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四）
尽管弗利安保证过，如果它吸食了巴顿的魔力，在回到米尔提亚后就会让它吸食他的魔力，可天知道它究竟有多抗拒这件事，一个中年大叔的魔力……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恶心，而且味道一定是馊的。
可实际上，巴顿的魔力和他的外形不符，还是挺美味的。这表现在蜥蜴差一点儿就抽空了他所有的魔力——幸好没有，如果他因为魔力透支导致死亡，就违背了它与弗利安的口头约定，这么一来，它就无法吃到弗利安那美味的魔力了。
噢，想到它回到米尔提亚后的幸福未来，它就忍不住流了一地的口水。
弗利安觉得沙罗曼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火龙和火精灵元素都要厉害得多——它只要几小口，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剥夺一个强大魔法师的魔力。如果缜密地为它制造机会，即使在激烈的战斗中，它也完全可以完成剥夺敌人魔力的任务。
这也是弗利安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挤破了脑袋也要获得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机会。
明白归明白，但他还是不赞成的——这是他亲身经历的痛苦。
“现在该怎么办？”弗利安向克劳德发出疑问。
“为了庆祝你的智商回到了你的脑袋里……向桑斯特居民索要一封感谢信后立刻回来。”
如果不是克劳德提起，弗利安甚至没有发现原本动荡的大地又恢复了平静。
一片阴影笼罩在弗利安的头上，他迅速地捡起了打着饱嗝的蜥蜴，警惕地抬头，却发现那个影子来自于阿斯蒙蒂斯的黑色羽翼。
“我已经帮你擦干净屁股了，”阿斯蒙蒂斯微笑地说着和表情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你还是太天真，这种情况下需要狠一点。”
弗利安直接忽略了阿斯蒙蒂斯的前半句：“什么狠一点？”
“被修补好的魔法阵，我替你再去破坏了一次。”
难怪这么平静。
“桑斯特的居民们呢？”
“他们都回到了该在的地方，至于死活……我还没来得及确认，也没兴趣确认。”
弗利安将蜥蜴放到了法师袍的帽子里，将躺在地上的格瑞丝背了起来，又使用风系魔法将巴顿抬了起来，正要走的时候，余光看见了仍然泡在湖水里的大祭司。
“她也要带走吗？”弗利安将戒指对着大祭司所在的方向，好让克劳德看见。
“没用的东西带着做什么？”克劳德耷拉下眼皮似乎要开始睡觉。
“没用吗？”弗利安看了一眼格瑞丝，又看了一眼大祭司，“格瑞丝刚才说‘别妄想能在我面前伤害公会里的孩子们’，难道不是她们之前有过节？”
格瑞丝似乎睡了过去，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难道她说的不是你？”
“我？”弗利安愣住，“……可我并没有加入公会。”
“你认为我们是家务事随便和外人商量的人吗？”克劳德睁开眼，眉毛挑的高高的似乎在宣泄自己对弗利安的不满，“格瑞丝当时判断你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所以这么说了，并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你。而缺少的也只是形式上的加入，难道你还想否认这个事实？”
“……可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独创魔法。”
克劳德重新闭上眼，已经懒得再和弗利安多说一句话了。
泽维尔好心地解释道：“所以克劳德才说你缺少的只有形式上的加入，不过……这个形式也是会长规定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会长愿意打破这个规定，弗利安现在就可以在形式上加入他们。
查尔斯知道泽维尔的意思，可他只是盯着弗利安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弗利安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使用风系魔法飞了起来，朝桑斯特进发。携带两人一只比弗利安想象中吃力许多，还好格瑞丝帮他用水绳束缚住了巴顿，否则他们到达桑斯特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等他们到达桑斯特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赛尔的居民赶到了那里。
桑斯特的居民似乎失去了相关的记忆，只有脸上的病态能证明这一切真实存在过。赛尔的居民们在他们当中找寻着自己的朋友、亲人，再次相见让他们无不激动地倾诉着这七年间的思念，有的甚至还嚎啕大哭起来。
弗利安在这些人当中发现了谢特。
谢特站在一位壮汉的身前，红着眼眶，却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窝囊的声音。当激动的情绪逐渐得到了缓和，他将拳头砸到了壮汉结实的胸脯上，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弗利安毫不犹豫地就走向了谢特，说明自己的来意——希望能让他的朋友写一封感谢信作为完成委托任务的证明。谢特有些狼狈地抹了抹眼睛，在感谢了弗利安一番后，催促着壮汉写下了一封感谢信。
回程时的交通工具用的是阿斯蒙蒂斯从地狱召唤出来的马车，原本没有车夫的他们需要自己驾驶，这样的任务通常是落在弗利安的头上。可很幸运的是，当一位桑斯特车夫听完了自己奇异的遭遇后，提出希望能送自己的救命恩人回到米尔提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圆满地落下帷幕时，弗利安却不知道，更大的灾难正在等待着他们。
弗利安走进公会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阴暗的气息。这让他不确定地扛着两个人退出门口，仔仔细细地看了招牌上那四个不全的字好几遍，确定是叉火之奴之后，才再次迈进了公会的大门。
可公会里的气氛依旧消沉低落，弗利安能看见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沮丧着。
噢，好吧，其实人数不超过一双手。
“泽维尔？”
弗利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发现吧台里那个爱笑的青年没有反应，又喊了一次。
“欢迎回家。”泽维尔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需要来点儿什么饮料吗？”
“怎么了？”弗利安将巴顿交给了泽维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泽维尔几乎是在接过巴顿的瞬间就松开了手，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巴顿并没有清醒过来，连续几天魔力缺失导致的昏迷使他睡得很沉。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克劳德端着酒杯从吧台里走出来，“公会倒闭了。”
弗利安十分费解，为什么公会会有倒闭这样的说法？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巴顿肯定还有同伙，”泽维尔叹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而且还是跟皇家魔法军团有关联的人。”
“同伙？噢，看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得到皇帝信任的宠臣，否则他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公会出手，要知道萝莎蓓洱也是这个公会里的人，皇帝一定不会允许有人对公会出手，而敢出手的人，一般会有绝对的自信，知道即使事情败露后，皇帝也无法对他怎么样。”
克劳德赞赏的目光证明了弗利安推理的正确性。
“奇梦达的想法和你基本一样。”泽维尔附和道。
“他还说了什么？”
“让我们抓紧对巴顿的审问，但想要告发或者调查这个同伙，似乎有些困难。如皇家魔法军团所记载的一样，我们公会早在三年前就进入了非常困难的时期，皇家魔法军团要求我们解散公会是无可厚非的，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之间的某人和巴顿有关系。”
“萝莎蓓洱知道后似乎快气疯了，好像还在宫殿里的花园放了一把火，可惜被奇梦达发现并阻止了。”克劳德幸灾乐祸地补充道。
弗利安看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巴顿，愁容满面——回程的这几天路上，他曾清醒过几次，但每次清醒过来没多久，又被蜥蜴舔晕了过去，因此不论在体力上还是精神力上，他都处于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而要在这样的状态下审问他，不知道得出来的结果是会好还是会坏。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叫醒巴顿，还是让他休息好了再审问？”
“我听说过一种病，叫间歇性癫痫。”克劳德看向弗利安的目光很复杂，“或许你也得了一种病，叫间歇性智商缺失？”
面对克劳德，弗利安已经学会了如何躲过他言语中的倒刺。
于是弗利安平静地看着克劳德将巴顿吊到了房梁上，不厌其烦地将水元素聚集成水球，一个一个地砸向巴顿的脸，直到他清醒过来为止。
刚清醒过来的巴顿其实是比较迷茫的，当他发现自己的处境后，才开始恶狠狠地威胁着弗利安。
“放了我，你们或许还能活命。”
克劳德瞄准巴顿开合的嘴，丢了一个水球进去：“情报不足，为什么格瑞丝只报告了他有狐臭？明明还有口臭。”
巴顿瞪着克劳德：“你会后……”
显然，克劳德又丢了一个水球到巴顿的嘴里。
“少说话，多做事——如果你能早些明白这几个字的含义，现在就不会胖的跟待宰的猪一样。”
头朝下的倒吊法让巴顿面色通红，或许还有一部分是被克劳德气的。
“您真的不打算跟我们说说记你偷出来的东西的下落吗？”
巴顿仰头看站在他下方的弗利安，忽然冷静了下来：“放我下来，我会告诉你们的。”
弗利安回头看克劳德。
“你相信他的鬼话？”
“不相信。”弗利安平静地回答道：“我其实是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水球让他清醒一下，不要再做这种天真的白日梦了。”
克劳德难得大笑起来，随即一个巨大的水球落到了巴顿的身上。
弗利安同时绽开了行动魔法阵，头顶上出现了一面火盾抵消了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水。蒸发的水汽正对着巴顿，经过水蒸气的加工，他的脸开始红得发黑。
“你有进步了。”克劳德收敛起笑容。
“谢谢。”弗利安再一次抬头，“您真的不打算说吗？”
“除非你们用沙罗曼蛇的情报作为交换。”巴顿的眼里闪着精光。
“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弗利安捂着自己的额头感觉非常头疼。
“你别想骗过我的双眼，那只蜥蜴一样的东西一定就是沙罗曼蛇，一定是！”
“的确。”
弗利安的老实承认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我说的误会，并不是这个，”弗利安手心上的魔法阵逐渐跳跃出了火苗，“您误会的是您的立场，您现在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资格，明白吗？”
第四十一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五）
在和弗利安对视了足足五分钟后，巴顿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立场。
“你们想知道什么？”
“您盗取的东西，现在都在哪儿？”
“非说不可吗？”
弗利安十分无语地抬头看着巴顿，没有回话。
“好吧，在我的衣服里，你们替我松绑，我会拿出来的，要知道我最怕挠痒痒了。”
弗利安皱起眉头：“如果您说的是假话，我是该烧了书还是烧了您？”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审问人的天赋。”克劳德已经抱着手臂进入了看好戏的状态。
“拥有这种天赋值得炫耀吗？”弗利安并没有替巴顿松绑，只是使用风系魔法将巴顿法师袍下的魔导书取了出来，“是这本吗？”
巴顿忙不迭点了好几下头。
弗利安将书丢在了地上，一把火烧了。
“你疯了？”巴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弗利安。
“我刚才偷偷用风挠了您几下，可是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不是您在说谎的最佳证明吗？”
“我只是……没感受到，你要知道，我身材比较丰满，很多时候需要使用比平常更大的力道才能让我感觉到，真的，你得再用点儿劲。”
“嗯，如果您实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我相信愿意使劲揍您的人会很多。”弗利安微笑着，“您的同伙是谁？”
“我没有同伙。”巴顿迅速地否认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向是一个人。”
“难道七年前的萨姆公爵不是您的同伙吗？”
“不是。”
弗利安追问道：“不是？可的确是您将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交给了他。”
巴顿看向弗利安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惊讶，还夹带着恐惧——为什么这个少年会知道那本魔导书是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
“的确，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一样，七年前我在秘地盗……得到了几本魔导书，其中的一本正是大恶魔——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因此，我需要一个实验品，需要一个为我提供情报的人。”
“所以，萨姆就是您选中的倒霉鬼？”
巴顿想了想：“唔……其实也不是我选的，只能说是情势所趋，正好他最适合。”
“杀了这么多人，难道您就没有一点儿罪恶感吗？”
巴顿撇了撇嘴，口气十分无所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桑斯特的事件总是您干的吧？”说完，弗利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过焦急，因此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速，“难道您要告诉我，您不知道使用那个禁忌魔法的代价，是桑斯特居民的生命？”
“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了……”巴顿用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弗利安，一字一顿似乎非常迟疑，“你究竟是谁？”
“弗利安涅斯卡里。”弗利安故意回答了巴顿最表面的问题。
“这些事情你究竟是从哪儿知道的？为什么你能知道那个魔法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生命？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我相信魔法阵上是无法看出这些的。”
“不，魔法阵上的咒文的确记载了它的代价，我看得懂那些文字。”
巴顿轻蔑地笑了：“你以为我会愚蠢到相信这样蹩脚的谎言？”
弗利安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巴顿咬牙切齿地抬头，用高难度的姿势瞪着笑出声的克劳德。
“我想我们有些偏题了，让我们回到主题上去——您刚才说的情势所趋是什么意思？”
巴顿疑惑地将视线重新放到弗利安身上：“你好像特别在意这件事？”
“当然，一位少年在意自己家族的事有什么不对？”
“自己家族的事……”巴顿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总感觉这当中有些奇怪，却又无法抓住弗利安言语中的破绽。
唔……让他好好地想一想……
等等，难道……
“萨姆的罪名是杀人罪，他杀害了涅斯卡里家族上下六十九个人……”
弗利安身形一顿，随即转身走了两步，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慌张。
他猜对了！
巴顿笃定且狂喜地想着。
弗利安欲盖弥彰的动作没有逃过巴顿的眼睛，原本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竟然正中红心——弗利安对自己父亲的态度说不上是尊敬，甚至在提起他父亲的事时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一样，那么他在意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是涅斯卡里家族的其他人。在巴顿的认知中，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要威胁老前辈，你还太嫩了点儿。
巴顿因为自己的发现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又试探着问了一句：“难道当年我认为失败的仪式其实成功了？”
弗利安攥紧了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看你的表现……难道真的成功了？”巴顿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有不可置信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惊喜，“难道你和那位传说中的大恶魔签订了契约，并命令他将萨姆杀了？”
尘封的事实被巴顿猜了出来，让弗利安脸上多了几分慌乱。
“看来我猜对了。”巴顿无法控制自己因兴奋狂喜的颤栗。
“您的难道太多了，不要指望能用这么低级的把戏来转移我的视线，我可以清楚地告诉您，您的答案是错误的。”
“不，我一定猜对了。”巴顿的眼底泛起邪恶的光芒，“噢，当然，我其实不是那么在意这件事，只不过只有这么猜想，这一切才符合逻辑。”
弗利安皱起眉头：“不要让我再多说一次，您猜错了。”
“错了吗？其实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不那么重要，”巴顿笑嘻嘻地看着弗利安，“我只是打算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既然我的猜想出了错，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什么？”弗利安下意识地追问，却在脱口而出的同时开始后悔。
果然，巴顿摆出了一副鱼儿已经上钩了的表情。
“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事实，道听途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相。”
“什么意思？”
巴顿故意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被杀害的六十九个人里，有一个人，不是萨姆杀的……或许，你会有兴趣猜一下？”
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了最坏的可能，这让弗利安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下一秒，弗利安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压了下去。
“现在的你不应该如此轻易地被言语挑拨，不是吗？”
阿斯蒙蒂斯在弗利安耳边清晰地响起，也让他混沌的脑袋恢复了一丝平静。
“我相信你，”阿斯蒙蒂斯这么说着，放开了压制弗利安的手。
再抬起头时，弗利安的眼中是满满的清澈。
“谢谢您的友情提醒，既然您让我猜，那我就随便猜猜看，只不过……是其他的事。”弗利安恢复的冷静得到了一些预期的效果，至少巴顿的脸上又出现了犹疑的神色，“我想，您的背后还有一个掌控全局的人。”
“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不是你父亲杀死的人是谁吗？”
“我当然想，可您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这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礼仪。更何况，我会知道这一切的，总有一天，而且我相信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弗利安坚定地看了巴顿一眼，便将视线放到桌子上，“让我们回到主题上，您知道您现在所处的这个公会被迫解散了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在想，强迫公会解散的，一定是您的同伙。你们之间应该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当您被抓住后，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采取一切手段追查到了我们的行踪，并下达了要求我们解散公会的命令。”
弗利安突然的反守为攻让巴顿及其不自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会继续追查下去，”弗利安回身看向公会里的其他人，“虽然我无法代表风灵之怒发言，但我认为，他们也会和我一样继续追查下去，至于原因嘛……原本他们的确是和您无冤无仇，他们也只是按委托要求办事，可现在不同了，您的同伙解散了他们最重视的公会……您懂了吗？”
“如果我说出魔导书的下落你们会放了我？”
“不会，”弗利安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交易，“而且，还有历史。”
巴顿终于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那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们？难道我看起像是会干这种赔本生意的蠢蛋？”
弗利安点头道：“是啊。”
“……你简直就像个流氓，难道你的父亲没有教导过你，需要留给别人一条活路吗？”
弗利安眼中蕴出一丝憎恶：“很遗憾，他只教导过我如何绝人后路。”
被弗利安真实流露的情感震慑住，巴顿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吧，算我倒霉，”巴顿闭上眼，一股窝囊的感觉油然而生，“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如你们所说，我的确有同伙，而且不在少数，伊西多里的历史和魔导书分别存放在了许多个人手中，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十分强大，想从他们手中抢走东西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泽维尔听出巴顿有松口的意思，立刻笑着回道：“没试过怎么知道拿不到，至少现在我们抓到了你。”
弗利安不紧不慢地加上了一句：“先告诉我们历史的下落。”
“你们不是猜到了吗？自己去查。”
这么说来，历史是在那个与皇家魔法军团有关的人手中。
“魔导书呢？”
巴顿冷哼一声：“在精灵的圣地，绿野仙踪。”
克劳德饶有兴趣地追问道：“精灵也对人类和恶魔的魔导书感兴趣？”
“拿着它们的都是人类，”巴顿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拿着魔导书的还有许多重臣，魔法师，骑士，你们慢慢查。”
克劳德摸了摸下巴：“据我所知，你盗走的只有三本魔导书。”
“就像地上的那堆灰烬一样，我可以做出无数复制品，如果想完全回收，就必须按我说的做，至于你们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你们的事了。”
“你做得很好。”阿斯蒙蒂斯鼓励般捏住了弗利安的手。
弗利安烫手似的立刻甩开，巴顿的友情提示让他无法平息自己心底怒火。
看来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四十二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六）
“我立刻通知奇梦达。”泽维尔最先反应了过来，要调查魔导书及其复制品的下落，萝莎蓓洱拥有的权限无疑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一会儿再说，我们先来讨论另一个问题，”查尔斯示意大家聚集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巴顿身上，“谁能先把这个胖子弄晕？”
弗利安用魔法烧断了克劳德的水绳，巴顿立刻头朝下掉了下来，但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在地上翻滚着痛苦地闷哼。接收到弗利安的视线，蜥蜴自觉地爬了过去，舔了巴顿一下，巴顿立刻没了动静。
做完这一切，蜥蜴讨好似的对弗利安眨了眨眼，提醒他不要忘了约定要给它的魔力。
