全然不在了。

然后他挥挥手:“你们同他说吧。”

说完便转身出门。

斐似雪和陈又然面面相觑,我摇了摇陈又然的手,陈又然说:“……小卿,你睡了两天。”

我点点头,我感觉我睡了很久,而且做了个怪异的梦。我把这些事情写下来给他们看,斐似雪说:“你看见了这些?……”

我无法形容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太过特别了。陈又然说:“小哑巴,你可以听完这个事实么。”

我当然点头,我现在就要一个事实。他说:“好……刚才燕时同我们说了,他在给你解开封印的时候,发现你……你的灵魂,是

被自己封印的。”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开玩笑吧,我自己封印?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啊。陈又然继续说:“你……你肯定不是自己在这一世封印的,

在你转世之前,就已经把它们封存起来了……”

……然后呢,我等着他们说下去。

“……我们听见这个,还真有点怀疑……你是烙翼……”

我的心停了半拍,烙翼!刹璎最爱的,烙翼,是那个烙翼?!

陈又然大概读出了我脸上的兴奋,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但是……你不可能是,因为上次燕时先生也说了,他已经魂飞

魄散了……纵使他想轮回,也不可能了。所以……我们觉得,你一定是刹璎和烙翼之间的什么人,你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事情,封

印了自己的记忆和灵魂,轮回转世,过凡人的生活……”

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十二章

我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自己的灵魂,甚至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想自己说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只能我自己去解开。

如何解开,我不知道。

我仰躺在床上,耳畔又响起了那时候的歌声,而且,在我在炎渎山的时候,刹璎曾来过我的房间。

我坐起来,在昏暗的屋子里。陈又然和斐似雪太累了,都已经回房休息去了。燕时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管不到我。在这个

屋子里,我忽然发现,刹璎可能是无处不在的,在我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

我的确很想见他,我很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就如他所言,我们之间有三年,但是我们可能远远不止那三年。

还有,为何烙翼会魂飞魄散。

为何他把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拾起,惟独少了关于烙翼的那部分。好像,是刻意一样,是可以去回避他,还是去回避自己。

那些,我都不得而知。

我从屋子里出去。发现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很顺利出了大门,也没有人阻拦。大概就是我心中想得太客气的缘故。

走出大门,看到那夜晚满是雾气的门前,如今的景象,原来是一片树林,但是那树极怪,树叶居然是黑色的,还有浓稠的黑色汁

水流出。远看就如遭遇了大火的枯木林一般,我暗想还是夜里迷迷蒙蒙来得美,快步走出了那里。

出去之后,还是炎渎山那个安静的小镇子。早晨的景象依旧如此,有魔,有人,他们在像平时的任何一个小镇的景象,叫卖的,

清扫的,互相问候的。即使对方是个神情狰狞的人,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我看着他们,也用自己的钱买了些吃的东西。这里的饼有特殊的香味,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舌头上有咸咸的酥麻的感觉,我

总结出一条,魔界的东西,就是像种毒药一般,一吃,即使不喜欢,也会上瘾。

吃了两个,实在是逼迫自己不许再吃,然后坐在路边看着来回的人,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炎渎山是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处,那

么,那个交界的地方,一定是可以通行的。是怎么通行,如何过去?如果我去了魔界……我去了魔界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我

想知道的真相。

对啊,真相,我想知道真相,但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都是我前世的事情了啊。如此遥远,现下我是何卿,一个不会讲话,却运气不错的,起码有个少爷命的人,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别让我转世成什么猪啊狗啊的,已经对我是很大的恩赐了。

嗯,很大的恩赐。

我抓了抓头发,我还是……我还是不甘心想知道啊啊啊!!

抬头看看太阳,发现好像出来的时间太多了。还好我记性不错,寻着我来的路一路走。又到了那片阴森的枯树林。但在我还未进

去的时候,胸口忽然震了一下,然后,一种异样的压抑感袭遍我全身。

其实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就有。只要稍微懂点法术的人,都会对魔的存在有些敏感,但,这样强烈的感觉,上一次,

是在云海门,被刹璎袭击的那一次。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并不是有魔存在就有,而是魔的杀气,我之所以会感觉这样强烈,那一定是因为,这只魔,他的周

身遍布着杀气。

这一刻我只知道,这感觉不对。在这里眺望,什么都看不到。我加快了脚步飞奔,穿过树林,就看见那大门口。

我一下停住了脚。

很多全身上下裹得掩饰的人,都躺倒在地上,血贱得到处都是,在那大门之上,暗黑色的血还未干涸,顺着门栏往下淌下。我愣

愣看着那里,几乎要晕过去。

是谁干的……

陈又然!陈又然!

我想到这里,拼命往门里跑,脚忽然被尸体绊了一下。我低眼,看见那尸体睁大的,难以置信的眼。一瞬间,时光倒流,想到云

海门的那个晚上。

漫山的尸体,都是这个表情,难以置信,死不瞑目。或许连凶手的脸都没有看见,就这样死去了。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我下

意识闭气,继续往里面走。走到那个夜晚满是雾气的屋子中,忽然听见脚步声。

我定了定神,就看见迎面跑来的两个人,一白一紫。陈又然在前面,身上有斑驳的血迹,头发凌乱,足下一双墨梅靴,红色的血

迹在靴子上,就真如血梅一般。他的身后是斐似雪,斐似雪的身上也有血,不知道那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看见他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有些失神,陈又然却已经看见了我,大叫一声“小卿!”,一下扑到我的身上。

他抓住我的胳膊喘气:“你去哪里了?真是吓死我们了。”然后转眼看身后,“还好你不在……哈……哈……”他拼命喘气,仿

佛是刚从地狱挣扎出来,脸上是汗,脸色惨白。

我刚想问怎么了,看见斐似雪甩开他的手,就又要往里面走。

陈又然“啧”了一声,一把拉住他:“喂!”

“让我进去!”斐似雪的声音难得提高了一些,“那混蛋就在里面!”

“不行!”陈又然皱起眉头,然后拉住我的手,“走,你们都跟我走。”

不由分说拉着我们,我用力一甩开,他惊讶地看着我:“……你……”连斐似雪都有些惊讶。其实,刚才斐似雪的话,我就知道

发生了什么。

我转眼,看见大宅上空微微泛着红光的天空。

“小哑巴,他和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了。”陈又然说,“如果上次还能同他势均力敌的话,那么这一次,我们三个加起

来也未必打得过他。”

……他在里面,我心中只剩下这几个字。

你果然每次会在我最想见你的时候出现。

不管身后陈又然的叫吼声,我拼命往里面跑,对,你可以在郊外见我,你可以在黑暗中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为什么我们之间那薄

薄一层窗纸,都没有办法捅破?一定可以,我相信我们之间还有感情,我一定可以在你身上,找到那些真相。

等我。

我循着感觉过去,没过几步,便听见轰鸣的的响声。我忽然意识到,燕时和刹璎在打斗。果然,等我进去之后,发现一道耀眼的

红光。我向后退了两步,念咒,在周身设起防护结界。

在耀眼的光芒下,我还是看见空中停留着两个人,如履平地一般怒视着彼此。好吧,其实怒视的只有燕时,刹璎还是被层叠的黑

色包住,长长的披风无风自起。仿佛撕裂出的披风下摆在空中,像千军万马扑面而来的修罗厉鬼,周身笼罩的黑暗之气,让人望

而却步。

似乎注意到了我,黑色披风后的人冷冷扫过这里。那赤红色的眼眸,在一片黑色中,无法忽视,快要刺痛我的眼睛。我咬咬牙,

指指我自己,用嘴型说:我有话同你讲。

燕时转过头来看我:“你怎么在这里!快出去!”

我摇头,我指指刹璎,燕时干脆从上面对我施展法术,一道惊雷劈下来,就在我的脚边炸开,他还吼着:“滚!快滚!我不管你

们干什么!现在是老子和他的恩怨!”

我盯着他看,对他做嘴型,他不看,大吼一声。

不行,不能这样。

我脑子一空,“咚”一声跪到地上。

这一个动作,果然他们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我,后面的斐似雪和陈又然也来了,看见我跪在地上,陈又然上来拉我,我摇头

。陈又然对着上面的两个人吼:“到底怎么了!怎么又跪上了?!”

陈又然这几天真是把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做作样给破坏得一塌糊涂,但是我没工夫思考什么,我对着刹璎的方向,指指自己,再比

了个个手指,想告诉他,我只问一句话。

“刹璎。”陈又然说,“下来,你不下来,我们三打一。”

空中的人睁着他冷傲的眼,似乎不为他的话所动。但是他看向了我,说:“你现在叫什么。”

……?现在?

他继续说:“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对我做这口型,你嗓子是哑的么。”

我还是呆愣地看着他,声音和刹璎有些不同,但是这是……他失忆了么,为什么这样说。

“……真可悲,转世之后就这样了啊。”

他只露出两只眼睛,但我感觉他的表情分明是在冷笑。

但是,他知道我转世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一定也知道我曾经是谁。我刚想站起来,他忽然瞬移到我的面前,一下抬起我的下巴

,被迫我和他四目相对。我看见了他的眼睛,那近在咫尺的彼岸花,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我屏住呼吸,他把脸上的面罩扯下来,露出他的脸。……那的确是刹璎的脸。我想了无数遍的脸,但是为什么,总觉得不一样。

“……看在我们曾经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今日放过你。但是不保证,下次也会放过。这个世界,等我的功力恢复了,早晚都是我

的。”他抬眼,看向陈又然,“又见面了,上次的警告记住了否?”

陈又然勾嘴一笑,“魔王殿下,这次可是你自己找到这里来的,我们没有找你。”

“因为我在这里闻到了讨厌的味道。”他眼里没有表情。继续道,“我们继续斗也没意思,我也感觉我要找的已经消失了,那么

,后会有期。”

“等!……”

他已经在原地消失了。留下几乎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我们四人。看着那平地上的黑烟,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心,一直窜到头

顶。

第二十三章

我回到那个客房。觉得有点累。换去了脏掉的衣服。过不多时,有人敲门,然后推门进来。

陈又然也换去了身上满是血渍的衣服,头发披散下来,有淡淡的清香,大约是刚沐浴过。我以为他是叫我去沐浴,但是他忽然递

给我他手上的那块玉,我想起来,那是和那个青龙通信的东西。

我有些愕然看着他,他说:“刚才青龙和我说,他们在离这里西北边二百里地的地方,寻到了魔王的踪迹。”

我点点头,原来他们也来这里了啊。

“小哑巴。”陈又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我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手中把玩着玉佩,低声说:“这一次,我见到刹璎,我觉得我每一次见到的感觉都不同,即使有几次

,我是在远处看的。但是,我似乎隐隐约约觉得,总有什么地方是奇怪的。”

听他的话之后,我也忽然想起来,我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的确也有这样的感觉。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好吧确切

地说他的脸我是没看见,但是那双眼,有着艳丽颜色的眼,虽然那之中,依然张扬着那朵致命而悲伤的花。只是,就是有不同。

不同在哪里。

是那之中,冰冷的感情么,对我的,那陈又然,为什么也可以感觉到。

感觉到陈又然的手在触碰我的脸,我抬眼,看着他。他额前几缕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眼,另一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感情。

陈又然也真是,为了我,卷入着莫名其妙的事情之中。

我覆上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磨蹭了一下。他特有的温度,淡淡的触感,我这样想,如果刹璎不在,说不定,我会喜欢上他。就

算不是这样,我也愿意待在他身边,过上一辈子。那也不错。

但是可惜,我现在心中,似乎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小哑巴。”陈又然说,“我和你说一句,你现在还是太小了(你也不大,我心中想),若现在就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今后怎么

办呢。大千世界,新鲜的事情有许多,你只是太在意自己的第一次而已。”

我抿了抿嘴,觉得,大概就是如此,我只是太在意。但是又不得不在意。

他抬起我的头,让我看他:“更何况他是男人,又是魔王,你觉得,即使他回心转意,你们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吗?”

我刚张嘴,他堵住:“好吧,好吧,我承认,你们或许前面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瓜葛,但是,现在你是何卿,或许你前世,和他,

和……烙翼,有关系,但是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吗?现在,难道不好么……”

我怔怔看着他,他放开堵住我嘴的手,陈又然这么认真和我说话,我好不习惯,但看他语重心长的样子,又觉得不听对不起他。

我撇撇嘴,点点头。他用力一按我的头:“懂什么了就瞎点!”

我被他按得不爽,一把挥开他的手,他又按住我。我们就开始在屋子里打来打去,滚来滚去,最后打得衣服都被扒得乱七八糟,

才罢手。喘着气看着对方,看他被我弄得凌乱的衣服,刚沐浴完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那本来就风流女气,玲珑小巧的脸,微微

红着看着我。

我也不知不觉被他看得脸红,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拉拉衣服。

他轻咳一声,然后自己也拉了下衣服说道:“你好去沐浴了啊,一股子血腥气。”

我拼命点头,他便起身出去了。看看他耳根也是红的。

我和他打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这一次,是为什么。两个人好像都变得有些奇怪。

果然我们以后,都无法像从前一样,过着打打闹闹的生活了么。成长中,必然会出现一条裂缝,直到两岸的我们越来越远。这样

想着,是不是太过严重了。但是之后的事情,完全让我改变了一些看法。

那是第二日傍晚的时候。

我刚从镇子上兜上了一大圈,摇摇晃晃回来。燕时自从昨天事情之后,就一直不见了,陈又然说他要去追魔王,那人脾气一向十

分奇怪,说走便走,这个宅子里便一个人也不剩了,该死的死该走的走,我们便不知廉耻地住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大门口,那血迹还没被擦掉,凝固成暗暗的红色,走进了,都错觉会有血腥气。我见过的杀人场面不多,每

每回想,胃里便会翻江倒海的。

走进去之后,整个院子都是寂静的。我沿着走廊走,走了一会,便看见斐似雪那紫色的身影闪了过去。

我有些好奇,走到那拐角的地方,便看见层叠的树枝,翠绿地在我眼前,斐似雪刚才扒开这里,往里面走去。

我更加奇怪,这屋里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为什么他会往这种地方走。我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影往过去,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陈又然!

陈又然在斐似雪的旁边,他们面对面站着。

然后他们的声音传过来。

“……又然。”斐似雪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何卿的事情,我能说的已经全然同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在此刻听得异常柔软,不似从前的冷清。

“……我真的很想想帮他。”陈又然说,“他自小便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本不必这样。”斐似雪头侧了侧,“你也知道,他心中,现在也只能装着刹璎,你又何必呢。墨靴客,你的大好前途,不能

这样毁在他的身上不是么。”

“斐大哥。”陈又然背过身去,“我知道,我心中都有数。”

沉默许久,忽然,斐似雪绕到他的身后。然后,我看见了这样一幕。

他纤细苍白的手臂忽然一下环住了陈又然的身体,陈又然一僵,没有回头,愣愣地问:“你……这是……”

“若你眼中只能看见他一个身影,我不许。”斐似雪的脸贴着他的背脊,“说没感觉那是假的吧,只是,他对你太重要,而我又

是个半路杀出的人罢了。”

我听着他莫名的话,也在原地,觉得自己的脸僵得都无法做别的表情,尽量不去触碰那枝叶被他们发现,也告诉自己此时不应该

听下去,但是,我还是挪不动脚,并且觉得心中有奇怪的感觉。

“每次想起,你对他的事情如此上心,我都觉得十分难过。”斐似雪类似叹息的声音,“我弄不懂,人类的感情不应该是有就说

出来的么,你对他有,你却不敢,你现在不敢,我敢。我只是要你不要眼中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斐……大哥。”陈又然双手,轻轻拉住了抱住自己的臂膀,声音有些轻,看不见表情,“你同样也是我重要的人,但是,我现

在不能。”他转过身子去,“何卿对刹璎的感情,我更多是同情,说我嫉妒么,好像也没有。而我对何卿的感情,已经连自己都

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了。而我对你……”他顿了顿,才看清他在无奈地笑,“对你,我可能无法有别的感情了吧。但你,一定是

我重要的人。”

斐似雪眨眨细长的眼,嘴角一勾,放开了自己的手。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他只说:“我知道了,我以后若知道什么,也一定会

告诉你们的。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魔王。”

说完便转身向我的方向走来,我吓了一跳,赶忙往一边一跨,就听见后面的声音,是陈又然的:“对不起。”

“嘻……”斐似雪笑得也出了声。

我逃得快,进了房间关上门,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斐似雪和陈又然,他们刚才苦笑的表情和伤感的话语还萦绕在我耳边。我想起

两人今日说话的方式,都失去了往日那样的冷静,原来在感情面前,人总是会不冷静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想起陈又然。从小,他便在我身边,我一直把这一感情当做是理所当然,它默默伴随我生伴随我长,刻到我生

命轨迹之中,我便毫不怀疑它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陈又然似乎对我有别的感情,那种感情,如何出生,如何滋长,现在想来

,原来我一直把它当是习惯一样,现在,他的身边出现了斐似雪,我不知道斐似雪是不是恨着我,但是,我却可以在刚才的话语

之中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多久,后面便有人推门进来。陈又然看见我坐在地上,单手一把拎起我,说道:“什么时候了,不叫你

吃饭你就不会自己来么!”

我吐吐舌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尽管脸蛋是那么俊俏风流,但是却有男性宽阔的背脊,不知道斐似雪抱着他的时候,是

怎样的感觉。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

到了大堂,因为燕时已经走了,人去楼空,我们三个便随意找了点东西烧烧吃了。尽管那两人在我面前刻意表现得平常,但我总

觉得有奇怪的气流在我们之间游走着。

“吃菜。”陈又然往我碗里夹了一片鸡肉,我缩了缩脖子,视线不知为何瞟向了斐似雪,斐似雪没察觉到,还是察觉到了懒得理

我,反正端着碗极优雅地嚼着饭。

然后陈又然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眼斐似雪,筷子也夹了一块肉,往斐似雪的碗里一放:“你也……吃。别客气。”

斐似雪淡淡扫了他一眼,再看碗里的肉,“嗯”了一声,就往嘴里夹。

我看了眼陈又然,他表情好不自然,过了一会,他有动了一筷子,直接把菜往斐似雪的碗里夹,然后,自己低头吃饭。我们谁也

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陈又然看了眼斐似雪,又伸筷子,向往他碗里挑的时候,斐似雪说:“够了,我自己来。”

那冷冷的语气,我拿碗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种情况下,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又作祟了。看着陈又然,想看他怎么办。不过后来,这顿饭就在这么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我们便要启程,陈又然说,没办法了,回武当。

第二十四章

回武当去。

那是陈又然和我们在无奈之下,最后的一个办法。他说,现在要回去禀报师父,再从长计议。我觉得有理,斐似雪似乎也不反对

,那就这般定了下来。

算来,我们的旅途是春天开始的。前前后后,那么些月。

等我们到了武当,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都是懂法术的人,自然也就快了些,那时已经是盛夏了。

印象中,我也听过别人说起武当。修道的地方,总是雾气弥漫,有些仙境般的感觉。到了这里,我也的确这么感觉到了。在武当

山的脚下,我依然看见那雄伟矗立的牌坊,上面用浑厚的字体写着“武当”二字。

我们沿着山道上山,先前的路还好走,我们三个几步就登了上去,越到顶上,那路就越难走,有些路几乎是垂直于地面的。然而

,越到顶上,那雾气便越浓,走到一个断崖,前面垂下了几根铁锁链,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往上是要爬铁索的,然而浓浓

的雾气,根本没办法看到到底是多高,可能能见度,就是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好在我们都会法术,一般,危险也不会太大。

“没办法。”陈又然说,“这个路走得最快了,不如咱们三个比比谁会先到顶端,如何?”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拍了拍手,陈又然转向斐似雪,斐似雪吐了口气,纤长的手指握住铁索,脚一蹬,便吊到了锁链之上。

陈又然也双手握住铁索,两只脚一跳,踏到几近垂直的崖上。我一看,也和他一样,握住往上跳。我说了我从小上蹿下跳惯了,

攀爬这种事情,谁能活络得过我,便也顾不得旁边的人,一个劲地往上爬。

前后我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已经爬到了最顶上。在我达到的一瞬间,从山顶往脚下看,脚下云雾缭绕的地方,真犹如仙境

一般。远方还可以看见层叠参差的山,浓浓淡淡,转眼,看见陈又然已经在自己的身后,白衣飘然,黑发像在白宣上化开的墨,

隐隐约约间,还能看见脚上白靴,淡色墨梅的痕迹。

之后,斐似雪也上来了。他轻巧地一跃,像猫一般就到了顶上。斐似雪比我们俩都大,但比我们都要矮一些,身体纤细又小巧,

背面看,真的像个姑娘一样。

陈又然打开他的扇子,对我微微笑道:“我赢了,下了山,小卿和斐大哥都得请我吃饭。”

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看到没。斐似雪干脆不理他,径直朝后走去。

又是跳在我们眼前的,通向上方的路,但是陈又然说:“穿过这里,我们便能到正门了。”

这便是武当么。造就陈又然这妖孽的地方。

和山下一样,有一个巨大的牌坊,门口多了两个白衣的弟子。他们发冠高束,衣物和陈又然一样的一尘不染,腰间佩剑,见了我

们走在最前头的陈又然,刚想拦下,眼神似乎撇到了他的脚,一个弟子嘴大大张开,抱拳叫道:“大,大师兄!”

“嗯。”陈又然一笑,我又全身一冷,这家伙做作本性又来了又来了,“我回来了,带了两个朋友,来拜见师傅。”

两个弟子又同他说了两句话,便恭敬地让了道出来。我们三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那里面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长安的大街也

干净,但这里的干净是让人心也觉得舒心的干净,周围的建筑是暗红色的,在我们的正前方向,便是那大殿。

陈又然停了停脚,对我和斐似雪说:“我先进去一下,等下再来叫你们。”

我点点头,他便转身走开。

我和斐似雪站在门口,彼此望望,笑笑,也没别的话。

斐似雪当然不知道,那天我看见的事情。所以我也尽量装作无事,过了一会,他开口:“何卿,你若是能解开封印,发现自己其

实是刹璎的敌人,你会怎样?”

我愣了愣,转头看他,他说:“我只是打比方。你别急。”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我表情,大概猜出了几分,叹口气道:“别把我话当真,我想,也没那么严重。

我拉过他的手,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摇头:“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答应又然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又不易察觉的一丝伤感闪过。

说着话,陈又然便出来了。他对我说:“我师父想见你。”我指指自己,他点头,拉过我的胳膊,然后对斐似雪说:“斐大哥,

你还是先在这里等等,处理好何卿的事情,我们便来找你。”

斐似雪看着他点点头。也没什么表情。

我跟着陈又然进了大殿,进去之后。便惊讶到我了,虽然从里面看,那也是个十分气势的大厅,但对于我想象中的,也太过朴素

了。正前方是道家祖师爷的画像,下面是两把红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大殿很大,一看就可以容纳下许多的弟子。

而我现下,正前方的地方,背对着我站着一个白发及腰的老者。他也一身白衣,看那白发的程度,应该已经年过花甲,但他的背

脊却十分挺拔,活如正直壮年的模样。他的白衣之后,有一条很长的下摆,拖地足有半米,到最尾端很大,上面是一个黑白太极

图。

他缓缓转身,露出他慈眉善目的脸。我只是没想到,他爬满皱纹的脸上,居然有如此清亮的一双眼。看见我,冲我微微一笑:“

然儿,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吗?”

陈又然点头,让我上前,我上去跪下,被他一把掺起:“不必,不必。”

陈又然又把我给压下去:“给我清度师父行个礼怎么了。快,小卿,给师父磕个头。”

我知道他敬重自己的师父,我亦然。便也毫无怨言地咚咚咚三个响头。老道士的白眉都舒展开来,便扶起我边说:“好好好,然

儿在的时候,便告诉贫道他有个乖巧的弟弟。今日见来,果真是可爱,贫道很喜欢。两个都是好孩子。”

他说:“然而,你说的,便是他么?”

陈又然说:“是,我希望师父能帮忙想想办法。”

“哎。”清度叹了口气,“不是为师不想帮,但这次,的确是无能为力啊。”

“怎么会。”陈又然说,“师父您一向厉害,帮着看看,或许有办法。”

“然儿,何公子。”清度对我们笑笑,“有些事情,也不是贫道所能涉及的能力范围。所谓缘分,缘分,本就是天定的。更何况

,这已然不是缘分,是羁绊。魔王刹璎,何卿……”他看向陈又然,“甚至,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表象,你们

本来都是被封印的人,只是在等待着人为你们解放。”

我愣愣看着清度,反复咀嚼他的话。陈又然显然也为这番话有些吃惊,说道:“师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度好像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又说了起来:“然儿,为师让你去调查魔王的事情,就是害怕事情走到今日的这一步。

如果人界,和魔界的平衡被打乱,两边交战,谁胜谁负,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但是魔王,显然已经先我们一步行动了。”

他背过身去:“贫道想过,我们虽然都深知这个道理,却也不能对魔王现在的行为坐视不理。他已经灭去了云海门,据我所知,

在他沿途经过的地方,也出现了小规模的杀戮。这样下去,交战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我们若是先一步,杀了魔王呢?”陈又然忽然说。

不行!

如果魔界一日无主,那那次血洗长安的事情,怕又是要出现。清度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打断他:“不可这么冒然,杀了他又如

何,魔界无主,那暴乱更是恐怖。”

“然儿,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弟,贫道希望你能抓住魔王,逼魔界不再进攻人界,不再制造杀戮,继续和平共处,眼下,这是唯

一的方法了。”清度说,“为了天下苍生,这么重的担子担在你一个二十岁的,还稚嫩的孩子身上,显然是有些重了。但我知道

,你们终是不平凡的人,也只有你们,可以去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他顿了顿:“……然儿,可愿意?”

“……”陈又然沉默了一下,举起手抱拳,“当然愿意,为了天下苍生,陈又然就是死,也是愿意的。”

清度的眼眯了起来,说道:“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他转向我:“至于何公子的嗓子,我只能说,这是缘分,要解开的时候,自然是会解开的。”

又聊了一会,清度说时间不早,同他一起和其他弟子用晚饭。陈又然说还有一位朋友在门外,清度说,还有一些时间,你们四处

走走好了。

我和陈又然到了门外,却没有看见斐似雪的身影。陈又然说,大约是去茅房了吧,武当那么大,来来去去也有些时候了。

趁着这个间隙,他突然对我说:“师父让我去抓魔王。你怎么看?”

我被他的问题一吓,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叹口气说:“小哑巴,我答应是答应了师父,但是,若是让你痛苦了,我就一定不会去做。”

……他又是想怎样……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许的感动,和恐慌。陈又然又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还不能同你说

,但是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十分重要的人,无论任何都不能拆散我们,我也要用我的全力,不让你痛苦。其实看上去你大大

咧咧的,从小到大,还不是脆弱的不行,很多次,如果没有我,大概也没有现在的你了,现在,以后,我也都会像以前那样保护

你的。”

我抿嘴笑了一下,便轻轻靠到他的肩膀上面。陈又然很温暖,那就是哥哥的感觉,至于他说我不坚强什么的,我才不会承认。突

然,我感觉到他肩膀一僵,我一愣,从他身上起来,看见他看向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见我们不远处的斐似雪,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我们。

“雪……”陈又然低声叫了一句,斐似雪这次真的没有继续装冷静,他一声不吭,转身便走。陈又然看了我一眼,就忽然头也不

回地追向他去。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我独自一人走开,晚饭我也没去,陈又然也没来找我。我就一直沿着上山的路走,来到了那处要用铁索爬的断崖的地方,坐了下

来。

心中,是无比的空落,没来由的觉得孤独。我把腿抬起来,让头埋在上面。我闻到自己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清香气息。闭上眼,

黑暗的地方,又有许许多多的彼岸花在开放。陈又然即使对我说了那么多,但是,他心中,也一定有斐似雪的位置,不错,他只

是没有察觉到而已,而我呢。我这么用力,用力去寻找的,究竟是想找到什么结果呢。

忽然有人在拍我的背,我抬头,以为是陈又然,转过身去,却对上了一双眼。一只艳红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竟然散发着淡

淡的光芒,我惊讶地忘记而来呼吸,许久,那把自己包裹的掩饰的人,伸出一只手,扯下自己脸上的布,白皙光滑的脸,上面高

耸的鼻梁,拥有一只美丽神秘的眼,重要的是,那让人看一眼,便无法拔去的脸。

他扯下面罩之后,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感觉一片黑暗,然后,他炙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刹璎……你,在吻我……

我想推开,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手放上他胸口的时候,他忽然一把用力圈我入怀我的胸口便紧紧贴住了他的胸口。那

绵绵不绝的心跳声,仿佛都要震穿我的胸膛。

第二十五章

刹璎就这么抱着我,很用力很用力点地在吻我。他在我口中肆意游走的舌头,几乎要夺去我全部的力气。过了一会,他才放开了

我。

我在他的怀里,却不敢抬眼看他,直到他贴近我的耳朵,听见他的声音:“……我……小卿……”

我好想你,我顾不得这到底是不是梦境,我顾不得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甚至顾不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我一把抱住他,

手紧紧掐着他的背脊。他的鼻子贴在我的耳边,沉重的呼吸声,我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蹭着,害怕他忽然就这么走掉。我有很多

话要和你说,刹璎。我真的有很多。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舔舐我的耳朵,我全身一抖,一种异样的感觉徒然升起。轻轻放了一点手,他的吻便从耳朵,一直游走到我

的脸上,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颊之上。

天色越来越暗,我几乎都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摸索着,到了他的唇。然后,我又印了上去。

他的手摸索到我的衣服,把腰带抽走,拉开我的上衣,手伸了进去。

我低低喘了一声,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手握住了我已经昂头的东西,套弄起来。我离开他的唇,抱着他的脖子低低喘息,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是刹璎的身体,我

们曾经一直互相拥吻着入睡时候的情景,那些甜蜜从下方一直传到我的头顶,是刹璎,是我的刹璎。但是我却能感觉,是如此地

不同。

过了一会,我便释放了出来。

喘了一会,他又开始吻我。这一次,他把我整个身子抱起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忽然拉下我裤子,一下冲入我身体。我

惊得大喘起来,那一下的疼痛感让我难受得几近抓狂,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他紧紧抱着我的身体,然后,一下一下地撞

击我。

那明明是难受得让人想死的撞击,却愈加催生出奇妙的快感,而后,他落在我嘴上,脸上的亲吻中,我分明这样感受到了,那并

不是单纯的爱恋。

然后,在他模糊地说话声,我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

“小卿……小卿……”

那是比任何,都要绝望的感情。

很多年后,我回忆起那一天的晚上,在渐暗的天空之下,我们忽然相拥。在武当傍晚,脚下云海变幻出斑斓的颜色,但是天色越

来越黯淡,我们身上的温度就愈发地高,心,也愈发地绝望。不错,那种感情应当叫绝望,是我当时就感觉到的,我无法出声,

抓住他背脊的时候,只想着他不要离开,再进来,再深入,不要走,哪怕把我在那一刻弄死,我都是他的,其他的事情,都是无

关紧要的。

而他似乎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开始只叫我的名字,然后吻我,吻到我们两个最后喘一口气,都要满头大汗。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便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因为可能此刻我们比谁都清楚。

“小卿……啊……快点。”他喘着气说,“你现在是我的,你现在是我的……”

我一直都是你的。我伏在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声,是你一直都不是我的而已。

“……我好想你。”

我用力搂住他的背脊,在他的胸膛上拼命点头。我也想你。都快疯掉了。拼命忍住泪水,自己把自己的嘴唇都快要咬破,却更加

期望,这样热烈而绝望的感情,能够在我们彼此的身上,心中,被释放出来。哪怕……

“我以后再也无法拥抱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他贴着我的耳朵,那声音缓缓进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忽而出现了,那日看见

的花,和彼岸传来的歌声。魔界的什么都让人着魔,就算不喜欢,也会拼命想要得到,何况是喜欢了的。中了刹璎的毒,身心都

会为之溃烂,却也心甘情愿。

我咬住他的肩膀,再一次释放出来,终于觉得精疲力竭了。但是我用了最后一点的力气,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我还有有话要问。

我的脑子这一刻无比的清醒,因为我知道,他这一次出现在这里,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了。

“小卿。”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沉闷,“如果我现在说,我好想你,是不是会太迟。”

我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乌黑的头发,在黑夜中,居然有淡淡红色的光泽,感受到他尖尖的下巴枕着我的肩膀,太怀念了,这

种感觉,但我还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陷入,一旦陷入这个泥沼,深了,就拔不出。

其实,无所谓吧,我早就拔不出了。

我想起我该做的事情,把他推开,掰开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写字。我写,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他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是默认么。

我多么希望得到的答案是,那人不是我,或者,是我着魔了。我都可以在自己的心中,这样原谅他一下。

他叹口气,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记得我在溪边和你说的话么。”

哪一句?

“……不是你眼睛看见的,不要信。”

我怔怔看着他,其实,是看着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那眼真的十分艳丽明亮。

以至于,我还是忘记问,他说这话的意义。

他握了下拳头,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最后,把我从他的怀中抱了出来。

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转头,我又拿起他的手,在他手上写:他们说,我无法出声,是被封印。

他微微张嘴。

我的前世,就认识你,和烙翼。

他更加惊讶。

我微微吸一口气,继续写,是不是我也可以走入你们的故事?

他缩回手,摇了摇头:“不,不是。不应该的。”

“小卿。”他扶正我,“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事情,封印也好,前世也罢,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现在,此时,此刻,不要再插手

我的任何一件事情。那是我的,和烙翼的事情。”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酸涩泛了上来。我和烙翼的事情,说得真够天真,连我伸一根手指头进去,都觉得是多余。我站起来,整理下衣服,好了,够了

,刚才就当是个梦吧,而且,如此绝望而刻骨的梦,我真的不想再做第二次了。他也站了起来,比我高的头,眼睛垂下来看我。

那眼神里还是有温柔,别骗人了,刹璎,我们终究要是在不同路上走的人,也许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插手,这个故事里若是多了

一个我,那还会完美吗。

至少对于你和他是如此。

我决定走了,很累了啊。

我掰过他的手,在上面写,下次再见面,我会抓住你。

他看着,我继续写,你杀了太多人,十条命也还不来。你应该更加比我懂得平衡的道理。

他说话,像叹息:“……我说了,你不要插手了好么。这不是你能想象,和你能阻止的事情,这是连我都无能为力的事情。”说

完“哈哈”干笑了两声,“眼看着毁灭,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事情,你能想象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脑子里很乱,不明所以的话总是一个接一个人对我说着,弄到最后,我都不明白起来,我究竟是要干什么

,去做什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真的累了,不想纠缠了,我好想看见陈又然,陈又然快点把我带走吧。我不想看见刹璎了啊我不想了啊……

求你了……啊……刹璎。已经够了啊……

他把他长长的披风整好,继续遮住了他的脸颊,只露出那两只眼睛。转身,似乎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要交代什么了,他还要去

找他的记忆,他的爱人,我呢,就当这次没有见到他,继续过我不明所以的日子。

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生活到底是有什么意义。

他的背对着我,我伸出手,抚摸他的背脊。他的背脊一僵,我的手在上面写起字来。

那是我最后想对你说的话,没有答案也没关系。

“你抱我的时候,说想我,可是真的吗?”

他没有动,站在原地,我强忍不去抱他的冲动,拿回手,转身想走。

没有答案也没关系。

“是真的,我想,我还是喜欢的你。但是……”

够了,够了,可以了。

我真的,不想再哭了。

一个人,有了犹豫的东西,就注定无法强大。

我回到自己的床上,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之后没有清理。我好难受,又不想动。过了一会,有人进来,走到我的床边。

我转身,忽然一记重拳。还没等我反应,就眼冒金星。我蹭地坐起来,他娘的,谁大半夜地袭击老子。却看见点着灯的陈又然,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我的火一下就灭了,他放下灯到床头。

“晚上去哪里了,晚饭都不吃。”他口气淡淡的。

我摇头。躺下去,想告诉他累了,别来烦我。

“我是你哥。”陈又然说,“所以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瞒不过我。”

他难道都知道了?

“起来,自己清理,还是我帮你?”他问。

我的脸一下子都红了,连忙拉过被子蒙住自己头,却被他一把拉下来:“何卿,如果难受的话,没必要一个人在这里哭。”

我没有哭,我哪里有哭。只是觉得,那些从我眼睛里流出的灼热的液体,它是我最后能贴着脸颊,脖颈,流到我身体外的温暖。

陈又然在背后轻轻环住我,叹口气:“好了。”

过了半晌,他在我耳边说:“我……和斐似雪在一起了。”

我愣了愣,其实也不意外。便点点头。他倒是有些吃惊:“你怎么那么冷静?”

我握住他环住我的手,在上面写:“早就知道。”

“是么……”他叹口气,“别人说,有了牵挂和犹豫的东西,就无法强大,所以我陈又然,才一直无法真正强大起来吧。”然后

他问我,“你今晚和刹璎见面,是最后的诀别么。”

我没有答话。

他亦不再问了,过了一会说:“起来,去清理,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披了件衣服,和他一起向门外走去。我知道,在我离开,和刹璎在一起的这些时候里,他们一定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平静的夜晚啊,是不是因此,我们的命运轨迹,就会有些许的改变呢。

但我确定了一件事情。

我下次见到刹璎,就一定要抓住他。为全天下的人,讨回一个公道。无论是否有难言之隐,杀了人,便是不能原谅的,任谁都是

第二十六章

我决定好好生活。这应该也是刹璎给我作的决定。

第二天清晨,陈又然起得很早。他进来为我打好洗脸水,没有叫醒我。我其实醒着,看着他在我房间里轻手轻脚的样子。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陈又然去开门,我连忙闭上眼。

“他……”

“嘘……”

我听见斐似雪的声音,但是陈又然阻止了他出声。两个人到了房间里,没有再有别的话,我又偷偷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两个人背

对着我,晨光从窗中透了出来,柔和地洒满两个人的身子。我看见了斐似雪手中端的东西。大概是两份早饭。

我眯着眼,看见满世界的光。突然有些羡慕斐似雪,陈又然这样的男人,全天下打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吧。

现在才发现,如此贪恋他对自己的好,只是,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起身,他们转眼看我。“醒了啊。”陈又然说。我点点头,拉开被子下床。斐似雪看见我有些不自然,我当做没看见,也点点

头冲他微笑。陈又然说:“你先洗脸用早饭吧,我和他出去一会。”我点点头,自己伸手去拧毛巾。

他们俩人便出去了。

我刚把手浸没到水中,便感觉手一阵刺痛,我当是水太凉,抬手一看,却发现那红色的印记在我的手上,本来是淡红色,现在上

面居然渗出了类似血珠的东西。我一看,连忙用手背擦,但是,那完全擦不掉,他们就这样一点点渗透出来,让原来那一圈颜色

更加的红艳。

我仔细看了看,那图案十分诡异,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我隐隐相信,这个图案和我封印自己的声音和自己的记忆有很大一部分

的关系。那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想不出来。

忽然想起斐似雪的一句话,我也是魔,我并不是人。

这似乎就可以解释,为何我从小学习魔界的法术是如此容易,而陈又然总是学不会的原因。我如果天性如此,身体中流淌着魔的

血,那便解释得通了。

咬了几口馒头,觉得无味。窗外一阵鸟叫,我回头,看见雕花木窗之外的树杈之上,停留着几只小鸟。外面空气似乎不错,阳光

也充足。我便起身决定出去走走。

果然已经是夏日了。武当客房的后院之前,有一池的白莲。轻盈脱俗,惹人怜爱。我来到这里之时,便喜欢上了这些莲花。我也

不是爱花之人,这样的花,应该是斐似雪的最爱,洁白干净,又清冷。

但此刻的我却异常喜欢,想来,也是喜欢一个清静的氛围吧。像彼岸那种花,太过妖艳热烈,灼伤别人,亦让自己孤独。

为何又想起彼岸花啊。

我揉揉脑袋。继续向前走。

“小兄弟。”

我听见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错愕地回眼看,只见在庭院的一个石桌之前,坐着一个灰白发清瘦的道士。他的道袍是淡青色的,

和武当其他的道士一尘不染不同,更添几分亲近之感。他对着我招手“小兄弟小兄弟”的一直叫。

我走过去,见他眯着眼睛,指着书上一排字问道:“老啦,眼睛不好,帮我看看这些个字是怎么读?”

我指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摇手,他惊讶道:“小兄弟不会说话?”我点头,他有些惋惜地看着我:“真可惜了。”然后又对我

说:“那可否帮忙把这几个字挑写出来,我送去给别人帮我读?”我点头,他高兴起来,灰白色的双眉也舒展了一下,把笔沾上

墨汁递到我的面前:“真是麻烦了,这个,还有这个。”

说实话,真叫我读,我也是读不出那些字的。只能依样画葫芦地抄写下来,然后递与他,他笑道:“看你样子,笔记倒是清秀,

我在很多年前在长安也遇到过一个哑巴,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你们不会说话的,也往往让人惊异呢。”

我笑笑,他继续说:“那时候他还小,若现在见着,大概也和公子一般大了。”

我突然回味起他的前一句话,长安?长安我混的那么熟,有天赋的哑巴,长安城除了我一个那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哑巴,哪里

还来第二个?

我就在旁边一张纸上写,我也住长安。

他眨眨眼:“这到巧了!”

但是我在脑内如何搜索,也找不出有眼前这个灰白色胡子的老头样的人存在,他继续说:“公子可会法术?”

我点点头。他说:“那可记得在儿时,有个道士曾在长安城中卖过书。你拿出一本,随意一挥,便把地打了个大洞?”

我恍恍惚惚间仿佛想起有这么一出,然后再看眼前的人,那个道士的样子也显现在我眼前,恍然觉察到,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

过了仅仅八年,他的头发竟然已经斑白,而且苍老了那么多,难怪我认不出来。我指指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摸样,他也哈哈笑了

起来:“看来是记起老道了。”

在几年后遇到一个一面之缘的故人是件奇妙的事情,因为你会感叹,世事无常,在你依然变成这样的时候,他曾经看过当年的你

,你亦看过那时的他。那道士抖了抖道袍说道:“你果然就是我要寻的人,否则,现在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看来命运永远

是天定啊哈哈。”

我莫名。他在自言自语的东西,我听不太懂,但是他在怀中掏了一阵子,递与我一本黄皮封面的东西。我接过,看见上面写着《

毁泯术》。三个墨字。

“我说过,若我们有缘再见,我会把这个交给你,现在是兑现诺言之时了。”

他看着我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心中有疑问吧,不要紧,让老道慢慢同你讲。”

从何说起。

他抚摸着那本书的皮面,泛出黄色古旧的样子,似乎还可以闻到一些发霉的气味,说道:“记得当时我是如何和你说的么,这本

书,是一个魔人来到凡世的时候交给我的。他叫枯茧,曾经是魔王身边的一个侍从。”

他的目光放得很远:“我在炎渎山初遇的他,他来的时候啊,全身是血,我永远记得那个样子。披着黑色的披风,被撕得七零八

落,但是还是把手颤颤巍巍送到我的面前,就是这本书。”我低头看,书的一边,是有淡淡红色的印记。

他继续说:“他给我的时候说,不久的将来,人界一定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请一定要将它交给那个人,只有他能阻止魔王

,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否则,世界将回归混沌,黑暗,处处会开满冥世之花。

之后,他便消失了。

不久,我便在长安遇见了你,那时候,我刚刚从武当逃出来。”说道这里他笑了一下,“那时候气盛啊,如何会想到,从武当逃

出会发生如此大的事情。”

他握紧拳头:“那时候,如果我不因为师父的责罚而离开武当,师父也不会死于走火入魔,一把年纪了啊,还闹什么脾气。回来

之后啊,一切都晚了。只有这本书,让我觉得,我好像还是有事要做的。”

“我翻看过,自己是练习法术的,便也懂得一些,知道那时候给你,你也不可能习得,如果你真的是我要找的人,等以后,我们

也一定会相遇。”

他抬眼:“我是带罪之人,对师父的歉疚是永远赎不清的,但是,想到这些,又觉得自己生存是有些意义的。”他拍了我的肩膀

,“你,我想,你应该就是那个人。”

我怔怔看着他,他拿起我的手,端详了一会:“你的掌纹……”

我歪了歪头,他说:“没什么。”又问,“你想学么?”

《毁泯术》。我能相信他么,他没什么必要骗我。我看他说话时,眼神是包含复杂,愧疚,难过,和真诚。我也好像可以明白,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带罪之人,不敢穿洁白的道服,亦在短短时间,就花白了头发。

我心中慢慢消化起他的话,他拿起石桌上已经冷去的茶,喝了一口:“无妨,你慢慢想想吧。”他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

此时此刻,可能天下苍生的命,就会在你的手中。”

我在纸上写:“用这个,真的可以毁去魔王?”

他拈须:“魔王的实力,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个法术的实力,练成之时,也是不可估量的。还有一点。”他顿了顿,“他只能

伤害魔王。”

我愣住。

“想学么?”他最后问我,其实,语气是肯定的。我别无选择。

这一刻忽然感觉到,昨晚还在我的身边,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用力抱住我的男人,今日我居然在这里,被别人告诉,如何去杀

死他。

刹璎,这样对么。我别无选择了。

或许,我毁了你,你才会永远在我的身边?

你才会在死去的最后一秒,看着我,恨着我。来世,也会想念我,再遇见一个人的时候,能告诉他,我前世的时候,遇见过一个

很爱的人,我不记得他的容貌,只记得很爱他。

多么希望那个人是我。哪怕被你恨着。

我转眼,看着那灰白发的道士。对他点点头。

就如这个道士所说,我们的相遇绝非偶然。我只能沿着这条路走,直到我看见所有事情的真相。

第二十七章

和那青衣的道士道了别,恍惚地连问他姓名都给忘了,揉揉脑袋,想他也是在这里的人,再遇见也是必然的,八年之后我们都能

碰到,也不在乎那一点。

我沿着路一直走,抬起头,忽然看见在我面前的一个人。他抱着臂站着,浅紫色的衣摆拖着,垂着眼,站在我的面前。是斐似雪

他走近我,对我笑笑:“早饭吃了么?”

我点点头。想起那个道士的事情,想告诉他,他却先开口了:“我有些事想同你讲。”

他转过身去:“我和陈又然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他大概是没看见我的反应,又转头看我。我点头,他说:“……我,我问你,你喜欢他么?如果你喜欢他,我现在把

他还给你……”

还给我?我一听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火大,配上他那永远不咸不淡的冰冷语气,我皱起眉头,真想狠狠扯住他的领子。他把

陈又然当什么人了!

“……如果他不喜欢我,在一起没有任何意义。”

我愣了愣,他垂下眼去,嘴唇有些抖。看得出,他是很认真又考虑过这件事情,上次在花园里面遇见他们,斐似雪抱住陈又然后

背的情景,让我觉得,他似乎真的很喜欢他。

我是外人,本就不该多管。但是对方是陈又然,斐似雪又是我一路上一起的伙伴,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我都会觉得不忍。

陈又然总是说他会保护我,虽然他一直会凶我,会骂我,会损我,会同我打架,但是也会温柔地对我说话,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挺

身而出。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喜欢我?

不可能,可能只是从小,我们彼此依赖惯了吧。所以在这方面,斐似雪根本没必要一直一直质疑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的手中写:昨晚他告诉我的,你们在一起了。我想,他喜欢你的。

顿了顿,继续写,否则,他也不会告诉我。

斐似雪看着那行字,又抿了抿嘴。觉得他眼眶有点红,但是却忍着没有流出眼泪。我后来久了才发现,斐似雪其实根本有着和气

质外貌不符的性格,他更多时候,是没有安全感的。他很喜欢隐藏自己的喜怒,很喜欢推开接近他的人,就算那是陈又然,他也

会因为害怕着一些事情,而推开他。所以,其实我一直没有真正看见过他流泪的样子。

他说:“是么……”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想起那本书的事情,拉住他,从怀中掏出那本泛黄了的书,然后在他手上写“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和陈说,快些带我去见他。

他错愕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书,眼睛微微一眯:“这书哪里来的?”

我写,等下解释。

他点点头,然后说:“这书我知道,它很重要。”说完便走在我的前面去,带着我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前殿。陈又然正好从里面

走出来,看见我们两个,对我们挥挥手。

“有事找你。”斐似雪说,“我们去客房说。”

陈又然一脸莫名地看着我们两个,捅捅斐似雪:“怎么了?”斐似雪说:“你的卿弟弟有事要和你说。”

陈又然又转向我,用手中的折扇挑了下我下巴:“哟,怎么,想对哥哥表白么?”

我转头瞪了一眼,顺便看了一眼斐似雪,斐似雪照样没什么表情继续往前走。我心中嘀咕着这两个人真是一对儿么,看着自己男

人调戏别人居然还这么淡定。诶,虽然,他也是男人。

陈又然说:“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他看斐似雪,斐似雪是根本懒得看他。刚才那个几近因为陈又然的一句话几乎要感动落泪的人,现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冰冷面孔

,我真想上去揉一揉,他的脸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那么没表情!

进了屋子里,斐似雪把门掩上,我跳到床上,拿起旁边一杯凉水往嘴里灌,陈又然搬来椅子坐到我旁边。斐似雪走过来,看了一

眼,然后默默转身搬椅子。陈又然回头看了一眼:“你要坐我腿上么”

我一口水喷了出来。陈又然被我喷了一裤子,过了几秒反应过来,冲过来抓我衣领:“造反啊你!”

斐似雪搬椅子过来,坐到他的旁边,脚一跷。我咳了一声,对他吐吐舌头,他瞪了我一眼,放了手。

折腾了这一会,才说起正经的事情。

我从怀中拿出那本泛黄的书,递给陈又然看,陈又然看了一会,翻来覆去,居然看不太懂。我刚想写,斐似雪在一旁开口道:“

这本是《毁泯术》吧。”

我点头,心道他果然知道,那就好办,不用我大写特写了。他继续说:“我只是听到一些传说,这个法术只对魔有效,不会伤害

人类。没想到,它居然会在这里出现,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就把那个老头的事情和这本书的事情写给他们看,陈又然激动地指着我说:“我他娘才不会忘了这可耻的事情呢!!”然后想

了想说,“还真是有这事儿,那他应该不会是骗我们。你等着,我去问问师父去。”

我拉着他:“千万别透露这本书的事情。”他点点头,就出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又然回来了,对着我们说:“是他,没错,当年他的确有负气出逃过,而且因为这件事情,他一直在内疚

中,即使是在武当,还是过着与世无争的清修生活。你今早遇见他啊,或许真的是有缘,平时,没有人能找到他。”

我吸了口气,点点头。他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姑且相信一下……”他然后转眼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咽了口口水,写到,我要去杀他。

斐似雪和陈又然都惊了一下,互相对望,然后看我:“小哑巴你来真的啊。”

我点点头。没什么可犹豫的。杀了他就是杀了他。“小卿,你不要任性。”斐似雪说,“如果你心中不舒服就说出来,但是做事

情可不能那么草率。”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该做什么。

何卿永远不是为这么点小事就可以打到的男人,就算心中奔腾着千万野兽,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感情,几乎要沸腾的喜欢,也无法

去熄灭他对很多人做的过分的事。

叫我不要掺和,只是因为他不希望让我亲手杀死他的借口吧。

我们该结束了,梦该醒了。

陈又然说:“若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又然。”斐似雪说,“你就这么由着他?”

陈又然说:“那是他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就要付出代价去。”他说,“从前你问我,你学魔界法术的对否,我还是那句话,我

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若是出点什么事情,我也会帮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斐似雪在一旁微微低了低头。

我点点头。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写,我想出去走走。陈又然点点头。

我出去绕了会圈子,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来到那池莲花旁,看着池中朝开暮闭的白莲,觉得自己是个自相矛盾的人。如果我真的能接受这套法术,我杀了刹璎,那最后,

我能得到什么。

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太过天真。天真得让人发笑。

最后狠不下心来的还是我。人世之间,谁能挣破情劫,我试想了多次,我到底是以什么姿态出现在他曾经的记忆之中。我第一次

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那会不会就是我伤的。还有,烙翼已经魂飞魄散了,他知道不知道,他们或许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想到他,心中一团乱麻。我低下头去用手撩水,清澈的水,在夏日中匍匐在手掌之上。让我想起年少的自己,也曾经这样澄清透

明。如果我还是那个在长安城中的小霸王,没有见到刹璎,没有等到陈又然,就是这么安安静静老去,多好。

甩掉手上的水,觉得夏日真是燥热难耐,想来还是回屋子去吧。

来到客房的时候,里面有小小的动静。我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斐似雪低低说了声:“别……”

我立马倒吸了一口气,那声音,绝不是平时的斐似雪。我悄悄在窗上戳了个洞,往里面看去,就看见血脉喷张的一幕。陈又然坐

在椅子之上,斐似雪坐在他的身上,他环着陈又然的脖子,陈又然扶住他的腰,两个人在亲吻着。

空气中都有啧啧的声音,突然陈又然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斐似雪洁白的肩膀就露了出来。他的眼眶又是红的,在轻轻喘息着。

“不要……”

“……”陈又然难得沉默一下,“……你不想么……为什么,是你先亲吻我的。”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他把衣服整好,想从他身上离开,推了两下,陈又然的手却紧紧环着他,瘦弱的斐似雪哪里有他的力气

,皱着眉道,“放开。”

“你还在很在意小卿,是么?”陈又然侧对着我坐着,看不太清表情。他的手紧紧抓着正在推他的斐似雪,斐似雪摇摇头,头发

披散着,喃喃说着:“放了我,不要了,放了我……”

“……阿雪。”陈又然一只手扶住他的腰,一只手掰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说了,既然我说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再

想别的。何卿是我保护的人,现在是以后也一定是,他是我的弟弟,我最亲的人。不要再和自己过不去好么。”

斐似雪明显愣了愣,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陈又然上去蹭了蹭他的唇,他也贴了上去。吻了一会,斐似雪说

:“我只是太羡慕他。我也知道你的好。”

他把头伏在陈又然的肩头,说道,“我说了,只求你一丁点儿的好。不要是他的替代。”

他看不见,我看得见,陈又然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轻轻拍拍他的背:“现在是我们在一起。说那么些有的没的作什么

。”

何卿!别看不该看的!