“好了，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查尔斯十指交握放在嘴前，严肃地开了口，“首先，我们需要分成两个小分队去回收被盗取的物品。第一小队到绿野仙踪，第二小队到西林纳，由于第二小队要分别调查巴顿的同伙以及他手上的历史，和那些拿着复制品或真品魔导书的人，因此人数理所当然要多一些，谁有异议？”
这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因此没有人吭声。
“既然没有问题，那么让我来分配一下人员，第一小队，克劳德，弗利安……”查尔斯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两个人举手表示抗议。
一个是弗利安，一个是格瑞斯。
“我也要去绿野仙踪。”格瑞斯是这样抗议的。
“我要去西林纳。”弗利安是这样反对的。
两人诧异地互相看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交换。”
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看来他们俩都对这句话没有意见。
“弗利安必须去绿野仙踪。”查尔斯的语气中不带着一点儿波澜起伏。
“为什么？”弗利安十分不满意这样独断的决定。
“萝莎蓓洱的信我看过了，暂且不说你在皇都尴尬的身份，元帅并没有解除对你的警惕和怀疑，你在抗议前，先想想你现在回到皇都究竟有什么意义？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带进地牢里，总而言之先审问你一番再说？要知道那些无能的骑士们总喜欢这么干。”
弗利安反驳道：“我会十分注意，不会让自己的身份败露。”
“我不认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完全不露出马脚，”查尔斯尖锐地提出了弗利安存在的问题，“更何况……你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人，即使你能做到，你也无法保证那个恶魔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查尔斯对自己的评论让阿斯蒙蒂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弗利安无法反驳什么，只是倔强地看着查尔斯，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查尔斯有些头疼地看着弗利安，“你要做的是像一个少年一样看向未来，而不是纠结于过往。”
“我……做不到。”弗利安艰难地启齿，“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无法，也不能做到，我相信每个拥有和我相似遭遇的人都会如此。”
“你的任性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查尔斯严厉地斥责道：“从刚才你和巴顿的对话中，要推测出你究竟有什么样的遭遇一点儿也不难，你的父亲对你重要的人做了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更不会同情你，因为那已经成了过去，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的行为能给你带来什么，复仇成功的愉悦感？手刃仇敌的痛快感？我想都不是，这只会给你带来无法磨灭的阴影。”
弗利安攥紧拳头，手指关节都已经泛白，却不肯饶过自己。
不论是手，还是心。
“他还不是我们公会的正式成员，我们或许应该尊重他的想法。”泽维尔适时地缓解着紧张的气氛。
“如果他也是这么想的，完全可以自己去干，不必和我们一起。”
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引来了查尔斯更大的情绪，泽维尔闭上嘴退回了弗利安身后——他不希望因为他，将事情引导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只浅咖啡色的小熊被送到了弗利安面前。
弗利安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了，也暂时中断了那让他烦恼的思绪。
从小熊身下探出了一颗小脑袋，弗利安认得，那是泽维尔所说的小甜心卡洛儿。
“熊。”
卡洛儿眨巴着眼睛观察着弗利安的表情，在发现弗利安并没有什么反应后，踮起脚又将小熊举得更高，几乎要贴到弗利安的脸上去。
“给你熊。”
弗利安向后退了一步：“谢谢，可是我现在并不需要。”
卡洛儿将伸长的手臂收了回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熊，又抬头看了看弗利安，然后……
狠狠地将小熊砸到了地上。
这是弗利安第二次看到它的悲惨待遇了。
弗利安哭笑不得地蹲下，替卡洛儿捡起了小熊：“为什么要丢了？”
“你不要它，它就没用了。”卡洛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弗利安试图将熊塞回卡洛儿的怀里，她却先他一步，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你拿着。”卡洛儿命令道。
“……可我好像，真的不需要。”
卡洛儿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丢了。”
“……”犹豫了很久，弗利安最终还是决定让这只可怜的小熊留在自己手上。
“我要去绿野仙踪，查尔斯。”卡洛儿扭头看向查尔斯。
“我的小甜心……那儿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是第二小队的成员。”
卡洛儿一个小巴掌拍到了弗利安的腹部上：“有他陪着我。”
查尔斯犹豫地看着就在刚才还不愿意去绿野仙踪的弗利安，在讨论他是否愿意去之前，更应该优先考虑一下，他是否有能力保护卡洛儿。
“你会跟我去的对吧？弗利安。”
面对卡洛儿的提问，弗利安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你会跟我去的对吧？弗利安。”卡洛儿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不同的是，这次她在后面多加了一句话，“你收下了我的熊，你清楚我的意思吗？你收下了我的熊。”
……他上当了。
弗利安简直懊悔得想用脑袋撞墙，他竟然跳进了一个九岁小女孩的陷阱里？
泽维尔微笑着用肩膀撞了弗利安一下：“知道卡洛儿被称为小甜心的原因了吗？她总是有办法让大家无法再争吵下去。”
“我也要去绿野仙踪。”蜥蜴奶声奶气地喊道。
“为什么这只蜥蜴到哪儿都要跟着弗利安？跟它签订契约的人呢？”克劳德这么说着，环视了公会一圈，并没有发现桑尼的身影。
“契约者的魔力少得可怜，这不能怪恶魔移情别恋。”蜥蜴慢吞吞地回答道：“弗利安，你说好要让我吃你的魔力的。”
想起自己和蜥蜴的约定，弗利安点了点头：“一点儿的话，现在就可以，如果你想要吃更多的魔力，必须先让我修养一阵子。”
弗利安的话引起了两个恶魔的不满。
蜥蜴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它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先让弗利安修养。
“为什么你总喜欢做这种赔本的生意？让它吃你的魔力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也不会有任何坏处，我相信它经过这次的旅途，已经掌握了……下口的轻重大小。”这一点，从巴顿被蜥蜴舔了那么多次还没有死就能看出来。
卡洛儿和蜥蜴连续的任性要求让查尔斯为难了起来。
蜥蜴的功效非常大，这是没有争议的事实。卡洛儿虽然是公会里年纪最小的魔法师，但能娴熟灵巧地运用魔法的她，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师了。他们同时要求要加入弗利安所在的小队，加上原本就打算编入第一小队的克劳德，导致了实力和人手严重不均。
查尔斯看了看剩下的人——泽维尔，原本他就打算让泽维尔留在公会，所以可以忽略不计。格瑞斯，她也要求要去绿野仙踪。剩下的阿迪和奥迪，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就是两个无法构成战斗力的废物，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能跑腿打杂，十分适合第二小队的工作。
可他又不放心让一名少年带着一名少女，和一只蜥蜴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克劳德，你认为应该怎么分配？或者该问，你希望加入哪个小队？”查尔斯将皮球丢给了克劳德。
“无所谓。”没有任何停顿，克劳德又将皮球踢给了查尔斯。
好吧，这可真是道预想之外的难题……
“我们可以的，我们有两人两只。”卡洛儿向查尔斯保证道，但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错误，又反复修改了几遍自己的说法，“三人一只？不，好像还是两只……嗯……总之，我们有四个战斗力，已经足够完成任务。”
说完，卡洛儿立刻得到了一道赞许的视线和一道惊讶的视线。
“我们的小甜心长大了，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查尔斯站了起来，“就按你说的，弗利安、卡洛儿和那只蜥蜴到绿野仙踪去，泽维尔留在公会，剩下的人到西林纳，与我们的另外两名同伴汇合，还有没有问题？”
众人都维持着原本的站姿，用无声表示自己的赞同。
“那么，出发吧。”
第四十三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七）
决定好方向后，众人都离开了公会，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弗利安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所以他打算跟着卡洛儿到她的住处去，等她收拾好东西，他们就能立刻出发。
虽然因为卡洛儿可爱的小陷阱，他答应加入第一小队，可他希望加入第二小队的想法依旧没改变，为此他希望能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到西林纳支援他们，这样查尔斯应该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由于弗利安想得太专注，完全忘记了一个男人抱着一只小熊走在街道上是多么的引人注目。
“拿着。”卡洛儿将自己的小皮箱塞到了弗利安手里，弗利安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卡洛儿的住处内。
“伊西多里允许未成年人租赁房子？”
弗利安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这是他的兴趣。卡洛儿的裙子是粉红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都很适合这类梦幻的颜色，弗利安原本以为她的房间也会是满目粉红，可出乎他意料外，房内不但没有一丁点儿粉红色，甚至连比较缤纷的色彩都没有出现，几乎全是原木色的家具。
“查尔斯替我租的。”卡洛儿边说，边翻箱倒柜地开始收拾行李，各式各样梦幻颜色的裙子被她丢得满地都是，直到她将衣橱里最后一条裙子扔到地上后，她才皱着眉头蹲下，对着地上的裙子发愁，“真不敢相信，我的衣橱里竟然全都是飘乎乎的裙子。”
“你不喜欢裙子？”弗利安将小熊放到了卡洛儿的床头，开始替她收拾地上的残局。
“我更喜欢法师袍，那样看起来更帅气，更神秘。”卡洛儿拉着弗利安到床边坐下，并将他手中刚捡起的裙子抢了过来，统统塞进了小皮箱里，“在法师袍底下穿蓬蓬裙，看起来会像一个被拐卖的奴隶少女，所以查尔斯把我的法师袍给丢了。”
“……需要帮忙吗？”
卡洛儿将衣橱里所有的衣服一口气全放进了她的小皮箱里，由于她没有折叠它们，和它们的数量庞大，裙子在小皮箱可怜的身体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卡洛儿选择了坐到那堆裙子上，试图将它们全挤进小皮箱里。
“我能行。”卡洛儿拒绝了弗利安的帮忙，并开始尝试是否已经可以将小皮箱盖上，“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弗利安皱着眉头发现自己没明白这两句话的关联性，难道是她说错了顺序？
“我有一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希望你能发现它。”
卡洛儿艰难地扣上了小皮箱上的扣子，满意地看着自己努力的成果。弗利安看着已经快涨成椭圆形的可怜小皮箱，和一部分露在箱子外面的裙摆，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它。
“秘密？你是说谜语？”
卡洛儿摇了摇头：“关键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能说，否则我会死去。”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用如此严肃的表情说到死亡，弗利安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过不用着急，只要我不说出来写出来，就没有任何问题。”卡洛儿很快接道，坐在她可怜的小皮箱上，两只手托着下巴，“查尔斯猜出了一点儿，可他帮不上忙。”
连查尔斯会长也帮不上忙的事……自己能帮上？
“恶魔？”弗利安记得卡洛儿曾经说过他们有两人两只，当时阿斯蒙蒂斯是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的，如果不是和恶魔签订了契约的人，是无法看见他的身影的。
卡洛儿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我想甩……嗯……”
弗利安猜测卡洛儿没说完的话是“我想甩掉它”，可她的嘴巴就像瞬间被人拉上了拉链一样，无法张口说话，只能发出一些鼻音。
“我了解了，我会帮你。”
过了好一会儿，卡洛儿的嘴巴才恢复了自由：“谢谢。”
弗利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无意识地呢喃道：“不能告诉别人……”
“一切跟这件事有关的语句我都无法表达，否则我会受到处罚。”卡洛儿说起这件事时显得十分轻松，一点儿也不像在叙述自己的遭遇，“最轻的处罚就像刚才一样，最重的处罚是死亡。”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感觉到困扰？”
卡洛儿眨了眨眼：“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弗利安十分敏锐地听出了卡洛儿话中隐晦的提示——我们。
也就是说需要帮忙的是两个人，甚至需要帮忙的很有可能不是卡洛儿，而是另外一个谁。
“为什么要处罚你？听上去你像是在帮忙。”
卡洛儿抬起头想了很久，才将小脑袋转回了弗利安所在的方向：“羞涩。”
“……我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让第三个人知道自己的事吗？”
弗利安的回答又得到了卡洛儿连连点头的赞同。
“不过我并不是很着急，只要能在我十二岁生日前解决掉这件事，它就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困扰。”卡洛儿的脸突然出现了一种哀怨的表情，“要知道一个超过十二岁的少女还带着一只熊到处走，是要被别人笑话的，没断奶的孩子之类的？”
弗利安又听出了这段话的重点——熊。
他的视线立刻就追到了那只浅咖啡色的小熊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那只熊抽搐了一下。
“你知道吗？”弗利安向一直没说话的阿斯蒙蒂斯问道。
“知道。”
阿斯蒙蒂斯的回答让弗利安和卡洛儿的心都快飞了出来。
“是什么？”
阿斯蒙蒂斯坐在窗台上，脑袋向后仰，微微侧过头看着弗利安：“如果你为刚才的事跟我道歉，我可以考虑告诉你们。”
刚才的事？
弗利安几乎脑中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卡洛儿看了看弗利安，又看了看阿斯蒙蒂斯，突然开口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们不应该先讨论一下回收魔导书的问题吗？如果能早些完成，你就可以到西林纳去。”
卡洛儿善解人意的发言完全颠覆了弗利安对一个九岁孩子的理解——在大多数情况下，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成年人都会无意识地优先考虑自己，这是人类的本能。
“真的没关系吗？”卡洛儿的善解人意反而让弗利安不自在起来。
“我们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在经过短暂的讨论后，弗利安和卡洛儿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精灵的圣地，绿野仙踪在哪儿。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原路返回公会，打算向巴顿问路。
当他们回到公会时，发现大多数人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公会，
格瑞丝正忙着将自己的行李扔进克劳德的精灵银行仓库里，阿迪和奥斯似乎也想这么做，却被克劳德嫌弃的眼光阻止了——他们似乎打算把锅碗瓢盆塞进去，可天知道为什么他们执行任务需要用到这些东西，被阻止是很正常的。
“你究竟是在存东西还是在搬东西？”克劳德看着一地自己的库存，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就是想看看，天，你竟然连海洋之心都有？”格瑞丝又从克劳德的仓库捞出了一条项链，链子是十分普通的人造魔水晶，而那个水滴形状的坠子却是十分难得的天然水元素结晶，能让使用者加强对水元素的感知，“你要送给我吗？”
“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是不是你死后我可以把你砌在伊西多里的城墙上？”
“可以，趁着没腐化还能用上几天。”格瑞丝挑来选去，最终将海洋之心和一个臂环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泽维尔眼尖地发现了弗利安：“你们怎么也回来了？”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卡洛儿抢先回答道：“绿野仙踪在哪儿？我忘了问。”
“我可爱的小甜心，这并不是你的失误，而是我的疏忽。”查尔斯抱起卡洛儿，一脸严肃语气却宠溺十足，“绿野在伊西多里王国的最西边，与菲莉王国的交界处。”
卡洛儿皱起眉头：“太模糊了，再说具体些。”
“到精灵的圣地需要引路人，引路人就相当于一张入场券，他们都是精灵，如果他们欣赏你，就会乐意带领你们进入他们的圣地。因此你们需要先到伊西多里和菲莉交界处的帕拉迪小镇，在那儿找到一位精灵为你们引路。不过喜欢在人类城市居住的精灵大多都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会把他们唯一的特征尖耳朵遮掩起来，让人类无法发觉。”
卡洛儿和查尔斯围绕着路线以及如何寻找引路人的问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弗利安插不上话，只好站在一旁乖乖地听着。
“你们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在公会门口响起。
“在讨论任务，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什么任务？我也要去。”桑尼挠了挠后脑勺，“我刚睡醒，在公会外抓了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女人。”
“女人？”弗利安往桑尼身后看去，发现了脸色铁青的莉莉安。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并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在这附近散步。”
桑尼好奇地问道：“一直在同一扇窗户底下散步？连续八天？”
莉莉安嘴硬道：“我散步的范围一向很小。”
桑尼点头，拍了拍莉莉安的肩膀：“我知道，莉莉安小姐，可是你也要知道，这就叫鬼鬼祟祟。”
“不是！”莉莉安尖叫了起来，看样子就像在崩溃的边缘。
“桑尼。”弗利安加重了自己的声音，示意桑尼不要再刺激莉莉安了，“那么，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弗利安的问题难倒了莉莉安，她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憋出一个理由来。
“来委托任务的？”泽维尔猜测道。
莉莉安立刻顺势接过话茬：“对，我是来委托任务的。”
克劳德云淡风轻地提醒道：“我们公会已经解散了。”
莉莉安盯着克劳德，她涨红了脸，却什么也没说。
“难道是来找你复仇的？”弗利安想起了临别前莉莉安说的话，小声地问克劳德。
“我记得我说过让她提高了至少十个层次后再来找我。”
“所以她才一直在公会外徘徊……咦？”弗利安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看向莉莉安，又顺着她的视线找到了克劳德，“她……是不是喜欢你？”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克劳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弗利安。
“比如……眼神？行为？如果不是喜欢，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会一直在某个人身边转悠。”
“在一个人身边转悠就是喜欢？看来你也有一个爱慕你的人。”
弗利安一愣，问道：“谁？”
克劳德无语地看着弗利安：“你在装傻？”
弗利安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什么？”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看向弗利安的眼神很复杂：“你应该找一把锁，将你的智商锁劳，不要让它总离家出走。”
“……”
“听不懂？抱歉，我高估了你的智商。我的意思是——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的人，麻烦请不要插嘴别人的事。”
第四十四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八）
被克劳德讽刺不是重点，这是家常便饭，重点在于弗利安完全听不懂这个讽刺的意义。
蜥蜴抬起脑袋怜悯地看着弗利安：“连我都听明白了。”
“……”难道自己真的该去找把锁？弗利安有些消极地想着。
弗利安那有些沮丧的模样，让蜥蜴几乎想将在赛尔发生的同床事件的真相告诉他，但也只是几乎——幸好当时也没有告诉他，现在它很确定，如果它说了，一定会被阿斯蒙蒂斯处以极刑。
它一点儿也不想跟地狱的七君王之一作对。
它只是一只还没长成小龙或者火元素精灵的小小蜥蜴，不能因为这种事情断送自己光明的未来。
不过蜥蜴还是尽自己所能提示着弗利安：“你最好还是去跟他道歉。”
弗利安能理解蜥蜴说的“他”是阿斯蒙蒂斯，但他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道歉。
“你甩开了他的手。”蜥蜴小声地说着。
就因为这个？
弗利安想了很久，才发现真有这么回事。他觉得很不可置信，阿斯蒙蒂斯竟然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印象中，阿斯蒙蒂斯只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在秘地，因为他愚蠢的想法；一次是在桑斯特，因为他不会变通的思维。
和上面两件事相比，这件事简直就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得到正确答案后，弗利安反而觉得自己的疑问增多了。
蜥蜴看着弗利安快绑在一起的两条眉毛，第一次产生了无力这一种感情。
“走。”
弗利安感觉自己的腰部被拍了两下，回头发现了卡洛儿的身影。
“一路顺风。”格瑞丝这么说道。
“你不来么？”弗利安有些疑惑地看着格瑞丝，“我的意思是，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坚持。”
“她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将所有的工作做了，克劳德无疑是最佳人选之一，”卡洛儿揪着弗利安的衣袖将他拉出了公会，“绿野仙踪是精灵的聚集地，以克劳德的个性，对委托工作的积极性一定会比平常高上一倍。相信我，格瑞丝懒惰的程度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离开了公会一段距离后，弗利安还能看见泽维尔在远远地招手，格瑞丝早已经坐到了克劳德旁边的凳子上，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桌子上。
“可她在赛尔很主动地保护了我。”
“你要相信，那只是她不服气克劳德说她作为一个水系魔法师，只能屈居他之下，是第二名。”卡洛儿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弗利安，“我们该怎么去帕拉迪？我是说，交通工具，我还不会使用风系魔法。”
很明显，即使卡洛儿会使用风系魔法，要从这儿飞到一个比桑斯特还远的地方也是很不现实的。
于是他们将从赛尔回程时使用的马车再次牵了出来，并雇佣了一位车夫。
没有时间充分地缓解上次旅途带来的舟车劳顿，弗利安又踏上了新的旅途。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巴顿的话对他造成的冲击力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他不知道这该归功于卡洛儿可爱的小陷阱，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自身的转变，又或者是阿斯蒙蒂斯适时的提醒。
不论如何，他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在马车上一心只想着任务的事情，一定有他们的功劳。
弗利安觉得自己还应该感谢查尔斯，查尔斯的话就像一把剑狠狠地刺中了他的要害，让他痛苦难耐。可疼痛带来的那一份独特的清醒也让他明白，脑热冲动的确毫无意义，回想自己过去做过的事，很多都是钻牛角尖的执着，不但伤害了自己，或许还伤害了身边的一些人。
弗利安为此感到深深的忏悔。
他希望能将这份忏悔的感情表现在委托任务上，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成长，并让所有人都认同他的蜕变，真正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颠簸的马车并不能驱散弗利安的睡意，他很快结束了思考，进入了沉睡。事实证明，不认床不挑地方睡觉是非常有好处的，至少在到达帕拉迪时，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我们该怎么让精灵们把他们的尖耳朵露出来？”坐在帕拉迪的一间小酒馆里，卡洛儿托着下巴问道。
“我认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能判断出精灵的方法，我们应该向这里的居民们打听打听。”弗利安立刻将在赛尔学到的“改变思维”应用到了这次的任务中，他走到酒馆的吧台，向老板打着招呼，“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酒馆老板回以弗利安一个友好的微笑：“当然可以，先生，请问您想了解什么？”
“我们想到绿野仙踪去。”
酒馆老板的脸色立刻有了些变化：“绿野仙踪？抱歉，先生，可以请问您要去那儿做什么吗？”
“做委托任务。”
“噢——”弗利安还没有解释，酒馆老板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先生来自佣兵团或者魔法公会？”
“是的，”弗利安微笑道：“我们需要调查一些事情，可您也知道，进入精灵的圣地需要引路人，可我们有些难以分辨究竟哪些才是精灵，哪些是人类。”
酒馆老板点了点头赞同道：“是的，愿意居住在人类城市的精灵们，大多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的确知道几个一直居住在这里的精灵，不过他们并不是特别好相处，您要听一听吗？”
“当然，简直是帮了我们大忙。”
“您可以选择到我们的斜对面去，那儿有一家精灵开的餐馆，里面贩卖着各式各样精灵的美味糕点和美食，但那位精灵不太爱说话。您也可以选择出门左转，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那儿有一个老裁缝，不过她是一位喜怒无常的夫人。您还可以选择到镇上唯一一家精灵银行去，那儿只有一位员工，可由于他的强大和暴躁的脾气，没有人敢打他和银行的主意。”
弗利安回头看着卡洛儿他们所在的方向，算是咨询他们的意见。
被询问的一人两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餐馆。”
“很高兴我能帮上您的忙。”酒馆老板这么说着，目送结完帐后离开的弗利安。
直到他们碰了钉子，他们才理解酒馆老板说的“不太好相处”是什么意思。
餐馆的老板与其说是不爱说话，不如说是根本不说话。弗利安和卡洛儿轮番上阵，软硬兼施，绞尽脑汁企图撬开他的嘴。可不论他们做什么，那位精灵都一直忙着做自己的糕点，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败下阵来的他们决定到那位裁缝夫人那儿碰碰运气。
当他们表明来意后，裁缝夫人立刻欣喜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她只有一个要求——在她做完手上这件裙子镶边的工序前，请不要催促她。这简直比酒馆老板形容的要好上许多倍，因此他们在等待的时候，也不觉得时间特别漫长。
可是……
是的，这件事是有转折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能明显感觉到那位裁缝夫人在替裙子镶边时，情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初她只是有些不耐烦，没多久她开始有些烦躁，最后她变得非常暴躁，拿着扫帚将他们赶出了她的小店，并辱骂他们，不许他们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因此，对于剩下的最后一个选择，他们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他们甚至还没踏进精灵银行的门口，就被那位暴躁的精灵银行员工的雷魔法给逼退了。
“精灵最爱的食物是什么？”卡洛儿突然问道。
“不清楚，怎么了？”弗利安不明白卡洛儿突然这么问的深意。
“或许我们可以设置一个陷阱，在上面放上精灵的点心，让他们掉到陷阱里去。”
“……我认为不会有这样的精灵，精灵在我们的认知中，都是高贵聪明的。”
虽然弗利安并不赞同这个建议，但卡洛儿还是到第一位不说话的精灵开的餐馆那儿，买了一份小点心放在镇上的一棵巨大的古树下，她和蜥蜴灵敏地爬到了树上，抓着刚买来的网子兴致勃勃地等待猎物上钩，
“卡洛儿？听着，我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可我认为你这样做引来的不会是精灵而是蚂蚁。”
蜥蜴对魔力外的事情第一次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反正你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尝试一下也没有坏处，还能打发时间。”
卡洛儿将蜥蜴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屏息凝视，看上去还真有些职业猎人的感觉。
弗利安拿他们没办法，只好退到了一边：“你不知道其他能辨别精灵的方法吗？”
阿斯蒙蒂斯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回答道：“我不太了解光明精灵，黑暗精灵都在地狱里，他们无法进入精灵的圣地。”
“真的没办法了吗？”
“他们的方法未必没用，”阿斯蒙蒂斯忽然扯了弗利安一把，将他藏到了旁边一棵小树的后面，“看，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里总有一部分是蠢货。”
猜猜弗利安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位牧师朝大树走来……当然，仅凭这一点是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是因为那份摆在地上的小点心而来的。然而当那位牧师先生越来越靠近小点心时，他开始东张西望，确认四下无人后，蹲下来将地上的点心捡了起来。
……竟然真的有人上钩了！
弗利安此时的心情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竟然真的有人上钩了……
“你逃不掉了！”卡洛儿这么说着，将渔网撒了出去，正好盖住了牧师先生的全身。
蜥蜴一个纵身飞跃精准地降落在了牧师先生的身上：“快掀他的帽子。”
无疑，大大的牧师帽是遮掩尖耳朵的最佳选择之一。卡洛儿听到蜥蜴的指挥后，也跳到了牧师先生的身上，伸手就扯掉了他的帽子。
弗利安在目睹了这个毫无章法的捕猎行动后，不自觉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卡洛儿和蜥蜴的冒犯行为而感到了为难，而是因为……
牧师先生的帽子底下真的藏着一对专属于精灵的尖耳朵……
第四十五章：真相x真理x真性情（九）
“带我们到绿野仙踪去。”卡洛儿故意做出了与她甜美外形不符的凶狠表情。
牧师先生的眼神游移：“你们要去那儿干什么？”
“有一个小偷偷走了我们很重要的东西，我们要去拿回来。”
牧师先生疑惑地看着挂在他肩膀上的卡洛儿：“小偷？”
“是一个人类。”
话才说完，卡洛儿就感觉到牧师先生轻轻地抖了一下，如果不是她零距离地贴在他身上，她一定无法发现这个细微的动作。
“请允许我送你们到绿野仙踪去。”
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弗利安惊讶得忘记从小树后面走出来。
“但我只能将你们送到绿野仙踪的最外围，使用传送魔法阵的话，只需要一会儿的工夫。当然，我也会为你们绘制一幅地图，标注好路线。”
果然，太顺利的事情里都会有蹊跷。
“为什么您不跟我们一起去？绿野仙踪不是您的故乡？”弗利安疾步走到牧师先生的身旁，一只手一个将蜥蜴和卡洛儿抱了下来，“我是他们的伙伴，很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
“我才刚出来，我并不那么想家。”牧师先生慢吞吞地将身上的渔网弄了下来。
他、一、定、在、撒、谎。
卡洛儿在弗利安的手心写下了这一句话，但她担心他没感觉出来，又用嘴型表述了一次。
弗利安捏了捏卡洛儿的手表示自己了解：“谢谢您的帮助，如果可以，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我们为什么不边走边说？传送魔法阵就在教会里，这样能为你们节省许多时间不是吗？请允许我为你们领路。”
太可疑了。
卡洛儿和蜥蜴的眼神里透露着和弗利安同样的感情，可他们并不能判断这份可疑会给他们带来好的后果还是坏的后果，因此他们还是决定跟上牧师先生的步伐，不能错过这位得来不易的引路人先生。
“居住在绿野仙踪的人类数量多吗？”这直接关系到他们能否速战速决地完成任务，因此弗利安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
牧师先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只有一个。”
弗利安惊喜交加地追问道：“您认识他吗？”
“绿野仙踪没有人会不认识她，”牧师先生很快又开始了走路的动作，“她是我们光明精灵王的王后。”
“她偷了我们的东西。”卡洛儿试探性地重复了一遍他们到绿野仙踪来的原因。
“可以想象……噢，我是说，她是一名魔女。在精灵王将她领回宫殿前，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可以说除了身份和名字之外都是一个谜。”
“不明来历的人也可以嫁给精灵王？”卡洛儿皱眉问道。
“爱是自由的，既然精灵王爱……爱上了她，作为子民的我们就应该支持。”
“举行了婚礼大典？”弗利安问道。
牧师先生微微偏过头似乎想看弗利安，但很快又对准了前方：“是的。”
“您……隐瞒了什么？”弗利安有些犹豫是否要拆穿牧师先生的谎言，“奥兹大陆的公民……不，至少每一位魔法师和骑士都应该听说过，精灵王迎娶了人类后，会昭告整个大陆以彰显平等和自由的爱，并且会带上王后到大陆上每一个国家，接受人们的朝拜。可这一百年来，我们没有听过任何关于精灵王婚礼大典的事情……”
“我们到了。”牧师先生有些焦急地转移了话题。
面对明显隐瞒了许多事情的牧师先生，弗利安只能干着急却无计可施。他无法从牧师先生的嘴巴里套出话来，可他们要进入绿野仙踪还需要依靠牧师先生的指引……
实在是有些令人发愁。
“我们该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弗利安问道。
“或许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我认为他没有撒谎，只是选择性地隐瞒了一些事，”卡洛儿回答道，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扭头看了一圈后，发现了面色不善的阿斯蒙蒂斯，“为什么我觉得他在看我？”
蜥蜴迅速爬到了卡洛儿头上拍了两下：“我们得下车，车夫先生，停车。”
“怎么了？”弗利安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脚步。
“我们要下车。”
“……”原来自己是车么……弗利安的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弧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卡洛儿，你刚才说谁在看你？”
“它，”卡洛儿指向了趴在她脑袋上的蜥蜴，并挣扎着从弗利安的怀抱中跳落地面，“我可以自己走。”
弗利安只得看着卡洛儿顶着蜥蜴一阵小跑，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真是太不妙了，”蜥蜴在卡洛儿头顶转了个身，确保弗利安和阿斯蒙蒂斯都在视野内，并距离它很远之后，才继续说道：“现在连靠近弗利安都能让他的眼神变成刀子。”
“那个恶魔？为什么？”从蜥蜴的行为看，它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可它不方便在身后那两个人面前说，所以卡洛儿故意跑到了他们的前面，制造与蜥蜴单独交谈的机会。
其实沙罗曼蛇在快出生前就拥有了意识，所以蜥蜴大概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十分恶劣。
可经过前段时间的相处，这份明显的对峙感慢慢融化，成为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好多事情都超过了它能理解的范围，因此它将这些事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卡洛儿，希望能得到她的意见。当然，它没有忘记一些重要的事件需要花多一些言语去重点描述。
“他喜欢弗利安？”
“我不清楚。”蜥蜴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认为不太像，虽然看起来有些类似，但还没有到达喜欢的程度……可是他的行为真的非常奇怪，或许又是你猜想的那样……噢，我已经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了，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不太像，”卡洛儿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她和身后的人还保持着安全距离后，才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是我接到了他的刀子，就在刚才。”
“我已经浑身都是洞了。”
卡洛儿歪着脑袋反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太贪心，总觊觎弗利安的魔力？‘小心那只黑皮蜥蜴，它能在瞬间将你的魔力吸得一点儿也不剩，可它是一只恶魔，你无法像拍蚊子一样拍死它’——克劳德是这么跟我说的。”
“等我成年，我一定会像拍蚊子一样拍死他。”蜥蜴愤愤不平地喊道，但忽然又冷静了下来，“等等，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难道那个堕天使在吃醋？”
卡洛儿想了想回道：“如果上面的猜想都正确的话，这个猜想无疑也是正确的。”
“天，吃谁的醋？一只连人形都幻化不出来的蜥蜴？还是一个连发育都没完全的少女？”
“查尔斯跟我说过，你刚才说的话叫性骚扰，你要跟我道歉吗？”
“不！不过……我可以考虑换个说法，一个九岁的少女怎么样？”蜥蜴自动将所有的形容词删除，立刻得到了卡洛儿的同意，“我相信弗利安一定不会喜欢一只爬虫，更不可能有恋童癖。”
“我也选择相信他……”卡洛儿说着，大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等等，为什么我们不去试探一下？”
“试探？”
“对，就像这样。”
说完，卡洛儿就转身往回走，来到了弗利安面前。
“弗利安，你累了么？”。
“不累……嗯？还是说，你累了？”
弗利安立刻伸出手作势要抱她，卡洛儿立刻躲到了一旁去。
“弗利安……”卡洛儿睁大双眼瞪着弗利安：“你累了，相信我，你一定累了。”
“……我不累。”弗利安感觉卡洛儿每次这样强调的时候都像在替他洗脑。
“你要抱我吗？”卡洛儿突然就回头向阿斯蒙蒂斯问道。
“可以啊，”阿斯蒙蒂斯微笑着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尸体吗？”
卡洛儿并不在意阿斯蒙蒂斯无法辨别真伪的威胁：“活体。”
“你的手脚健全，你完全可以自己走，我可爱的小姐。”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卡洛儿用手掌用力地打向了弗利安的肚子，“紧急情况下我或许还需要他搬运，为了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拥有充沛的体力，你愿意抱着他走吗？”
弗利安立刻黑着脸拒绝了这个提议：“我不愿意。”
阿斯蒙蒂斯保持着微笑站在原地，却没有任何表示。
卡洛儿和蜥蜴忽然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确定对方和自己的想法相同后，同时叹了口气。
——看来她们发现了一个令人在意，却也会让人头疼的问题。
在想出新的玩法前，两个小家伙决定按兵不动，观察他们的发展趋势，于是她们在到达传送魔法阵前都没有再说过话。事与愿违的是她们发现，当她们装哑巴的时候，那两个人也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这使她们对他们的震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对那块魔水晶输入魔力，你们就能到达绿野仙踪的最外围。”牧师先生指了指魔法阵中心的魔水晶，“我还有许多教会的工作没有完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在出发前，我能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吗？”
牧师先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艰难地同意了弗利安的请求。
“您真的不打算跟我们说您隐瞒的事情吗？”
牧师先生的眼神立刻飘向了别处：“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好吧，”弗利安无可奈何地将手覆在了魔水晶上，“感谢您的帮助，再见。”
“等等，我也能在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弗利安停止了输入魔力的举动：“什么？”
“你手上的小点心可以留下来给我吗？”
第四十六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一）
“或许我们该多买些点心来。”卡洛儿有感而发道。
“……不是所有的精灵都是那么贪吃的。”弗利安无语地目视前方。
“弗利安，我饿了。”蜥蜴趴在卡洛儿头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别在这么紧张的气氛下说这种话好吗？”
蜥蜴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又趴了下来：“好吧，那我睡了。”
“弗利安，我们回去买点心吧？”卡洛儿扯了扯弗利安的袖子。
“……”
“将入侵者抓起来！”
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弗利安也知道眼前的精灵口中所说的“入侵者”是自己和卡洛儿。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牧师先生骗了——当他们传送到绿野仙踪后，立刻被一大群精灵骑士重重包围，更可怕的是，精灵的骑士的身后还站了半圈拿着法杖的精灵，百米远处的小土坡上还有许多用弓弩瞄准着他们的弓箭手。
“我们是有精灵的引荐的。”弗利安试图和那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解释道。
“知道这个传送魔法阵的只有一个精灵，”精灵小队的头领轻蔑地笑了起来，“这一点我们非常清楚，只可惜你们找错了引路人，那个精灵是我们正在通缉的要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他的同伙儿呢？”
弗利安没有放弃继续解释：“我们是来自魔法公会的魔法师，只是来完成任务的。”
“哦？什么任务？”
弗利安支吾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精灵先生曾经说过绿野仙踪只有一个人类，就是他们的精灵王后。他不确定如果他说他们是来抓小偷的，而小偷就是尊贵的精灵王后，对方会不会将自己就地处死。
“看来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说的了，”精灵头领举起了右手，“上。”
精灵首领下达命令的同时，精灵骑士们就组成了铜墙铁壁，冲上前去紧紧地将弗利安他们包围在了骑士们组成的圆弧里，滴水不漏。
弗利安不得不绽开风系魔法阵，抱起卡洛儿就升到了半空中。
可对方似乎就在等他腾空的瞬间，远处的弓箭手拉动了弓弦，霎时间万箭齐发仿佛一场瓢泼大雨一般朝弗利安扑去。
由于弓箭的数量实在太多，使用风系魔法躲闪不及，弗利安只好模仿着格瑞丝，凝集身旁的火元素为自己做了一个简陋的魔法防护罩。
防护罩有些大，这虽然会过多地消耗他的魔力，但他做不到格瑞丝那样的精准控制，只好扩大防护罩的保护范围，确定不会有任何一支箭能完好无损地穿透防护罩。
使用防护罩抵发挥了功效后，弗利安使用了风系魔法，想借助风系魔法助长火系魔法的势头，一口气冲出这场箭雨中。对面的精灵法师当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紧不慢地举起法杖招雷。
仅一瞬间，一道闪电就劈到了弗利安眼前，烧焦了他额前的一缕头发。
即使从未与雷系魔法师对战，弗利安也能在这短短的几秒间明白雷系魔法的强大。他下意识地使用风系魔法后退，看见几道白光窜到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卡洛儿？”
“嗯？”
“能交给你一个任务吗？”
卡洛儿立刻点了头：“你说。”
“我们现在要全力逃跑，”弗利安一边说着，一边躲过了一道黄色的斗气，“骑士的斗气能驱散魔法元素，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遭受到一点儿斗气的攻击，否则……”
卡洛儿理解地打断了弗利安的话：“我能牵制住他们。”
弗利安侧头回以卡洛儿一个微笑后，开始转身向后逃——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硬闯是很不现实的事，因此他选择了逃跑。
“不要让他逃了。”精灵头领这么喊着，精灵法师们立刻使用风系魔法追了上来。
弗利安能感觉到一种陌生的魔法元素一次又一次地逼近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方都在高速移动的关系，这些魔法没有一次能成功地碰到他。他保持着风系魔法的最快速度，没了命一样逃跑着。
卡洛儿虽然有些害怕那些几乎要在她脸上炸开的闪电，可她还是迅速地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冰笼子，从那些精灵骑士的头顶丢了下去，精灵骑士们无一幸免，全被罩在了那个巨大的冰笼子里。
可卡洛儿的牵制行动还没有结束，她挥舞着小熊，聚集着空气中的水元素凝成了一股洪流，在洪流漫过骑士们的小腿时，迅速将水冻结，使精灵骑士们和笼子、大地暂时融为一体。
“干得好。”
弗利安没有时间低头去看精灵骑士们发生了什么，但从蜥蜴的叫好来判断，一定是卡洛儿成功了。
“你能带着她们到安全的地方去吗？”
弗利安问的是悠哉地跟在他们身后，仿佛跟这场骚动毫无关系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不置可否地反问道：“你呢？”
“我会想办法。”
“想出来的办法再好，你也无法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阿斯蒙蒂斯不客气地否决了这个提案，“我是希望你通过战斗增强魔力，而不是希望你去送死。”
“我不会有事的，”弗利安的眼神很坚定，就好像他现在不是在逃跑，而是在吹着风散步，“我希望你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十分明白自己成为了弗利安的累赘的卡洛儿没有说话，但她勾着弗利安脖子的手松开了些。弗利安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做出了与她相反的行为——将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了。
“我可以去吃光他们的魔力。”
弗利安哭笑不得地看向蜥蜴：“你确定你能追上使用风系魔法的人？”
对付巴顿的时候，蜥蜴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完成偷吃魔力的举动，除了巴顿没有对一只蜥蜴起戒心外，还因为当时他还没有使用魔法，否则以蜥蜴的小短腿，怎么可能碰得到他？
“好吧，你就当我没说过。”
“其实，我想问个问题，”弗利安将放在蜥蜴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为什么我们能这么悠哉地进行对话？”