我别过头去,连忙想跑,不料脚下还是慌忙中踏出了声音,屋内一阵慌乱的声音,然后陈又然低低问:“谁?”

我想也逃不掉。便推门进去。两个人已经穿戴好了,就是神色都有些苍白。看见我之后松了口气,陈又然拿起桌子上的水,自己

喝了一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是你啊……”

我勾了勾嘴,陈又然说:“外面不好玩?那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想武当有什么好玩的,除了屋子就是道士,还有浓浓的雾,这让我怎么觉得好玩。陈又然挥挥手,罢了罢了。

在他说“罢了罢了”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一道光从他的腰间射出。我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感觉这个空间中有人在说话。

“陈公子,陈公子!”

我和陈又然对望了一下,显然都没反应过来。然后继续有人在说:“陈公子!陈公子!”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腰间取出

一块碧绿通透的玉,对着那玉说:“青龙兄……”

“陈公子!我们所在的地方,死了好多人!是魔王干的!”

第二十八章

听到那慌张的声音,还有那魔王二字,忽然胸口一震。陈又然说:“你慢点说,怎么了?”

“来不及了,快些过来!魔王还没走远!在朝溪!在朝溪!请速速来!”

然后一片死寂。

“青龙!青龙!”陈又然冲着玉佩吼了两声未果,转眼看我们:“我去找师父,我们立刻过去。”

从武当到朝溪起码要走将近半个月的路,但是武当的清度大师是什么人,在地上画上法阵,手中拂尘一挥,瞬间万丈光芒,我还

未来得及感叹,就已经到了目的地。耳旁还有清度师父的话:“有什么危险,一定要用彤心宝玉通知我,万万不可草率行事!”

我睁开眼,待光芒散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放眼望去的绿色山林,一条小溪从林间穿过,淙淙流水之声不绝于耳。朝溪,传说

在朝阳的时候,溪水之中会有一个美妙女子在沐浴,还唱着动人的歌。所以早晨的溪水是最美丽的,故名朝溪。

但现在不是看美景的时候,我们在原地站定了,四处张望,彤心宝玉也发不出任何一点信号,他们是否有危险,我们也不得而知

。只好屏息着,看看对方,看看四周。

此时,忽然一群人在嘶叫的声音一瞬间爆发出来。我们一惊,迅速向有声音的方向回头,就看见那边一阵浓烟。我们迅速跑过去

,边跑还边听见陈又然喊:“小心些!”

当我们赶到之后,被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惊呆了。

满地都是飞溅出来的血,分辨不清脸孔的尸体,还有残肢。我忍住恶心的冲动,看见那尸体之上,还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背

影宽阔,旁边有个稍微瘦弱的人扶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青龙!”陈又然叫了一声,想跑上前去,却被斐似雪一把拦下,指指上方。我抬头,看见在树枝之上,一团鬼魅的黑影。

青龙回头,看见我们,他的脸已经涂满了灰,看见我们的一瞬间,表情几乎要哭出来,大叫:“陈公子!何公子!我们……我的

弟兄们!……”

树枝之上的人冷哼了一声,那我听了很多遍极其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哼,又是你们。我有说过,再看见你们就不会放过你们把。”

陈又然扶住青龙,眼望刹璎:“他又做了什么好事!”

“青烟……长老……被他杀死了……还有很多弟兄……”青龙双眼怒视着,刹璎又是一阵冷笑:“说了,你们长老一天到晚妨碍

我的事,我一次不杀他,他就得寸进尺。”

“你!”青龙“哇”吐了一口血,陈又然连忙封住他的穴道,他粗粗喘了两口,倒在身旁人的臂膀之上。

刹璎把眼转向我,目光射来的一刹那,我浑身都抖了一下,我心中有个声音忽然出现,那并不是刹璎。

我心中闪现如此多的假设。假设,其实他是刹璎,只是他有双重的性格,在特定的时间会变成另一个人,他知道我的前世今生,

他有不同于刹璎的目的。

假设,其实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只是长得十分相似,其实就算相似,气质不同,也很容易分辨得出。

虽然有诸多假设,如果成立的话,那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会存在在这里,又是有什么目的。

他娘的,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要把这些问题一股脑都抛给他去。

斐似雪已经在一旁给青龙治疗了。他蹙着眉头,感觉青龙伤得挺严重。我收了目光,又看向树枝之上的人。没想到,他忽然一跃

而下,跳到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一红一黑的眼,透着寒冷阴森而危险的气息。渐渐逼近,我下意识开始后退,陈又然一下挡到我的面前,抽出腰间佩

剑。

冷光一闪而过,他却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仿佛事不关己,继续向前逼近我。

“跑什么,小少爷。”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去抓住自己的面罩,然后扯了下来。我看见那张脸,的确就是刹璎。

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我和陈又然被他步步逼近,斐似雪在不远的地方,因为治疗而分不开身。陈又然一手握着剑,一手挡在我的胸前。我的手中也燃

起了火球,火焰顺着我的手臂往上蔓延,让我蓄满了力气,我知道这可能对他只是瘙痒,但起码我可以保护自己。

忽然,陈又然停住了脚步。我跟着一愣,他忽然用剑指着刹璎,说道:“不对!”

刹璎愣了愣,忽然勾嘴一笑,“何来不对?”

“你不是刹璎!”

我为陈又然的话惊了一下,紧接着,陈又然说:“小哑巴,你瞧他的眼睛!那红色的眼珠,是在右眼!而刹璎是左眼的!”

陈又然的声音有些颤动,身子微微向后倾了倾,继续用剑指着他:“你究竟是谁?刹璎呢!刹璎在哪里?”

我看向他的眼,他也正在看着我,眼神忽而闪露出狡黠的光来。那本是同样容貌的两人,红色的彼岸一只开在左眼,一只开在右

眼。却在白皙的皮肤之上,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这个人光是对着我笑,就觉得毛骨悚然,与其说是彼岸,不如说是散发着甜腻

香味,却让人心生不安的罂粟花。而且,他现在,也是这样微微眯着眼,对着我勾嘴笑。

“我怎么从前没想到呢。”他喃喃自语,声音同刹璎想象,却有着不同的调调,“小少爷,其实,你不就是我最想找的人么。只

有你能引出他。有了你,我一定可以见到他……”

他在说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脑海中闪现这些话的一瞬间,就觉得脖颈之上一凉,陈又然惊愕地转头,我就看见他模糊了一下,眼前的事

物迅速掠过。待到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高高的枝桠之上。被一只手勒住脖子无法动弹,强烈的窒息感阵阵袭来。耳朵边却是他

说话喷出的热气,那声音变缓缓传入我的耳中:“别动,你若是想逃,我先掐死你。”

“小卿!”陈又然大吼一声,“放了他,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他顿了顿,笑了起来,“我要见到刹璎。”

陈又然说:“你果然不是刹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他!”

“冒充?”他又笑起来,“我冒充他?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何他倾尽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不争气的弟弟身上?而不曾

看过我一眼!他可以因为那小子魂飞魄散就从魔界一走了之,逃到人界来继续寻找他,那我呢!”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在我耳边变得颤抖起来,“我现在就是要找到他,让他出来见我,我们好好打上一场,让他好好看看谁才是

他应该珍惜的弟弟!否则,我就把这个人界,给搅得天翻地覆!”

刹璎!……原来这一切,真的不是刹璎所为……是我一直错怪了他,难怪他对我书,不要去掺和入这件事情,过自己普通的生活

就好。

“我感觉到刹璎要往云海崖走,提前杀了他们的掌门,自己扮作他们的掌门,放出能杀死魔王法术的消息,希望引他上钩,没想

到居然引出了你们。陈又然,你知道不知道,你对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本来是多么想放过你,那么后果,你就自负吧。”

“还有你。”他贴着我的耳朵道,“在这里遇到我,是你的倒霉。前一世我放过了你,这一世,你休想。”

“刹璎!……”

“我说了我不是刹璎!我是刹璃,好好记住我的名字!”

电光石火间,一道光闪过。刹璃反应极快,一手搂住我,仅仅用另一只手就瞬间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等气流散去,我才看见对面

树杈之上,那威武的男人昂着他半边都是刺青的脸,说道:“总算让我找到你个小杂种了。”

刹璃笑笑:“……你又是谁?”

“……燕时大人……”斐似雪在下面说,“他不好对付,你小心!”

燕时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怒吼一声,煞是风声大作。他脸上的刺青忽然一下蔓延开来,爬满了整张脸。那狰狞的表情是我从未见

到过的。

“哼……看见这个就怕。”刹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微微转头,他却一下把我头扳回去,我看见他的眼珠几乎要爆出来,然

后嘶吼着,完全不顾树下陈又然和斐似雪的叫喊。

一阵狂风,几乎要把面前的树连根拔起,我都有些受不住这股气势。在下一秒,他已经一拳送出,强大的气流向我和刹璃袭来,

我知道若是被这么一击,我必定肝胆俱裂。

但是又听见耳边一阵低笑。紧接着,身后的人一抬手。忽然,那迎面而来的风就被硬生生挡住,一下消散。燕时先是呆愣一下,

紧接着,我就看见刹璃手掌一翻。

燕时大叫一声,浑身上下忽然出现燃烧的火焰。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燕时!!”斐似雪在下面大叫一声,和陈又然一起施展法

术,想扑灭他身上的火,但是无奈两人如何施展都无果,最后只引来了刹璃一阵冷笑。

忽然,燕时凄厉地叫了一声,全身上下的火一瞬间熄灭了。他无力地瘫了下来,脸已经被烧得焦黑。脸上的刺青又恢复了原来的

模样,但他的表情痛苦至极,随后,他一下扭过头,看向他的身后。

下一瞬间,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在燕时的背后,悬浮在半空之中的人,他微微昂起头来,左眼如玛瑙石般颜色的眼睛,泛出了

丝丝危险的光。

我身后的男人,又一次邪邪地笑了出来:“你终于来了,刹璎……”

第二十九章

刹璎瞬移到燕时的前面,黑发和黑色的披风四散开来,他的脸被黑布遮住。垂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也下意识避开,低下头去。

“大哥,你终于出来了啊,枉我先前找了你那么久,原来方法那么简单。”他在我的身后一下把我的头抬起,逼迫我看刹璎。抬

起的那一刹那,刹璎也在看我。

对视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心。

但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许久,刹璃对对面的他摊开手:“好不容易见面一次,不说些什么么。”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了引出我,你在人家逗留那么久,摸清我每一个细节,发出能消灭魔王的消息,杀光云海崖的人

,还杀光青烟帮的人,一路跟到我这里……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和你打一场!”刹璃怒吼一声,“让你看看我现在变得有多强!”

他的确很强,在他出招的一瞬间,我甚至都有种,刹璎根本打不过他的感觉。

但是刹璎的实力,我又知道多少。

“好……那我满足你。”他扯下自己的面罩,两张一模一样惊艳绝伦的脸,让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刹璃忽然一下把

我扔到树下,我身体倾倒,一下跌落到陈又然的怀中。他扶正我,斐似雪立刻上来查看。

“还好,他没伤你。”斐似雪轻轻抚了下我的胸口,然后忽然头顶上出现了爆炸声,我们都用手肘挡住自己的头,我抬眼,看见

两人一起划开手臂,一道红光从他们头顶倾泻而下,是他们布下的结界。

我咽了咽口水。

他们的战斗,似乎不希望外人介入。我们后退几步。躲到一棵树之后。

“小卿……”

“小卿……你听我说话。”

我愣了一下,看向陈又然,他没什么反应。然后脑内的声音继续说:“现在只有你听得见我讲话。”

我霎时天旋地转,抬起头,看见两个四目相对的人,那声音,没错,是刹璎。他一边准备同刹璃战斗,一边通过意识,在对我说

话。

“对不起……让你卷进这些事情来,我本来想,明明我们分开之后,你可以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但是……似乎一切都背道而驰

,上了我们不该去的路……对不起……”

我还在想着这句话,忽然轰鸣一声。刹璎反手一挥,一道火焰在他手中燃烧,然后顺着他的手臂而上,包裹住他的一条手臂。

刹璃嘶吼一声,一串火焰从他那里爆裂出来,宛如一条火龙一般窜向刹璎,刹璎左手一挥,便打掉一条,另外又有向他袭击而去

就在此时,脑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几日,我一直在做关于那人的梦,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清晰,但是醒来之后,我又忘记了。

“对你说这些,可能对你太残忍。但是我还是让你知道,你也是我重要的人,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就只能彼此忘记了。

别说了。

“对不起……如果有下一世,如果我还能记得你的话……”

够了别说了。

“我们就在一起吧。对不起……”

不要说了啊,刹璎!!我捂着耳朵蹲到地上,陈又然吓了一跳,上来扶住我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抬眼,看见刹璎停下手中的动作,侧眼看了我一眼。就那么仅仅一眼,我几乎都绝望起来。

不久之前我知道《毁泯术》的时候,那种要毁掉他的感觉,这一瞬间荡然无存,我终究狠不下心来,去毁掉眼前的这个人,和他

一直在寻找的梦境和人。

“你还在看他!”刹璃愤怒地一挥手,黑色的披风瞬间扬起,几十条火龙状的火炎向刹璎袭来。

“小卿,对不起,其实是我没有资格去爱你。”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现了这样的句子。

为什么你就不能驻足一瞬,哪怕在我生活的这一世,努力面对自己的感情呢。

说你不爱我,你自己相信吗?

感觉几十里激荡出乱世的曼珠沙华,轰轰烈烈地开满,仿佛我们来到了三途河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发现火炎在击打着结界

壁,沉闷又让人心碎。

从前我一直记得,刹璎用火系法术的时候十分好看。每每他一挥手,火炎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的时候,都觉得一瞬间的妖异,

另万物都失了光彩。然而我却不知道,它也有危险的时候,一如现在。

“不行!”陈又然的一声让我转回了思绪,他说道,“这结界受不住。”

话音刚落,一股大的力量冲向我们。我们猝不及防,陈又然和斐似雪,还有重伤的青龙在我的前方,那强大的力量到来之时,我

们无一例外被弹出了很远。

以为自己会重重撞到后方,没想到,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箍住。背后之人闷哼一声,我感觉到他重重撞到后面,然后,天空

的上方传来了阵阵笑声。

刹璃笑着看着我。但手捂在自己的腰部,看得出他受了很重的伤。

我转头,看见刹璎近在咫尺的脸。他没有看我,看着我上方的刹璃,但他的手没有放开我,紧紧抱着我的时候,那温暖,是可以

融到我心中的。

“……你没赢!我告诉你!你没赢!”刹璃指着刹璎说道,“咱们走着瞧!”

其实之后我再回想,才发现,其实当时,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说完之后,他披风一挥,忽然就消失了。

周围的人挣扎地站起来。我反过身子去看刹璎,他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没有受一点的伤,我松了口气,从他的怀中爬起来

对他点点头,算是对他道谢救了我,然后我跑去扶陈又然。

从他怀中爬起来的一瞬间,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的一声“对不起。”

从刚才说到现在,你不累么。

陈又然的衣服已经全然是黑一片白一片了。他被震得直咳嗽,却还是不忘去看看我的身子。斐似雪吐了口血,陈又然扶住他:“

你怎么样?”

“我有药……”他指指自己的胸口,陈又然掏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子,从中抖落出几颗药丸。分给我们一人一粒,我吞下,回眼看

刹璎。

他站起来要走,背对着我的身影看起来还是那么高大。最后我们什么话也没用讲。

“你就让他这么走了,好么。”陈又然在我旁边问我,“他没有选择立刻消失,是为了让你同他讲话吧。”

我想了想,还是低下头,就在我低下头的一瞬间。就听见“啪”的一声,我抬头,看见他费力地扶住树干。背影都是颤颤巍巍的

我的腿居然就这么一步迈出,冲到他的身边,等我看到他的脸时,倒吸了一口气。他在不断不断地吐着血,那些血顺着嘴角溢出

来,他的眉毛蹙得很紧,尽管那么痛苦,表情却依然十分好看。

脸色苍白,眼睛的彼岸花,仿佛也逝去了生气一般。

我扶住他的肩膀,他的手还撑着树,看向我,嘴角还淌着血。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抬起手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越擦却越多,他的下巴都被染得红了,他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好像随时都会闭上眼睛。

“何卿……”他气若游丝,却还是低低叫出我的名字,“别哭,我不值得你哭……”

我知道,若不是为我分心,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些话,随时都可以说,我不急一时,为什么偏偏要一边打着,一边顾及到

我?

还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胜算?把那些话都悉数告诉我后,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的?

我摇头,用袖子擦他的嘴角,他笑着:“我不行了……何卿,你知道我死后,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么?”

我继续摇头,我不想听,我只是不停地滴着眼泪,不停地去擦掉他嘴角每一次溢出的血,他美丽英气的薄唇,几乎透明的颜色,

在一张一合的说着话,“不是魔界动乱,易主,不能再继续辉煌,亦不是找不到,烙翼那个一直存于我梦中的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第一次,那只明艳动人的花,在他离开我后,绽放得这么美。

“是因为我不能再继续保护你,补偿你……甚至爱你……”

他笑颜倾城,“忘了我,好好过你的生活,不要再管任何的事,答应我……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我把头靠到他的脸上,血擦了一手,是他的血。我止不住自己哭泣,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那些泪水滴落在我的手

背之上,冰凉冰凉的。

一阵莫名的刺痛。我抬眼,忽然看见我手背上的图腾变成了深红的颜色,紧接着,又如上一次一样渗出了血来,那些血越流越多

,覆盖住我一个手背,紧接着,手背下出现了一个新的图案。

彼岸花。彼岸花之旁,停留了一只鸟。猩红如血,仿佛是用血刺在我手背上的纹身。我下意识抬头,想给刹璎看,却发现他的眼

神越来越迷离,然后,在慢慢闭上。

我告诉自己不对,刹璎不能睡过去,睡过去,就永远不会醒!

我用手去拍他的脸,触到他皮肤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澄净的冰蓝色湖水,湖水边的宫殿。两个人站在湖水彼岸,看着漫天红色的萤火虫。

刹璎。

烙翼。

魔界之王,和他父亲的养子,自己的弟弟烙翼。

当那头暗紫色的长发回眸的一瞬间,我的意识浑然觉醒,许许多多的画面从我脑中穿过,但是我无法思考,只有反复的一个声音

萦绕在耳边。指明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那个人,是我?

我就是烙翼,刹璎一直苦苦寻找,记不住他的容貌的烙翼。

我们前世今生每一个片段,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之前的每一句诺言,你是对何卿的,还是对烙翼的,我都记得。

甚至我们历经千年的爱恋,如此真实,仿佛初遇的那一天近在眼前。

所以,不要闭上眼!!

“刹璎!刹璎!”我用力抱住他,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我,他微微眯着眼,却还是在用力用力地注视着我,“刹璎,是我,我

是烙翼,我真的是烙翼!”

“烙翼……”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刹璎,真的是我,何卿是我,烙翼也是我,我都想起来了,你找的人就是我,你找了我那么久,你不能在我想起的时候闭

上眼!不许睡!不许睡混蛋!混蛋你给我睁着眼!”

他的手触摸我的脸,我用力压到自己的脸上,那时候全然不觉,原来自己已经可以讲话,只是拼命一个劲地喊他的名字,却感觉

到他的手越来越冰凉,眼睛也越来越闭上。

最后,完全没有了气息。

我这样抱着他,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封印解除了。我都想起来了。

脑海中,忽然飘来一个男人的歌声“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我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彼岸花,沿着河边开了一路。红艳似火的颜色,对着天空伸展着它们的臂膀。唤起人前世的记忆,提醒

人悲伤的往事,却意外地喜欢,只因为它真的很美丽,那种妖艳地美,让人看了一遍,又想看第二遍,永远挪不开眼。

彼岸花开,只是荼靡。当我们走上轮回的道路之时,才能看见如此繁华胜景,实在可惜。

当有一天发现,拼命寻找的东西近在眼前,却无法得到。就如开放在轮回路上的的彼岸花。

纵然再美,也是迟了。

——第一部·茶靡·完——

第二部:盛放

第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前面刹璎的死,俺只能对乃们说,这绝对不是BE!不是BE!!我哪里是后妈!!我这张亲妈脸!【滚。】

对于第二部分,说是两人前世的故事,所以,人物的称谓自然是改了的。所以何卿在这一部里面是烙翼,改的先前可能有些不习

惯,对不起大家了TUT

刹璎和何卿前世的JQ你们不想看么!!嗯?!

这段还是算过渡部分。其实真正的是在第三部中,但是没有这部分,就不是个完整的故事。

若是时光倒流千年,回到我们初遇的那天。会不会,就不一样呢。

我第一次来到冥焱殿的时候,才一百岁刚出头。我至今记得那一天,魔界的天空永远是暗红色的,却在那一日泛出了奇妙的橙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吉兆,那一阵对我来说,什么都是凶兆。我在一百岁之前,是炼狱王的儿子,魔界有两片圣地,东炼狱,西赤

阎,分别有两位王来管辖,但是之后,我的父皇便死了。

魔王刹池和炼狱王的交情深厚,毅然决定带我入宫。我的年纪还太小,继承父业几乎是不可能的,魔王便要我待在他的身边,作

为他的儿子一般地抚养我,培养我,直到我可以独立。

我那时候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母亲十分高兴。

魔界的人,出生后的第五年,便张成了成年后的模样。法力越高,人就越漂亮。法力是天生的,在五岁的时候,我便已经长成成

人的摸样了,按母亲大人的话,就是炼狱圣地的王中,从未出现过如此美貌的少年。父王很高兴,因为这样,我的法力在日后一

定会十分高强,他们有些人甚至私下说,我的容颜可以和魔王殿下的两个儿子,也就是魔界的皇子殿下媲美,甚至丝毫不逊色。

不过这些都和我无关,我关心的是什么。当然是今日娘又为我准备了什么味美的食物,怎么逃出去找我师父教我一些新的事物和

法术,又或者干脆逃一天的道德课,去看日出了日落,关心如何玩如何闹,总之,就是没有正经的事情。

但是这些,直到父亲去世的那一天,都戛然而止了。因为娘对我说,你现在要去做别人的儿子了,要享受更高一层的荣华富贵。

我就问娘,我还能回来么?娘说,当你能够继承这一切的时候,就还是回来做我的儿子。

反正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从此以后吃不到娘做的食物了。娘看我眼里泪都要喷出来了,难得母爱了一次,抱住我的头轻拍道:

“怕什么,又不是永远不见。”

我第一次来到冥焱殿,就被那金碧辉煌的大殿给吸引住了。我第一次那么安静地跟在殿内引路人的身后,默默欣赏着这个大殿。

头顶之上,是纯金的吊灯,上面插满了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犹如白昼。脚下的黑金石,亮得都能反照出我的脸。

我看见自己脚下,那张还有些稚气,却已经是少年样的脸。不知道接下去自己命运的路途。

在大殿的尽头,是魔王和魔后。当然,那时候的魔王还是刹池,在我的印象中,他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他的发色是全黑色的

,但是两边有两簇银白色的头发。眼睛吊起,剑眉高昂,他的双眼是火红,在左脸侧,还有一个赤色的火样纹身。

他的双目从紧闭到开启,整个大厅就会不自觉息声。魔后坐于他的左侧,她的一身华丽的火红色锦缎,轻摇孔雀翎羽毛扇,足踏

的靴子跟高得,让我有她跺一脚就能踩碎地板的错觉。一黑一红,在大殿之上,只能让人屏息凝神,只是一个微微的眼神,便能

让人心甘情愿去臣服。

我娘对我说,魔王和魔后便是你以后的爹娘,你从那一日起,便是魔王的儿子,直到有一天你回来。

但是我在向他跪下的那一刻之前,还是在想,不知道这里的饭好不好吃。

“烙翼。”魔王的声音是浑厚的,声声钻入我的耳膜,“……抬起头让本王看看。”

我听话地抬头,对上他赤红色双眼的一瞬,他微微张了张嘴,然后满意地笑起来:“果然又漂亮的容貌,和你未来的两个哥哥比

,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听是夸我,傻兮兮地笑起来。

“哦……笑起来也很好看呢……”魔后在一边用孔雀翎扇掩住自己的嘴,露出一双勾人心魄的明眸,“魔王殿下,选了个好儿子

。”

“起来,到我面前来。”魔王对我说。

我听话地站起来,拂去衣上的尘,然后昂首阔步走过去。我到他的座旁边,他伸出带满银戒宝石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真

不错,是暗紫的颜色。你是尤物,还望日后和我的两个儿子,能够好好相处。”说罢抬手对身后的侍从道,“去把大皇子二皇子

叫来。”

身后的男人有些尴尬:“回王,大皇子和二皇子出去了。”

魔王脸色微微一变:“又出去了?真是混账。”说罢转头拍拍我的肩膀,“既然如此,先让侍从们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晚上我

们一同用晚膳。”

我点头说好,别了魔王和魔后,跟着一个侍从进了后殿。

心里还在念叨,魔王和魔后原来是这般的人。他们和很多人描述的大不一样,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那些残忍,严肃的言论,在

我见到他们之后便不攻自破了。他们甚至让我感受到了不少的温暖,就如爹在的时候。啊,忘记了,以后,他们便是我的爹娘了

对于爹娘的概念,我向来不强。所以也觉得没啥好计较的。

想着想着,已经被人带到七万八绕的后殿之中。精雕花卉盘旋在柱子之上,整齐排列于走廊的两侧。我若是在原来的宫殿之中,

一定已经乐呵地上蹿下跳了,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谨记娘的教诲,不许胡闹,要安安静静待着。

然后我就只得安安静静,在人的前呼后拥下,到了一处巨大的房门之前。

那房门极高,预示着主人身份的高贵。我盯着看了一会,旁边一个全身黑的侍卫边对我一摊手,“皇子,请。”

对这个称呼愣了愣,但我还是点点头。进了去之后,周围的人围着我团团的,为我脱下外衣,然后迅速有人让我坐上身后的软榻

之上。那毛皮上等,一坐下去,我简直舒服地要睡着了。

“我累了,想休息。”我挥挥手,他们都对我弓腰,手放胸前:“是”然后退出门外,刚才被照顾妥当的感觉固然好,但是被团

团围住,还是会不习惯。待他们都退下之后,我便一下跃到窗前的床上,把窗户打开,外面是暗红色的天空,张望一下,脚下是

卵石铺成的路,路的尽头看见一个硕大的,完全望不着边的湖。

那湖的水是幽兰幽兰的颜色,深邃又寂静,让人忍不住想去站在它的一边,把它看个究竟。

我比划了下窗的高度,觉得自己出去绰绰有余,跨坐到窗台之上,一跃便轻松出了去。脚踩到卵石路之上一阵疼,我刚差点叫一

声出来,就看见旁边忽然钻出了个人。

我吓了一跳,赶紧藏到窗台下的树后面,见那人穿着个黑披风,头发乌黑。背影十分修长,转过身来之时,才见他围着一串长围

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了眼睛。他的眼睛颜色十分奇怪,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黑色的。披风里面的衣服,看上去是十分昂贵

的料子,做工和刺绣都繁复,还挂着琳琅的配饰。裤子到膝盖之上,脚蹬一双皮草长靴,样子十分英气威武。

他显然没有看见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睛明显弯了弯。然后一下又窜走了。

等到确定他走后,我才直起身子,向他出现的那个地方望过去。那里被草木掩映,但神奇的是,在隐约中能看见一个洞。我走近

了用手拨一拨,果然一个洞口。我心想真妙,便什么也不想就往里面钻。我身子瘦,一钻便进去了,而且进了洞之后,身子是完

全可以直立的。只是一片漆黑。我伸出手,上面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大半的空间,我看清了,是一个潮湿的山洞,我想着刚才

那人出来时的样子,八成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不让人知道,偷摸着藏在了这里。哼哼,让烙翼少爷找到了,可就没你的份了。

我想着正美的时候,七拐八拐,发现不对。转眼已经过去了四个岔路,但是我怎么都觉得眼熟,人生地不熟,我害怕起来,就想

着往回走。没想到走了两步,在阴风阵阵的洞里,觉得自己好像迷了路。

背后一阵发冷,心道刚来这里还没过上一天,便要死在这个破洞里么。想着便背脊也僵硬起来,忽然就听见声音,是脚步声。

我脑袋一炸,要死,要碰到鬼了。

但是又一想,不对,兴许是刚才那小子又回来了!

我咽咽口水,蹑手蹑脚走过去。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果然,一个人影走过来,那身形,那披风,

和刚才在外的人是一样的。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人一下转过了身子,低低一声:“谁?”

我脚往后一退,他走进了一些。我手中还燃着火焰,他红色的瞳孔在火焰之下,变得意外有些妖艳。他没有用长黑的围巾裹住口

鼻,那张脸转过的一瞬间,我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精致,能说精致么。是成年男子的脸,却带着意外的妖艳气息,大约是那只红色的眼,被火光映照着,泛出温暖的光芒,和刚才

那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你是谁。”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洞壁上反弹着,回声阵阵。

“啊……那个,我是……”我摸摸头,“我今天刚来这里,迷了路……”

“今日?”他蹙眉,“你……”他走近了一些我,比我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看着我,忽然一笑“迷路了是么?走,我带你出去

。”

他摊开手掌,一个光球从手中出现,然后他在怀中拿出一个琉璃灯盏样的东西,把光球放置进去,递到我手中,微笑道:“拿着

,可以照亮来时的路。”他在我身旁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他的眼睛,左眼里,盛开着一朵彼岸花。

第三十一章

难怪他的眼睛,是如此美丽的赤红色,像血,却比血温暖许多,是带着温度的。又不是岩浆那么的热,他举着灯在我的前面走,

忽然觉得意外的温暖。

他是谁,看他的样子和装扮,都是十分有涵养的贵族。

“怎么会进到这里来的?”他先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挠挠头道:“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然后发现这个洞,就进来了。”

“看见我?”他想了想,笑道,“长靴的那个?”

我低着点点头,忽然看见他的脚。是一双做工考究的短靴,我惊讶,他刚才是出去换鞋子?

他看见我的眼神,又笑了出来,摇晃一下手中的灯光:“我想我知道你住哪里,跟着我,不许丢了。”

他带着我出去之后,我就看见天空已经全然暗了下来。转眼,那处湖水居然在黑暗之中泛出幽蓝的光芒,我拉住那人:“这个湖

是什么湖,怎么是这样的?”

他看了一眼道:“你连魔界的雨潭都不知道么。”

魔界……雨潭,就是这里?我总是听人说起雨潭的名字,魔界在人界的地下,是没有雨的。但是每每当人界下雨,那些雨的精魂

便会集中来这里,所以潭水泛出的颜色,是好看的幽蓝。

原来它一直都在冥焱殿的旁边,这样安静了千年啊。

他已经向前走了,来到我住的屋子的床下。我抬眼望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完了!出来的时候完全没估算过还要爬上去,但是

……哼,这点高度难不倒我的。我双手攀附住上面的窗沿,刚想用力一跃,身后忽然有人把我抱起来。

“诶??”我大叫一声,嘴被捂住。身后人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到我的耳朵上:“叫那么大声吗,想侍卫进来吗?”

我立刻安静下来,那人把我抱到窗台上,然后我一跃,跳到屋子里去。

往向窗外,他对我挥挥手。“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我还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忘记去问他的名字了。

长长吐了一口气,好在是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否则第一天来这里就饿死在那里,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么。正想着,有人敲了敲门

“皇子,王请您去大殿用晚膳。”

我立刻应了一声,整整自己的衣服。推开门之后,见门口又站着一排人。自然是在他们的前呼后拥下,到了来时的大殿魔王和魔

后已经坐于大殿台阶的最高处,两边是另外两张桌子。上面用精致的高脚银杯盛着酒,酒的颜色橙黄,有着让人心肺都舒展的馥

郁香气,我咽了咽口水,不是没试过好酒,但这个味道,却让人身心都仿佛着了迷。

魔王亲切地让我坐到他身旁的座位之上,上面是丰盛的佳肴。台下的宾客已经到齐,他们安静地坐着,我看到也有不少的目光在

打量着我。

我想着现在不开始宴会,可能是在等候两位皇子。

果然。过不多时,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喊“皇子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跪拜,只有魔王和魔后依旧坐在座位之上,他们却难有地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之后,从殿堂的门外走入了一个人,

他黑色的披风拖尾十分的长,他走入殿堂之时,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背脊一凉。

那……那一红一黑的眼。……刚才在地道中遇到的那个人……

是了,我怎么那么傻,拥有这般绝世无双的容貌,在魔界谁能找出第二人,当然是现下的皇子,未来的王,刹璎殿下……

根本不用问名字不是么。

不知不觉他走得更加近了些,我还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着。魔王拍了拍我的肩头,对我说:“这是你的哥哥,刹璎。”

我连忙站起身子来,慌乱之中险些碰翻自己面前的银杯。脸上一热,抬眼看了一眼,却见眼前的人,眉眼之间流露出笑意和淡淡

的温柔,然后他离我越来越近。

把右手放在左胸前,对我微微欠了欠身:“烙翼。”

我连忙也低头还礼:“大哥。”

再抬眼,他的笑意更加浓郁。几乎要溢出眼来。

魔王再次发问:“刹璃呢。”

“不知道。”刹璎转身坐到他的座位之上,殿上众臣才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魔王脸色一变:“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又招呼也不

打偷跑出去玩。他现在人呢,叫他快点出来见自己的新弟弟!”

“父亲,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就走散了,确切说是他自己丢下我不管先走了。”他慢条斯理地从面前的壶中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也想找他啊。”

我转眼看魔王,他一副要发作的表情。旁边的魔后已经笑出声来:“算了,你儿子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或许是知道,

今晚有新的家人,最亲爱的哥哥要被人抢走,心中不甘心地在生气吧。”

魔王鼻子哼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烙翼。”

“烙翼。”

“啊??……”

被叫了两声,我才反应过来,转眼看刹璎。他为我夹了菜在碗中,说道:“刚才你说在庭院之中,看见个穿长靴的人?”

我点点头,他说:“那也是你的哥哥,我们果然长得十分相像吧。”

原来那是刹璃。魔界的二皇子。我又是怎么没想到呢,传闻中,刹璎和刹璃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极难分辨。

他往我碗中又夹了一些菜,我连忙说:“谢谢哥哥,我自己能来。”

他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眉目。

触碰到这个眼神的时候,心中忽然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大概是这个眼神太温柔,加之他的眼睛又好看,我一下子脸就红了起来。

之后很久,都不敢去触碰他的眼神了。我下意识开始东张西望,看见刹璎的背后站着一个男人。想起刚才刹璎进殿堂的时候,这

个男人就跟在他的背后。

他长得十分俊俏,却在衣着暗色的刹璎身边,穿着一袭雪白地刺目的衣服。他的头发乌黑,想来也是法力高强的人物,他站着,

说明和刹璎的身份有别,面无表情透着淡淡的冷峻。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盯着他,也转过头来。

那张脸我看得清了,他的双眼是琥珀色的,我在想,若给他一身女装,兴许会穿出一番风味。但是这线条柔和的五官,像浓淡恰

当的丹青水墨,透出丝丝韵味,让人都无法联想,这么清秀的脸庞,是安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实在是不合时宜,我连忙别过了头去。

他大约是刹璎的贴身侍卫,就算五官再温柔,也有着危险的气息。

晚宴之上,魔王也对我说了不少话,他希望我在这里的一段时间,能够好好学习法术,然后回去继承我爹的土地,在此之前,炼

狱那一块,就暂时让魔王来管理。

这样就加重了魔王的负担了啊,我把心中想法说出,他便摸了摸我的脑袋:“只要看你们成才,本王再累一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刹池一直是对我很好的长辈,在我的人生中,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在很多年后,刹池魔王死去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

依旧会回想起这次在大殿之上的这个画面,我那才隐隐感觉到,我的一生可能只有他一位父亲,是我认可的父亲。

他真的是很伟大的君主。

宴会结束之后,魔王和魔后先退场了。刹璎对我说:“早些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宫里四处转转。”便和他身旁的侍卫一同走开。

我离开大殿,在冥焱殿大殿前仰望天空,暗红色的天空。我没去人界之前不知道,其实魔界的天空是多么单调,只要我抬眼,便

就是暗红色,像双永远布满血丝的眼。人界却远远不同,白昼和黑夜,他们还有四季轮回,提醒着人们的作息。

不过我现在还是如此喜欢的。

魔界的人也要休息,工作,这些,同人界是无异的。不同的是,多数人都是会法术,并且有着凶残暴躁的性格,所以人们喜欢花

更多的时间在比武竞技之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力,才可以在魔界有立足之地。同样的,拥有了高深的法力,就可以拥有更多的

权势。

但也说过,法力有时候是天生的。

于是不管是我曾经住的炼狱,还是现下的冥焱殿,都可以看见无数面目美好的男女进进出出。

生了一百年,别说出炼狱,去魔界平民区的时间也屈指可数,所以我极少知道那些平民的事情。人界的话,更不用提。我那时候

甚至对人界没什么概念。

回到房间,又推开了那扇窗。

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景,只是在蓝色的潭水之前,忽然看见一抹显眼的白。距离稍远,看得不算真切。在暗红色的天空之下,他的

白衣也染成了浅浅的胭脂色。

白得那么明显,让我想起了刚才殿上的那个人。

趴在窗台之上,看了他一会。觉得累了,就转身去房里的桌上找水喝。然后捧着茶杯又再次跳回到床上,刚跳上去往窗外看,就

忽然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

我“妈呀”叫了一声,往后倒去,茶杯里的水全部撒到了床上。我连忙拍了拍身上,向床的方向望去,见那人已经趴在了窗台之

上面无表情看着我。

“我我……”我边用手抹着身上的水,便面红耳赤地想辩解什么,忽然就见他一笑。

他一手支着自己的头,一手扶住床,眼睛眯在一起,笑颜如花,我心中迸发这个词。

“刚才在看我?”

那个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让我本来就有种他十分不好亲近的感觉,却在这一刻笑得如此灿烂,让我有种刚才和现在是两人的错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却忽然一跃,就跃进了我的屋子。跳到我的床上,我说:“你……你怎么进来了!”

他一抹坏笑略过脸上,风流俊俏的脸蛋更加楚楚动人,往我床上一坐,“烙翼小皇子,偷看是不对的行为哦。”

我一下觉得这人怎么这样,他继续用手抵住下巴,做着欠扁的表情:“还是,在大殿之上看上了我的主子,想找个办法和主子亲

近?”

“你你,到底是谁啊……”

他才站起来,右手贴在左胸前,对我恭恭敬敬行了礼:“失礼啦,我是刹璎皇子的侍从,枯茧。”

第三十二章

枯茧的手贴在胸口,向我倾斜着身体。看我不说话,抬眼看我,细密的睫毛闪动,眼波带着笑意。

“你……果然是他的侍从啊。”我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他笑吟吟直起身子,脸上露出有些天真稚气的笑容:“皇子回去之后

便对我说,新来的弟弟是个惹人喜爱的人。我在大殿之上看了你几眼,你看见我们皇子,居然会脸红。”他哈哈一笑,“当真可

爱。”

我尴尬一笑,他好像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吓到我,挠了挠头:“诶……我可能是在主子身边没大没小惯了,不过,我是真喜欢

小皇子您。”他向我拱了拱手,“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声哥。但是身份毕竟有别,还是叫枯茧吧。”

他笑容灿烂又温柔,却和刹璎大哥的温柔不同,委婉延绵,让人舒心。我连忙说:“不不,这不是什么身份有别的问题。”顿了

顿,“你……你也很可爱。”

“哈?”他又笑了起来。

“刚才在大殿之上,我看你面容冷峻,还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你还挺可爱的……”我不太好意思,叫他坐。他

说:“在别人面前,我总是要做出这个样子来,才让他们知道我们皇子不是好欺负的。”

他然后又笑:“但是在皇子和您的面前,就不必了。”

“为什么要特地来找我?”我问。

他收起笑容说道:“其实,您刚进冥焱殿,很多事情都还未必清楚。刹璎有个弟弟,也就是刹璃,您应该是有见到过吧。”

我点点头。他继续说:“虽然说,两位皇子的年龄都尚幼。但背后已然形成两股势力,我毫不怀疑两位皇子之间的感情,但是,

在魔界的皇室中,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殊途同归的兄弟,日子越长,麻烦便越大。纷争也愈加明显。”

“而烙翼皇子,您刚刚进宫,并且在日后也不会对他们的王位造成什么威胁。我只是想,希望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要过多卷

入这场纷争之中,安安静静地过您该过的生活。”

“……我不懂……”

“没必要全懂。”枯茧笑笑,“皇子说,你还是一张洁白的纸,多么想你不去受到任何污染。”

我沉默,因为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理起来需要一些时间。他继续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开口,您是主子的弟弟,便也是

主子。这个地方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时刻保护自己,总是对的。”

想来他是一番好意,我便对他点头:“有劳你来告诉我了。”

“要谢就谢主子吧,他也是为您好,给您些忠告。”

我点点头,他便说:“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找你罢。”说罢便指指窗户,对我微微一笑。我连忙说“谢谢你,枯茧大哥。”

他愣了愣,有些诧异看了看我,随即笑道:“这么叫还当真亲切不少呢。”说罢便一跃而出,白影一晃,便不见了踪迹。

我来这里的第一个夜晚。魔界的夜晚天空还是不变的颜色,但昭示夜晚来临还是会有许多的,比如皇宫中的灯会全灭,只余下一

些零星的灯光。但是在白天,这里是灯火通明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人界同魔界是相反的。他们到了夜晚,反而会亮起灯火。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之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是被人叫醒的。我迷迷糊糊张开了眼,便看见一群蒙面的女子在我面前,端着漱口水和洗脸盆。然后还有人为我更衣,深

红色暗纹的长袍,图样繁复的腰封,再在我的颈脖之上,挂上象征身份高贵的琳琅吊坠。其中一根还是父皇,也就是魔王刹池赐

给我的冰蓝色雨晶石,听说千年才在雨潭中形成一次。上面雕刻这我的名字。

一个侍女说,我穿短靴会十分好看,递给我一双短靴,说是荆棘兽的毛皮做的。那是一种十分凶狠的野兽,毛皮的珍贵可想而知

。我穿到脚上,那蒙面的侍女便笑道:“果然小皇子气宇轩昂。恭请皇子殿下去用早餐。”

早餐是和魔王以及魔后分开的,是同自己同辈分的兄弟姐妹一道用餐。昨日赴宴的其实只有大皇子刹璎一人,其实魔王的膝下有

二男二女,刹璎是长子,次子刹璃。三女叫青伊,已经嫁给了大将军。小女青琊,还太小,留在了宫中。

按年龄排,我应该是在四妹之前,三姐之后的。在我一路过去之时,看见了他们三人已经坐在了那里。三人背后分别站着另外的

贴身侍从,我一眼便认出了枯茧。

他隔着人群,对我做了个鬼脸,随即恢复原来的神色。变脸之快让我叹为观止,差点没笑出声来。

定了定神,发现另外三人都在看我。

三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我连忙过去请安,手贴在胸前,微微向前倾:“大哥,二哥,四妹。”

“你就是烙翼哥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入了我耳,我抬头,见青琊仰着头看着我。她的脸蛋还是稚气的模样,两只眼完全就是

哥哥们的翻版。只是不同的是,她的双眼都是红色,但是其中并没有彼岸花。只是纯粹如血般的赤红,在这张天真的面孔之上,

红唇一翘,顿时生出了魅惑。

这姑娘长大了也是个祸害。即使我这么想着,还是对她大大咧咧一笑:“对。”

“哇,比父皇形容的还要俊!”她伸出手来捏我的脸,刚捏两下,就听见旁边一声:“琊儿,不得无礼。”

声音有些冷调,青琊的手立马从我脸上放下,嘟着嘴转眼看:“大哥啊……”

刹璎拿起桌上一杯茶,缓缓而优雅地抿了一口。在晨光之中,他逆光而坐,金黄撒在黑色的披风之上,徒生温暖。我连忙也对他

行礼:“大哥,早。”

“坐。”他对我摊手微笑,美丽的眸子发出清亮的光芒,“琊儿就是这个胡闹的性格,你别和她计较。”

我连忙摆手:“不不,很可爱!”

他温柔地笑了一下,他背后的枯茧不动声色。

“哼。”一声短促的冷哼声从我的左边传来,我才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我连忙转头,正好对上另外一双一红一黑的眼眸。明

明是一样的眉目,却在那一瞬间确定,他们的确是不同的。

虽然在昨日的窗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是现下是第一次的见面。想起昨夜枯茧对我说的一些话,心道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惹

的主。

瞧他的眼,透着寒光的微微一撇,便觉得大大的不同。

“二哥。”我连忙对他行礼,“昨日在大殿上没有见到二哥。”

他开口,十分简洁:“只是不想去。”

我哑口无言,无法接下句了,心里还骂道,靠,明明长着一样的脸,哥哥就那么温柔。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桌子,刹璎叫我们吃饭,青琊已经饿得开动了,刹璎提起茶壶,把水倒在刹璃的杯子中。茶香飘出,沁人

心脾。刹璃刚才的眉目才有些舒展,抢过去,“我自己来。”

刹璎摇摇头,转身对着自己的碗里夹菜。

想起昨夜枯茧的话,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感情,似乎真的非常的好,但是注定要成为殊途同归的兄弟。魔族的悲哀,就是在无止

尽地战斗中,才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一点,即使是我这个年纪,也明白地清清楚楚。

我娘告诉过我,你这辈子算是幸运的,因为炼狱王的儿子只有你一个。没人会和你抢,你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就是给我吃,然后把

身体养好,继承你老子给你的产业。

我什么都没记住,反正娘说吃,那我就吃。

现下却忽然有些羡慕起眼前两兄弟的感情。晨光在他们的身上,让每一处都感到暖烘烘的。

若是他们真的在日后反目,会是怎样的光景,又会是怎样的起因呢。

用过早餐之后,刹璃说他要去上课先走了。刹璎也没有挽留,青琊也蹦蹦跳跳离去。我站在原地,刹璎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眼睛

微微眯起:“教你法术的老师要三日之后再来,你可以先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我“嗯”了一声,他把手收进披风,转身便要走。我想起他昨日说,要带我四处逛逛,怎么今日忘记了?

枯茧在他背后看了我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似乎也没想起那个约定,我心中忽然没来由失落起来。大约是刚来陌生的环境造成的,而他又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还

有他眉目如画,让人心生爱慕的俊美五官。在他离去之后,真的有种其实他也是逢场作戏的感觉。他也只是在人前关心我一下而

已。他是忙人,即使是个皇子,比我大上一百岁,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处理。多不多个弟弟,那也无关紧要。

这种事情越想只会越多心,还不如不想。

默默叹了口气,刚想转身也走开。

忽然就听见背后的人叫了一声:“烙翼,怎么不跟上,说好一起去四处逛逛的不是么。”

第三十三章

晨雾还未散去,薄淡之中,带着暧昧不清,恍如迷梦。

如果有人在千百年后问起我,你是从何时起,开始喜欢刹璎,迷恋刹璎的,我还是会十分认真地回答他,不知道。

那种深入浅出,恰到好处的温柔。在我们都还年少的时候,表现的如此明显。

因此我从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把这种感情变成了迷恋。

他在晨光中的轮廓,高大挺拔。

甚至还能见他对我微微挑了下眉,然后他又说:“不来么?”

“嗯!”我快步跑上去,他身边的枯茧看了我一眼,对刹璎行礼退下。我分明看见他转头的一瞬间对我挤眉弄眼,然后同我擦身

这家伙也是个妖孽,大大的妖孽!

“怎么了?”刹璎看看我,嘴唇微微抿起来。我连忙摆手,快步追上去,到了他身后。

“早饭可合胃口?”他目视前方,语气却十分柔和。

“嗯……很好吃!”我点头。

他笑:“是么。早晨刹璃对你有些无礼,你也别见怪,他就是那个性格,即使比你大,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我知道。”我点点头,“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刹璎大手轻轻摸摸我的头,“你很讨人喜欢,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我们聊了一些话,我本来就是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性格,昨天初来乍到的局促感和陌生感,已经在和他的对话中烟消云散了。我

们聊了魔界,聊了冥焱殿里他的众多弟妹和他的父皇母后,聊了他现在已经学成的法术,聊了魔都城中的一些所见所闻,以及那

些魔界中还零落在四边,无法管辖的地域,如何去攻打,如何去占领。

“刹璎大哥,你现在是在管理军队?”我叫道,“你好厉害,带领军队打仗!好威风!”

他摆手:“不是带领军队,我只是参与其中。不过,看着漫天黄沙纷飞,在暗红色的天空之下,觉得也意外的苍凉壮观。等我再

成年一些,应该就可以带兵打仗了。”

“我也想。”我嚷嚷道,“我也想看那场景。”

他浅笑,同我已经并肩走了忘了路。我们相视一笑,看见点满了灯的长廊,暗红色的天空下,是一天的开始。

他忽然盯着那灯出神,许久才道:“你去过人界吗?”

“没有。”我摇头,“娘说那不是个我会喜欢的地方,她说那里和这里不同,天是浅蓝色,白天灭灯,夜晚点灯,当真奇怪。”

“那是因为他们有太阳。”他浅笑,“我们生活在他们的地下,没有太阳,只有暗红色的天空。”然后他说,“我前几日才和刹

璃逃去那里玩过,下次我们再去,就一起。”

他说完露出了顽皮的笑容,眼睛眯成了弯弯的弧度。

与此同时,忽然一声巨大的爆裂声,我和他都下意识回头,见不远处的地方一阵浓烟。

“诶!怎么回事!”我往前走了一步,他一把拉住,对我摆摆头:“是笃山老师的练习场,定是刹璃在练习法术。”刚说完,就

看见一抹纯黑的身影窜上墙头,紧接着,有人跟了上来。

刹璃的一条手臂燃着火焰,另一只手托着冰球。浮动在天空之上,披风四散开来,足踏过膝的长靴,包裹住他两条修长的美腿。

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用布遮掩了脸,看不清晰容貌。

地上还冒着滚滚浓烟,刹璃忽然又大吼一声,左右开弓,冰焰和火焰升腾而起,齐齐向对面的人袭去。但我听见刹璎“啧”了一

声,果然,对面的男人轻易躲避掉了。

刹璃从屋顶跳下,气喘吁吁捂住自己的手。刹璎拍拍我的肩膀,让我随他一起走去。

刹璃斜了一眼,又继续捂着手喘气:“哥。”

“这样练,永远不能练成……”

他叫他,哥。

忽然觉得好亲切。

“用不着你教。真啰嗦。”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我觉得对便是对,我怎么练习法术还轮不到哥来插嘴。”

“好好。”刹璎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笑笑。

刹璃见他不再说话,才转眼看他,顺便撇了一眼身边的我,然后狭长魅惑的眼对着刹璎微微一眯:“晚上来我这喝酒么。”

“明日我要早起,去练兵场,恐怕不行。”

“真麻烦。”刹璃不爽地咬了下嘴唇,“叫你几次都不答应,你天天哪里来这么多事!别再看我练法术,走开!”