闻言，卡洛儿立刻朝后方看去，发现他们与精灵法师们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我们太快，他们追不上来？”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雷系魔法是所有魔法中最快的一种，风系魔法再快也躲不过雷系魔法的攻击，可为什么我们还安然无恙？除了移动中难以瞄准目标外，是不是还有些别的原因？”
“我亲爱的弗利安，你的成长速度实在是令我惊讶。”阿斯蒙蒂斯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许。
弗利安将阿斯蒙蒂斯的话理解为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难道雷系魔法有距离的限制条件？”
“有可能！”卡洛儿紧紧地盯着他们身后的雷系魔法，没一会儿就给出了答复，“一定是这样，他们的雷电打不到我们。”
“我们飞了多远？还能看见弓箭手和骑士的身影吗？”弗利安忽然问道。
“骑士们打破了我的笼子，正骑着独角兽在追赶我们，可他们还在离我们很遥远的地方。弓箭手……一个也没看见。”
弗利安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或许胜利的女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胜利？”卡洛儿疑惑地反问道，难道他们现在不是在逃跑？
“是的。”弗利安的身后绽开了一个巨大的火系魔法阵，“制造一个巨大的水球，卡洛儿。”
虽然不清楚弗利安想要做什么，但卡洛儿还是乖乖照办了。就在水球凝成的瞬间，弗利安身后的魔法阵就喷出了一道火焰，将水球蒸发，顿时，水蒸气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精灵法师们见状立刻四散，飞到了视野清晰的地方观察着空中那团奶白色的水雾。确定弗利安一行人没有从水蒸气里逃出来后，开始对着水雾使用雷系魔法。
“知道吗？背后是我们永远的死角。”
精灵法师们能听到有人这样说着，然后他们采取的行动发生了分歧——其中一小部分精灵法师下意识地回头，发现几棵被风系魔法包覆着的大树已经直逼到他们眼前。他们手忙脚乱地使用风系魔法逃开了这次攻击，眼睁睁地看着大部分以为这是陷阱，忍着没回头的伙伴被撞飞到了地上。
这一切都按照弗利安的计划进行着。
在皇家魔法学院时，他的魔法曾经和乔伊斯的魔法出现过相消的情况，明白了原理后，要制造出一片水蒸气的烟幕简直易如反掌。
烟幕成功地使他们暂时消失在了精灵法师们的视野中，在这短暂的时间空隙中，他也没有闲着。他用风系魔法从脚下的森林里将好几棵树连根拔起，并将它们卷到了精灵法师的身后，成功地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为什么我没早一点想到这个方法呢？”弗利安似乎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
阿斯蒙蒂斯则抱持完全相反的态度，笑眯眯地看着弗利安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亲爱的弗利安。”
“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的失礼，魔法师先生。”
完全陌生的苍老声音忽然加入了他们的对话，让弗利安警觉地向上升了一段距离，当他觉得这样的距离已经安全后，才放心地往下看，然后发现了一位老态龙钟的精灵。
“请不要如此警戒，或许我们的无礼伤害了你们，为了表示歉意，王后殿下希望能邀请你们到皇宫里坐一坐，我们会准备好盛大的晚宴等待你们的大驾光临。”
弗利安并没有因为老精灵的话而放松警惕，他甚至有些生气——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们一巴掌后，又立刻拿出了一颗糖来哄……
这一定是下马威！
第四十七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二）
“谢谢您的款待，我想我们不需要。”弗利安气结地回道。
“我为他们刚才的无礼表示深深的歉意，也请您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卡洛儿眨了眨眼睛：“天知道你们准备的会不会是一个名为陷阱的晚宴？”
“噢，请相信我们的真心，可爱的人类小姐，他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老精灵动情地说着，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挚些。
闷气发了，对方也为他搭好了台阶，弗利安开始考虑要不要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
“去不去？”弗利安小声地问道。
“能见到女王的话，可以考虑。”卡洛儿抱住弗利安的脖子，在他耳边偷偷回道。
蜥蜴却持反对意见：“即使知道是个陷阱也跳进去？你们太天真了，等我们走进了他们的宫殿里，就变成了笼中之鸟，插翅难飞了。”
卡洛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没办法，我们总是要见一见那位王后殿下的。”
“好吧，你们可以当我没说过。”
“这就是你们表达歉意的方式？”弗利安故意曲解老精灵的意思，旁敲侧击道：“让一位老精灵向我们道歉，请我们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送我们离开？”
老精灵果然上钩了：“不，您误会了，我是奉王后殿下的命令来邀请你们的，与你们共进晚餐的是我们的尊贵的精灵王和王后殿下，我这样身份卑微的老者，怎么有资格代表他们向您谢罪呢？”
得到人类王后也出席宴会的消息，弗利安简直欣喜若狂，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了毫不在乎的模样，故作姿态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怎么保证你们不会加害于我们？”卡洛儿又问道。
“噢，当然，我会命令他们撤退。”老精灵将拐杖往旁边一挥，精灵法师们相互看了看后，使用风系魔法飞到了地面上的精灵法师身旁开始为他们包扎伤口。
见状，骑着独角兽的骑士们也开始往回撤。
“你呢？”
“我可以将法杖交给你们保管，如你们所见，我使用魔法时没有魔法阵，这是我不会使用行动魔法阵的最好证据，因此失去了法杖的我是无法使用魔法的……”
弗利安打断了老精灵的话：“使用自己熟悉的物品作为媒介，一样可以传输魔力。”
“弗利安，算了吧。我们无法确定他熟悉的东西是什么？难道你要让他将身上的东西全部交出来？”卡洛儿拍了拍弗利安的肩膀，“你想让他裸奔吗？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这样悲伤的画面。”
“……感谢您的仁慈，可爱的人类小姐。”
最终，弗利安还是没有没收老精灵的法杖。
失去了法杖的老精灵无法使用风系魔法，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步行到精灵的圣殿。弗利安希望能早些看到巴顿同伙，但他又不想消耗自己的魔力去搬运老精灵，因此当老精灵将法杖交给他时，他拒绝收下。
事实证明弗利安的决定时正确的，使用风系魔法飞行的他们很快来到了精灵的圣殿。
精灵的圣殿与弗利安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弗利安没有看到想象中那样气势磅礴的城堡，他只看到一棵巨大的古树，矗立在一汪碧水之中。湖水很浅，最深的地方没不过膝盖，沿着木制的梯子旋转而上，能发现一幢在宫殿中称不上大的城堡，如果不是老精灵的提醒，他几乎不可能发现这幢被巨树的枝叶遮挡住的宫殿。
“您很惊讶于精灵寒酸的圣殿？”
“不，恰恰相反，这是最适合这儿的建筑，我很喜欢。”弗利安说着，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几眼。
老精灵很满意弗利安的赞美之词，笑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赶快到上面去呢？近看更美。”
“我不这么认为，有些事物需要远看。”
“或许正如您所说，那么，您是希望再多看一会儿还是马上就上去呢？”老精灵这么问道，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为了表示对精灵王的无上崇敬，步入圣殿时不允许使用任何魔法，包括风系魔法，这或许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疲惫，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弗利安微笑着回道，等老精灵回过身继续前行时，他迅速贴到了阿斯蒙蒂斯的身旁，皱着眉询问在场一人两只的意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面那些树藤连结成的图样，是五芒星阵？”
托着精灵圣殿的大树无疑是这片区域内最高大的，在它的周围长着许多高矮不一大树，一些攀附在树上的藤蔓连接在一起。由于连接点有高有低，其实很难分辨出它们是否组成了一个图案。
弗利安最初也以为那些是最符合森林中的圣地的装饰，可当他遵从老精灵的提醒，使用风系魔法慢慢下降准备步行时，刚好站在了一个能看到藤蔓全貌的位置——那是一个倾斜的五芒星阵，精灵圣殿的屋顶正好穿过了五芒星的中心。
“嗯。”阿斯蒙蒂斯似乎心情很好，笑容很灿烂。
“看来巴顿的同伙不仅是共犯，或许还是另一个大阴谋的主犯。”卡洛儿说道。
“为什么？”蜥蜴瞪大了他那小的可怜的豆子眼看了很久，也没发现五芒星阵在哪儿。
弗利安解释道：“所有魔导书上对五芒星阵的描述中，都会加上这么一句注释——是召唤恶魔的仪式，是邪恶的魔法阵。”
“也就是说，五芒星阵几乎可以说是在精灵的圣地中，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之一。现在它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是巴顿的同伙，那个人类的魔女布置的。”
“魔女也是魔法师，我们得小心一点儿。”弗利安提醒着卡洛儿。
卡洛儿摸了摸自己忽然凉飕飕的头顶，扭头看向阿斯蒙蒂斯：“你在干什么？”
阿斯蒙蒂斯拎着蜥蜴的尾巴笑道：“这儿是圣地，有神圣结界，用那些自大无脑的天使的话来说是——低贱肮脏的恶魔是无法进入这样神圣的地方的。”
阿斯蒙蒂斯自嘲的口吻让弗利安十分不解：“你不是说过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的确，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难倒我的事，但被对方发现的话，为难的会是你而不是我。”
弗利安立刻理解了神圣结界的用途——它能抵御一些低等恶魔的入侵，当它碰上了阿斯蒙蒂斯这样的大恶魔时，即便无法阻止，也能告知圣殿内的精灵们入侵者的到来。
“你能不能别走？”蜥蜴可怜巴巴地看着卡洛儿，虽说它和卡洛儿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短暂的相处，从相处模式上来说它最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或许是有共同语言，或许思维方式差不多……唔，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它跟阿斯蒙蒂斯独处！
“我随意。”卡洛儿耸了耸肩，看向弗利安。
弗利安理解地微笑起来，重新绽开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将卡洛儿送到了湖面上一片足有三米宽的巨大荷叶上，确定了荷叶的稳定性后，独自追上了老精灵的脚步。
“您是不是忘了那位可爱的人类小姐？”察觉到弗利安靠近的老精灵再次回头，却发现他的手臂上少了卡洛儿的身影。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难道这不是她进行她小小的大冒险的最佳场所吗？贪玩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我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很喜欢这样。”
老精灵似乎捡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微笑着回道：“是的，或许我也不例外。”
当弗利安和老精灵开始走上盘旋的阶梯向上爬时，卡洛儿挥动着手里的熊，低声吟唱着，控制水元素将她坐着的荷叶推到阿斯蒙蒂斯的身边。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蜥蜴摇晃着身子，试图挣脱阿斯蒙蒂斯的束缚。阿斯蒙蒂斯没有过多地为难它，很快就松开了手让它落到了水中，凭借着水的浮力和它体重轻的优势，蜥蜴竟然在水面上连走了好几步，扑到了荷叶的边缘。
阿斯蒙蒂斯微笑道：“睡个午觉？”
“不如我们来聊天？”
阿斯蒙蒂斯摸了摸下巴：“唔，可以，如果你的话题有足够吸引我的魅力。”
“当然，我十分有自信，”卡洛儿细心地将蜥蜴身上的水元素去除后，才将视线重新放回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上，“你喜欢弗利安。”
阿斯蒙蒂斯换了一条腿支撑身体的重心：“他只是我的食物。”
卡洛儿立刻追问道：“难道你要说不会有人对自己的食物产生爱恋？”
“难道不是吗？”阿斯蒙蒂斯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是吗？”卡洛儿歪着脑袋，双眼紧紧盯着阿斯蒙蒂斯，像是不能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一样，“我认为，如果不喜欢就不会想去品尝，甚至看到就会反胃……这么说来，你还是喜欢弗利安的，不对吗？”
“想象力丰富是你最大的优点，你将来一定能成为非常伟大的魔法师。”
卡洛儿对阿斯蒙蒂斯的赞许充耳不闻：“为什么你不承认？”
阿斯蒙蒂斯的眉宇中出现了一丝迷茫，同时也对卡洛儿的执着感到哭笑不得：“我只承认事实。”
“这不就是事实吗？难道你没发现，当我和这个小家伙靠近弗利安的时候，你的脸就臭得像几个月没洗的袜子一样？难道这样还不叫喜欢？”
“我不允许任何觊觎我食物的人出现在他的周边，这样不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蜥蜴，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连我也被波及了？我可无法吞食弗利安的魔力，也没有要加害于他的想法……”卡洛儿一口气说完后，发现阿斯蒙蒂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让我换一个说法，你知道刚才，我试图让你抱着弗利安节省他体力的时候，你的脸就像开了花一样笑得无比灿烂吗？”
阿斯蒙蒂斯疑惑地看着卡洛儿：“有吗？”
“噢，小家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卡洛儿低下头看着蜥蜴，“我已经对他无话可说。”
蜥蜴怀抱着同样的感情点了点头：“看来需要开导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人一只。”
“我们的任务非常艰巨。”
“这是不是一种崭新的挑战？”蜥蜴的眼中泛起了激动的光芒。
“听起来很有趣。”卡洛儿的眼中也迸出了兴奋的火星。
两个小家伙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完全忘记阿斯蒙蒂斯的存在。
阿斯蒙蒂斯的视线放到了远方的，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或许我需要暂时回地狱一趟。”
第四十八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三）
走进宴厅后，弗利安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琳琅满目的摆设，也不是桌上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更不是清一色名目皓齿的貌美精灵侍从，而是坐在主座上，那个俨然女王姿态的女人。
“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你，我的同胞。”
女人张开了手臂，似是欢迎弗利安的到来，又像是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从她的位置上站起来——这看起来不但是个有失礼节的行为，还是傲慢自大的表现，简而言之，还是下马威。
“感谢您的邀请，精灵王后殿下。”弗利安只是微微屈身前倾，算是尽了礼节，“可您说同胞？”
女人十指交握成一个虚圆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当然，我和你都是人类。”
弗利安看着女人的尖耳朵十分犹豫地开口道：“请原谅我无法确定……”
“你是指我的耳朵？”女人笑了起来，笑容干净明朗，让弗利安一瞬间竟然产生了自己是否找错人了的念头，“我的丈夫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因此我在接受精灵的圣灵。”
“圣灵？”弗利安虽然有些在意这个没听过的名词，但他更在意的是女人对精灵王的称呼，“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精灵王，难道不会有损精灵王殿下的威严吗？”
“我总是忘记，”女人调皮地眨了眨左眼，示意侍从替弗利安拉开椅子，“实在是太多年没有见过我的同胞了，请原谅我的失态。你看，站着说话多累，快坐下来。”
弗利安不动声色地坐到了侍从为他拉开的那把椅子上——这是长桌最尽头的一张椅子，正好能面对面看到女人。然而在弗利安的认识中，人们希望能自己的最亲密的人能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样更容易进行交谈。换言之，被流放到最尽头的人，即使不是最不受欢迎的人，也是主人最不想交谈的对象。
“刚才我们说到了什么？噢，是圣灵。这其实是一个精灵族自古流传下来的神圣仪式，每位精灵死去后都会留下一片灵魂的碎片，作为自己曾存在于光荣的精灵族中的证明。大祭司将这些碎片收集起来，当它们到达一定的数量后，就可以制作成为圣灵。”
其实弗利安对圣灵是什么，它的作用是什么都没有兴趣，但他还是附和道：“接受了圣灵的人可以变成精灵？”
或许以后有求于克劳德的时候，这个信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筹码。弗利安这样想着。
“你真是太聪明了，”女人坐直了身子，将手放到了太阳穴上，瞪大了眼睛，“严格说来，可以接受圣灵的人，必须是有大恩于精灵族的人，可……我的丈夫很爱我。”
弗利安提醒道：“您又口误了。”
“你们都下去。”等所有的侍从都离开了宴厅，女人才语带埋怨地开了口，“精灵族有太多繁琐的礼节和规矩，我是个生性自由的人，即使到现在，也还没办法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
弗利安点了点头道：“大多数皇亲贵族都是这样。”
“我叫丽娜，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不，请让我尊称您为王后殿下。”
丽娜故作生气状：“为什么你这么死板？我已经说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
“在我的认知中，仅见过您一面的我，也应该归属于旁人的范围内。”
丽娜的眼睛眯了一下，但很快又睁开来：“抱歉，我生长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那儿的人们十分的热情，我也习惯于这样的热情，我并不知道这会引起你的反感。”
“并不是反感，只是觉得这样会更不利于您习惯精灵族的礼节。”
“好吧，我可以听你的，但有一点我不会退让。如果你不愿意直呼我的名字，那么也请不要称呼我为王后殿下，那样只会拉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丽娜拿起了手边的水果酒，朝弗利安举了举，“差点儿忘了我请你来的主题，关于精灵们无礼的行为，我感到万分抱歉。”
“您不必太过在意，其实我能理解。”
进入宴厅后不到十分钟，弗利安就与丽娜进行了一场相互试探的言语战争。
弗利安自认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占了上风——这个叫丽娜的女人绝对不如她表面那样单纯，尽管她隐藏得很好，可还是被弗利安嗅出了可疑的味道。她的败笔在于，她对他使用了同样的手段。
给了巴掌给糖，或者反之，都是下马威中最常见的手段。
相对于丽娜，弗利安的表现几乎接近完美。或许是贵族的礼节总带着那么些假惺惺的味道，经过十七年贵族教育的少年即使转变再大，要重新捡起这份虚假还是轻而易举的。
事实上，丽娜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在弗利安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的她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相信我们的大祭司已经向你说明了我们无礼的原因？”丽娜问道。
“是的，我们十分不凑巧，选中了那位被通缉中的精灵作为引路人。”
丽娜单手支撑着下巴：“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一位逃犯为你们打开魔法阵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样非常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准确来说并不是说服，”弗利安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犹豫着是否要说出事实，“其实……算是智取。”
丽娜立刻好奇地追问道：“智取？”
决定要给那位牧师先生留点儿面子的弗利安转移了话题：“或许用了什么方法并不那么重要，您想知道的难道不该是他的下落吗？”
“当然，我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他的行踪，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他竟然偷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丽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弗利安就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弗利安敢肯定丽娜是吃不准他的来意的，否则她不会为他制造一个这么好的切入点。
精灵的圣地并不是那么多人想来的地方，而弗利安又正好和那位被通缉的牧师先生有关系，于是她采取了试探这种迂回的方式，期待着他将自己的情报全盘托出。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在他掏心挖肺前，她已经将自己出卖了。
“真是太令人难过了，希望您能早日抓到那个可恨的小偷，将您重要的东西取回来。不过说到小偷……”弗利安直视着丽娜的眼睛，故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以无言给她制造些压力，“您认识一位名叫巴顿的魔法师吗？”
丽娜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那是谁？”
“他盗取了几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和书籍，他本人的说法是，其中一册原件魔导书就在绿野仙踪的一位人类的手中。”弗利安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始把玩手上的餐巾，“我原本认为这会花上我们非常长的调查时间，可就在刚才，我们了解到，绿野仙踪内只有一名人类。”
弗利安不客气的目光似乎让丽娜开始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说，小偷的同伙是我？”
“当然不，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无从考证，只是……那位通缉犯先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丽娜立刻紧张了起来：“他还对你们说了什么？”
从巴顿那儿学过来的虚张声势非常好用，弗利安表面上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可他话里有话地告诉丽娜，那个拥有她“最重要的东西”的牧师先生曾透露过信息给他们，并且没有明说牧师先生透露了多少消息，其中有没有包括被盗物品的信息，成功地让丽娜脸色大变。
但他的主要目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达成目的后，弗利安明智地选择了撤退：“不，就这些，那位先生似乎不怎么喜欢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弗利安的笑容让丽娜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
可丽娜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告诉我你来这儿的目的。”
“请将您从巴顿那儿拿到的所有魔导书都交出来。”