“刹璎大哥也是为你好!”我冲口而出,对于他现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和看刹璎的眼神,我从刚才开始就在忍耐,直到他说了

那么过分的话,我再也忍受不住,握住拳头一步上前,恶狠狠瞪着他。他显然被我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站定了之

后,皱眉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刚来一天的小屁孩有资格教训我?”他冷笑一声,邪魅的笑容在和刹璎几乎一样的脸上绽放

,“滚开,别妨碍少爷练法术。”

说罢脚尖一点地,离开地面的时候还不忘用指尖一点,烧了我一段头发。

我在手忙脚乱拍火星子的时候,就听见刹璎略带怒气的声音:“刹璃,你过分了。”

刹璃是根本懒得理他,直接纵身跃走。再看刚在屋顶之上的笃山老师,他对着刹璎行了个礼,然后微笑着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我还在气头之上,指着他的方向刚想乱叫,刹璎一下抓住我的手:“算啦。他就这性格,不气。”

我撇撇嘴,想起刚才他对着刹璎一个“哥”一个“哥”地叫。不得不承认,他叫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发酸。

他们这样也只能证明关系好,人家是亲兄弟,你发个什么醋劲。我暗骂自己没用,手指甲抠着自己掌心的肉,刹璎看我大约是没

事了,就和我并肩走。他比我高上半个头,肩膀到我下巴的位置。我看着那宽阔的肩膀,忽然还是觉得很难过。

如果我们是亲身兄弟会不会更加亲密一点,“哥”“哥”这样叫着,偶尔吵架也没有问题。

即使现在我俩算熟络,但我依旧觉得我是个外人而已。

走了两步我停下来,刹璎见我停下,转头看我:“怎么?”

走到我的面前,低下头来,听见他温柔含笑的声音:“还在生气?”

“我能叫你哥么。”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冲口而出。

他有些莫名:“你不是一直这么叫么。”

“那是刹璎大哥……”我嘀咕了一句,“我现在,只想叫一个字,哥……”

“为什么?”

“因为……因为刚才听刹璃这么叫你……感觉好亲切……”我说道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耳根都发烫,脸颊更是像火烧一样。我

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还一个劲地辩解些什么。

过了一会,头上传来笑声,然后,他纤细的手指抵住我的下巴,一下抬起。正好对上他的眼,彼岸花在他的左眼中轻轻颤动,盛

开得轰轰烈烈。

他没有回答,亦没有否认,只是这样,笑容恬静而清淡,却也溢出一丝丝的邪魅。

我连忙掰开他的手,别过头去:“还没回答我。”

“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他说,“你喜爱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重要的是我把你当我的亲弟弟,这样还不够?”

“不够!这怎么够。”我扯住他,“总之我就爱这么叫啦,以后我要和他一样这么叫。”

他捏捏我的鼻子:“和姑娘一样任性,真是小孩。”

“那哥你送我个只允许我这么叫的名。”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哥。”他浅笑,“那我叫你翼儿如何。”

“当然好。”我扯住他的袖子,“哥,看我以后不黏死你。”

那些刚才的委屈和莫名其妙的脾气,都被我抛到脑后去了。我高高兴兴同他一起继续漫无目的地走,我奇怪为何他今日那么空,

不过也没多问。

带我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又带我去雨潭附近走了走。说起上次在那个洞里的遭遇,两个人还记忆犹新。

适逢人界刚下过雨,那些雨的精魂汇集到湖水中央,冰蓝色的精灵们在做最后的消亡。他们的身体最后和湖水的幽蓝溶为一体,

湖中央荡漾开涟漪,我和他并肩站着,他说:“美吗?我一直十分喜欢这里。”

“我也很喜欢。”我双手捧起湖中的水,清冽见底,手中一阵冰凉。他说,今晚陪我做些事情吧。

我很奇怪地看他,问他什么事,他说,等到魔都的灯火俱灭,你自然会知道。

我和他在雨潭边坐了一下午,他叫人准备了茶点,我爱极了那饼的味道,吃起来甜咸结合一起,让人总是想吃第二个。他见我喜

爱吃,一边叫我别多吃,一边又让人上了一份。

“好吃?”

“唔……嗯嗯。”当然好吃,啊啊吃撑死了还是想吃。

他好像看小动物一样看着我吃东西的表情,然后又从雨潭中舀一杯水递给我,那清凉的水滑过喉头,身心都放松下来。

我知道天要晚了,灯要灭去了。在这样想着时候,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琉璃的灯盏。我才想起那日我们在洞中,他把一个光球放

置进了里面,说是能照亮来时的路。

“看,来了。”他忽然指指天空,我顺势望去,依稀感觉到什么东西向这边来,一点,两点,红色的光点浮动。

聚集地越来越多,变成了一片浮动宛如彩带的东西。它们成群结队,一起向这边来。

“只有在人界下雨之后才会出现,它们是人的灵魂。”刹璎站了起来。

“灵魂?”

“嗯……藏匿在雨的精魂中,来到魔界的。它们浮动的样子宛如红色的萤火虫,传说只要抓到它们,放进瓶中,它们会带你找到

回家的路。”

他的声音变得温和,在黑暗之中,近在咫尺的温暖恍如大手抚摸我的背脊:“可惜没有名字,不如我们为它取一个?”

我立刻来了兴趣,也随同他站起来。他手轻轻摊开,那些灵魂像有生命了一样,飘到他的手中。然后缓缓凝结成一个球。“颜色

艳丽如血,又似引路沉香,不如就叫血香。”

它们变得更加明亮,他把手握住,光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放进瓶中,展开手,持续不断地光就照亮着周围。我高高兴兴地提在手

中,看着漫天飞舞的血香,雨潭的幽蓝被照得更加深邃。

第三十四章

我和刹璎一人拥有一盏血香灯,这是我们的秘密,因为冥焱殿里在夜晚是禁止灯光的。但是他说,这样,你在晚上想来找我,或

者我想去找你的时候,就能用这灯为彼此引路了。

我高高兴兴把灯放置在床头,看着里面持续不断散发出的光芒。像刹璎的左瞳,有温暖人心的力量。像他一直不停地盯着我看,

仿佛可以洞悉一切一般。而且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忽然觉察到,是比“哥”这个字眼还要亲密的事情。我在这样的光芒下,

甜甜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和第三日,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刹璎了。早饭时他也没有来过,我看着刹璃黑锅底一般的脸,心里别提有多别扭。倒是青琊

的天真烂漫,一个劲地来逗我,我虽然不喜爱小孩子,但是她长得漂亮,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旁边还有个黑锅底,(还和他老

哥张一张脸),我就和青琊热络起来。

“你们好吵。”刹璃终于忍不住一摔杯子,茶水从杯子中溅了出来。青琊吓了一跳,随即不满地对着刹璃叫:“二哥,你干嘛?

“你们很吵。”刹璃继续重复着话,我咬了咬嘴唇,哼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吵到二哥了,妹子,咱们轻些。”说完还做了个

“嘘”的手势,顺便对她挑了下眉毛,青琊被我弄得咯咯笑,刹璃的脸色更加难看,站起来甩了下披风,转身就走。

走了一半,他转头看我:“今天你也该去学法术了吧。”

我想了想,对哦,今日是我要去见我的老师的日子,就“嗯”了一声。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祝你早日被那老

不死给搞死吧。”

我转头问青琊:“什么意思?”

青琊正在和面条斗争着,用筷子在上面用力地搅,一只白嫩小手抵住下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应该说的是笃山老师吧。

“笃山?”那个前日和刹璃在屋顶上打架的老师?我回想了一下,他那次还对刹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且表情也不算凶神恶煞

,反而挺和蔼可亲的。

“他很严格吗?”我问青琊。

“……他何止是严格啊。”青琊的眼幽幽看向我,脑袋还不断地凑近我,“那简直就是,变态!”

“哇!”我往后缩了缩,用手戳她逼近我的脑袋,“有你说得那么吓人么,快点别这么看我,跟撞了鬼似的!”

用完早饭,等到冥焱殿走廊中,花园中的明灯都亮了起来,我也该收拾收拾走人了。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恍恍惚惚的晨雾中来了

个洁白胜雪的修长人影。

走进了,才见他那五官精致眉目风流的小脸。他本来没什么表情,在走进我之后,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胸口,对我欠身鞠躬行礼。

我还没有说话,身后的青琊已经跳到前面来,对着枯茧的脑袋敲了一下:“枯茧,大哥两日早上都不见了,人到哪里去了?”

枯茧起身,露出个温文尔雅又迷死人的微笑:“青琊公主,早安,主子这几日都要去练兵场,昨夜都没有回来,自然是不能来用

早膳啦。”

青琊说:“让大哥多吃些,多休息些。上次他去看了几日练兵场,回来瘦了一大圈。”

枯茧说:“谢公主关系,枯茧当然会照顾好主子的。”

他现在才转身对我说:“主子让我来找你。”

我指着自己的鼻尖:“找我?”

他点了点头,示意我跟他走。枯茧现在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看上去不太好亲近,同上次那个笑嘻嘻的人有些相去甚

远。走了几步,他忽然叹了口气,转头一脸幽怨地看着我。

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都跟鬼附身似的,一个个瞪着我看,就听见他说:“主子真是的,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废了我将近一

半的法力从练兵场瞬移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住你。你还不快感动一下。”

“为什么要感动啊。”

“你……!”他抿了抿嘴,“真是的,不识好歹。”

我嘿嘿笑起来,拍拍枯茧的肩膀,还捏捏他水灵的脸蛋。他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烙翼少爷,几日不见你怎么变活泼了。”

“混熟了呗。”我说,“是哥叫你来的?为什么?”

“你今日要去和笃山师父练法术了吧?”他说,“你哥特地叫我来看住你哦。”

我们沿途走着,他对我说了一些关于笃山师父的事。上次的一面之缘,让我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他是刹池父皇的师

父,是刹璎的师父,现在是刹璃和我的师父。他的年纪起码是我的一百倍。让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来教我法术,看来父皇真的是十

分重视我。不过……

“变态是什么意思?”

枯茧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你……哪儿听来的?”

“青琊说的。”我说。

枯茧摇摇头,说话期间已经到了笃山的训练场。我们昨日在侧脸看过这个地方,现在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暗红色的大门和柱

子,周围是冰蓝色的植物。一块四方形的似乎是练习场的地方,上面用红色划出了类似法阵的东西。周围是五花八门的兵器,散

发着犀利的寒光。

枯茧凑在我耳边说:“我就不方便进去啦,你自个儿好自为之。见到老师记得礼貌懂么。”

我撇撇嘴:“枯茧大哥你真的很罗嗦。”

“是你哥叫我叮嘱你的!”他敲了一下我脑袋,“行了,快去吧。”

我被他推了一把,刚想回头瞪他一眼,身后的大门“嘭”地关上了。我顿时有种进了狼窝的感觉,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人……等

下!

我迅速又回头,才见一幢房子的屋顶之上,笔直矗立着一个蒙着面的男人。

他穿着藏青色的披风,却也掩盖不了他魁梧,满是结实肌肉的身材。

我知道这个就是我的师父笃山,咽了咽口水,冲着他挥了挥手:“师父,师父!”

他纵身一跃,就轻巧跳到我的面前。我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两只眼。旁边连眼角纹都没有,惊叹着他的保养之道,也不忘欠身行礼

:“师父。”

“烙翼,你现在虽然是皇子,但是到了我这里,你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我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手下留情。”

“当然当然。”我看着他的眼,说道,“我是来学法术的,又不是来享受的。”

“哼。”他笑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倒是比刹璃那孩子可爱不少。”

他叫我站到法阵的中央,教我念了咒语。先学习火系的法术。我脑子不错,记性却不大好,他说:“一开始可以原谅你念咒的时

间,但在实际的战场上,若是你念的慢了,就会被乱刀劈死。”

我连忙念着,屏息凝神,试图不分散注意力。本来也是学过小法术的人,过了一会,可以让火焰燃烧自己的手臂,而不被灼伤了

“试试看在法阵中运用。”他一把把我拉到法阵中央,在周围布下了结界。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一下低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

中,我可以把法术的力量运用到最大,并且能提升地更加快,我试着挥动手臂,念咒,然后那火顺着我手臂攀岩直上,我用力一

甩,一条火龙冲出,在空间中横冲直撞。我还无法顺利驾驭它,只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那火龙的行动。

说是火龙,其实是长条如丝带的火焰,最基本的火系法术。

我正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忽然感觉到空间有些异样,更加强烈的压抑感袭击而来。火龙更加不好控制,我努力稳住,好不容易好

一些了,但更加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我知道是结界出了问题,但根本无法分心看外面的笃山师父究竟做了什么手脚。我只知道我要控制火龙越来越难,这么简单的一

个法术简直是要把我逼死。对,我会死,如果我现在不集中精力去控制的话……

“唔!”

我大喘一口气,已经不行了,没办法了。

我下意识往外看,嘴里不断地默念着咒语。但我眼前除了火焰什么都没有,在法阵中间,一旦念咒,不撤出结界和法阵,是无法

停下来的。我不明白笃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把我困死在这里吗!

“笃山……老师!!”我急得大叫,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我大叫起来,跪在地上,四周的火龙是艳红的颜

色,现下完全失控地在空间中乱窜了。

我会被活活烧死。

……

感觉到手心冰冰凉凉的,我睁开眼,看见洁白的天花板。转头,看见一双握着我手的手。

我的手上好像敷着透明的清凉物体,我顺着那人的手往上看,看见刹璎那双奇异美丽的眸子。

“哥……”我喃喃叫着,想着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先是遇见了枯茧,去找笃山老师学习法术,笃山老师让我进了法阵,然后,对!然后我被困在了里面!

我坐起来,手又是一阵抽疼。刹璎一把扶住我的肩膀:“别动。”

“哥,你怎么在这里?”我问,“枯茧大哥说你在练兵场的……”

“枯茧说你受伤了,我就是知道,第一次见笃山师父你一定没什么好下场,但是,没想到把你的手弄得那么惨……”他握着我的

手,我下意识往那里看,上面的皮肤已经被烫出了褐色的痕迹,伤痕十分难看。不过,男人有一点伤痕,也不算什么。

“我怎么会受伤的?”我问。

“他为了让你控制住自己的力量,逼你逼到那般绝境,也难为你了。”

“哥你和师父练法术的时候,受过伤吗?”

刹璎的脸色柔和,微微笑了一下:“当然,否则他就不是笃山师父了。”

我还想问什么,他又抽过我的手,在上面把透明的药膏细细抹平,这个角度看见他的睫毛闪动,十分好看。我忍不住问:“哥,

让你那么远过来……让枯茧来不就好了么。”

“我本来是想让枯茧来的,但是看见弟弟伤成这样,我怎么放心。”他说。

我听后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红,心里的甜蜜丝丝泛了出来。低下头去。刹璎的温柔总是这么浅又让人舒服,仿佛心中的所有,都可

以被他抚摸得很平。

“我送你东西。”他忽然说,转身在身后取出一副手套,洁白的手套,在他全身暗黑色的衬托下不知为何看得十分圣洁。上面有

金丝勾边,奢华的宝石镶嵌在手背之上。他拿起我的手,为我亲手带上,然后轻轻握住我的手。

哦不,是十指相扣。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几乎集中到了手上,不知道会不会隔着手套,传递到他的手中。

哥哥特有的温度。他静静凝视着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再配上那张惊艳绝伦的脸,我就只差差点亲上去了。

我在想什么啊,我晃了晃脑袋,那是你大哥。

可是那柔软的手套,和他柔软的声音,几乎声声都撞击着我的每一处:“这是能防止灼伤的,下次记得带上,一定要带上,手上

有了疤会不好看。”

“哥,你太宠我了。”我喃喃说,“我会受不了。”

“你不爱我宠你么。”他笑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在那个洞穴之中,就想好要一直保护你,不让你在这个地方受到一丝一毫

的伤害。”

“我是男人啊。”我说,“犯不着你这样护着,被别人知道了是多丢人。”

他淡淡笑了起来,神色还是平和,可依然难掩失落:“是么,看来是哥哥多心了。你的确也挺大了,该自己照顾自己。”我看着

他的眼,忽然有些不忍,急忙扯住他的胳膊:“混蛋,不行,我说了赖上你了,我虽然用不着你保护,但是你还是得对我好。”

他哈哈笑了起来,眼中的花朵泛出华丽的光。

“哥,你的眼为什么会有一朵彼岸花。”我说,“传说它代表死亡,不详,开于忘川,开在冥世。是凡人死后,轮回转世的地方

。”

“我知道。”他垂下眼去,看着我的手,“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它。但我一生下来,它就有了。”

“青琊的眼只是红色的,你和刹璃的眼却一边一只,为什么呢。”

“听说眼里带花的人,上千年才会出一个。”他顿了顿,“魔是不死之身,即使死后,没有魂飞魄散也可以轮回转世,但拥有这

种眼的人,只要不魂飞魄散,就可以重生。但是重生之后,什么都会记得,惟独会忘记自己最爱的人。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也是

寿命快要尽头的时候,要进行第二次重生,然后,再忘记……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他忽然开始轻轻唱歌,我第一次听见他的歌声,低沉,却意外有蛊惑人心的魅力。“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那般轻描淡写说出这个事情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伤感都可以没过我的头顶。他和刹璃,都是如此吗?那不是,会漫无目的,没有

终点的,一直一直痛苦下去?多么不可想象……

“哥……哥……嘘,别唱了。”我说,“那只是传说,谁会信啊。”

他不答,微微眯起眼来。我连忙抚摸上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眼睑。说道:“不过这花很漂亮不是吗?没有什么花会比彼

岸花开得更加艳丽动人啦。而且哥你长得那么好看,和这花很般配。”

“烙翼。”他忽然叫我,我“嗯?”地抬头。

“如果你轮回百世,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感觉心被这话,在瞬间都填得一切空余的地方都没有。

“你真的不会忘记?”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着。眼中的红色轻轻颤动,美丽的让所有都黯然。

第三十五章

刹璎第二日我没有醒就走了,我睁眼看见自己的房间,揉揉发疼的肩膀,查看自己的手,伤已经好了,不疼了,有些痒。但是上

面有淡色的疤痕。我刚醒,就有人推门进来。我看见那个蒙面的女子,这几日一直照顾我的也是她,在我这里的侍女,基本都是

蒙面的。不知道是因为法力低生的不好看还是怎么的。不过,我却可以看见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有一双柔美的眼,她不太会同我

四目相对,但是每每一抬眼的瞬间,都可以看见那几乎要滴出水来,水灵得让人心醉的眼。

于是我就在那么多蒙面的侍女中,记住了这一个。

我爬起来,开口道:“你来啦。”

她愣了愣,连忙对我欠身:“主子,您醒啦。”

我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一觉睡得身心舒畅,心情也好起来。她用一个木制的托盘,呈上一副手套,我看见那手套的时候,忽然

想起昨夜的事情。心一阵地猛跳。

“刹璎殿下让我侍奉您换药,然后带着这个。等下主子您就要去练习法术,刹璎殿下吩咐过了,千万不能让你伤着。”

我揉揉头发,叫道:“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对我低着头,却感觉到她的背颤了一下,然后是很低的笑声。

我用手撑住脑袋,问她:“笑什么?”

她抬眼,那双清亮的眼眸变得弯起来:“主子和殿下的感情真好,雪茹很羡慕。”

我的脸一下像烧了起来一样,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连忙扯开话题:“你叫雪茹?”她微笑着点头。我也笑起来。

她说:“雪茹帮主子擦药吧,一会枯茧大人可能要来呢。”

“枯茧!”我又一声大叫,“他难不成来监视我练法术?”

“主子,手。”雪茹把我的手放平在床前的矮几上,然后拿出一个小瓷瓶,一打开是熟悉的香味。她挖了一坨蓝盈盈的药膏,涂

抹在我的手掌心四周,边说,“那不是监视吧,是刹璎大人关心你。枯茧大人平日不太笑,可是性子却随和,温文尔雅的,很得

姑娘心呢。”

他得不得姑娘心关我什么事,那家伙装的能力我现在鉴定下来,不是一般的强悍,我问十个姑娘,基本得到的答案都一个样:“

枯茧大人性格很好哦,温柔又文雅,若是平时多一些笑容的话,绝对更加迷人呢。他待人真好,做他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等等等等……

我真想把他对我说话时候的样子给你们看看,看看姑娘们啊,你们说那文雅又迷人的枯茧大人,其实整个就是一爱逗孩子爱耍嘴

皮子而且尤其是还爱笑得不得了的啊。

所以当枯茧今日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当他那背后的本性对我又一次暴露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问他:“枯茧大哥,你其实是有双

重人格的吧。”

他愣了愣:“怎么这么说。”

过了一会好像想通了,用他那柄纸扇敲了敲手心,笑起来:“不是从前就和你说过,不在人前装模作样一下,就不能尽显我们主

子的威严啊。”

我忍不住去扯他的脸:“枯茧大哥,那你脸皮子是和水的泥巴啊,想什么时候变脸就什么时候变脸,来,现在给弟弟变一个。”

他被我扯疼了,居然大不敬地伸手拍掉我的手。我刚想发作,看见被我拧红的一边脸,咳嗽一声,他见我的样子,装出副十分委

屈的表情:“你以为我愿意么!我也只对亲近的人这样哦。”

我盯着他看,他甩了我一眼:“看什么啊?”

“我和你很亲近么?”

“……”他咬咬牙,扬起手来,我指着他的手叫:“诶诶诶,我告诉你主子去你欺负我。”

“你敢!”他嘴上说着,手却慢慢放了下来。我笑起来:“你很怕你主子啊。”

“不是怕,是敬重。”他用扇子有节奏地敲着手心,“主子是很好的人,好到你无法想象。所以我一定要帮主子完成大业。”

“大业?”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别过头去:“对呀。”然后便没有了话。

我还想追问,他拿扇子打了我的嘴:“不该问的别瞎问。”

我翻了个白眼。

魔界从来不存在天气好坏,一年四季就是这么单调。暗红色的天空,干燥的气候。我没事情做遥望天空的时候,上面有黑色的骨

翼大鸟掠过,成群的,单只的。留不下痕迹。

没有风的时候,空气还是舒服,比如今天。

练习法术的好天气。

来到笃山师父练习场大门前。

我带着那仿佛还带着哥温度的手套,对着枯茧挥挥手,告诉他我走了。他打了个哈欠:“那我也走了,一会我来接你,今晚你跟

我去练兵场。”

“诶?”

“好好上课。”他冲我挥个手,把大门给带上。

我吐吐舌头,走进去之后。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师父不在,刚转身,就看见身后的男人。我“哇”地叫了一声。

他和昨日不同,没有遮掩自己的眉目。就看见他的脸,他虽然比我大上好几轮,但那张脸上却干干净净的,他的皮肤是蜜色的,

轮廓分明,五官挺拔。眉目却温柔。

有些胡子在他的下巴上,眉毛粗粗的,很有男人味。

我竟有些羡慕他起来。

他对我摊开手,问我:“好些了么。”

“啊?嗯嗯!”我连忙点头,他才仿佛松了口气一般道:“那就好,我做的有些过分了。”

我摇头:“没有,就是该这么训练我。”

“你觉得这方法好么?”

我想都不想:“好。”

“那今日再来吧。”他笑笑,拉我站到法阵中间,:“手中还有刹璎殿下的冰莲手套,看你也不会受伤了。”

我举起手:“这个,很厉害。”

他笑而不答,刹璎这表情八成跟他学的。

我们又开始昨日的训练。我刚站上去就后悔了,我干嘛说好!明明昨天差点被烧死。他布下结界,我开始施展法术,火开始蜿蜒

上我的手臂。

火龙腾起,在密闭的空间之中,和昨日一样,我悉心控制着,直到感觉压抑的气氛愈加浓重,我也告诉自己,稳住。

今日比昨日有过多的心理准备,到了昨日那份上,我还是能好好控制火焰。尽管已经觉得,浑身都燥热地难受。但再晕过去就太

丢人了。

直到我实在控制不住,低吼一声。那火焰在我手中炸开,四处飞溅。我下意识用手去挡。果然那火焰在我的手套上滋滋作响。我

却感受不到疼痛。

我大叫着,笃山师父却不去去除结界,恍惚中听见他说:“自己从内部把结界破除吧,否则你就要被烧死在里面。”

我大口呼吸一下,调整自己。双手抱住自己头。

破解方法,方法……什么方法啊混蛋。我把精力全集中到手上,整个人都几乎要炸开,灼热的气焰一直喷在我的四周。不管不顾

了,脑中一片空白,心中骂了笃山师父一百遍的混蛋,却隐隐约约看见了刹璎的影子。

刹璎向我伸出手来,我却捉不住。

刹璎会来救我,我这般告诉自己。

我怒吼一声,手往空中一劈。听见碎裂的声音,气焰一下四散。周围是十分好闻的空气。

我一下瘫坐在地,大吐了一口气。眼前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我想是师父吧……师父……

然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哦对,倒下前我还在想,丢人,又一次晕倒了。

不过这一次没晕太久,醒来时候我还躺在冰冷地板上,呈大字型。一抬眼就看见枯茧那张小脸,他温柔地对着笃山师父说:“他

醒了。”

笃山看我坐起来,拍拍我的肩膀:“不错,想不到你两天便可以控制成这样,实在是不负我希望啊。想来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

圣上,和两位皇子而已,你是第四个。”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他继续说:“我激发了你最大的潜能。但是远远不够,在往后的训练中,还要更加努力。”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激发潜力,什么乱七八糟的。刚才差点死在里面,枯茧拍拍我的肩膀:“起得来么?起得来就跟我走吧,我

们去练兵场。”

“现在?”

“对。”他说,“今天你的课完了。”

说完话,就听见门口噔噔的脚步声。我坐在地上抬头,看见一身黑衣的人。刹璎?不对,右眼,而且那冰冷傲慢的气质,是刹璃

他看见我,眼里更加冰冷,仿佛我欠了他钱似的。

枯茧松了扶住我肩膀的手,对着刹璃欠了身:“刹璃殿下。”

“你的课完了,可以滚了。”

说话还是那么毫不留情,我被他说得心中发毛。用力一锤地板:“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手,嘴角一勾:“滚。”

我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左手燃起火焰,右手凝聚冰球。我怒火攻心,顾得上什么,就直直冲向他,手中燃起了火焰。

近了才发现根本近不了他身,他微微一闪,便侧去了一边。耳边他一身哼,我就感觉手中的手套一下被扯了下来,还没反应,他

就一下击中我的肚子,那热度一下灼烧上身,感觉都要被融了。他就又闪到我的眼前。

手中握着我的手套,他对我扬了扬。

“我烧了它。”

我咳嗽一声,发不出声音,手拼命想去抓。

这时候,一个身影闪到了刹璃的面前,手抓住了手套。刹璃斜眼,他旁边是一身雪白的枯茧。

“……”刹璃瞪着他。

枯茧对他面无表情,却语气温柔谦卑地一点头:“殿下,这是主子送给烙翼殿下的物品,您拿着不合适吧。”

“哥哥的就是我的。”他哼道,“你有资格阻拦么。”

“主人没有说过给殿下,这东西还是烙翼殿下的。”他说,“若刹璃殿下喜欢,大可以和主子说,但是,和自己的弟弟抢东西,

有些说不过去吧。”

刹璃的脸明显阴沉了一下,笃山从后面走来,对刹璃扬扬手:“开始上课吧,时间可耽搁不起。”

枯茧连忙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出了门外。

第三十六章

枯茧拉我出门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手心的汗。热而湿润的触感,握在手中,他的另一只手是我的手套。

出去之后,几乎是立刻的,他转头对我说:“吓死我了。”

我一愣,然后忍住爆笑的冲动,拍了他一下肩膀:“大哥,你果然是魔界第一装神,刚才真像。”

他喘了口气,对我说:“走啦。主子又要说我磨唧唧了。”

我心里乱哄哄的,后来他说的话,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他说他没力气了瞬移不可能了,我们还是脚步快些。我答应着,也跟着他

走。

这点路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就是沿着冥焱殿的外围,一直走了一些时间,直到越走越荒凉起来。看见满目都是黄沙飞舞。

路边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在满是黄沙的大地上,几朵星星点点的白。

远方传来缓慢而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嗓子十分苍凉,军歌,也未必唱的欢欣鼓舞。

我站在这里,看着暗红色天空。

枯茧指指一个方向,我向着望去,他说:“那时候魔王殿下就是在这里击退鬼将八千,吓退周边不肯归顺的蛮族。现在,所有魔

界的法师们都在这里训练。站在王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之上。”

他拍拍我的肩膀:“弟啊,好好努力,总有一日你也可以和王一样,站在这块土地之上,为魔族战斗,为自己战斗。”

我仰了仰头:“没意思。”

“没意思”他笑,“那什么有意思?”

我晃晃头,不知道。

他也摇摇头,大约是为我无药可救。我们踏着黄沙而上,上面留下我们脚印,形成长长的足迹。然后,眼前出现了类似石头古城

的地方。

我们进了城,发现都是黑袍打扮,有的手拿武器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人,随意坐在路边。手中拿着食物和水,他们看见枯茧白

衣胜雪的打扮,都纷纷侧目。

他们都是男人,看上去,应该是留在这里训练的军队。

而且他们看枯茧的眼神几乎是饿狼一般,天啊,是饥渴到什么程度……

我正想着,枯茧已经带我来了一幢大屋前。门口的人看见他直接放了行,他对我说叫我在门口待着一会,他进去一下。

我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头,侧目看看周围的人。

他们的身上沾着尘土,都蒙着面。看见我看他们,都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猜想他们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也无所谓,我又踢了

两下石头,看见枯茧匆匆跑出来。

“奇怪,主子回去了,他居然没和我说。”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回去了?我们岂不是白跑?”刹璎不像那么不守信用的人,枯茧抿了下嘴唇:“听说是急事,就急急回去,叫我们先不忙赶回

去,他晚上就回来。”

“急事?”我反问,“什么急事?”

枯茧似乎被我问得有些奇怪,他是很在乎自己主子的人,他说:“他没说。这样,你先进屋去休息,我回去看看。有个什么,我

还能待着他的身边,好照顾一下。”

我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你乖乖待着。”

我脸一沉,被他看见。他叹了口气:“怕了你了,跟紧些。”

回去的脚步更加快了一些。刹璎就如枯茧所说,不是喜欢不告而别的人。明明是先叫我来的,莫名其妙自己又回去了,让我们白

白跑上一趟,也是好玩的么。我想起他今早走得十分早,想来也有些奇怪。

头上薄薄一层汗。

枯茧听侍卫说,刹璎离开是要去冥焱殿的萦纡宫,也就是刹璎平日起居的地方。他因为事物繁忙,所以回去的次数也挺少。

枯茧还是随意可以出入。他对我说:“你还是在门口等着吧,我进去看看就来。”

我点了点头,虽然挺想看看刹璎哥平日宫殿的摸样,想着便一转身。

愣住。

刹璎就在我的身后,他看见我的时候,两只含着笑容的眼一愣。

我愣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在我的身后。是因为他身旁的人。

一个穿着暗纹紫色,看似高贵绸缎的女人。她半露着酥胸,双腿修长。最要命的是她的脸,精致小巧的瓜子脸,一双大而魅惑的

眼,她的瞳孔的颜色是碧绿色,睫毛长而分明,朱唇丰满而圆润。

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搭在刹璎的手中。

这是魔界一个礼仪动作,暗含邀请的意思。他们一起走向的,也就是刹璎的萦纡宫。

“……烙翼。”刹璎喊了我名字,我才发现自己走了神。

我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就听见旁边美人的声音:“这位是。”

刹璎温柔道:“是我弟弟。”

“哦……”美人拖长了些声音,我抬眼,看见她笑吟吟看着我。心中一阵跳得,连忙为他们让了道,刹璎继续扶住她的手,向前

走。

他走过我身边时,微微看了我一眼。

我不敢抬眼。

他们的脚步渐远,好像中间对我道了别。那女子有些面善,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当我再看时候,他们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那女人是谁,他们去做什么!

我突然为自己心中莫名窜起的火气给惊到了一下,我在生什么气?

我快步躲到树下,然后伸高手臂环住树干子。一跃便跃上墙头。蹲在墙上,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我莫名奇妙做了这些,心中喊

着自己关你什么事,但是脚上却还是一跳一跳地跟上了。

觉得自己很奇怪,在遇到刹璎之后,就变得和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管枯茧到了门口是不是会发现我已经不见了。但是我还是在九曲十八弯的萦纡宫中迷了路。我趴在墙

头之上,跃下来,轻手轻脚地走。果然听见前面左侧的房中有了动静。

我走上前去,贴着窗户,舔舔指尖,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

果然屋内暖黄灯光,轻纱帷帐。那紫衣的美人斜卧在床榻之上,用手抵住自己的脸,绵长纤细的睫毛垂下,朱唇微扬,修长白皙

的双腿交叠摆放,刹璎在他的前头,坐在椅子之上。两人似乎在畅谈着什么,说话的时候满面桃花。

我站在门口,胸口抵住冰冷的木门,透过层叠浮华的雕花,那绚烂反复的花朵在薄薄窗纸之上,恍如为屋中绝美的两人争相怒放

我几乎听见我突突的心跳声,在木门之上扶摇直上。

咬咬牙,转身就走。

跑了几步,为自己的感到莫名的羞耻。仿佛身后真的有眼在看。我走得越来越急,到了门口之后,看见枯茧也刚刚站定下来的样

子。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我。

他一直是心思细密的人,他指指我的眼睛:“红了?”

我揉揉,啧了一声:“沙子。”

他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一直觉得很奇怪,在枯茧的身上,仿佛天生便寄生着一种让人温暖的力量,被他这么

一拍,心情忽而就放松了下来。

还有他的笑容,让人舒心的微笑。

我挨着他,尽量装出没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但是他似乎不明白中间的含义,同我讲起话来。

“终于知道主子为什么那么早回来了。”他拿出他的折扇轻晃,“原来是赤阎的公主殿下驾到,主子去迎接了呢。”

我被他这么一说,猛然一震,发觉到,难怪那个女人的眉目如此眼熟。是赤阎的公主瑰笙啊。我是炼狱王的儿子,她是赤阎王的

女儿,不知道隔上几代我们可能还有亲戚关系,在几十年前我见过她,她似乎还是现在的摸样,但五官平平,现在却是更加的美

艳和妖娆。

虽然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就凑过去问枯茧:“这,她来做什么?”

“你笨死了。”他用扇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一男一女,又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未婚男女,能做什么?”

我被他敲得吃痛,更痛的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酸胀的感觉一下袭击全身,冷不防地难受起来。

他说:“再无第二个人的样貌和法术,还有权势和地位能同主子本当户对啦,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

“那哥呢,他怎么想?”

枯茧说:“不知道,我还没见过他。看他能慌慌张张远着从练兵场回来亲自迎接公主,看来是很在意的呀。”

听不下去了。

我最后只能“嗯”“嗯”两声,跟着枯茧走。

“看来今日是没戏啦。小翼,晚上我们哥俩喝酒去?我请你?”

“我不舒服。”我摇摇头,“早上被师父打得疼死了,晚上不去,我要休息。”

说完挥挥手,向前走。

他在我身后说:“那是你自己打自己的吧。”

枯茧除了人烦,嘴巴还毒。但是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去同他讲什么了。用手揉揉脑袋,一拉,还拽下几根头发。暗紫色的零星几

根,缠绕在我的指尖。

我拨弄了一下,扔到地上。

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巧遇到了正在院子里散步的魔王和魔后。两个人穿着平时的着装,并不像上次那般繁复庄重,身后也没有

跟着浩浩荡荡的的队伍,俨然是有闲情逸致散步的样子。

不过那两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孔,也让人不得不多看上两眼。

魔后扇着她的羽毛扇,纤长的睫毛如帘幕一般一掀,便瞬间迎合上了我的眼。

她对我笑起来:“翼儿。”这时魔王也转过了脸来。

我连忙小步跑上去对他们欠身行礼:“父皇,母后。”

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魔王摸摸我的头,语气温柔道:“好些天不见你了,和哥哥妹妹相处得如何

?”

我点头道:“很好,哥哥们都待我很好。”

魔后笑:“刹璃呢?”

我愣了愣,只得跟着笑道:“也不错。”

“法术学得怎样?笃山师父为难你了么?”魔王问。

当然为难我啦!我心中想着,脸上却不能显得太过,只能说:“挺严格的。”魔王拍拍我的脑袋,他比我高出半个头的样子,身

材魁梧,手劲也足,但是这样拍着,徒然生出一股温暖,让我会想起刹璎。

刹璎……

我晃晃脑袋,魔王的手便一松。我连忙抬眼,看见他不解的目光:“怎么?”

“唔唔,没事,父皇,母后。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告退了。”我又欠了欠身,连忙转身就走,害怕再晚走一步,又会被发现什

么。

刚才和魔后对视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神挺犀利。可能是错觉,仿佛只要微微一眼,便能洞穿你的一切一般。

我回房之后,便有人进来给我盛热水,我看见那双眼,便知道是雪茹来了。她递给我毛巾,眼睛弯弯的,问我:“主子,今天谁

欺负你了?”

我抬眼看她:“谁跟你说有人欺负我了?”

我又摸摸眼睛:“眼睛很红?”

“不是,是直觉。”她用手接过擦过的毛巾,又给我递上水。我问她:“怎么你们都带着面罩?”

她摇头:“侍女不能摘的。”

我仰躺下去,她便要告辞,我叫住她:“等下。”

她回头看我,明眸闪动:“主子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若是你看见你喜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会伤心么?就是心里有那种,酸不拉几的感觉,你有吗?”

她没回话,我回头看她,看见她笑吟吟望着我,我被她看得发毛,坐起来挠挠头:“干吗?”

“当然会啦,因为心里难受,才能证明是喜欢那个人的呀。”

我问她:“那你会怎么做?”

她把手按住胸口,对我说:“不让他为难,让他走他最正确的路,那是最爱他的表现吧。”

第三十七章

我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情。

坚定了一个信念,关我什么事情。

把全部的事情抛到脑后去,想起枯茧所说的话,他说,刹璎是有大业的人。我来这里本身就是学习法术的,那些对我来说,都必

须忘记。

我也的确在之后的几天,没有再看见刹璎。虽然枯茧说刹璎有捎口信给我,对我说他有些忙。我知道自从瑰笙来了之后,他一直

陪着她在这里,从冥焱殿到魔都,两人看似十分亲密的情侣,于是冥焱殿中便也传来了纷纷流言,说他们的大婚在即了。

魔王和魔后自然不会说什么,刹璃我也是几日都不看见。他不看见也罢了。本来就不想看见他。

不过我想想,他大约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以他那副恋哥的摸样,知道自己即将有个嫂子了,还不心中只想把那女人撕成碎片。

我呢,把全部心思花在学校法术和道德课上。

道德课的老师和我在炼狱的老师不同,是个感觉已经活的够本了的老头子。但他依然十分健朗,讲话的时候,就是因为牙掉了,

会飞唾沫。

他说他都记不得他自己的名字了,叫老师就可以。

但他和我一对一上课的时候,也会说很多道理。听得我直打哈欠。

“殿下,在下上课真的十分无聊么?”老师问我。

我挠挠头发,只能把脸埋进书中,看着上面云里雾里的字。

“殿下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笑眯眯看着我,脸上爬满皱纹。我愣了愣,摇头:“老师我昨天没睡好啦。”

他没追问下去,但是我已经发现他的胸有成竹,他毕竟活的已经是个精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心思。但是不戳穿我而已。

“心中有事,再努力也干不成事。就像你有了牵挂,注定不会强大。”他拍拍的脑袋,“懂这道理么?”他说,“总有一日你会

得到人生珍贵的东西,会明白很多道理,殿下还太小,现在说殿下也未必听得懂,而且,道理这东西,你必须得经历过才会明白

。在下说再多,也是徒劳。”

我挠挠头发,点点头。

晚上枯茧来找我,我就对他说了这些话。

他趴在我的床上,听我说完,若有所思点点头。

“有了牵挂,注定不会强大。”他喃喃道。

我无聊地在一旁摆弄书看,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转头看我,对我说:“你怎么最近特别积极。”

我说:“我要趁着年轻多学习学习,不像某人虚度光阴。”

他伸手看自己的手指:“其实你不觉得这挺无趣么,就像我现在看着主子,每日无趣地带着那女人走来走去的。怕他最后人也要

变得无趣。”

“我看他挺有趣的。”无趣!哪里无趣!天天带着个尤物,天造地设羡煞旁人的,我看他们又登对,哪里是无趣!

枯茧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

他摇摇头。

“翼。翼殿下。”

“啊?”

我猛地回过神来,看见笃山老师。他指指我:“发什么呆?”

我摇头,看见自己站在法阵之中。他说:“刚才不错,再来一次吧。”他笑笑,“最近练得很好啊,再继续努力着。”

“嗯嗯。”我站直了身体,摆出了姿势。

好像越加努力,忘记的事情就会越多。空白的地方被填满了之后,就不会有心情想些别的。笃山师父说我的头发颜色变得没了光

泽,我说是太累的缘故。

我到雨潭旁边,用手捧了些。上午的练习很辛苦,全身都是汗。我把水沾湿自己的脸,在摇摇晃晃的倒影中看见自己。暗紫色的

头发,比来此之初,又张长了不少。

“翼儿。”

我愣了一下,手中刚捧起的水,从指缝中落到水中。

“烙翼……”

我努力抿了抿嘴,然后转过头去,不知道现在自己笑成什么样子,“哥。”

刹璎站在我背后,穿着一身华丽的黑色长袍。没有包裹的眉目,和他长如浓墨的黑发,他的眼睛在那些不见的日子里还是黑得那

么深邃,红得如此耀眼。

嘴唇微启,眉头微皱。他温柔的表情。

只是这些日子,就觉得很怀恋。

猛然想起他和瑰笙在屋内谈笑风生的样子,他拉着她的手,走在冥焱殿的花园中。一对璧人。

我怕我挂不住笑容,连忙装作擦擦脸,站了起来。如果为这种事情生气,那就太丢脸了不是么。

他走进了我,越近就越觉得心跳的反常。只是哥哥啊,你在想什么。

贴的近了,他的声音传来:“烙翼,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我每次叫枯茧去找你,他都说你在休息,不想出来。”

我干笑两声:“我最近学得很努力,累的嘛……”

他用手覆上我的头:“别太累着了。”

我被这动作一吓,把头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他有些惊讶,手还放在空中:“怎么了?”

“没,哥你去忙你的吧,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翼儿!”

无视身后的声音,我快步奔走。他似乎没打算来追我,我不敢回头看,就这么一路一路地跑。横冲直撞的,一直跑,身旁的人和

物就从我眼前掠过去。

不想再待着哪里,哪怕一秒。都觉得难受。看见他温柔的眼都会沦陷。

不应该啊。

只是从前太依赖了不是么。来这里第一个照顾我的人是他,最照顾我的人也是他,就很想把他占为己有,作为自己唯一的哥哥,

也想让自己变成哥哥最重要的存在。

但是我们是兄弟,又同是男人啊。

我站在原地擦擦脸,感觉到湿乎乎的。

擦到袖口上的水,觉得鼻子还是酸。伸手去摸的时候,忽然看见周围。

我来到了一处小道之上,旁边亮着灯光,是白天。一只很小的恶魔从我身边蹦蹦跳跳地过去,回头看了我一眼,嘴里发出呼哧呼

哧的声音。

皇宫之中不可能出现这种小家伙,这里是哪里?

我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外面灯光更胜。把暗红色的天空映照成了浅红色,然后更多的声音从里面涌出。

这里是。魔都。

魔界最中心的地方,最热闹的地方。我在炼狱的时候,曾经听道德课的老师说过,魔界的魔都在四周包围着山脉的一个盆地中,

哪里四周的山脉之上居住着各样的人,等到白昼的灯光开启,他们就会来到魔都之中。

魔都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必需品。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着新鲜事物,和迷乱的氛围。消息集中散步的地

方。

走在路上,擦身而过的每个面孔,都会像皇宫中那般美艳。

他们会在其中做着各式各样的工作。直到灯光全灭。

也会进行着各式各样的娱乐,各式各样的比斗。

我站在进入魔都的正门口,想起刚才自己一路的狂奔状态。我是跑了多远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啊。

踱步进去,就看见人声鼎沸的。我好奇地四处张望着,那些建筑虽然不似皇宫中那么威武华丽,却让人心生温暖。我从来都是喜

欢热闹的人,很快就融入到这样的环境之中。

怀中摸出一些钱来。平时都不怎么用,现下也只有这么一点儿够用的。

传来阵阵香气诱人,我走了两步,就看见酒楼门前的桌椅,许多魔人在前面吃着面和菜,谈天说地的。那味道实在诱人,我也忍

不住叫老板娘给我来一碗。

老板娘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为我端来一碗辣红的汤。

我吸了一口,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味道。浓烈,辛辣,又让人回味。它刺激味觉的方法很是霸道,才让人着迷。我在里面挑拣着东

西吃,然后把面条吃得呼哧呼哧响。

很久没这么舒服过,换做我在宫里,肯定有人要来教训我,说我不懂规矩。

哪里有那么多规矩的。我想着,又喝了一口汤。

旁边坐上了另外的人,他的眼一直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爽,抬头擦擦嘴,看他:“看什么?”

才看见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并且为他的容貌说惊艳到了。愣了一会,对方才微微一笑:“看够了么。”

被他反问一句,我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去打算继续吃。

想起他的容貌来,那冰蓝色的眼。英挺的五官,在他的右耳挂着一串琳琅的大耳环,我用余光,也可以扫到它摇摇晃晃的。

我咽下最后一口,看见那人还在看我。我“啪”地放下筷子,转眼看他。他又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恍然间看看,还带着一点邪

气。

他指指酒楼的楼上,对我说:“我刚才在那里就看见你。”

“然后呢。”我问。

“想请你上去坐坐。”他对我一摊手,“坐在这里,有些委屈你了。”

我咽咽口水,他的手忽然抚上我的头发。“很漂亮的暗紫色,我倒是第一次见呢。”

我往后一缩:“走开,再不走开我动手了。”

他一副:“随你”的表情,微微笑地看着我。我刚想说什么,一只手横到我的面前。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见刹璎的一红一黑

的眼。

他面无表情,面无表情才可怕。

但是他怎么在这里?

我的视线向后看去,看见他身后的人。也是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精致而妖艳的脸,一身紫衣。

我先前怎么就没发现,瑰笙的眼也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冰蓝色。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这风景着实有些诡异。却也动人。

瑰笙在刹璎身后淡淡开口:“瑰箫,不好好家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想来魔都找姐姐,在这里吃饭,就遇到了这个人。”他用手抵住下巴,冰蓝色的眼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扫着。

瑰笙从刹璎的背后绕过来,抓过刹璎的手,顺势拉住。刹璎的眼撇了一眼手,我撇了一眼他。瑰笙说:“别在这里胡闹。”然后

转头对刹璎说,“这是我弟弟。瑰箫。”

我看着那只手,就心中莫名有火。

刹璎轻轻挣开她的手,揽住我的肩膀:“这也是我弟弟,烙翼。”

我被他触碰的一瞬间,厌恶感一下生出。连忙站起来,说句“你们聊”就往另一边跑。后面的人叫嚷了几声,我头也不会继续走

碰过那女人的手干什么来碰我,想想都觉得难受。

那冰蓝眼的原来是姐弟,也就是,他们都是赤阎王的儿女咯。

哼,结婚后不就是姐夫了。

第三十八章

我一路疾步走,没有刚才那么傻,我盯着旁边的事物看。怕自己又莫名其妙跑到不认识的地方。不过有些高估自己的记路能力,

走了七弯八拐的,看着灯火明灭,最后,我的确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站在眼前那堵高墙之下,看着上面亮着的灯光。泛着古旧颜色的灯光悬壁而挂,下面有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虫在围绕着。我仰视

了一会,觉得鼻子还是酸涩。

没必要去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亦没必要去考虑他们接下去的事情。

过了一会,我看见那面高墙之上,忽然拉出了一道黑影。

高大,修长,紧接着越来越小,而明显。我看得见披风的形状,听得见他身上饰品的叮当有声。

我闭上眼,又睁开。

无路可走。

我深吸几口气,转身,对上刹璎的眼。我笑道:“哥,你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

我干笑两声,往他背后望去:“嫂子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心紧紧一抽,他皱起他的眉头:“谁叫你这么叫的?”

“早晚都是啊。”我笑,急忙用手推推他,“快回去,快回去找她吧。”

他没有动,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盯着我。我把他身体扳过去,他的头却死也不扭过去,我用力推了他两下,感到眼泪几乎要溢出眼

眶,连忙低下头去,又推了他两下“快点,我就是没来过魔都随意逛逛嘛,就一小会就回去,你别理我啦。”

刺痛的感觉蔓延我全身,我几乎要放声大哭起来。

他不动,也不讲话,手轻轻绕过我,触上我的背,几乎是拥我入怀的动作。

我在他的怀中滴落了眼泪。

他把我下巴抬起来,我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他干脆把脸转到我的面前,我抬眼,就看见他的眼眸,彼岸之花盯着我,开得浓

烈而绝望。

他低低叹了口气:“你在生气,对吗?”

“我没有!”我甩开他的手,瞪着他:“你喜欢哪个公主,和哪个公主联姻,干我什么事?刹璎大哥拜托你放了我吧。”

“刚才瑰笙的弟弟,我知道他,是个好男色的主,我不放心你……”

我更加用力甩开他的手:“有什么不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又不会吃了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翼儿。”他用力一抓我,少有的怒气浮上脸颊。他说,“你在生什么气?”

他纤长的手指拂去我脸上的泪,那动作温柔得几乎融化了我。

“瑰笙的确是赤阎的公主,但我不会娶她。”他说,“母后是赤阎王的故友,得罪不得,她千里迢迢从赤阎领地来到冥焱殿,不

能怠慢了不是么。”

他说:“我总是想你会理解,所以觉得说也没必要,但是没想到这些天你会如此不高兴。”

“谁在意啊!”我推了他一把,他眉眼一弯:“还说没有,没想到这你也会吃醋。”

手抚摸我的头发,顺着上面滑下:“刚才那瑰箫摸你头发的时候,恨不得都想把他的手剁了去。”

我甩开他的手,却没有再动一下。

高墙之下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映照着刹璎的脸,泛着红光的眼。我总是觉得,在我每每看见这只淡红色的眼时,就恍如整个世

界的灯光都会反射到这里。在我心底,扩散出最柔软的光。

绵长,纤细,柔软,带着绵密的质感,哥哥特有的质感。

我们相识的日子不长,却意外对他有着希望更加亲近的感觉。

这一刻也不例外。

他似乎感觉到我安静了,才刮了刮我的鼻子:“我让他们在酒楼等我们。”

我吸吸鼻子:“那我们快点回去。”

他笑:“急什么,第一次来魔都,不想一起逛逛么?”

“就当前几日,没能陪你的补偿。”

他说到做到。真的把瑰笙公主和他弟弟晾在酒楼之中,带着我穿过漫长的道,来到市集的中心。热热闹闹的地方,扑面而来都是

魔的气息,长得奇形怪状的魔肆无忌惮地走在大街之上,买东西,吃饭,听戏,普通在普通的生活。

我们在路边买些东西吃,走走停停了一会。

站在石桥的一面,遥望河岸的对面。虽然之前的事总有些尴尬,冷静下来一想,我都想找个洞钻下去。

但是他在我前面走着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带着我在一家店门前驻足。

那是一家纹身的店铺。

在门口展示着各种繁复的图腾,密密麻麻遍布着整个门槛之上,门前站着一个人,他的一条臂膀之上,古铜色的皮肤映衬着藏青

色的纹身图案。

我看了一眼,对他笑了两声:“你不会说带我去纹身吧。”

在魔界,成年了的男子在身上纹饰图案,也是阶级身份的象征,也有装饰的作用,但是我想起那本来完好的皮肤之上,忽然爬满

了各样的图腾,就觉得浑身难受。

他说:“如果在你身上纹身,你喜欢那种图案?”

我斩钉截铁道:“我不要。很难看。”

他低眼看我,说道:“纹身只是在皮肤之上,用特定的法术,依然可以洗去。但是如果刻上的是烙印,那便是一辈子也无法洗去

的东西。那是刻在你心中的。”

他说:“我啊,总是在想,若在今后的日子中,能找到一个在彼此身上印刻烙印的人,那该是多好。”

我想起他白皙的皮肤之上,深深落下红色的印记,连忙道:“那会很难看啊。”

他摇头:“在心爱的人身上烙下彼此的印记,不应当是很美好的事情么。”

他问我:“若是你呢?”

其实我当时没听懂,他问的是,若是我们在彼此的身上刻下烙印你会选择什么图案。我只知道摇着头乱叫:“那么难看,我才不

要!!”