“可以，跟我来。”
由于丽娜答应得太过爽快，不得不让弗利安有些怀疑这其中是否有问题。
“我已经不需要那些魔导书了，全部物归原主。”丽娜打开了宴厅的侧门，踩上了向下延伸的阶梯，“只有一点我不会退让——我不会离开这儿，没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与我的丈夫，如果你想要这么做，我会不择手段。”
弗利安并没有给予丽娜一个准确的回应，要抓或是不抓她并不是由他说了算，而且，关注的重点也不应该放在这上面——她说她已经不需要那些魔导书了，证明她曾经需要过，但现在已经完成了。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五芒星阵。
咦，等等。
弗利安猛地回头，警惕地望着身后空无一人的阶梯。
为什么刚才他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青年？
幻觉？
第四十九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四）
“谁进来过？”进入自己房间后，丽娜敏锐地发现了差异，立刻黑着脸问道。
房间内有六七个精灵侍从，同时用迷茫而又痴迷地眼神看向丽娜，摇了摇头。
“别试图在我面前撒谎。”丽娜的脾气和刚才在宴厅时有着天壤之别，她怒气冲冲地拽着一名侍从薄的可怜的衣服，试图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来。
很可惜，除了快滴出水的柔情和至高无上的崇敬，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丽娜很快又走到了房间内的一个角落里，那儿坐着两个年纪看起来像是人类十几岁少年的精灵，他们的怀里各抱着一个看起来比卡洛儿还要小上不少的精灵幼童，正对着丽娜开心地笑。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丽娜嫌弃地看着小精灵，生怕他们将口水蹭到她身上一样。
其中一位看起来快要哭的少年畏畏缩缩地开了口：“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你在撒谎。”丽娜拎着小精灵的衣领就将他扔到了床上去，恶狠狠地盯着少年，“我的储藏室被打开过，如果不是别人，难道是你？”
弗利安在惊讶她的手劲之余，还庆幸她没有将小精灵扔到地上，或者其他一些会让他受伤的地方，否则弗利安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要……揍她。
噢，当然，殴打淑女并不是一个拥有良好礼节的人该干的事儿。
可前提是对方是一名淑女，现在的丽娜在弗利安看来就像一个泼妇一样。
“我没有撒谎……”那位少年现在是真的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不断地向外冒，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呢？”丽娜又将矛头指向了另一位少年。
另一位少年紧闭着自己的嘴唇，用一种非常淡然的眼神看着丽娜。
这样的眼神显然惹恼了丽娜，她怒不可遏地抬起脚恨恨地踢了他一下：“说话！”
这一脚让少年的脑袋撞到了墙上，他吃痛地皱起眉，用无声来抗议丽娜的拳打脚踢。
丽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弗利安能听到她明显的颤音——她似乎要爆发了。
“我并不想插手您的家务事，可是……您能先把我想要的东西拿给我吗？”弗利安适时地插话，阻止了丽娜的爆发。
“当然，”丽娜回身看他的时候，大大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请原谅我的失态，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其实我已经五十多岁了。由于我并没有成为完全的精灵，而人类的女性到了这个年龄总是会有脾气暴躁的坏毛病，希望你能理解。”
“这不可能，您看起来就像十多岁的少女，非常年轻漂亮！”
由于弗利安的表情非常真挚，丽娜看不出来他说这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恭维，可不论是谁都喜欢听好话，弗利安的漂亮话无疑收买了丽娜的心。
“你不先找个地方坐一坐吗？魔导书被我丢到了我的储存室里，天知道要找到它们需要多长的时间。”
弗利安点了点头，坐到了一张藤椅上开始看着窗外发呆。
丽娜定睛看了弗利安一会儿，确认他的确进入了神游状态后，转身走进了房内的储藏室里。
用余光确认丽娜已经关上门后，弗利安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些侍从身边小声地问道：“可以替我拿一些清水来吗？”
侍从们相互看了看对方，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洗把脸，我是你们王后殿下的朋友，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弗利安回身指着墙角的两个少年又说道：“有他们可以监视我，不是吗？”
剩下的三名侍从回想了一下王后殿下对弗利安的态度，终于挪动了脚步离开房间。
弗利安快步走到床边，对床上那个傻笑着的小精灵问道：“你没事吗？”
小精灵咿咿呀呀好像在说些什么，用沾满了口水的手抓住了弗利安的法师袍，咯咯笑得很开心。弗利安并不在意口水，抱着小精灵来到了那位哭泣的少年身边，并将小精灵放回了他怀里。
“似乎没什么问题。”弗利安小声说道。
“谢……谢谢。”哭泣的少年抽抽噎噎地回道，小心翼翼地看着弗利安。
“你的头……还疼吗？”弗利安这次问的是另一位少年。
“哒。”那位少年怀中的小精灵指着弗利安这么说着，似乎在代替少年回答。少年低头看了看小精灵，又看了看弗利安，才摇了摇头。
弗利安有些迟疑地看着两个小精灵问道：“他们……”
哭泣的少年眼神游移了许久，才怯怯地开口道：“……他们发育不健全。”
弗利安听懂了少年所说的不健全，大概是指小精灵的智商有问题，识相地没有接话。
“为什么你要关心我们？”那位即使被殴打，也自始至终没肯开口说话的少年突然问道。
“我不是英雄，但我也拥有我的正义。”
哭泣的少年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弗利安问道：“难道……刚才你在帮我们？”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回什么好。除了看不过眼丽娜的行为外，他帮他们还有另一个原因——比起其他的侍从，这两位少年看起来更像……禁脔。
他其实不喜欢这个词汇，更不喜欢用这个词汇去形容别人，可眼前的两个少年给他的感觉……他想不到比这更贴切的词汇去形容他们。
如果说侍从们只是身着薄衣，那么他们就是衣不蔽体，身上隐私的部位一览无遗。在贵族的圈子里，弗利安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们会被主人套上铁质的项圈，用各种颜色的绳子拴着，贵族们会将他们带出去，与别人的禁脔相互间做比较，如果不幸在较量中输给了对方，他们的主人就会惩罚他们，所采取的方式几乎与刚才的丽娜无异。
弗利安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我认为那算不上帮忙，只是正好需要她找东西，只是正好无法认同她的所作所为，所以开口了，仅此而已。”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问出口的同时，弗利安也发现了有什么问题——突然有一个人从床底滚了出来，重重地撞到了他的小腿上，让他差点儿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摔倒。
“你好。”
“……您好。”看清了对方的脸后，弗利安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对方是那个害他一进入绿野仙踪，就被一大群骑士法师盯上的牧师先生。
牧师先生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灰尘，问道：“你身上还有小点心吗？”
弗利安无奈地看着牧师先生：“我记得，我们离开前曾经给过您一份……我想我们并没有离开多久。”
牧师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似乎在期待弗利安告诉自己他在撒谎。
很可惜的是，弗利安说的是大实话。
“拿了魔导书就走？”牧师先生突然问道。
弗利安点了点头。
“能不能顺便把他们也拿走？”牧师先生指了指那两个坐在地上的少年。
弗利安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叫丽娜的女人，囚禁了精灵王，这两个少年，是她与精灵王的孩子。”
听到这个事实，弗利安惊讶得忘了说话。
得到满意的反应后，牧师先生又继续解释道：“你不会理解那个叫丽娜的女人究竟有多么丧心病狂……他们怀里抱着的小家伙们，是丽娜和他们生的孩子。”
“等等……”得知自己的猜想没有出错后，弗利安反而发愁了，“你说的他们，是指这两个少年？”
牧师先生点了点头。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丽娜与精灵王的孩子？”
牧师先生又点了点头：“所以这两个小家伙才会发育不完全，不是吗？”
“抱歉，我觉得我已经无法理解您说的话了……”
“四十年前，丽娜嫁给了精灵王，在此之前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魔女，这个我已经向你说明过了。丽娜十分希望能成为王后，可精灵王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要知道精灵族鲜少有女性诞生，精灵王迎娶她的理由更接近于繁衍后代的责任，他有更喜欢的人……这么说，会有助于你理解吗？”
“不，我觉得我的思绪更混乱了，让我好好整理一下……”弗利安头疼地看着牧师先生，许久，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的意思是说，丽娜或许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这件事，因此由爱生恨囚禁了精灵王，甚至以与自己孩子交合这样的病态方式来报复精灵王？”
弗利安的话让那位少年的眼泪重新掉了下来，他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小精灵，将脸埋在小精灵的胸前，似乎不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牧师点头道：“他们是无辜的，因此我希望你能带走他们。”
“不，等等，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理解。为什么她能轻易囚禁精灵王？精灵王难道不该是一位强大的雷系法师？为什么她要通缉你？你究竟拿了她什么东西？”
“你的问题有些多，我一个一个回答。”牧师先生看了一眼储藏室的，尽可能放低自己的音量，“她使用了禁忌魔法魅惑，在绿野仙踪内，没有被她魅惑的精灵大概就只剩下我一个。她通缉我的原因……除了要重新对我使用魅惑之外，还因为我拿走了她的灵魂碎片。”
“灵魂碎片？”
“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或许早就登上了圣祭司的宝座。圣祭司的工作除了制造圣灵和主持一些仪式祭典之外，还需要将死去的精灵的灵魂碎片剥离他们的身体，收集起来。灵魂的碎片有许多类型，我拿走的，是包含着她一部分记忆的碎片。”
“拿走了她的记忆？可既然失去了这段记忆，她为什么还能发现？”
“剥离时出现了失误，或许是因为老祭司给我上课的时候，我只顾着想家里美味的糕点了。”
好吧，弗利安承认，这对牧师先生来说绝对是一个充足的理由。
“最后让我再问一个问题，精灵王喜欢的人是谁？”弗利安认为这大概会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牧师先生的眼睛眨了又眨：“我。”
……这才是丽娜要通缉他的真正理由吧。
第五十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五）
“……你不觉得这才是她想找到你的理由吗？”
牧师先生摊手耸肩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弗利安无奈地看着牧师先生：“……不喜欢能堵上自己的性命来救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我不会放手——美食和阿玛蒂尔。”
这句话让弗利安看了牧师先生很久很久，因为他的疑问又多了一点。
“……阿玛蒂尔是谁？”
“我、的、丈夫。”
储藏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丽娜挑了挑左边的眉毛，咬牙切齿地说着。
“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带走他们，我成功的几率能倍增。”尽管丽娜已经出现，牧师先生还是抓住了弗利安的手，再接再厉地劝说着。
“我不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卖命，更不会出卖我的朋友。”弗利安这样说着，来到了丽娜的身边，向她展示了一个微笑。
丽娜得意洋洋地向牧师先生抛了个飞吻：“瞧，连他都不肯帮你，多可怜。”
“这怎么可能……”牧师先生有些惊讶地看着弗利安，“难道你也对他施用了魅惑魔法？”
“真是太失礼了，这是我自身的魅力。”丽娜笑吟吟地伸手抚摸着弗利安的脸庞，越贴越近，像是要吻上去一样，“你真会说话，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弗利安握住丽娜递在他胸前的几本魔导书微笑道：“如果可以，我十分希望，只可惜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丽娜放开了拿着魔导书的手，用双手搂住了弗利安的脖子，使他们鼻尖碰鼻尖：“如果办完了事情你要再来，我一定非常欢迎。”
弗利安微笑着正要说话，一阵巨大的声响让他将这些话都吞到了肚子里。他能感觉到整个城堡都在摇晃，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噢，似乎有可恨的恶魔在捣乱，我必须去看看。”丽娜皱着眉头松开了自己的手，刚才的震动让她惯性前倾，弗利安居然一个后仰让她不小心亲吻到了他的脖子？如果不是嘴唇，魅惑魔法是无法发动的，“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可爱的魔法师先生。”
弗利安扶着墙，尽可能这场动荡中稳住身形：“什么？”
“巴顿被救走了，就在刚才。”丽娜微笑着举起了手，操控风系魔法卷起了两根手指粗细的长钉，穿透了牧师先生的手臂将他钉在了墙上，“虽然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他们联系，可他们还是习惯将最新的信息告诉我。噢，当然，我给你的魔导书绝对是真的，你可以尽管放心。”
弗利安无语地看着面部扭曲的牧师先生，他伤口上潺潺涌出的血正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你不是刚才才说过，你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牧师龇牙咧嘴地看着弗利安：“……这个在预料中……”
“好吧……”弗利安又看向丽娜，“为了感谢您给我的消息，我也要告诉您一个消息。”
“你说。”
“我和他不算素不相识，他不是人，你也不是我的朋友。”
这样说着，弗利安使用风系魔法将两个少年和两个小精灵都托起来丢出了窗外，最后才在牧师先生和墙壁间的缝隙使用了个风系魔法，强迫没入墙体的长钉和墙壁分离。虽然长钉仍留在牧师先生的手臂上，可最起码，他也逃离了被钉在墙上的束缚。
“你会因为和我作对而感到后悔。”丽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试图将五人抢回。
弗利安单脚踩上了窗台，察觉到风元素的异动，又抬手使用了一个风系攻击魔法：“没有后悔的人生并不是完美的人生，至少我不会为救人而感到后悔。”
说完，弗利安纵身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下落时他并没有使用风系魔法，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难受地揪成了一团，朝着面部袭来的风让他几乎有脸会被吹走的感觉，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救出来的五人身上，当确认他们安全落地后，他才惊觉水面已经近在咫尺。
不单是脸色，在那一瞬间，弗利安觉得自己的脑子也白了。
他能看到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由小变大，他越是恐惧，看得就越是清晰。
“第一次和女人亲密接触，就让你激动得要寻死？”
弗利安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拉扯住，正想回头就撞上了阿斯蒙蒂斯的羊角。
“……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弗利安吃痛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阿斯蒙蒂斯没有说话，只用鼻子发出了一个音节，便反手搂住了弗利安的腰朝岸边飞去。
“你的兴趣……还真是广泛。”
当阿斯蒙蒂斯看到弗利安救下的精灵们时，他是这样评价的，面对他明显别有深意的评论，哭鼻子少年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弗利安则是想了很久才明白。
“我是在救人……噢，救精灵。”弗利安脱下了法师袍盖在了少年身上，“刚才的震动是你造成的？”
“我只是想试试那棵树够不够结实。”
“……结论呢？”
“还行。”
“……”弗利安无语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你有自言自语的习惯？”牧师先生问道。
“不，我只是……噢……”弗利安原本试图要去解释，却发现牧师先生咬着牙，一口气将两根长钉从自己的手臂中拔了出来，让弗利安看着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也疼了起来。
牧师先生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语气却十分无所谓：“我曾经学过一些治愈魔法，让它们留在体内不利于治疗伤口。”
正如牧师先生所说，在他使用了治愈魔法后血立刻就止住了，没多久伤口开始愈合，最后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弗利安疑惑地向上看，却没有发现丽娜的身影：“为什么她不追来？”
牧师先生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要将她最宝贝的精灵王藏好，才敢出门。”
“你是不是该给我形容一下精灵王的外貌？”弗利安忽然想起阶梯上看到的那个幻觉，“比如……眼角长着一颗泪痣？”
牧师先生惊讶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唔，就在通向丽娜房间的那个阶梯，可只有短短一瞬间，我以为是我的幻觉。”
牧师先生低头想了一下：“一定是他的圣灵。”
“精灵王……需要圣灵吗？”弗利安觉得这个说明非常令人费解。
从一个精灵变成一个精灵的乐趣在哪儿？
“精灵王必须接受上一代精灵王的圣灵，这份圣灵会成为精灵王的灵魂，却不会和他原本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圣灵可以说是保护精灵王的一种手段，当他遭遇意外昏迷不醒，或被迷惑了心智的时候，这份圣灵就会逃出他的体内，归还灵体。”
也就是说，对于精灵王来说，圣灵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当自己遇到危险时，圣灵能无关自己的意识逃出体外，成为灵体的圣灵能被人肉眼的所见，而且还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保留着最近的状态。
“你带着他们走，我去对付丽娜。”说着，牧师先生就站了起来。
弗利安抓住了牧师先生的手腕：“不是我不相信你。”
“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带着他们走。”
牧师先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弗利安：“你已经拿回了魔导书，没有再呆在这儿帮我们的理由了。”
阿斯蒙蒂斯皱眉道：“他说得很对，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干这样赔本的生……”
“因为我现在非常想揍她，仅此而已。”弗利安微笑了起来，“在听到了这些孩子们的遭遇后，我就这么决定了，只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阿斯蒙蒂斯对别人的遭遇毫无兴趣，但弗利安要揍丽娜这一点，他是十分赞同的，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亲自动手，天知道在地狱里看到这边的景象时，他有多……
多……
阿斯蒙蒂斯将圈住弗利安的手收得更紧了。
这个举动引起了弗利安小小的反感，他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的腰侧，试图将那只碍眼的手推开，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好像原本就与他是一体的一样。
尝试了几次发现毫无效果后，弗利安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行为，努力让自己忘掉有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送上门的苦力你不用？你在犹豫什么？”
牧师先生突然狠狠滴踹飞了一颗小石子，抓起两个少年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赶紧走，我还得回来救阿玛蒂尔。”
确认他们已经走远后，弗利安才皱起了眉头：“放手。”
阿斯蒙蒂斯收了收嘴唇，随即歪着脑袋说道：“我拒绝。”
“卡洛儿和蜥蜴快过来了。”
弗利安已经能看到从远处飞奔过来的卡洛儿，和她顶在头顶上的蜥蜴。
阿斯蒙蒂斯笑道：“他们会很乐于见到这样的画面，也正好能让我用行动告诉她们，她们的开导有了效果。”
第五十一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六）
“噢——”卡洛儿拍着小手，意味深长地将尾音拉长。
蜥蜴向阿斯蒙蒂斯眨了眨左眼：“你领悟的速度非常快。”
阿斯蒙蒂斯笑而不语，弗利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令人费解的举动。
“克劳德发来了通讯，”卡洛儿将通讯器举得高高的，弗利安几乎要和影像中的克劳德脸贴着脸，“克劳德说巴顿被他的同伙劫走了。”
弗利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发现除了克劳德，桑尼也凑在通讯器前，正冲着他挥手打招呼。
“巴顿的另一个同伙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告诉了你？”克劳德不快地挑眉，“想要炫耀他们的办事能力？还是嘲笑我们？”
“不，听语气，那个人并不屑与巴顿结盟，甚至还透露出她只是在利用巴顿。”
查尔斯凑到了通讯器前：“魔导书？”
弗利安举起了手中的魔导书晃了晃，示意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干得好，现在立刻启程到西林纳来。”查尔斯朝弗利安伸出了大拇指。
弗利安有些为难地看着查尔斯回答道：“我恐怕……无法立刻启程。”
“为什么？”
“烂好人病发作。”阿斯蒙蒂斯无奈地挤了挤眉毛说道，立刻引来了弗利安不满的目光。
“……这个病需要根治，”听了桑尼的转达，查尔斯无语地看了弗利安许久，“记得吃药。”
“……”
一个响雷打断了他们陷在沉默中的话题。
“我真是没想到……”丽娜站在高空中，像看着蝼蚁一般俯视着地面上的人，“你竟然在放走了精灵族的罪人后，还敢这么悠闲地站在这儿聊天？”
弗利安注意到了丽娜身后的精灵法师，和逐渐朝他们收拢着包围圈的骑士们，没有回话。
“看来你们的麻烦挺大的。”查尔斯无奈地看着通讯器中出现的大批骑士，感慨道。
克劳德拎着桑尼的衣领将他扔到了一边，凑近说道：“替我抓一只精灵，我会付给你报酬。”
难道他们不该关心一下他的生死问题吗？弗利安有些无语地想着。
这毕竟是自己擅自答应的事，自己惹的麻烦必须自己解决，不能拖累任何人。
弗利安又这么想着，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这个紧张的氛围中。
“我们在西林纳等你。”说完，查尔斯离开了通讯器能照映的范围内。
“我会付给你非常优渥的报酬。”在关掉通讯器前，克劳德还不忘强调一次。
弗利安的专注让阿斯蒙蒂斯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他们的表白，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表示吗？”
弗利安迅速集中起来的注意力立刻烟消云散，疑惑地看向了阿斯蒙蒂斯：“表白？”
“他们说他们会等你，”阿斯蒙蒂斯抬眼，看着已经离他们不远的精灵骑士，“在知道你将进行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后，他们仍相信你能安全地到达西林纳，并为他们抓回一只精灵，这难道不是两份感人的表白？”