间隔几乎百年之后,我心甘情愿地在自己的身上烙下彼此的印记之时,我还是会想起这一晚,其实我当时就应该告诉他,我很想

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你眼中那朵曼珠沙华。

那时候我才没有感觉到痛。

就不至于到百年之后,再慌慌乱乱中,再确认彼此的感情。

你我多少个百年,多少个沧海桑田,一晃眼,也只是须臾之间。

我们回去的时候,看见瑰笙和瑰箫在酒楼之上,两个人对坐着。我细细看了瑰箫,他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四肢不规矩地伸展着。

他微仰起头来,耳上的挂饰是一个影环,下面琳琅一堆尖刺般的东西,垂在肩膀上,像细密小巧的银针。

他坐在那里,就可以感觉到他有多高。

他和他的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他更加邪气。

从未见过比我还放肆的人。我心中想着,和刹璎走了过去。

他们似乎感觉到了我们,冰蓝色的眼眸齐齐望向我们。

瑰笙站起来,他依旧四肢伸展地看着我们。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颜,瑰笙说:“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我一直在看他的表情。我们对视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是温柔的,但是却让人亲近不起来,微微一扬嘴,便有邪气倾泻

而出。

我别过头去。轻咳一声,想起刹璎对我说的话。

这家伙是个好男色的主,你小心点。

刹璎走到瑰箫的面前,后者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抖了抖衣服,银光在他的耳垂之上晃晃荡荡的,刹璎对他微微一笑:“瑰箫殿下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啊。”

他冲刹璎笑了笑,柔柔的声音:“不敢当!让皇子殿下来迎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刹璎说:“来这里是住上几日?”

他说:“没,我就是来看看姐姐。”

瑰笙在旁边一皱眉头:“我要你看么。”

他的目光又游移到我身上,正好对上我们互相对视的眼:“这个想必就是烙翼殿下了吧。”

我“啊啊”了两声,“嗯是我……”

他哈哈笑了两声:“我们小时候见过,怕你是把我忘了吧。”

我点点头,他又笑起来:“呵,殿下真诚实。那时候你还是炼狱王的儿子呢,现下,变成了魔王殿下的皇子。”

我一下无言以对,刹璎拦到我面前:“好了,时间不早,既然瑰箫殿下也来到了这里,来者便是客,就同我一起回去吧。我会交

代人,举办盛大的宴会欢迎殿下的。”

他把头微微一抬,本来就比刹璎高的个子,更加显得目中无人:“谢谢殿下。”

我一路上都在想,这家伙真的是赤阎王的儿子么,太嚣张了点。虽然我先前也不喜欢他姐姐的样子,但是看见她弟弟之后,我浑

然觉得瑰笙简直就是女神。瑰箫的性格,在魔界的男人之中定是最有魅力的,追求他的女人定当不少吧。

不对!他是断袖!我把这给忘了!

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肩膀你过,我回头看了一眼,比我高出几乎一个头的瑰箫低眼看我,眉目间写满了温柔。

但是我怎么看怎么冷。

他能接近我,是因为瑰笙把刹璎拖去了一边,两人又在交谈着什么。

他对我笑笑:“哎,我姐来这给你们找麻烦了。”

我连忙摇头:“不麻烦。”

他说:“你不想问问我刚才是怎么认出你的?”

我想起在酒楼的地方,他对我说什么坐那委屈你了。就回眼看他,他说:“笨,你哥在远处看了你半天了,我看见我姐,再看旁

边那绝色,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是刹璎,还有,这魔界还有第二个人,有一头暗紫色的长发的么?刹璎能一直盯着看,又不敢过

来的,也只有他最心疼的弟弟你了吧。”

最心疼的?弟弟??

我转头骂了一句:“说什么呢。谁告诉你的?”

他说:“你不知道?魔界的人都知道,刹璃那小子失宠了,现在刹璎最宠爱的,是刚来这不久的他的弟弟烙翼。”

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走得更加快。他的腿比我长,和我走得速度一样。一路追着我:“喂,你说我姐会做你的嫂子么?”

“我怎么知道?”

“你生气?”

“生你个鬼啊!”我转头停住,对着刹璎的方向喊,“瑰笙姐姐,我受不了你弟弟,你过来管管。”

刹璎和瑰笙从后面踱步过来,刹璎的脸有些黑,但还是走到我面前对我说:“翼儿,不得无礼。”

我吐吐舌头,瑰箫在一边笑出声来。瑰笙挪着她的莲花步而来,芊芊细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别欺负烙翼!”

瑰箫也只是更加温柔地笑一笑。

我怀疑,这个笑容就像我对刹璎的一样,他一笑,瑰笙什么都能放过他。

我们四人和一票隐形的侍卫,就这般浩浩荡荡回到了冥焱殿。我在期间数了路程,我刚才是走得有多快,居然在情急之下,从冥

焱殿跟风一样,一路奔走到了魔都?

第三十九章

瑰笙两姐弟来到宫中之后,魔王和魔后为他们举行了十分盛大的宴会。

欣然发现,炼狱,赤阎,以及冥焱殿三处领主的儿子都悉数在场,而我怎么看都是最没个性的那个。

爹我真对不起你……

瑰笙和瑰箫在这里待了数天,期间刹璎几乎没怎么顾及到我。

我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只能找枯茧和雪茹,后来枯茧也渐渐忙碌起来。我问他:“和哥一日到晚,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

他说:“大事。”

我冷哼一声:“这能有什么大事啊。”

他摇摇头:“这种事小孩怎么会明白呢……”

后来,我发现刹璃也很久不见了。虽然我不喜欢他,跟他一碰见就要斗嘴,但是忽然想起了瑰箫的话,“你不知道?魔界的人都

知道,刹璃那小子失宠了,现在刹璎最宠爱的,是刚来这不久的他的弟弟烙翼。”

还是会为这句话自责,我并不是来争宠的不是么。我只是寄养的孩子,学法术,知识,之后回去继承我父皇领地。

但想起刹璎,心中还是怪异。脑中虽然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我们是兄弟。哥哥会喜欢我么。如果不喜欢,那些暧昧不明的话语和

动作,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弟弟?

我扯了下头发。

雪茹在旁边看着我,为我递上茶水:“主子又怎么了?”

我摇头:“雪茹我好烦啊……”

她蒙着面,眼睛弯弯的。似乎在笑。

“主子觉得屋里闷,就去外面走动下吧。”她说,“听说雨潭旁洞口的地方,彼岸花开了呢。”

我走出屋子,想想也是,看不见刹璎,去看看那些花也不错。

走着,在院子的长石凳之上,看见白色披风的瑰箫坐在那里。他穿着白色的披风,上面有淡红色的暗纹装饰。耳垂之上挂着那串

银环,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他不开口说话,或者淡笑的时候,总是给人高雅圣洁的感觉。

仿佛冰山之上奔流而下的最纯净的水。

但是忽然一笑,就会满溢出邪气。那温柔的眉目,就烟消云散了。

只是接触的这些天里,就察觉他的温柔和刹璎的不同。

他坐在石凳之上伸展着,脚边开满了淡色的小花。

他似乎发觉了我,转过头来。对上他冰蓝色的眸子,如雨潭一般清澈的眼眸:“哦,是殿下,早啊,殿下。”

我也笑着回礼:“早,瑰箫大哥。”

“我和姐再过两日就回去了。”他站起来,走进我,“第一次来到冥焱殿,走得那么匆忙,若有时间真想再呆上几日。”

我连忙说:“下次来的时候,我和哥哥再带你们好好玩。”

他淡淡一笑,忽然绕到我的身后,我回头,却感觉到他忽然贴到我腰上的手。

我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了话,热气攀上我的耳朵:“我们当然还有机会再见,但是再见的时候,就不是这个样

子了。”

我回头,他的手却抵住我。我动弹不了,低声道:“放开我。”

“嘘,殿下,听我讲完这些话。”

我被他扣住肩膀和手,动弹不得。他继续在我耳边吹气:“殿下,第一次看见你就十分喜欢你。所以在下想告诉……别离刹璎太

近。否则吃亏的便是你。”

开什么玩笑,我刚想骂,他已经放开了我的手。

次日。瑰笙和瑰箫从冥焱殿离开。我被父皇催促着去送他们,我一百万个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换上盛装出席。我想起昨天那在

我耳边吹起的人就浑身难受,于是在大殿之上,恭送他们的队伍之前站着,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还是对笑得温柔,我却使劲

在避他的视线。

魔王坐在殿堂高处,对着他们说:“回去代我向你们的父皇问好。”

“一定。”瑰笙对着魔王点头,“我们也会协助父皇,一起治理好赤阎。”

魔王点头微笑,一旁的魔后也冲他们点头。魔王说:“好了,是时候分别了,期待下次你们的到来。”他还补充道,“下一次不

知道是什么再见,期望你们都能平安。赤阎也能更加繁荣。”

两人双双欠身:“承王吉言,赤阎一定会更加繁荣的。”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魔王叫我和刹璎去送送他们。刹璃不在,连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在。我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刹璎的身后,他和

瑰笙相视而笑,而瑰箫一个劲对我挤眉弄眼,那样子,让我想起枯茧。

但是这个挤眉弄眼又不一样,瑰箫就是一直温柔地笑,然后眨眨眼,再笑,再眨眼。

我最后受不了了,只好看天。

刹璎同他们寒暄了几句,他们便和随身的随从进了独角兽拉的车。

尘土飞扬,总算送走了他们。看着他们走开之后,我回头就走。忽然背后就有人一把拉住我的肩膀。

我愣了愣,背后的人俯下身来,在我耳旁说:“总算是走了。”

我说:“诶,是啊。”

这么贴着好热。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情,他们在的时候有些忙,来不及问。”

“什么?”

我转身看刹璎,他今日穿着黑色的红色镶边大袍,上面的暗纹是古老的图腾,配着他天生惊艳的脸,浑身上下都是神秘而悠扬的

气息。

他说:“你愿意和我去人界么?”

我一下愣住。

人界?开玩笑呢吧?

他说:“刹璃去了魔界的尽头北归雪山,正好是个机会,我们可以一同去人界游玩一趟。”他笑起来,对我摊开手,“烙翼殿下

可否赏脸呢?”

“可是,很突然啊。”我说,“去人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要紧的事情就不能去了么?”他说,“只是想和你一同去看看,我一直喜欢的地方,不好么?”

暗红色的天空下,他的眼眸泛着淡淡红色的光。邀请又似蛊惑,我也曾听过道德课的老师说起过人界,老师的一些书也是从人界

弄来的。好比他一直都喜欢给我讲的《论语》《中庸》等等,他亦喜欢给我读《诗经》。

我对人界的认识,其实还带着那么些许的崇拜和敬畏。那个对于我来说,也果然是未知的世界,让人心惊,也让人想念。

天界,人界,魔界。天界对我来说太遥远,但人界,却出奇地想去窥探。

并且在老师给我说了一些关于人界的事情,好比是白日灭灯,黑天点灯的事情,他们没有法术,却可以治理天下的帝王。他们似

乎不喜欢魔界的魔,说我们是凶恶,丑陋的代名词。

他们有生老病死,寿终正寝。有晨雾朝霞,有四季轮回。在我们能生存上千上万年,只要不魂飞魄散的魔的眼中,他们太过渺小

在这么短暂的生命之中,可以做些什么?我无法理解。因此对他们更加好奇。

我在回去的途中,这样问了刹璎。刹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诶?”我抬眼看他。

“我和刹璃那时候去人界,时隔十年之后我们再去,那里曾经认识的一位友人已经过世了。十年对我们来说那么短暂,但对他们

来说,竟然可以耗尽一生。”

我默默听着。他继续说:“这次,我也会去看看他的。”

“他现在,死去了多久?”

“怕是有五十年了吧。”刹璎说,“他死的有些凄惨,儿子可能都已经二十出头了,一直在别人的家中寄养着。我这次去,还想

去见见这位故人。”

我想了想,终于做了决定:“我陪你去。”

“真的?”他回头看我,眼里带着笑,“那就好。我们收拾收拾,隔两日就出发。”

“咦?这么急?”

我想了想,又问:“是去多久?”

他说:“一年吧。或者更加久。你会喜欢那个地方。”

没有想到这么急。

在两天之后,刹璎便说让我和他一起走。前几次他和刹璃的偷跑经历,我是知道一点的。但是这次十分蹊跷,完全不是偷跑。魔

王批准了我们两人一同去魔界,让我觉得十分奇怪。换做从前,魔王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这次,简直就是巴不得我们快些走的样子。

刹璎叫我带着一位侍女一起走,我理所当然选了雪茹。他也会带着他的贴身侍从,我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人面兽心的枯茧。

我们四个人收拾好细软,同魔王道别之后。便一同到了我屋子窗前,能看见雨潭的地方。刹璎带我们去了那个洞前,我们第一次

见面的那个洞穴。骤然想起,原来之前他们两兄弟在这里出现,是因为他们一同去了人界的关系。

“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轻笑着弯下腰来,钻进了那个洞里。

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些时日了啊。

进了洞之后,他从怀中掏出灯来。还是那盏灯,那血香糅成的暖光。雪茹和枯茧在之前为我们提着。

“喂。”我捅捅枯茧,“你去过人界么?”

“当然去过。”枯茧晃了晃灯光,“你第一次去吧,小心我把你卖了哦。”

雪茹在一旁轻笑出来。

枯茧别过头去,也对她笑一笑。然后对我说:“想不到你带了一个侍女来啊,到人界,一定要给她做一身漂亮的衣裳,我一直觉

得,人界的姑娘们穿得衣服好看些,至少,比宫中那些一天到晚不见天日的侍女穿的好看许多。”

然后他指指雪茹:“面罩也该拿了去,这不是冥焱殿,没那么多规矩。”

雪茹说:“可是在下的容貌,实在是不能见人呢。”

“有什么关系。”我跑到她的旁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一直只看见过你的眼睛,到了人界,我一定要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她愣了愣,又笑出了声来。

“快到了。”刹璎忽然说。

在我们的面前,空气忽而变了一个味道,仿佛更加清新,紧接着,发现手中的灯也不再明亮,因为周遭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

越来越扩散开来的光芒,似乎是到了洞口。

但是那光芒,也太耀眼了些吧。

第四十章

我们踏出去的那一刻,我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蔚蓝色的天空。蔚蓝色,多么奇怪的颜色,却仿佛比暗红色,更加让人舒心。

上面还有白色飘浮的东西。

一阵风刮过。我抬起头来,才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脚底下是青石板的路,毛茸茸的青草从石板中钻出,像新生孩童头上的稀疏

头发。

四周有石头,有些局促,但是越往外走,便豁然开朗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许多黑瓦的房屋。天空之上有一发光的物体,我听老师说过,那是太阳,人界的万物之始。它高悬在空中,被照

到的地方,暖洋洋的。

看见那黑瓦的村落之中,家家户户冒着炊烟。想必是午饭的时间。

“现在的人界,应该是冬末春初吧。我们在的地方,叫炎渎山。这里还是有魔的,只有这片地方,人魔才能共存。”

刹璎淡而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们换一身衣服吧,然后,去见见老朋友。”

他说的换一身衣服,就是去炎渎山中的镇子之上,和那里的店家买人界的衣服。店家似乎已经认识了刹璎,他高高兴兴从柜台之

下取出了衣服,然后递给刹璎说:“距离上次来,好像不多时日呀,我一直留着这件给您呢。”

“真是多谢,我还有一些朋友。对,这是我的弟弟。”他把我推到那店家的面前,店家一双小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笑道:“真

是和您一样标志呢。”

刹璎淡淡笑了起来,店家说:“您的瞳色怕是要吓着人,还是用黑发遮挡吧。”

“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把头发拢到前面,遮住他的左眼。只留着在外面的一只黑色而深邃的右眼,英挺的鼻梁,整个都

黑白对比强烈的五官,更加妖艳而俊美。

连店家都看得发愣:“真是美丽啊……简直可以用倾城来形容您了。”

为我们挑选了衣服,我们悉数穿上之后。只剩下了雪茹。雪茹慌慌张张说:“不如还是穿这件吧。”

刹璎亲自为她选了一件鹅黄色的缎面杉,旁边挂着漂亮的流苏。

他走到她身边,告诉她可以摘去面罩。她再三犹豫了,最后还是摘了下来。

她摘下的一瞬,我看见一张瓜子小脸,紧接着,她扑闪着她会发光的眼看着我们。她的确不是十分漂亮,但清秀,可爱,一眼就

讨人喜欢。

是我想象的样子,那样清秀可人的雪茹。

我摸摸她的头:“你很可爱啊。”

她白皙的脸一下红了,抬眼看我:“真的?主子?”

“对啊。”枯茧从后面走来,“这么可爱的人,还一天到晚带着面罩。”他转头对刹璎说,“主子,若到了您当王的日子。一定

得把这条规矩给废了……”

他说完,看了刹璎一眼,刹璎回看他一眼,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开来。枯茧轻咳一声:“好啦,我们快些走吧。”

我一路上问了刹璎一些关于人界的事情。他很耐心地同我讲,和他说话真是开心。

他说:“在人界使用法术,在白天太阳之下,还是很耗体力的。不如我们等到日落,再使用法术去到友人的住处吧。”

我们没有意义,就在炎渎山之中找了一处歇脚的茶馆。

茶香悠长,我们席地而坐。店家给了我们一人一杯新茶。

“现在的世道不错。”枯茧坐下之后,四处看了一看,“看来是一位贤君当道。”

“是。”刹璎吹了吹茶,“太平盛世,我们生活得也会太平一些。”

我和雪茹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就默不作声在一旁喝茶。

第一次喝到这种茶味,不似魔界的浓烈,清香芬芳,回味似乎更长。而且此时发现,刹璎和枯茧一同出现,没有外人的时候,他

们说话都十分随意,毫无平日主仆的关系。就像两位促膝谈天的兄弟,说着一些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这是他们私下的样子。

哥哥给我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近的时候很近,却仿佛更加遥远。触摸得到,却总是觉得会失去。

我乱想了一阵子,枯茧弄醒了我。

“烙翼殿下?”他把白瓷被子放在嘴边,微微翘起嘴唇的样子,真的不似一个贴身侍卫。更像是皇孙贵族,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

我“啊”了一声。

“我说,反正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不如在人界好好玩玩,你想先去那里?”

“我又没来过。”我瞪了他一眼。

“唔……我说吧。主子,你没必要征求他意见。”枯茧喝了一口茶,我坐在他的右侧,转手就劈了他一下,劈到他的左肩,他吃

痛叫了一声。

“谁说我不知道的!”我拍了下桌子,“就去,就去……”

于是枯茧忍着笑抵着下巴,缓缓摇了摇头。刹璎说:“翼儿,等看好那位故人,我们便去江南如何?”

江南……?

我似乎觉得隐隐听过这个名字,就点了点头。

到了夜晚,我们从茶馆出去。就豁然发现了这里不同。炎渎山果然是人界和魔界交界的敏感地带,到了夜晚,那些魔物便出来活

动,这里就是另外的景象。

我们匆匆看了一眼,就还是往我们需要的方向走。

刹璎拉住我们的手,使用瞬移。

这十分耗费体力,现在是夜晚,到了之后,他还是稍微缓了一缓,那段时间之中,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一处农宅,在某个城镇的郊外。因为黑暗之中,我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城门巍峨耸立。上面还有哨兵在把守着。有灯光。

“是这里了。”刹璎说着,在门口叩门。

柴扉被扣得响,过了一会,有人从里面出来。手执油灯,披敞着衣服。走近了我们,灯光映照着他的脸,看得出是个年轻的男子

“你们是……”

“在下刹璎。”他说,“你应当是斐青的儿子吧。”

那人愣了愣,笑容立刻堆到脸上,把大门敞开:“正是!你是刹璎殿下!快些进来!”

我跟在刹璎身后进去。到了屋内,是朴素的农家小院的样子。这样的装饰在魔界也有,他让我们席地而坐,为我们倒上热茶。

“没想到,我真的可以见到殿下。”

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他的双眼细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是个美男子,更像一只狐狸,给人狡黠的感觉。仔细看了,他的十指

也纤细,上面却有茧,当是农活做的。

“你叫什么名字?”刹璎问。

“在下斐儒白。”他对他欠身跪下。人界都是这样行礼的么?要把头贴到地面?那不是很累?

“当日刹璎殿下与父亲是莫逆之交。可惜父亲走得太早了。”他清淡的面容,在薄光之下,映出透明的颜色,“这就是人类的宿

命吧,我之后,一直期待着和刹璎殿下见面的。”

“呵。”刹璎微微一笑,两人看似年龄相近,“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寄养的父母待你好么?”

“嗯,很好。”他点头,“我在帮爹爹做一些药膳,带到城中去卖。过些时日,城中最大的商人要在他的府上聘请一个药膳厨师

,若我能选上,家中的经济状况,可就大大改善了啊。”

“药膳?”

雪茹忽然在我旁边说,“那个可是我的拿手呢。”

费儒白转眼看雪茹。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刻,忽然都别开了眼。雪茹忽然脸红了起来,表情生涩的犹如雏儿。

我呆在一旁差点笑出来。

“你会?”刹璎在一旁浅浅笑着,“那我们可以留下来,帮帮儒白呢。”

“真的么?”费儒白细长的眼一亮,站起来,对着刹璎鞠个躬:“那先谢过殿下!”

“不要殿下殿下的叫。”刹璎说,“直呼名字吧,你父亲也是如此的。我也想叫你儒白。”

“嗯。”费儒白浅笑了一下,瘦瘦的脸上浮现两个酒窝。

我说:“斐大哥,你忘记谢我的雪茹妹子啦。”

他转过身去,雪茹在一旁摆起手来:“不用不用,这个本来就是我拿手的事情。”

斐儒白还是谢了他,然后坐下来:“家里不富裕,全指望我这一次了。你们来的真是时候,刹璎殿下,你也是在家父最困难的时

候出现的。若没有你,家父怎么可能成就自己的梦想,虽然最后连饭都吃不起,但是他起码是笑着走的。”

刹璎抿了口茶,垂眼似乎在思考什么。细长的睫毛闪动着,看得出他在回味。

喝茶过后,我们发现似乎打扰到他的休息。不过他似乎已经没了睡意,只是时间太晚,我们还是说快去休息吧。他房子很小,只

有一个人住,他说他睡厨房,执意让我们睡他的房和厅堂。我们坳不过他。便答应下来。

雪茹和枯茧,睡在厅堂里,铺着被褥在地上。我瞪着枯茧说不许欺负雪茹,枯茧说:“我是那种人么。”

我懒得和他废话,因为我发现,我要和刹璎一个屋子。

虽然两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现在心跳那么快干什么!

我懊恼跟在刹璎的身后,进屋之后。他把床铺平,我让自己别想什么,转身到了窗前,看见外面黑色的天空上,有点点发亮的东

西。

“那是……星星?“

我在书中不止一次读到,今天真正见识到了。在黑色的天空中,星星点点。

“有星星,是说明明天晴朗。”他浅笑,“我也很爱人界的夜晚呢。”他走到我的旁边,并肩站着。

“哥哥,斐大哥的父亲,你们曾经是怎么认识的,梦想又是什么?”

“做个诗人,写他爱的诗。”

他轻描淡写了一句。

“那会吃不起饭……么?”

“会。”他淡淡笑起来,“但是在自己仅限的生命之中,做着自己喜爱的事情,何乐不为呢。”

对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上床睡觉。我翻身上床之后,他也在我旁边躺下,拉上了被子。

“睡吧。”他轻声说,我“嗯”了一声。

之后没了声响,他的呼吸均匀的从一边传来。我在黑暗中闭紧了眼,却如何也睡不着。我在想,若我只有仅仅一百年的寿命,那

我做些什么?

我脑海中忽然出现睡在身旁人的脸。我转过头去,在微光中看见他安然的样子。

我会选择,和哥哥一起?

为什么,我不选择别的,脑中只出现了哥哥的脸……我下意识抓紧了一些被子。翻过身子去,过了一会,又转过头来,忽然看见

他的眼睛睁开了。

那一只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发着光。近在咫尺的彼岸之花。

我“啊”了一声,他就这样看着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第四十一章

我说:“哥……还不睡啊。”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怎么能告诉他我在想他,只能说:“哦,有点紧张,睡不着……”

他向我这里靠了一点,身上的气味逼近我。我抓紧了一点被子,他说:“紧张什么呢?”

我摇摇头,他伸出一只手,抚摸我的脸颊。手指触碰到我皮肤的一瞬间,感觉到整个脸都烫了。哥哥就是这样,被他一触碰,一

句话,甚至一个微小的眼神,都可以让我不自在起来。

“你刚刚问我问题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若我只有人的一生时间,我能拿来做什么呢。”

我一惊,发现我们在想相同的问题。

他垂下眼去。我问:“那你想到了什么?想拿来做什么呢?”

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和从前一样,没有回答我,也不会说下句。只是眼里含笑地看着我。直到我觉得不自在,别开眼。

“不想说就不说嘛,看着我做什么。”我用手背盖住眼睛,仰躺向天花板。

他说:“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你。”

他说:“你想听听我和刹璃小时候的故事么?”

我愣了愣,“嗯”了一声。

他伸手拿开我盖着的手背,对我说:“在我们还挺小的时候,他很黏我。因为我们的样貌相同,经常被人认错。连笃山师父也会

认错我们。”

“我们第一次来人界,也是他提出来的。他发现了那个洞,带着我一起过去。我们在那里遇见了斐青,他是个穷书生,在湖边读

书。拼命写诗,后来连饭也吃不起,却还是不想放弃。我们在路边救起了昏倒的他,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那时候刹璃就说,你的一生太短暂了,若这么短暂的一生,不做点什么,你自己就不可惜吗?”

我笑了笑:“刹璃还会说点人话的嘛。”

他继续说:“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情,那时候的刹璃还是这样的。”

“但是他越大,就越变得不一样。”刹璎缓缓说,“他开始追求力量,性格也更加冷漠,你来了之后,他更加如此,因此对你不

太友好。”

我嘀咕道:“我当他只是讨厌我。”

“上次回来时候,他把我独自留在了洞里。你知道为什么么。”他问。

我摇头,枕头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说:“他想让我困在里面。”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为什么?他想杀了你?”

刹璎沉默了一下:“但他不知道,我还有血香。”

“……但是回去之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说,“你们,不像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他摸摸我的头:“我回去之后,便让枯茧告诉你了那些事情。也只是一个目的,希望你在这里不被人欺负。”

“我有你罩着还怕人欺负啊!”我笑了起来,又躺了下去。身体下却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我“嗯?”了一声,就感觉到被他

环了起来,一下拖了过去。

耳边传来阵阵心跳声,嘭通嘭通……

刹璎的心跳,在我的耳边,整个世界都晕眩起来。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又温柔地说:“被自己心爱的弟弟背叛,那种感觉你知

道么。皇宫里永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骨肉亲情也会支离破碎。”

说话宛如叹息,他的表情淡淡的。

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那声音,让人忘记现在的局促。怀抱温暖,让人不想离开。我回抱住他,发觉没有那么坏。

明明是先前就渴望的东西,哥哥的怀抱。我的手攀附在他的腰上,他的手一只搂着我,一只抚摸着我的头发,说着宛如梦呓的话

我听不进别的了,仿佛觉得他背负着很多。

“哥,如果可以,我能帮你分担。”我抬起眼来,他也垂下头,看着怀中的我。

“你只要永远在我身边便好。”

他的手摸到我的下巴,轻轻提起。我还没有反应,他的唇忽然就压了上来。

擦了一下,就回去了。我怔怔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说:“睡吧,明天起来都会好。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才刚刚

开始不是?”