短暂的愣神后，弗利安握紧了拳头。
“去吧。”阿斯蒙蒂斯松开了圈住弗利安的手，在他的背上轻拍了两下，将他推了出去。
弗利安回头看了看已经退到一棵大树旁等着观战的阿斯蒙蒂斯，手心绽开了鲜红的火系魔法阵，一只巨龙从魔法阵中钻了出来，由出现到袭击精灵法师，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非常干净利落。
卡洛儿收好了通讯器，和蜥蜴一起惊叹这个魔法的壮丽。
精灵法师们使用风系魔法四下逃窜，弗利安并没有给予他们反击的机会，他也使用了风系魔法，将树木卷起朝他们扔去。
“不要以为同样的方式能奏效。”一位精灵法师这样吼道，立刻招雷劈向树木。
“我其实期待的是你招雷的瞬间。”
这样说着，弗利安使用风系魔法，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那个精灵法师的面前。他的突然出现使精灵法师们有些乱了阵脚，好几个精灵法师双手抓着法杖，将其横放在自己身前，对准弗利安迅速地吟唱着。
当弗利安听到他们的吟唱时，忽然微笑了起来——他停止了所有魔力的输出开始坠落，就像他刚才从窗台跳下来的时候一样。
吟唱完毕的精灵法师们手足无措地看着闪电打到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速度太快或许也是种缺陷。”弗利安的脚下绽开了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精准地在即将掉到精灵骑士堆里的时候停住，单脚屈膝向上一跃，不但躲过了精灵骑士们砸向他的斗气，又迅速地来到了另一位精灵法师的面前。
“不要使用魔法！”那位可怜的精灵法师第一个反应就是尖叫。
弗利安疑惑地看着那位精灵法师，使用火系魔法点燃了他的法师袍：“……为什么不用魔法？在这种情况下，由你对我使用魔法难道不该是最佳的选择吗？”
丝质的法师袍和弗利安脚底的风系魔法，让那位可怜的精灵法师几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颗火球，他痛苦地嘶吼着，垂直下落掉进了湖里。
终于意识到他们竟然被一个人……仅仅一个人耍的团团转的精灵法师们纷纷愤怒地开始吟唱着，不间断地招雷打向弗利安。
弗利安并不像第一次那样慌乱逃窜，在得出了雷系魔法在施放距离上有一定的限定条件后，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趁着他们吟唱时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在他们使用风系魔法追上来时开始绕着圣殿周围的大树绕。
一些风系魔法使用得并不是那么熟练的精灵法师，在这场不断绕着树飞行的追逐战中慢慢拉开了与弗利安的距离，有一个精灵法师甚至一头撞到了树上。当然，精灵是非常聪明的生物，当他们冷静下来后，立刻有几个精灵法师直接飞到了弗利安飞行方向的前方等着他。
精灵法师们的前后夹击并没有让弗利安表现出一丝慌乱，他开始升空，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边朝开始围向卡洛儿的精灵骑士们飞去。
注意到弗利安靠近的精灵骑士们迅速使用了斗气，五颜六色的斗气融合成了一面七彩的气盾，在阻止了弗利安前行的同时，也挡住了卡洛儿以攻为守的魔法攻击。
弗利安突然回身，朝身后追来的精灵法师们使用了一个风系攻击魔法。
连忙闪身避开的精灵法师们发现，弗利安的魔法打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树上——这是树藤与其他藤蔓连成五芒星阵的其中一棵古树，古树的主干上有着明火和一些焦黑的痕迹，是精灵法师们在追逐弗利安时造成的。
弗利安边躲闪精灵法师的攻击，边使用风系魔法控制古树倒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随着古树的倒落，短短几分钟内，五芒星阵就已经被拉扯变形直至完全看不出原貌，精灵骑士们也四下散开躲闪着古树——斗气可以震碎古树，可以驱散魔法，可他们无法使由于精灵法师们的雷击，而造成的明火也消失。
弗利安趁着骚乱，俯身冲下抱回了卡洛儿和蜥蜴。
骚乱结束后，精灵法师和精灵骑士都没有再发动对弗利安的攻击。
他们在疑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攻击这位少年？
因为王后殿下的命令？
可……为什么是王后殿下向他们发布号令？
他们的精灵王呢？
为什么他们的记忆告诉他们，下一任圣祭司的人选成为了被通缉的对象？
原因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疑问巨浪几乎将所有的精灵都淹没了。
“恭喜你，打破了我的禁忌魔法。”丽娜看了看地上燃烧着的古树，又回想了一下弗利安所有的行为，“如果这一切都是你计算好的，我会非常佩服你。”
“失去了帮手，您决定要亲自出手了吗？”
“帮手？”丽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头顶绽开了绿色的魔法阵。魔法阵外围的文字不断地旋转着，弗利安发现，随着那些文字的旋转，天色似乎黯淡了下来，“他们只是群没有用的废物，只是没想到他们能为我拖延这么长的时间，又或许该感谢你拖沓的战斗方式？”
“拖延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弗利安总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就在刚才，圣灵已经完全接受了我。”丽娜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接受了圣灵的人相当于得到了天神赐予的重生，我们会失去对原由魔法的感知，当然，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变得向普通人一样薄弱，可同时也会开启对雷元素的感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这些情报不会造成对您的不利？”
“这样才能更好的说明，我和这群废物间的区别，不是吗？”
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仅在弗利安他们头顶上出现了一大片异常的乌云，浓厚的乌云中偶尔滚动出些光芒，压抑的雷鸣似乎在等待着尽情的释放。
仅从视觉上判断，弗利安就能看出这个魔法的危险程度比起刚才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第五十二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七）
以弗利安为中心，半径三十米的范围内都被乌云笼罩，温度骤降。
根据丽娜自负的提示，不难猜出她现在对雷系魔法仍处于探索阶段，恐怕在他与精灵法师和精灵骑士对战时，她一直在适应元素的转变。她无法使用熟悉的魔法对弗利安来说无疑是利大于弊，可以她的魔力使用雷系魔法对弗利安来说也绝对是弊大于利。
因此在她适应雷系魔法前将她打败，才是最佳的选择。
“卡洛儿，走到这片乌云遮不到的地方去。”
弗利安并没有过多地纠结于作战方法，把卡洛儿放下并将魔导书交予她保管后，带上蜥蜴使用风系魔法快速来到了丽娜的身后。
“我需要你的帮忙。”
蜥蜴眨巴了两下豆子眼：“收到，我想我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会找准机会将你送到她身边，你就像对付巴顿一样对付她。”说着弗利安就绽开了火系魔法阵。
弗利安并没有使用非常强大的魔法，而是使用了火系魔法中基础中的基础——火球术。他原本打算将蜥蜴藏在火球后面，用风系魔法将它送到丽娜身边去，可丽娜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她用雷元素为自己做了个防护盾，将自己各个方位都保护了起来，尤其是背后这个死角。
火球术打在了雷元素组成的壁垒上，可只要仔细感应火元素，便可以从分离四散的形状上分辨出，这个防护罩并不是完美的。除了死角的身后，其他地方的雷元素十分薄弱，如果集中火力对某一点进行攻击的话，或许能凿出突破口。
弗利安立刻使用了一个风系攻击魔法，试图用风去击散雷元素，然而效果却微乎其微。他不死心地施放了大量的魔力，胸前绽出了巨大的紫色魔法阵。
这是魔法的融合——火红的巨龙自魔法阵中飞跃而出，利爪刺穿了丽娜淡绿色的雷系魔法防护罩，紧接着用力收紧，在一声类似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后，防护罩破裂成碎片，纷纷化为元素形态飘回了空中。
魔法的融合在形式上几乎和同时使用两系魔法相同，区别在于魔法融合消耗的魔力是同时使用两系魔法的一倍以上，并且能取长补短引出两系魔法的最高攻击力。
风元素看起来就像一层淡蓝色的光芒一样包覆着火龙的全身，火龙扑腾着翅膀。风元素立刻配合地旋起了龙卷风，轻而易举地将树木连根拔起。
蜥蜴紧紧揪住弗利安的一缕发丝，努力让自己不被吹走。龙卷风卷起的沙尘和落叶不断地打在它的脸上，让它无法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混乱的局势。
不过很快，它就感觉到了一阵暖风，和忽然安静下来的世界。
蜥蜴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了一个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防护罩里，外面依旧是混乱的场面，可神奇的是，里面的世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刚才那样刺骨的寒风。
防护罩缓慢地将蜥蜴朝丽娜所在的方向送去，它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了脸色逐渐苍白的弗利安。
蜥蜴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丽娜，露出了几乎不具威胁性的牙齿——谁也不能伤害它的奶瓶！
丽娜怡然自得地站在暴风中——圣灵的确使她对火元素的感知回到了一般人的状态，然而对风系魔法的感知却没有被剥夺。雷系防护罩被火龙破坏后，她不慌不忙地为自己重新使用了一个风系的防护罩，因此火龙的风暴攻击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她甚至没从原本的位置挪开一步。
弗利安为了掩护蜥蜴，对火龙下达了再次破坏防护罩的指令，就在蜥蜴即将扑到丽娜头上的瞬间，丽娜头顶的那个雷系魔法阵停止的转动。
“仪式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我们只缺少一样东西……”丽娜微笑着转身，几乎是零距离招雷打向了蜥蜴，“祭品。”
话未落音，他们头顶上的乌云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频率开始落雷。
零距离被雷系魔法击中的蜥蜴浑身麻痹，恶魔幼虫的身份使它拥有相对顽强的生命力，可面对这样的攻击，它也只能听天由命地坠落。
弗利安的心提了起来，他想使用风系魔法赶到蜥蜴身边，可在他将想法付诸为行动前，乌云中滚出了一个响雷，打在了蜥蜴的身上——它在瞬间变得浑身焦黑，并且冒着黑烟。
蜥蜴下降的速度没有变，卡洛儿飞快地奔向蜥蜴落下的地方，全然不顾自己湿透了裙子，接住了蜥蜴——如果在接住后，她没有将鼻子捏起来，这个画面或许看起来会更感人。
“有一股烤肉的味道。”卡洛儿艰难地向半空中的弗利安报告着，说完后似乎觉得不太准确，又补充道：“烤焦的肉，味道很臭。”
弗利安紧张地回到了卡洛儿身边，正好看到了蜥蜴的小爪子动了一下。无数响雷在他们的身边炸开，卡洛儿的小身子明显缩了一下，可很快又强迫自己恢复正常——她不能让弗利安感受到她的害怕，否则弗利安会分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心会引来死亡。
弗利安迅速将火龙召唤至他们的正上方，在火龙的庇护下，他仔细地检查了蜥蜴一番，还能感觉到它的魔力，就证明它还活着。
“抱歉。”
这么说着，弗利安抬头看了看火龙，毅然将手指放到了蜥蜴面前。几乎全身焦黑的蜥蜴在看到弗利安的手指后，眼底立刻就射出了耀眼的光芒，它猛地抓住了弗利安的手指，贪婪地吮吸着。
随着蜥蜴的逐渐恢复精神，为他们奋力抵御雷电的火龙也在逐渐变小。
“你吃得太多了。”卡洛儿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变化，及时地阻止了蜥蜴。对于蜥蜴来说，只要摄取到一定分量的魔力就足以恢复生命力，可对其他人来说，如果弗利安在这个情况下失去了大量的魔力，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情势不利于他们的问题而已了。
“唔，看来精准度还需要提高。”丽娜将手背在身后，缓缓下降，仿佛一个天真的精灵少女一般微笑着，使用风系魔法走在水面上，“开始后悔与我为敌了吗？”
“我想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一次了，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后悔？”弗利安抱起了卡洛儿缓慢地后退着。
“因为你后悔，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丽娜微笑着解答道：“你原本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可你却自愿被卷了进来……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愚蠢，自负，不自量力……以及您可以想象到的所有贬义词，都可以用在我的身上。”
“不，恰恰相反，”丽娜停住了脚步，歪着脑袋看向弗利安，“我要称赞你的勇气，虽然这明显是有勇无谋。那么现在……你还有能打赢我的自信吗？”
丽娜这么问的时候，弗利安已经退至岸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表现太差，直到刚才还靠着树干悠哉观战的阿斯蒙蒂斯站直的身子，握紧拳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来到这里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同胞，因此，我仁慈地赐予你一次认错的机会。”
丽娜这么说着，对准弗利安伸直手臂。她摊开了手掌，食指和食指、拇指和拇指相接，围出了一个三角形，瞬间在掌前绽开了绿色的雷系魔法阵。
如果说刚才无规则落雷的浩大魔法是为了限制弗利安的行动范围，那么现在即将使用的这一个雷系魔法，一定是要追求一击毙命。
在与精灵法师和精灵骑士的不断交战中，弗利安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魔力，他不确定凭自己仅剩的魔力是否能接下这个魔法，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卡洛儿和蜥蜴遭受到一点儿攻击。
因此顾不上她们是否会受伤，弗利安立刻使用风系魔法将卡洛儿和蜥蜴扔到了远处。
“看来你没有要认错的意思……那么，永别了，我的同胞。”
翻了好几个跟头后才稳住身形的卡洛儿抬起头，正好看到弗利安绽开紫色魔法阵的画面，他将他仅剩不多的所有魔力全部输出，俨然一副准备就绪的待战状态。
丽娜掌前的雷元素逐渐汇集成了肉眼可以辨别的白光，当绿色的魔法阵停止转动时，白光仿佛闪电一般刺向了弗利安。
然而比丽娜动作更快的是卡洛儿，在魔法阵停止转动前，她就已经站起身，远远地将自己手里的那只浅咖啡色小熊扔了出去。
小熊精准地落在了弗利安面前不远的地方，可它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被白光打穿以后，可怜地掉到了地上，肚子上开了个大洞，洒落了一地白色的棉花。
白光和红光很快碰撞在了一起，从形状上看，就像一把银剑和一面铜盾的交锋。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红白光芒的对抗所吸引，因此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地上的那只可怜小熊不但没有被焚毁，竟然还抽搐了一下，站了起来。
于是在这样激烈而又紧张的氛围中，有一只小熊，默默地蹲在地上捡棉花。
第五十三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八）
“少年，你踩住了我的棉花。”
小熊抬起头看弗利安，一只手堵着背后的洞，一只手碰了碰弗利安的小腿。
弗利安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他全神贯注地对付着眼前的白光，丝毫没听见它的提示。
小熊决定直接将棉花从弗利安的脚底扯出来，一弯腰，刚塞进去的棉花又散落了一地。
它似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将放在身后的手收回来堵上了肚子上的洞，才开始将地上的棉花捡起来，从背后的洞再塞回去。
当它将弗利安踩着的脏棉花也塞进去时，大功告成的喜悦让它心满意足地站直了身子，然后，棉花又从它身后掉了出来。
小熊迅猛地踹了弗利安的小腿好几脚以此泄愤。
“别捡你的棉花了，快帮帮他。”卡洛儿站在远处有些焦急地挥舞着拳头。
“怎么帮？我只是一只熊。”小熊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肚子里的棉花几乎全掉了出来。
小熊的踢击和卡洛儿的喊话终于让弗利安注意到了这个状况，他短短几秒的分神导致了魔力输出的不均衡，丽娜没有放过他的失误，加大了魔力的输出时白光迅速侵蚀至红光内部，引发了大爆炸。
“我……我的棉花……”在即将被爆裂的空气吹走的瞬间，小熊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弗利安的小腿，一脸忧伤地看着满天飞舞的白色棉花。
爆风的威力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安分了下来。
“你还有魔力能再一次抵御住这个魔法吗？”丽娜笑道，再一次抬起手，围出了三角形。
弗利安抿了抿嘴唇，感觉到额上留下了几滴冷汗。
丽娜完全可以趁着爆风遮挡住他的视线时攻过来，如果她这么做了，或许现在弗利安已经无法再战斗，可……她并没有这样做。那么可以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她要告诉他，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以及与她作对是意见多么愚蠢的事。
“快帮他！”卡洛儿锲而不舍地继续喊话，“不要忘了你究竟是为什么来到我身边，弗利安或许是唯一能帮上你的人，即使不是唯一，至少也是一个很可靠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小熊从弗利安腿上蹦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空洞洞的肚子，“可我的棉花就是我的魔力，你期待失去了一大半棉花的我能干什么？跳一段舞？还是跪下来求饶？嘿，算了吧，少女，我现在只是一只干瘪瘪的熊。”
小熊的话让卡洛儿忽然冷静了下来，半开着眼睛鄙视着它：“没用的东西。”
小熊一脸平静地开始踹弗利安的小腿。
“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进行对话？”丽娜有些头疼地翻了个白眼，“不尊敬对手就是你的导师教导你的课程？噢……听起来太可怜，可怜得让我都无法下手了。”
丽娜虽然这样说着，掌前的雷元素却已经再一次汇集成了白光，蓄势待发。
“离开这儿。”
阿斯蒙蒂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弗利安已经没有了回头看他的时间，将小熊奋力扔向卡洛儿所在的方向后，开始全力冲刺，却发现阿斯蒙蒂斯并没有跟上来。
弗利安猛地回身，发现阿斯蒙蒂斯仍站在原地。
为什么他不逃？难道是要阻止丽娜？
等等！他是不是说过……他因为一些不好说的理由，无法使用魔法？
脑子里瞬间涌入的大量疑问和紧迫的气氛，让弗利安的脑袋再次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阿斯蒙蒂斯身前，伸出了右手将阿斯蒙蒂斯挡在身后。
一瞬的惊讶过后，阿斯蒙蒂斯的眼中出现了惊喜与不解。
“……为什么要回来？”阿斯蒙蒂斯觉得自己的嗓音简直沙哑得不像话。
“你不是说过你不能使用魔法？”说完，弗利安用尽最后的魔力绽开了紫色的魔法阵。
眼前忽然一黑，弗利安一咬牙，凭毅力稳住了身形。
消耗的魔力太多了。
弗利安吃力地看着丽娜，仿佛此时撑开眼皮对他来说都十分困难。他感觉到了像上次快被蜥蜴抽空魔力时的无力感，全身都开始变得非常沉重，而且头疼欲裂。
这样下去自己会死吗？
弗利安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如果很幸运没有死去，下一次在答应别人的请求前，一定要量力而行。
回想起自己轻率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弗利安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后悔答应他们，只是，该怎么说呢……就是非常想笑，为了他的年少轻狂？
丽娜的白光再一次朝弗利安袭来，可让弗利安惊讶的是，那道白光看起来像是慢动作一样。
不是说雷系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元素魔法？
使弗利安惊讶的不仅是白光，还有他耳边霎时安静下来的世界。他能清楚地看见丽娜变化着嘴型，似乎在对他说“去死吧”，可奇怪的是，他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嘿，弗利安？
“谁？”是谁在叫他？
你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你们？你们是谁？”
火元素。
弗利安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魔法元素能说话？”
当然不，我们只是在你的脑海中排列成了你所熟识的文字。
“文字？可我清楚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不，这一切都只是你脑海中幻想的产物，包括我们。
“你是说，我在自己的脑海里创造了你们，并和你们进行对话？”
现在不是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快醒醒，弗利安，快清醒过来。
“清醒？我一直很清醒。”
你会死去，快醒醒，弗利安？我们喜欢被你召集的感觉，你不能睡，快清醒过来。
明明弗利安能看到那道白光以非常慢的速度试图移到他面前；明明他能看到卡洛儿握紧的拳头，和蜥蜴伸长的脖子；明明他能看到精灵法师和精灵骑士们手足无措的模样……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可它们竟然说他并没有处于清醒的状态？
噢，对了，现实不可能有像这样几乎静止不动的画面。
那么，他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做，才能清醒过来呢？
就快看到了，就快清醒过来了……弗利安，你做得很好……
随着火元素的声音逐渐飘渺起来，弗利安睁开了眼，缓慢而清晰地吐露出吟唱的章节。
复苏之风蓝，生息之火红。
风吹不尽不灭的野火，火烧不尽永生的滔风。
且倾听吾之愿望吧！
吾乃蓝红之主，亦是风火之友。
风是火最强劲的助燃，火是风最完美的补给。
成为吾之双臂，化为吾之力量。
开启吧！自古流传的魔力大门——风火山林。
弗利安话音刚落，便凭空出现了一座火焰幻化的石山落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住了白光的攻击。完成了使命后，火焰石山很快消失不见，随后数十棵火树拔地而起，树干绕出了几道火焰的藤蔓风驰电掣般飞向丽娜，将其束缚并将她拉到了树干上。
火焰的炙热使丽娜不可抑止地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周围的树木像是海市蜃楼般开始扭曲，风元素和火元素交缠融合，幻化成了一副紫色的棺木，扣在树干上正好能将丽娜幽禁在其中。
下一秒，紫色的棺木与红色的火树爆裂，迸发出了比白光红盾更巨大的火焰和爆风。
当这一切结束时，阿斯蒙蒂斯及时地扶住了进入昏迷后向后倒的弗利安。
“我亲爱的弗利安……你简直太出色了！”阿斯蒙蒂斯抱起了弗利安，看着弗利安的目光中除了自豪和赞许外，更多的是比以往更浓的柔情，“你竟然能在这样情势下逆转，并创造出了属于你自己的独创魔法，可……该让我说你什么好？她看不到我呀。”
如果说阿斯蒙蒂斯从前对弗利安的感情，像是在笼罩着迷雾的森林中行走的旅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甚至连旅人自身都不知道归途在哪儿，看不清方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云破日出，璀璨的朝阳驱散了那层朦胧的雾气，照亮了旅者回家的路。
阿斯蒙蒂斯轻笑出声来，漂亮的眼睛愉悦地笑成了月牙形，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了胸膛。
这是什么感觉？
阿斯蒙蒂斯发现自己无法抑制企图上扬的嘴角，只好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弗利安——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一个活着的人类，只有掌心传来的低体温，能成为他还活着的证据。
噢，该死的，差一点儿就忘了。