之后他没有放开我,两人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静默着。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时日,我才觉得刚才是不是一个错觉。但它太快了。

哥哥在吻我。哥哥在吻我。哥哥在吻我。这样的话在我脑海中盘旋来盘旋去,找不到一个落脚点,过了一会,头顶之上的人传来

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样抱着我安心地睡了去。但是我却毫无睡意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还绕在他的背上,我缩了缩手,然后,又抱了上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动了动。我“嗯?”了一声,微微抬了抬头,就感觉到他在蹭我的额头,软软的贴在我

的额头之上。

是梦吗,我想着,手往上伸,覆盖住他的脸颊,然后那柔软的唇又贴了过来,咬住我的手指,湿漉漉的舌头轻轻舔舐着。

是梦吧。我这样想着,心便安了。一个美梦,手指湿湿的,他又凑过来吻我,仿佛黑暗中没有双眼,在全凭感官触摸对方的身心

一般。他犹如手捧珍爱之物,悉心地在亲吻我的额头,然后一用力,把我的脸抬了上去。

唇贴住我的鼻子,向下滑,滑到我的唇上。

柔软,心安,简直不能想象的甜蜜的和幸福。仿佛那个人不是我,那个人也是他。在他贴上我唇的一刻,忽然感觉到他的手指攀

到了我的胸前,然后在那突起的地方一捏。

口中的呻吟一下冲出,他用力一堵我的嘴。“嗯!……唔……”我喘了两口,脑中忽然清醒了一些。

怎么回事!!我们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却不想挪开自己的嘴。他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牙床的时候,带着甜蜜的香味,我在想着那香味是什么。忽然听见

他的言语,在我头顶,他的声音此时低沉沙哑而性感:“对不起……”

“啊……”我扶住他的肩膀,“哥……我以为,在做梦。”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边,有些呼吸紊乱,但他还是送了手。他刚一松开,我就一把拉住他:“别!”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呼吸有这么一瞬停了下来。

“……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

“我知道。”我拍拍他,“我也是。”

“翼儿。”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就当它是个梦吧。”

“嗯……”

我点点头,把头埋到他的颈窝之中。他的手一直在抚摸我的头发。直到我睡去。

睡梦中我做了关于哥哥的梦,我们并肩站在雨潭的旁边,看着漫天的血香。直到魔界的灯全部亮起。

我是被鸟叫吵醒的。

“额啊……”我揉揉脑袋,就感觉到眼前的亮光。果然还是不习惯人界的白天,我抬眼,就看见雪茹站在我面前。

“主子,睡得好么?”脱下面罩的清秀脸庞,手伸过来帮我系衣服的带子。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你脸怎么红了?”她来触碰我的脸,“还很烫。”

“我我……哥呢?”我看着空荡荡的床铺问道。

“……皇子殿下起得很早,和斐大哥还有枯茧一起去屋外了。”她说,“您也快起来用好早饭,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

我跟着她来到了厅堂,上面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喝了几口,没什么味道。心道这东西怎么能吃得饱,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就

和雪茹说:“我吃饱了。”

“才吃一碗么”雪茹笑笑,把碗收走,“殿下他们就在门外。”

我跑去开门,刚推开,就看见刹璎背对着我蹲在地上。

我悄悄走进了一点,看见晨光中他柔和的侧脸,英挺的鼻梁,和他现下的表情。他的面前原来是一只鹅黄色毛茸茸的东西。

他抬眼,正好对上我的视线,对我一笑:“早。”

……那笑容太他妈妖孽了……

我愣了半天,才说:“啊!哥哥早!”然后一指,“这是什么?”

“小鸡呀。”他笑着把头低下,“很可爱吧。”

我也跑过去,把它捧到手上,他纤细的手指在小鸡的脑袋上动了来动去的。然后他笑起来,温柔的笑容恍如荡漾而开的涟漪。我

也跟着哈哈地笑着。

枯茧在旁边走过来:“你们在干吗?”

“小鸡?”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也凑过来一只手。

“真可爱。”他把自己的小脸凑过,对着小鸡轻轻笑着。我们三个人就在清晨还微微湿润的空气之中,对着一只小鸡一起笑着。

“烙翼殿下。”

我回头,看见对着我的斐儒白对着我们笑着,手中拿着一个箩筐。我也挥挥手:“大哥早。”

“斐兄还是那么见外。”枯茧跑到斐儒白旁边,笑道,“手中的是草药吗?”

“对,我今天想试试。”他用手放在箩筐之中,手指细细研磨着里面翻着苔色的草药,一股淡淡的清香出来。

“需要帮忙吗?”我问。

“不需要。”斐儒白浅浅笑着,“你们等下,倒是可以帮我品尝一下。”

“我可以帮忙。”

我们回头,看见雪茹走过来,然后帮斐儒白拿过手中的箩筐。斐儒白眼一眯,说道:“有劳雪茹姑娘了。”

“这本就是我拿手的。”她冲斐儒白一笑,转眼对我们说,“我去帮斐大哥,枯茧,你照应着我主子点。”

枯茧对她微微点头。

那两人相视一笑,双双往屋子里走。

枯茧看他们进去之后,忽然脸就一沉:“主子,我觉得这样不行。”

我莫名其妙看了刹璎一眼,看他也在看两人进去的背影,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四十二章

上午就这样晃晃悠悠过去了。我们没走出多远的地方,快到中午的时间,雪茹来叫我们去吃饭。她穿着发着灰色的围裙,眼里含

笑着招呼我们。

刚走进厅堂,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我们围着矮几跪下,雪茹的头又从厨房那边探出来,对着枯茧说:“枯茧大哥,来帮个

忙吧。”

枯茧点了一下头,从地上爬起来向厨房走。

过了一会,枯茧从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碗白粥,放到桌子之上。然后又幽幽闪进厨房。

那白粥之上还撒着细细的青色粉末,香气蜿蜒而出,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被感染。

“吃吧。”刹璎说着,拿起我面前的碗,为我舀了一满碗递给我。然后给自己也舀了一碗。我看见他垂着眼,修长的手指拿着勺

子,在不断翻搅着碗内的白粥,热气升腾。白雾之后的绝美脸庞,让人的眼都忍不住黏在他的身上。

昨晚的事情,仿佛真的是一场梦,妖娆美丽地攀附在我的记忆之中,醒了就没有了。

其实我很渴望他的触碰?被那样修长白皙,仿佛从来不染尘埃的手指,轻轻挑起下巴……喂!我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刹璎也忽然抬头。一只眼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怎么不吃?”

“哦哦!”

我低下头去,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刚入嘴还没什么,却在一瞬间就感觉到冲向自己的热感和痛感。我下意识想吐出来,却觉得

,这个样子也太丢人了吧。

“翼儿。”他看我的样子,来拍我,“快吐出来啊。”

我摇摇头,心道没事没事,忍忍就好。

就在我被痛的难受要命的时候,他忽然就扳过我的肩膀。我被迫和他四目相对,他一下就放大的脸,然后,他的唇一下贴了上来

被撬开了嘴,还无法反应。

他的舌头仿佛又治愈的力量,在口腔内壁一下下的舔舐。那些被烫得难受的伤口,都好像奇迹般的愈合了。

液体顺到他的嘴中,还有顺着嘴角流下的。他伸出手,捧住我的头。

我连忙伸出手去推开了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低下头擦自己的嘴角。感觉到脸烫得要烧起来,比刚才嘴中的热感,还要更加

让人灼烧。

以及伴随着心中的酥麻和甜蜜。

雪茹进来了,把菜往桌子上一放,看着我说:“主子怎么了?脸红成这样?不是生病了吧?”

我奋力摇头,刹璎在一旁用勺子搅粥:“被粥烫了一下。”

“那么不小心?”雪茹跪到我面前,拿起帕子为我擦嘴。我说:“没事的啦。”

刹璎的手伸过来抚摸我的头顶:“没事,雪茹去忙吧。”

雪茹脸一红:“嗯,菜都快齐了。”

之后,斐儒白和枯茧也进来了。他们齐齐把菜排列好。我看了看,卖相上是没有魔界的丰富而美好,也都不是我见过的菜。不过

那味道还是熟悉。魔界和人界也会有很多交易往来,草药就是其中一种,我小时候生病,吃过的大部分草药都来自人界。

药总有让人心安的味道。

我们开动筷子,昨日到今天都没怎么进过食,本身对药没有什么好感的我,却也感觉到其中的美味。是因为斐儒白的手艺太好了

么,那些食物在嘴中,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吃了很多很多。

饭饱之后,我们聊起天来。雪茹和斐儒白收拾桌子,枯茧说:“让我来,你们聊吧。”

于是枯茧推着雪茹进了厨房,厅堂之中只余我们三个人,斐儒白眯着他细长的眼:“刹璎大哥,觉得味道如何。我……这样可以

去么?”

“很好。”刹璎淡淡地说,“吃下去,起码很舒服。”

“那就好了。”斐儒白说道,“若是你觉得好吃,我便很开心了。”

他的东西的确味道不错,我舔舔嘴唇,正在回味着,抬起头,看见刹璎在看我。一只深邃的眼,让我想起刚才的事情,一下脑中

就如爆炸一样。

“那……三日之后的选拔,我就有些信心了。”他说,然后转向我,“顺便替我谢谢雪茹,她的手艺真是不错。”

“好说,下次再给我做些好吃的。”我拍拍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也笑起来,尖瘦的下巴线条柔美。就如他平易近人的性格一样。让人舒服。我忽然明白,若他和自己父亲的性格相似的话,也

难怪刹璃和刹璎当年会如此帮忙呢。

他父亲,是个为了诗不要命的男人。他呢,或许是个为了自己的药膳料理不要命的人。

我们下午就在屋中休息了一会,在他的书房随意翻找了书看。那排列整齐的书,看上去就是悉心整理的。但人类的文字我是一窍

不通,刹璎教了我如何把人类的文字变成魔文,我试了试,果然就可以。于是随意看了几本,但是还是深深感叹那文化不的同,

几页之后,什么也看不进了。

我无趣极了,想起昨夜和中午的事情。

仿佛只要脑内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的。我拼命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依然感觉得到,刹璎那薄却炙热的嘴唇,似乎

现下正在贴着我的嘴角。

柔软的,炎热的质感,我反应过来时候,自己愣愣站在书橱的旁边,手正触碰着自己的唇。

而且,最可笑的是,我下身居然……咳……

也不是没有过,好比昨晚,或者更早之前。在有需求的时候,也会自己解决……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流着魔的血。曾经

有人告诉过我,魔的这种欲望是比人类要强上许多。

我忍啊忍,站在书橱旁边,害怕身后有个风吹草动的。但现实总是那么不随人愿。身后的确有人在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我咽了咽口水,果然看见身后的刹璎。

“看得进去么?”

我看着他发愣,想着我光是幻想和哥接吻就可以硬起来,我真是太无药可救了!!

“翼儿?”他走进一些,徒然接近的气息,“怎么了?”

“没!”

我吓得往茅厕跑去。把自己往里面一关。下身着了火一样。

我颤颤地把手伸下去……

晚饭的时候相安无事,说起明日去城中采购一些东西。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去人类的城镇,枯茧说,那同魔都也没太大的差别。

晚饭的鱼汤十分可口,斐儒白说是他采药的时候,去山下池塘中钓来的鱼,并且约我们一同去。我们当然开心地答应。

说着时间就过去了,斐儒白还说要继续研究一下药膳,希望能是最好的状态。雪茹说可以陪他,两人相视一笑,就进了厨房。枯

茧放松地双手撑地。

“主子和殿下,来人界之后没什么身体上的不适,真是太好了。”

“咦?这会有不适应么?”我惊讶道。

“当然会。”枯茧为刹璎倒了一杯茶在碗中,“上次刹璃殿下来的时候,便发烧了好多天,力气也使不上,要不是天生体质好,

恐怕更加严重。”

“说明你还挺适应。”刹璎冷不防插了一句,“第一次来,也不容易了。”

“哈哈,那是。”我拍拍自己的胸,“我小时候那么多补品,也不是白吃的。”

“吃那么多补品做什么?”枯茧跟着给我倒了杯茶,抬眼看我,“你身子不好?”

我点头:“我娘说我小时候身子不好,把从人界弄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来喂我,喂得我现在想生病都难。”

“胡说。”枯茧用那把他一直带着身边扇啊扇的折扇打了我下嘴,“小心一说就病了。”

“哼。”我冲他做了个鬼脸,这天下会咒我的也只有这家伙,表面温柔,私下对我那是要多坏有多坏。仗着我哥不敢管你,仗着

你们关系好是吧,早晚我把你拖下水去。

天色也不不早。厨房里的两人还在忙碌,我觉得有些乏了,便说先去休息。刹璎说:“那你去吧,我同枯茧说会话。”

我本来想说我也想听,但是两人一副我不走就不说的样子,我只能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房间里去。

自己理好被子躺下,外面的天空被关在木窗之外,只能透进十分零星的光亮。我想了一会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进来了。我抬

眼,看见刹璎在脱他外面的衣服,然后,钻进被子里来。

“睡了么。”

“没有。”我老实回答他。

他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困了就睡吧。”

我也“嗯”一声就没了声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我背对着他,感觉到身后人均匀起伏的呼吸,觉得他大概睡着了,小心翼

翼转个身,却对上他在黑暗中发亮的眼。

我们一个对视,我便感觉心跳加速。

在刹璎的面前,我总是变得特别奇怪,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他却比我更快,伸出手来,环住我的肩膀,一下把我拉过去。我的头抵住他的肩膀,重重喘了口气。“哥……哥哥……”我说,

“……怎么了?”

“我这样,你讨厌么?”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而来。

怎会讨厌,幸福的感觉环绕全身,却不知如何形容,更多的是心惊,还有不知所措。他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回答,也不急,也不燥

“……不讨厌……”

“呼……”如释重负的一口气,感觉自己被环的更加紧。我也伸出手来,环上他的腰。

刹璎的腰很纤细,没有赘肉,忍不住想靠近一些。和女人的腰不一样,触感十分好。

“哥哥若是有一天,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你会怪我么。”

“什么过分的事?”我问,“无论做什么,哥哥都是对的。”

“你个傻瓜。”他在黑暗中笑出声来,“总让我想起从前的刹璃。”

我心中一紧,放开抱住他的手,他似乎有所察觉,立刻问我:“怎么了?”

“那哥哥就去抱刹璃吧。”我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醋,只是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抱我的手更加用力起来。然后他俯身下来,我抬头,他的唇贴住我的嘴角。我本能地反映要推开,却被他抓

住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铿锵有力的心跳,他撬开的嘴,让我的手在他的胸口来回抚摸。仿佛是让我确认,他是真的在为我心跳一样。那灵巧的舌头,游

蛇一般,终于挑动起我下午强压下去的所有欲望。

第四十三章

着了魔一样。

着了魔地抚摸彼此的身体,那些喘息声如同野兽一般。

我们是不是都着了魔了。后来他的手抚摸到了那里,我都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种飘忽而神秘,在身体内横冲直撞的冲动,被

他的手,在我的下身上下浮动的时候,是比自己的手要高出百倍的快感。

他的嘴如同火星,仅仅一点便可以让我的身体彻底燃烧。吮吸着,亲吻着,啃咬着,那个平日温柔的哥哥,此刻却毫不客气地在

享受我的身体。

而我居然还乐在其中。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还特别傻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刹璎抱着我,他细软绵长的头发缠绕在我的腰上和手指上,我还看见自己深紫色的头发,也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我赤裸着的身体,低下头,可以看见胸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来宣告昨晚绝对不是一场梦。

才来人界仅仅两天,仿佛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我越来越不明白刹璎的想法。而且,我们今后那奇怪的,不贴轨迹的发展。

睫毛颤动,大概是我的动作,刹璎醒来了。

那诱人的红瞳中,彼岸花仿佛也感受了清晨的到来,在他的眼中伸展着花瓣。

魔界再下层才是鬼界,也就是冥世。听说在去冥世的路上,就开满这样的花。那里有一条三途河,尽头的地方,一个女人一直不

停歇地,给着死去过奈何桥的人,分发着她的汤。

我想起刹璎说过,他永远不会死,死后也会重生,但惟独会忘记他生前最爱的人。

他说,他不会忘记我。

我不知道魔魂飞魄散之后,会不会有机会去那桥之上走一遭。但我此刻固执地想,我也绝对不要忘记这个哥哥。至少现在这一刻

,我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爱慕,浓烈的就如彼岸的颜色。

我在越来越喜欢他。我忽然这样意识到。

他的手贴上我的脸,对我微笑:“早。”

我缩了缩脖子,对他也笑笑:“早,哥。”

平常不过的对话,我却感觉自己又红了脸。这样的动作,我曾经偷偷看见过父皇和母后起床之时,也这样耳语和抚摸,似乎是情

人之间的亲密动作,想到情人两字,居然有莫名的晕眩之感。

“起来吧。我们今日去城中逛一逛,买些东西吧。”他说时已经坐了起来,然后离开被子。我慢悠悠爬起来,看见木窗外漏进来

的光,把家具勾勒出模糊的棱角。

好像以后都要经历这样的早晨。

用完早餐之后,我们便说要结伴去城中游玩。在斐儒白的家中望去,便可以看见巍峨的城墙,那城墙是青灰颜色,在早晨的阳光

之中,逆光挺立着,又多添了一些雄伟。

我们走进了之后,才听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外有一条道是通往城镇内的,于是大清早,都是来赶早市。挑着满框青菜,鸡蛋。还有前后被束缚着的,我在斐儒白的庭院中

曾看见过的叫鸡的东西。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进城门,我和刹璎走在前面,也跟着进了去。

大约是我们形象使然,行路中的人都侧目看我们,一点也不自在。雪茹道:“主子,你把头发给遮起来吧,你的头发颜色太明显

了。”

我懊恼地拉扯了一下,雪茹从手中的布袋里拿出一件土色的披风,给我披着说:“虽然难看了些,总比这么招摇在街上走得好。

我“嗯”了一声,把帽子拉到头上。

但我却知道,这怎么可能遮掩得住呢。就算不是我,刹璎只露出半张脸的样子,也足够这里的人眼珠子都掉下来。

想着,就在城中越走越深。四周边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店,我发现的确如枯茧所说,同魔界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布料店,茶坊,铁

匠铺,还有陶器店,瓷器店,酒馆。

路边的更加多,一方平米的小地,摆上装满东西的篮筐。上面是青绿的新鲜菜,也有各种样式的饰品。

早市十分热闹。我们说着,斐儒白就指着不远处一幢大宅道:“那便是我要去应聘的商人的府上。”

绿树掩映之下,这座庭院看上去还挺有格调。在城中隐蔽的好位置。

我还在暗叹这主人的品位不错,就听见一声几乎冲破天际的惨叫。

我们都吓了一跳,就看见从中跌跌撞撞出来一个小孩。那拼命逃难和挣脱的样子,却因为腿脚是在是太细身板太薄,而踉踉跄跄

的。我们还没弄明白怎么了,身后一个女人就一把抓住了他。

“还跑!你能跑到哪里去!”那女人凶狠地扯住他的头发,他龇牙咧嘴了一阵子,被向后扯着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男孩的叫声很脆很尖,女人往后拉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跑上前去就大叫起来:“放手,没看见他疼么!”

男孩看见我,眼睛亮了起来。他用力一挣脱,扑到我的怀中,然后像个猴子一样,一下就绕到我的背后。抓住我的腿。

那女人在我面前,看上不算年轻。却有股别样的风韵,这时候,斐儒白便从后面走上来:“夫人,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教训儿子,你们管得着么?”她跑到我旁边,一把拽住我身后的孩子,男孩哇哇乱叫了一阵子。枯茧也上来了,说道:“你不

能这样啊!”

刹璎站在后面,微微皱起眉头。

孩子被拖走的一刻,斐儒白抓住那女人的手,女人厌恶地一皱眉头:“啧!你要和我作对到底了!放手!”

“恕难从命!”斐儒白细长的眼眯起,看得出有些怒意。白瘦的手抓着那女人的手,说什么也不放。

“哥哥。”男孩突然叫了一声,看向我,“哥哥救我……”

我跑上前去,把女人一推。我本来就没什么怜香惜玉的特质,女人叫了一声松了手,孩子扑到我怀中。斐儒白挡到我的面前:“

别了,你看他还不够可怜么?”

身后徒然接近了脚步声,我侧了侧身,看见刹璎那双短靴出现在视野之中。他走到我的前面,微微仰起头,脖颈之下满是优美的

曲线,连那女人也盯着看了不久,才说道:“你……干什么?”

“孩子是无辜的。”他用他一贯温柔得让人心醉的口气说,“你这样对待他,最后后悔的会是你。”

“……”女人看人的眼神缓和了一些。与此同时,仿佛是听见了叫骂声,那商人宅第之中,冲出了不少人。男女都有,看见那女

人的样子,都叫道:“夫人,你没事吧?”

女人摆摆手。

她应该是这屋子的女主人。我豁然省悟到,那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子,就是这个家的少爷了?再仔细看,这孩子身上的衣服的确

不是什么廉价料子,只是大片的尘土和他过分瘦弱的身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被虐待的童工。

斐儒白转向小孩:“你娘是不是打你?”

孩子缩了缩脖子:“娘她天天打我……”

斐儒白猛地转过头去:“天天打,你还当他是个孩子吗?!”

闻讯而来的人之中,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忽然出来,指着斐儒白说:“阁下不是前几日要来府上应聘的斐儒白么?”

“应聘?”女人的眼一眯,“厨子?”

斐儒白咬了咬嘴唇,仿佛刚才想起这件事情一样,女人的眼神一下变得玩味起来:“原来是来做我们厨子的,枉你还在此那么嚣

张!不也是有求于我么!”

然后她转头对老头说:“总管,他不用来应聘了,他不光不用来,今后也不得踏入我家一步。”

“是。”总管低了低头。

“你欺人太甚了!”我大叫,“他本是为你好,为你儿子好,你居然这样就把他的前途一竿子打没!”

“主子。”“烙翼。”枯茧了雪茹一起叫住我,枯茧扶住我的肩膀,“别说了。”

“唔……”我咬住下唇。刹璎在我一旁说:“那夫人,我们不如问问你孩子的意见。”

他低下身子,对着那男孩子。男孩子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他微笑道:“你愿意和娘亲回家么?”

“不愿意!”孩子毫不犹豫地说。

“那若娘亲不再打骂你,你愿意么?”刹璎问。

孩子想了想,然后说:“再给我做好吃的,我就愿意。”

孩子的母亲在远远的地方笑了一下。刹璎抬眼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收住笑容,刹璎说:“他的心声,你定然是听见了吧。”

女人走过来,抓住孩子的手:“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她边说,边往里面拖。孩子在她手中挣扎着叫嚷着:“娘亲,你会不会再打我?”

“你不好好读书自然要打你。”她说,“不过……今日也算被那几人上了一课。”

孩子还缩着脑袋,却没有松开母亲的手。怕是能感觉得到母亲逐渐变得温暖的手和语气,女人走了几步,转身对着总管老头耳语

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被拖着的孩子一刻不停转头看着我们,我问刹璎:“这样不追上去好么?”

那总管却开口了:“斐公子,夫人叫你明日来府上的厨房做事。”

斐儒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总管又开口:“午时之前,务必不可迟到。”说罢便转身走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雪茹率先反应了过来,拉住斐儒白的手道:“是被录用了啊!大哥,你能进这箫府做工啦!连考试都免了!

几人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原地欢呼了起来。

斐儒白也笑了起来,忽然觉得事情来得突然,有些措手不及。但至少结果是不错的。前一刻还大义凛然的男子,这一刻羞涩地像

个孩子一样低头笑着。

“去买些材料来,我们晚上好好吃一顿。”他浅笑说,“你们果然是我的运气,一来就让我完成了心愿了。这个月月底,我能回

家见一次养父母了。”

“是你孝顺。”刹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都感动到了上天了吧。”

适逢春末夏初,也逢心情大好,几人在路上说说笑笑,采购东西。穿过城镇的河边。那迎面而来的东西,刹璎对我说,叫做风。

河堤杨柳随风而舞,伴随花香阵阵。水面荡漾波纹,轻燕低飞。

我和刹璎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春季,也就是现在的季节。

离开的时候是冬季。那时候的风,却和现在不同了。

但我依然坚信,现在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甚至那种暧昧不明的感情,被一次次撞击在理性和欲望边缘的我们,小心翼翼又迫不

及待地去触碰彼此。

那种迅速滋长的感情,我当时不以为然。就这样,高高兴兴地接受。

甚至在之后日子的每一个晚上,我们变本加厉了起来。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伦理道德还是什么,我们都仿佛不再在意,像任何

一对深爱彼此的恋人,抚摸,亲吻,顶多赤裸得拥抱,用手为彼此解决。

我一直隐约觉得,那的确不是最后的那些。我们本应更加亲密。于是我在某一个夜晚问他,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他的

弟弟刹璃。

我曾几何时记得,他拥抱我的时候说我,像从前的刹璃。

他摇头,拼命用力地吻着我,说着那动人的话:“我现在抱的是你。”

我因此鼓起勇气问他:“那哥哥是喜欢着我么?”

他的呼吸变得均匀,不似刚才急促。我只能看见他红色的眼眸,看不见中间的感情:“哥哥,你不要骗我,你告诉我,这些个晚

上这么做,是因为喜欢我么?”

“……翼儿。”他说,“若是不喜欢你,还会这样做么?”

但若是喜欢我,还会止步于此么?我虽然没什么懂的,但我知道,两个互相爱慕对方的人,身体上一定要有一定的契合,男人和

女人我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但是男人和男人呢。若是相爱,又怎么会只这样呢?

“若是哥哥喜欢着我,就不会单单抱我。”我淡淡地说,“还是哥哥觉得,翼儿和哥哥,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呢。那还不如,不要

再发生什么不是么。”

他在黑暗中深深吸一口气。深深深深地,再吐了出来。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