阿斯蒙蒂斯俯下身，轻而柔地让自己的唇瓣和弗利安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第五十四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九）
“虽然这个画面非常让人欣慰，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后别再干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否则弗利安知道后一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我是在给他传输魔力，如果不这么做，他会因为魔力的透支而死去。”
卡洛儿立刻摊开手掌向上推了推：“请当做我什么也没说过，继续，继续。”
“已经足够了，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他仍然抵抗着我的魔力，这有些不太妙。”
靠着弗利安的魔力恢复了生气的蜥蜴急忙问道：“为什么不太妙？”
“只要他继续抵抗我的魔力，就无法从昏迷中走出来……噢，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凭借自身的生命力自然恢复魔力，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听到阿斯蒙蒂斯的解释，蜥蜴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你被死蝙蝠插中了？”卡洛儿表情复杂地看着蜥蜴。
“死蝙蝠？”顺着卡洛儿的视线，蜥蜴艰难地扭头看着自己的背部，发现之前长着肉疙瘩的地方插着一对翅膀，“可是……我没感觉到任何疼痛，难道是我身上雷系魔法的麻痹效果还没有消失干净？”
阿斯蒙蒂斯瞥了一眼后回答道：“恭喜你，由于弗利安的魔力，你朝终极形态的火龙跨出了一大步。”
“这是长出来的？我的？”蜥蜴惊喜而又狐疑地动了动背部的肌肉，发现那对蝙蝠一样的翅膀也跟着动了起来，“为什么我飞不起来？”
蜥蜴奋力地冲刺，使劲地扑打翅膀，却丝毫没有能离开地面的感觉。
“你还需要再改变一下你的形态……噢，我是说，你还需要多吸收些魔力。”阿斯蒙蒂斯的声音十分轻柔，像是不愿打扰弗利安的休息。
蜥蜴滑稽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扑腾着翅膀想飞的鸭子。卡洛儿这么想着。
噢，抱歉，我对不起所有的鸭子，至少你们是可以离开地面的。
紧接着，卡洛儿又在心底诚心地向所有鸭子道着歉。
“噢……疼。”卡洛儿虔诚的道歉被小熊的踢击打断，“你除了会踢人，还会干什么？”
小熊锲而不舍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快把我补好！给我装上棉花！”
“我发誓，你要是再敢踢我一下，我就要扭断你的腿。”
小熊立刻停止了踢人的动作，两只熊掌立刻搭在一起收在了胸前，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卡洛儿，琥珀制的眼珠泛着水光。
“我快吐了。”卡洛儿作干呕状。
阿斯蒙蒂斯动了动手指，笑道：“可以，站远点儿。”
卡洛儿举起双手起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吐到弗利安的身上，相信我。”
“他没事吧？”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忽然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卡洛儿侧头瞥了一眼回道：“有事，非常严重，都是你害的。”
牧师先生尴尬地笑了笑，扶着一位青年缓慢地走到了他们身边：“我学过治愈魔法……”
“这儿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噢，如果你的治愈魔法可以恢复魔力的话。”蜥蜴将下巴搭在弗利安的手心，有气无力地回道——刚才疯狂的奔跑实在是消耗了它非常多的体力。
“……我可以自己走。”牧师先生扶着的那位青年这么说着。
“这么重要的话你要早点儿说，天知道你有多重。”
牧师先生闻言立刻松开了手，青年随之倒在了地上。
“……这种事有撒谎的必要吗？”牧师先生无语地将青年重新扶了起来，“走不了你可以闭嘴，你再重，为了我的……为了你，我也会忍耐下来。”
卡洛儿和蜥蜴一同猜想，牧师先生吞进去的话一定是“小点心”。
青年郁闷地闷声道：“……我也就是说一说。”
“给你个友情建议，你以后最好永远不要开口了。”
“……你们都当我死了吗？”
“是啊。”阿斯蒙蒂斯皮笑肉不笑地将弗利安打横抱起，意味深长地看向声援。
丽娜不可抑止地颤抖了起来。
“咦？你还活着？”卡洛儿惊讶地看着丽娜，又回过头惊讶地看着阿斯蒙蒂斯：“咦？你的羊角不见了。”
“这只是个小魔法。”阿斯蒙蒂斯头也不回地答道，抱着弗利安的手又收紧了些，“你还有什么事吗？”
“把他还给我，我会原谅你们所做的一切。”
阿斯蒙蒂斯笑道：“原谅？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或许与你无关……”丽娜虽然十分在意这个凭空出现在视野内的青年，可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她那位精灵王丈夫，“我再强调一次，把他还给我，我会原谅你们所做的一切。”
“丽娜……”精灵先生扶着的那位青年忽然开了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你对我们做的事我全都知道，可我并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相信你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天真少女。”
“你说过你爱我！”丽娜终于崩溃地尖叫了起来，“可你却因为他……因为他……”
“……丽娜，”青年紧张地看了牧师先生一眼，“或许我让你伤心了，可……听着，我可以向先祖的圣灵起誓，我从来没有说过爱你，我爱着的，一直都是……”
后半句，青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或许是不想继续伤害丽娜，可从她瞬间惨白的脸色来看，她已经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你在撒谎！”
“……抱歉，我说的是实话。”
“……告诉我你在撒谎，阿玛蒂尔，求求你，告诉我……”
阿玛蒂尔的喉结动了动：“我不爱你。”
丽娜无声地仰起了脸，两眼无焦距地看着天空的某处，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涌出，仿佛头顶的乌云就是她此时的心情，并且再也没有放晴的一天。
阿玛蒂尔有些不忍地皱起了眉头，可他也明白，如果心软，只会造成更多的悲剧。
丽娜的脚底旋出了风系魔法和雷系魔法的青色融合魔法阵，绝望地看着阿玛蒂尔所在的方向。
“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足够了……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
阿玛蒂尔决绝地摇头：“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一个，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那么……为了祭奠我的爱情，去死吧。”
话毕，一道闪电劈向了阿玛蒂尔。
“下贱的人类，我说过，你搞错对象了，需要被原谅的对象应该是你。”
阿斯蒙蒂斯的掌心泛出了黑雾，徒手接住了本应没有实体的电击。
“你们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想了解，在你们解决家务事前，请先处理好我们之间的恩怨，插队是会死人的。”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看了阿玛蒂尔一眼，沉声对蜥蜴说道：“这个女人的魔力归你了。”
※※※ ※※※ ※※※
弗利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西林纳。
他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蹲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卡洛儿和蜥蜴道歉。
“抱歉，把你们也卷进来了……”
卡洛儿一脸恶心地看着弗利安：“你确定你没有因为魔力使用过度而变成了傻子？”
弗利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傻子能判断自己是不是傻了吗？”
“噢，好吧，我错怪你了，”卡洛儿将手臂交叠放在床沿，顺便将下巴搁到了手臂上，“我还是喜欢强势的弗利安，比如你说要揍那个恶心的女人的时候，克劳德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干，强势的人看起来会更帅气。”
“你意识到你刚才说了多恐怖的话吗？”蜥蜴阴阳怪气地问道。
卡洛儿的眼珠子转了转：“全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弗利安了。”
弗利安视线的死角中，阿斯蒙蒂斯松开了纠结在一起的眉毛。
“你的魔力恢复了多少？”蜥蜴边爬向弗利安的手，边问道。
弗利安捂着额头坐起身来，还能感觉到间歇折磨他的头疼。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大概了解了自己的情况——或许他又一次透支了自己的魔力。
可……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还活着，而且头疼并没有上一次那样明显而痛苦。
“唔……没多少。”
蜥蜴有些失望地看着弗利安：“噢，那……我就再忍一忍。”
“怎么了？”
蜥蜴得意洋洋地转了个身：“瞧，我长出了翅膀。”
经过蜥蜴的提示，弗利安才发现了蜥蜴的变化。
“只可惜飞不起来，”卡洛儿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这几天它一直蹲在你床边，就是等着你醒来，给他喂食魔力。”
“为什么你总是爱说这样恐怖的句子？”蜥蜴在意地瞥了一眼阿斯蒙蒂斯所在的方向，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后，才继续说道：“我不着急，真的，吃了那个女人的魔力后我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在想，或许……或许我只差那么一丁点儿……当然，我可以等到你完全恢复。”
弗利安玩心大起地捏了捏蜥蜴的翅膀：“感谢你的体贴，未来的火龙王子。”
“或许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在那边，”卡洛儿伸出食指，指向了阿斯蒙蒂斯，“你的独创魔法虽然给那个女人造成了严重的创伤，但并没有完全打倒她，在你昏迷之后，她又站了起来，是他替你收拾了残局。”
不用想，弗利安也知道卡洛儿说的是谁。
阿斯蒙蒂斯站在床头，用一种介于愤怒和高兴间的认真表情看着弗利安。
这样的表情让弗利安感到非常不自在：“你不是说过你不能使用魔法？”
“的确，但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卡洛儿低头看着蜥蜴：“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小家伙。”
蜥蜴甩了甩尾巴回道：“你早就应该了解到他是怎样的恶魔。”
弗利安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他只用了一个魔法，就让半个绿野仙踪夷为平地。”
“你说得太夸张了，我们该诚实一些，”蜥蜴反驳道：“他其实使用了两个魔法。”
“……”这两个答案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弗利安再次看向阿斯蒙蒂斯：“不论如何，谢谢。”
说这句话时，不论是话的内容，还是他的微笑，都是真心诚意的。
阿斯蒙蒂斯一愣，紧闭的双唇因惊讶而露出了一条隙缝。
第五十五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一）
又休息了一会儿后，弗利安才爬起来准备到外面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下了楼后弗利安才发现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大的酒馆，酒馆的一楼人来人往，客人们举杯畅饮，欢声笑语接连不断，看起来十分繁荣和平的画面，却造成了弗利安头疼的加剧。
“我们到达西林纳了？”弗利安捶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酒馆里嘈杂的声音让他很痛苦。
卡洛儿点了点头，拿着小熊的手一甩一甩地走着。
小熊肚子上的洞已经被补好，可不难看出来，替它缝补的人技术……非常差。
缝补使用的线留下的痕迹歪歪扭扭的，线和线之间的距离有大有小，仿佛是一条惨遭截肢的虫子。而且，前面的洞用的是一块白色的布，而后面却用了一块鲜红色的布，看起来就像是白肚皮和红屁股。
弗利安惊讶地问道：“我睡了这么久？”
蜥蜴紧紧地巴着卡洛儿的脑袋：“六天，不过我认为你是昏迷。”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该上哪儿去走一走？”
“在这些成员中，最熟悉西林纳的难道不是你吗？我听查尔斯说过，你是从西林纳来的。”
“噢，”尴尬之余，弗利安停下了脚步，“我是不是该带上法师袍？元帅……”
弗利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件黑色的法师袍就披到了他的身上，对方还体贴地替他将连着法师袍的帽子盖到了脑袋上。他微微抬起头，发现了将手按在他头顶上的阿斯蒙蒂斯。
四周忽然响起了一阵口哨声和掌声。
“魔法师！”
“干得好，伙计。”
“也给我变一瓶酒出来。”
酒馆内来自客人们的喝彩，让弗利安不自觉地将眼睛向上移，发现阿斯蒙蒂斯的脑袋上并没有羊角——这说明阿斯蒙蒂斯现在是大家都能看见的状态。
阿斯蒙蒂斯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衣，衬衫外还有一件剪裁流畅的合身黑色背心，连接着黑西裤和黑皮鞋，显得体态修长……噢，不，本来就很修长。袖口用金色的袖扣随意别起，与细长的深蓝色领带起了完美的点缀作用。
简单而不奢华，这不像是弗利安所认识的阿斯蒙蒂斯会有的打扮，因此他又多看了几眼。
感谢上帝，终于让他意识到他之前那套桃红色的衣服有多么招摇了，弗利安这样想着，
可平心而论，在弗利安见过的人中，除了女性，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桃红色的西服穿得如此出彩，就仿佛他天生就适合穿这样色彩鲜艳的衣服一样。
还是现在这样好看。弗利安摇了摇头，坚定自己的想法。
“低头。”说不上是提醒还是命令，弗利安感觉到自己的头被阿斯蒙蒂斯压低了。
“唔。”弗利安含糊不清地应道，快步离开了酒馆，甩开了那双让他有些不自在的手。
在他昏迷的时间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弗利安总觉得阿斯蒙蒂斯有了很大的变化，是语言？动作？神态？或者是思想？嗯……他还是说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这样……很恶心。
或许恶魔也是会摔坏脑子的。
“弗利安，”卡洛儿扯了扯弗利安的法师袍，将他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的魔法棒断了。”
“你也使用魔法棒？我还以为你是用它来施展魔法的。”弗利安指的是小熊。
卡洛儿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将我的魔法棒从他脑袋上塞了进去，这是一个不错的伪装，不是吗？这样一来，没有人会知道我是一名魔法师。”
“你这是虐熊。”小熊在卡洛儿的甩动下平静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卡洛儿立刻用力地将它砸到了地上，踩住了它的脸：“我喜欢。”
当卡洛儿的脚移开后，小熊仍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个鞋印。
“为什么伊西多里没有反虐熊协会？”确认四下无人后，小熊慢慢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和脚印。
“因为保护熊需要耗费大量资金，而虐熊免费，”卡洛儿重新牵起了小熊的手，“如果你要成立虐熊协会，立刻就可以收纳将近十名会员。”
“少年，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这样无耻的人。”
“……”小熊直勾勾的目光让弗利安无所适从：“我们不去重新买一根魔法棒吗？我知道一家非常棒的魔法用品店，那儿有非常多质地优良的魔法道具。”
卡洛儿低头考虑了一下：“可我认为我买不起太好的魔法棒，我并没有多少钱。”
“唔……”这个问题有些难倒了弗利安，他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起他们还有一笔收入，“我们可以先去挑选，正好让我活动活动。别忘了，桑斯特的感谢信还在我的行李中，将它交给皇家魔法军团后，能兑换相应的酬金。”
卡洛儿两眼都冒出了金光：“好。”
弗利安所说的那家魔法道具店，与他们所在的酒馆并不太远，大约是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
虽然说不上是热闹，但店铺的客流量还是惊人的。
店内有坚持要求老板将魔法棒粉刷成粉红色的小姐，还有为魔法卷轴的昂贵而皱眉的少年，也有为了一瓶魔法粉末而跟老板讨价还价的夫人，这一切都带给弗利安熟悉的感觉——店内的人全都与贵族有关，从前的他也因为要购买顺手的魔法棒，和法修来过几次。
“站住。”
弗利安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着两个拦住他们道路的小骑士。
“这儿只有贵族能进入。”
弗利安有些憋屈地低下了脑袋——他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卡洛儿需要购买一根新的魔法棒，如果现在他拿出自己的家徽，表明自己的贵族身份，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这件事情。可在元帅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在那之前，亮出身份相当于暴露了行踪，这会给他带来非常大的不便，无论怎么想都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内心激烈的交战使弗利安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急。”卡洛儿这么说着，轻轻扯了扯弗利安的法师袍。
弗利安无奈地笑道：“抱歉。”
“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位魔法师先生进去挑选魔法道具？”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两个小骑士有些惊慌失措地让开了道路。
就算他们不认识那个男人是谁，也认识他佩戴在衣领上的那枚银质徽章——那是涅斯卡里家族的家徽。
弗利安有些惊讶地回过身，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对方却飞快地眨了眨左眼，大概是示意他不要说话。弗利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行了个法师礼后，牵起卡洛儿的手进入店内，直奔陈列着各式各样魔法棒的区域。
“公爵大人总是喜欢助人为乐。”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人这样说着。
两个小骑士激动地行了个骑士礼，涨红了脸看着那个男人走进了店内。
男人特意晃了半圈，才来到弗利安身后，与他背对背站着。
“感谢上帝，没有比看到你平安无事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抱歉，波特尔叔叔。”弗利安小声地回道，同时示意卡洛儿自己挑选。
“为什么要道歉？我亲爱的侄子，我相信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不会容忍元帅肆意妄为的做法，要知道，你可是我们涅斯卡里家族的骄傲。”
弗利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我要怨恨上帝的不公平，他究竟让你在这段时间里吃了多少苦？你一定没有按时用餐，瘦得就像一个骨架子。”
“不，我过得很好。”吃的东西并不太好是事实，可弗利安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波特尔。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面对亲人时也这样见外？”
“不，您误会了，我说的是实话，相信您也了解，我不擅长撒谎。”弗利安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善意的谎言，并改变了他们之间的话题，“您都知道了？”
波特尔瞬间就理解了弗利安的话：“他要求派皇家骑士团去追捕你，可没有成功。”
“是叔叔帮了我？”
波特尔翻弄魔法道具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是的，你是我们涅斯卡里家族的骄傲，我可不能让你被那群无能的人抓到地牢里受审吃苦。”
“谢谢。”
波特尔一口一个“涅斯卡里家族的骄傲”，让弗利安有种回到了从前被洗脑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讨厌这样假惺惺的说话方式，于是言简意赅地回应了波特尔，希望结束这个话题。
“你不需要，也不应该到米尔提亚去，在事情发生后，为什么你没有想到要来找我？有家族的庇护，元帅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进行搜查，作为你的叔叔，我感到非常伤心。难道是我不值得信赖？”
“不，我……”
弗利安有些着急地想回身，却被卡洛儿拉了回来：“我选好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今天你一定要记得回家，我会吩咐管家准备好丰盛的美食，听你说说事情的起因经过，和你这段时间的经历，噢，别忘了去购买一身新衣服，被法修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非常心疼你。”
波特尔不着痕迹地将一袋钱币塞到了弗利安的手里，转身离开了店铺。
想起许久未见的法修，弗利安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甚至忘记了将钱币还给波特尔。
“好恶心……”
弗利安低下头，发现卡洛儿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
是在说他的脸？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它出了什么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翻车鱼？”
“……”
第五十六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二）
在老板热心的推荐下，卡洛儿将原本选定的魔法棒换成了另一根更适合她，并且更便宜的魔法棒。其实她现在的这根并不是最佳的选择，只不过她有绝对不退让的条件——长度必须正好能塞进小熊里。
为此他们在柜台进行了许多次试验，直到找到了现在这一根。
小熊的态度也是很明显的——在老板将他们送出店铺时，立刻狠狠滴咬住了卡洛儿的手。它装饰性的尖牙丝毫没有给卡洛儿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被卡洛儿塞到了弗利安的手里。
弗利安听从波特尔的吩咐，并没有立刻回到涅斯卡里家族在西林纳的别墅，特意来到了之前经常听法修提起的一家服饰店，这家店的老裁缝是西林纳手艺最出众的一位裁缝，许多皇亲贵族都喜欢来他这儿定制衣服。
“他呢？”
蜥蜴没头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弗利安一头雾水，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阿斯蒙蒂斯不见了。
弗利安四下看了看，发现真的没有他的身影后，才迟疑地反问道：“或许回地狱去了？”
卡洛儿表情十分夸张地看着弗利安：“这怎么可能？”
蜥蜴直截了当地否认了弗利安的猜想：“我也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弗利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确认了一次四周，“他总不会活了几千年还走丢，或许他只是想买些东西？而且以他的实力，我们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卡洛儿和蜥蜴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虽然卡洛儿和蜥蜴的反应让弗利安十分在意，可想见到法修的心情战胜了这份好奇心。他开始朝服饰店走去，并在进门前仔细回忆了一遍法修的话，确定这里并不是只为贵族开放的店铺后，才敢踏入店门——同样的丢脸方式他不想再遭遇一次。
“定制衣服？”不大的店铺让弗利安进门后就与老裁缝相互看到了彼此，老裁缝的眼镜耷拉在鼻尖，他抬眼看着弗利安，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手中正在进行的工作， “在你之前我还需要做六套衣服，你可以后天再过来。”
弗利安四下看了看问道：“我急需一套正式的衣服，您这儿没有已经制成的成品吗？”
老裁缝冷笑一声，拿着尺子开始在布料上比划着，低下头不再看弗利安：“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急呢？伙计。”
“……抱歉。”
考虑到这的确有些强人所难，弗利安决定到其他的服饰店去碰碰运气。
“等等。”在弗利安准备转身的同时，他听到老裁缝叫住了他，“别动，维持这个姿势。”
弗利安不是很明白老裁缝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可还是乖乖站在原地等着老裁缝靠近。
“这套衣服是我做的，”老裁缝一把抓起弗利安的手腕，轻柔地抚摸着弗利安袖口上的袖扣，袖扣上写着设计者名字的缩写。弗利安猜想，大概是转身时法师袍飞了起来，正好让老裁缝发现了它们，“你认识法修？这个样式的袖扣世界上只有一副，而我将它送给了法修。”
“我是弗利安。”
不好表明自己身份的弗利安连自己的姓氏也没有说，试探性地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你？”老裁缝像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店内的一间小屋，即使隔着一层门帘，弗利安仍然能听到他洪亮的声音，“法修总是提起你，说到你的时候总是一脸高兴。”
弗利安突然又想笑了——他无法想象一向严肃的法修高兴的样子，那个不苟言笑的法修？一种突如其来的温暖涌上心头，造成了他不可抑止的笑意。
可想起这样可能又要被卡洛儿戏称为翻车鱼，他只好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虽然这样做还是无法掩饰他上扬的嘴角。
可这又怎么样呢？他的确非常高兴。
“拿着。”
老裁缝冲出来的速度也很快，没等弗利安反应过来，就将手里的东西全塞到了他的怀里。
弗利安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的身形，发现怀里抱着的是几套精美的礼服。
“唔……你似乎长高了一些。”老裁缝推了推眼镜，用目光测量着尺寸上的变化。
弗利安将衣服放到了身旁的一张桌子上：“我只需要一套。”
“也好，可以马上改出来。”老裁缝迅速地从几套衣服中挑选了一套深蓝色的燕尾服，开始了修改的作业。
“不需要排队吗？”弗利安有些心虚地问道。
“法修来我这儿从来没有排过队……”老裁缝头也不抬地回道：“噢，不，是以我和他的交情，他不需要排队。”
弗利安很想再问些关于法修的事，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法修的身上了——他突然感觉到脖子发凉。
他的反应很快，没有完成转身这个动作前，就已经绽开了魔法阵对准了后方。
站在他身后的是阿斯蒙蒂斯，右手僵在半空中，大概是他脖子的位置。
弗利安收起了魔法阵，不明所以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你的头发很长了。”这样说着，阿斯蒙蒂斯举起了左手，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缎带。
弗利安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真的已经很长了。原本只能勉强盖住脖子的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了大约半个巴掌的长度，凌乱地落在身后。
在赛尔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刘海开始有些碍眼，因此在出发至绿野仙踪前，他向卡洛儿要来了两个小夹子，将挡住视野的刘海夹了起来，才解决了头发长的问题。
明白了阿斯蒙蒂斯的用意后，弗利安的口气也放软了些：“谢谢。”
阿斯蒙蒂斯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弗利安伸出了手，示意阿斯蒙蒂斯将缎带交给自己，可他没有任何动作。
弗利安尝试着从他手中拿过缎带，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无奈之下弗利安只好放弃了这个行为，并开始怀疑这根缎带究竟是不是要送给自己的东西。
“你回地狱去就是为了拿这个？”
“我没有回地狱，取东西也不需要回地狱。”
“那你去哪儿了？”弗利安不解地追问道。
阿斯蒙蒂斯抬起手臂，食指指向了斜对面的一家饰品店，那儿大多是少女们爱去的地方。
“你有钱？”
“没有。”
“那你怎么……”弗利安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盯着阿斯蒙蒂斯，“难道是你偷的？还是抢的？”
弗利安的猜疑终于让阿斯蒙蒂斯不快地挑了挑眉：“我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也一样能弄到。”
“……”弗利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就像这样。”
阿斯蒙蒂斯突然抬起了弗利安的下巴，低下头凑近了弗利安。
由于接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弗利安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正和对方鼻尖对鼻尖的事实。
愣住的这段时间内，足够阿斯蒙蒂斯做很多事情，比如……
温柔地撩起弗利安的头发，将红色缎带系在了弗利安亚麻色的头发上。
“什么？”弗利安推开了阿斯蒙蒂斯。
“就像刚才一样，那个女人就答应将这根缎带送给我。”
弗利安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阿斯蒙蒂斯。
“不喜欢？”阿斯蒙蒂斯捏着自己的下巴审视着缎带，“我认为和你非常相配。”
弗利安摸了摸系好的缎带和束成矮马尾的头发，没有回话，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
“我再去要一根，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不用了，”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快引起了阿斯蒙蒂斯的不满，弗利安命令自己必须立刻展露出一个微笑，“其实……我挺喜欢的，还不错，嗯……”
阿斯蒙蒂斯依旧摸着下巴不说话，似乎在判断弗利安语句的真伪。
“我不需要两根这种女性用来系蝴蝶结的东西。”弗利安委婉地补充道。
“噢——”阿斯蒙蒂斯立刻呈恍然大悟状，“你想系成蝴蝶结？”
“……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弗利安有些受够了和阿斯蒙蒂斯累人的对话，转而看向了老裁缝，“法修还好吗？”
老裁缝咧开嘴笑了笑：“非常精神，每个月都会请求我为你制作一套新礼服，只可惜你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西林纳来，我也不放心将我的杰作交给那些粗俗的车夫运送……”
“我十分能理解你的心情。”阿斯蒙蒂斯不客气地打断了老裁缝的话。
老裁缝并没有生气，反而欣赏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你也需要做一套衣服吗？”
“我需要两套，可不是现在。”
有着几十年阅历的老裁缝立刻就明白了阿斯蒙蒂斯话里的意思。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可看起来却还不太乐观……不过，你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只要我还活着。”
阿斯蒙蒂斯微笑着回道：“即使你死了我一样能找到你。”
老裁缝与阿斯蒙蒂斯之间的对话太过于隐晦，弗利安只能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听着——他发现最近，他身边的人都开始说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了。
从克劳德开始，到蜥蜴，然后是卡洛儿，最后是阿斯蒙蒂斯和老裁缝的对话。
仿佛只有他是局外人一样……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不，这只是他的错觉。
弗利安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杂念甩出脑外。
一会儿就能见到法修了。
第五十七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三）
还没靠近涅斯卡里别墅的大门，弗利安就已经可以透过铁栅栏看到两个见习管家将大门轻轻地拉开来，别墅内走出许多女仆，快速与其他佣人们分成两列，站在大理石道路的两侧。
“欢迎回家，弗利安少爷。”
由刚才见过的那位管家带头，佣人们爆发出了整齐而响亮的问候声。
弗利安能看见法修站在那位管家的身边——由于法修是从属于弗利安，也就是涅斯卡里本家的管家，因此有在分支家族的宅院内，不得越过分支家族的管家接待客人的规定。可法修的地位在分支家族的管家之上，因此被允许站在其身侧一同迎接客人。
在得到弗利安的应许后，佣人们才抬起了头。他并没有在这儿和法修打招呼的想法，不仅是因为这样做会对分支家族的管家不敬，还因为法修那张板着的脸。
弗利安一眼就分辨出了他公式化表情中不高兴的情绪。
还没走进别墅，卡洛儿和蜥蜴就已经消失在了像迷宫一样的花园里。考虑到孩子爱玩的天性，弗利安也只是提醒她们，肚子饿的时候记得进来吃饭。
“欢迎回家，我亲爱的侄子。”
波特尔在见到弗利安的瞬间，就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弗利安当然不可能没看到波特尔放在餐桌上的资料文件：“我是不是打扰了您了？”
“怎么会？”波特尔抬了抬下巴，管家立刻意会，为弗利安拉开了主座右边的椅子，“没有什么事会比你回来更重要，你必须要知道我有多爱你，多担心你。”
“可是……您看起来很忙。”弗利安扶着椅背，迟疑着是否应该落座。
波特尔拍了拍弗利安的背，将他按进了椅子里：“再忙的人也需要进餐，不是吗？”
弗利安无奈地看了波特尔一眼，不再动作。
“这位先生是？”
“我的……”弗利安原本想说的是我的朋友，可又觉得自己跟阿斯蒙蒂斯的关系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朋友，于是改口道：“这是我雇佣的管家。”
听到这话，阿斯蒙蒂斯的左边眉毛动了动。
弗利安只好补充道：“总之，是一位照顾我的人。”
这个身份并不算是撒谎，因此弗利安说得十分心安理得。
“噢……”波特尔狐疑地审视了阿斯蒙蒂斯一番，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弗利安身上，“我很高兴你知道该怎么样照顾好自己。”
说完，波特尔挥了挥手，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佣人都退出了宴厅。
房间内只剩下法修、波特尔、弗利安和阿斯蒙蒂斯。
波特尔显然是十分惊讶阿斯蒙蒂斯的不为所动：“我希望能与我的侄子进行一个三人之间的对话。”
阿斯蒙蒂斯点了点头，冲法修说道：“好，你可以出去了。”
“……我并不希望他出去。”波特尔为了不伤害这位青年的自尊心，尽量隐晦地提醒着他。
“噢，那你出去吧。”阿斯蒙蒂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波特尔的额上爆出了青筋：“我是让你出去。”
“为什么？”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问道。
“我说了，我希望能和侄子、法修进行一个三人之间的对话！”
阿斯蒙蒂斯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说道：“我好像、应该、或许，饿了。”
虽然弗利安并不相信阿斯蒙蒂斯这个借口，可他还是站出来做了缓冲：“没关系，他不是不值得信赖的人。”
首先，他不是人，至于是不是值得信赖……天知道。
弗利安发现自己最近开始喜欢用这种带着陷阱的说话方式了，因为这样他可以大大减少撒谎的必要——他可没撒谎，是别人擅自这样理解的而已。
波特尔这才落座，整理了一下情绪后，重新露出笑颜：“法修，你也过来坐。”
法修欠了欠身：“我只是一名管家，请原谅我无法和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弗利安也希望和你一起进餐，不是吗？”
弗利安立刻点了点头。
法修依然站得像梧桐树一样挺拔。
知道法修脾气的弗利安有些失落，但很快替法修转移的话题：“需要谈些什么？”
波特尔有些惊讶地看着弗利安：“在我的记忆中，你从来没有像这样跟我说过话。”
“抱歉，我失礼了。”
“不，叔侄之间的亲密谈话不需要繁琐的礼节，快速地切入主题是节省时间的好方法，”波特尔微笑着为弗利安倒了一杯葡萄酒，“让我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的侄子落入了无家可归的窘迫境地。”
弗利安不希望法修和波特尔担心，因此他只用了几句话来概括了自己无意中闯入秘地，又逃生的经过，包括秘地里的两个活魔法——阵和膜，他都只字未提。
波特尔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从那儿出来的？”
为了隐瞒阿斯蒙蒂斯的存在，弗利安不得不编造了一个谎言：“秘地里的魔导书中，正巧记录了相似的空间魔法，尝试了一下后，我突然就站在了西林纳的图书馆中。”
“上帝保佑，你竟然没有被秘地的守护者发现。”波特尔激动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紧接着呢？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了西林纳？”
阿斯蒙蒂斯吃牛排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下来。
“当时的西林纳图书馆已经被骑士们包围，知道真相的萝莎蓓洱院长为了保护我，提出了让我离开的建议。”弗利安动手为自己切了块牛排，正要送进嘴里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道：“请您千万不要怪罪萝莎蓓洱院长，她只是为了我好。”
“当然，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将我和院长大人的身份交换，我或许也会这样提议。虽然你只是无意间闯入，不应该被问罪，但那儿毕竟是王族的秘地，让元帅那样正直的人知道的话，可不是解释就能解决的。”
弗利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牛排送进了嘴里。
“那么，在你离开西林纳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对此我有着非常大的兴趣，相信法修也和我一样。”
弗利安将牛排细细地咀嚼吞下，用餐巾擦了擦嘴后，才回道：“我来到了萝莎蓓洱院长之前所在的魔法公会，跟着公会里的魔法师执行委托任务，他们每一位都是非常强大而又友好的魔法师，并且教导了我许多东西。”
“感谢上帝让你遇见了一群好人，如果你能早一些通知我，或许我就不会因为担心你，而焦虑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十分抱歉。”
“你又道歉了，我已经说过，叔侄间不需要这么多繁琐的理解，我只是一个担心侄子的叔叔，仅此而已。”波特尔微笑着用玻璃杯碰了碰弗利安的酒杯，“不喝一点儿吗？”
无法说出自己正因为上一场战斗而头疼，不希望再因为喝酒而加剧自己头疼的弗利安，拿起酒杯艰难地抿了一口。
“来说说题外话，”波特尔忽然收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弗利安，“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弗利安一愣，才紧张地问道：“什么？”
“只是希望你能分担一些我的工作，不需要这么紧张，”波特尔笑出声来，替自己添了半杯红酒，“你是涅斯卡里家族唯一的子嗣，是涅斯卡里家族的骄傲，将来继承公爵之位的不二人选。我曾经向陛下推荐过你，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意外，你一定早已被赐予伯爵爵位。”
这一下，弗利安彻底呆住了。
他似乎从十岁那一年开始，脑袋里考虑的就只有家族、父亲。直到前段时间，他发现自己从前所坚信的一切或许是错误时，他走上了探索的道路。
他这段时间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不仅是旁人，连他自己都十分清楚，能拥有这样大的进步几乎完全可以归功于风灵之怒的成员，和阿斯蒙蒂斯。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他也没有料到，当波特尔要求他继承家族的爵位时，他竟然有几分不乐意——当然，并不是说继承爵位有什么不好，只是比起继续当贵族，他似乎更喜欢在魔法公会里当一个普通的魔法师，因为那样的生活方式十分自由。
弗利安有些为难地看着波特尔，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有什么问题吗？”波特尔沉声问道。
“我希望能再多自由几年……我是说，我希望能再提高一下我的魔法造诣。”
“你需要几年？魔法造诣需要提高到怎么样的层次？”
波特尔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题立刻将弗利安问倒了。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搪塞，可没想到波特尔竟然如此执着。
“请让我考虑一下，”弗利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捏着玻璃酒杯，轻轻地晃动着酒杯中的红酒，“我认为我不是继承家族的最佳人选。”
“让我再强调一次，你是涅斯卡里家族唯一的后代，如果你不愿意继承爵位，那么涅斯卡里家族将永远失去公爵这个高贵的身份，并不再被王族器用。”
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压得弗利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急切地想要换一个话题。
“为什么您没有考虑过要生一个子嗣？”无礼的话脱口而出，这才让弗利安发现自己需要冷静，“抱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不需要道歉，这的确是我的私心。”波特尔眯了眯眼，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从我五岁那年认识她起，我就只爱着她。我的良心不允许我委屈其他的好女人，因此我没有迎娶任何女人，更不可能拥有后代……该说抱歉的或许是我。”
“不……是我没有考虑您的心情……我从来不知道您的想法……抱歉。”
波特尔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弗利安的手背：“你不需要这样自责，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关于爵位的事……或许是我太心急了，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至少今天，我们不要再想这样令人心情沉重的事，吃完了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或许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宴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管家和卡洛儿、蜥蜴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了视野中。
“萝莎蓓洱让你立刻到学院去，立刻！”
“很急？”弗利安看了看法修，他还没来得及和法修说上话。
卡洛儿耸了耸肩：“我发誓她至少强调了三次，让你立、刻、过去。”
弗利安又迟疑地看着波特尔：“我现在……”
“去吧，我亲爱的侄子。”波特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地看着弗利安。
弗利安很喜欢这种对他完全信任、放心的句子。
“能在最后让我问一个问题吗？波特尔叔叔。”
波特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家魔法军团的军团长是谁？”
波特尔明显一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没什么，只是想问一问。”
“是切尔夫特家族的侯爵都德。”
得到答案后，弗利安回以波特尔一个璀璨的微笑：“谢谢。”
波特尔看着弗利安很久没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摘下了自己衣领上的银质家徽，细心地别在了弗利安的衣领上，“我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忘记，你永远是涅斯卡里家族的骄傲，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弗利安点了点头，却在转身的瞬间，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八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四）
萝莎蓓洱非常讨厌等人，这是弗利安亲眼见识过的，因此一走出别墅大门，他就抱起了卡洛儿，用风系魔法的最高速度飞向目的地。
“你的鼻梁快被你挤歪了。”
当萝莎蓓洱的办公室进入视野后，卡洛儿突然这样喊道，并伸出手指戳向了弗利安眉间。
那一瞬间，弗利安仿佛听到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
这足以证明卡洛儿的手劲究竟有多大。
“你们谈了什么？”见弗利安没回话，卡洛儿又问道。
弗利安为了让自己的声音更好地传达给卡洛儿，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叔父大人询问了一些我的近况，以及我离开西林纳的原因。”
“只是这样？”
犹豫了一下，弗利安还是决定将波特尔交给他的选择说了出来。
卡洛儿突然失去了任何声音，只是歪着脑袋看向弗利安。
这个话题反倒引起了蜥蜴的兴趣：“公爵和伯爵是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
弗利安想了想道：“大片的土地？金钱？权势？”
蜥蜴有些茫然地反问道：“得到这些有什么用吗？能吃吗？”
“……对一些人没有用，可有一些人却挤破了脑袋都想得到。”弗利安沉默了很久，才给出回应。
“我宁可要一顿丰盛的魔力大餐。”蜥蜴嘟囔道。
说完，两人两只陷入了沉默中。
弗利安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萝莎蓓洱的办公室，从一个打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
“好久不见，伊西多里最年轻的魔导师，很高兴你能忘了你从前那些该死的礼节，看来你得到了不错的教育。”
萝莎蓓洱褒贬不明的话让弗利安有些尴尬，可他还是听出了，她对他从窗户进来这件事所表达的赞赏之情。
最先发言的是奇梦达：“那么现在，所有成员都已经到齐……从哪儿开始好呢？”
卡洛儿乖乖地捧上了从丽娜那儿取回的魔导书：“重。”
查尔斯在接过魔导书的同时，顺便将卡洛儿也抱了起来。他翻阅了几页内容后，将几册魔导书分别递给了奇梦达、萝莎蓓洱和克劳德，经过一番讨论后得出了结论——货真价实。
奇梦达赞许地拍了拍弗利安的肩膀：“干得好，”
弗利安点了点头，坦然接受赞美的态度再一次让奇梦达对他另眼相看——他印象中的弗利安并不自信，与其说是不自信，更像是对一切没有任何兴趣，微笑似乎是弗利安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无论笑得多么灿烂，也不难看出他表情下的阴霾。
可现在，他已经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看来让他到公会去，是一个非常正确且明智的选择。奇梦达微笑着想。
“那么让我们来说说现在的情况……噢，该死，谁去把格瑞丝弄醒？”萝莎蓓洱翻了个白眼，发现没人动作，便捋起袖子就上前踹了格瑞丝一屁股，“你可以选择睡死，永远不要起来，也可以选择现在就给我爬起来。”
格瑞丝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你也可以选择去死或者被我杀死。”
格瑞丝与萝莎蓓洱间忽然涌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奇梦达叹了口气，架起手臂一人给了一记拳头：“两个蠢货。”
刚才还势不两立的两人，立刻同仇敌忾般看向了奇梦达。
“即使跟蠢货说战术，她们也是不会明白的，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上面。”克劳德躺进萝莎蓓洱的椅子里，愉快地看着她们，“开始吧。”
萝莎蓓洱尖叫道：“我说过多少次？那儿是我的位置。”
克劳德抬了抬眉头：“好吧，那么，从我离开这张椅子起，我就再也不会为你写你那该死的魔导……”
“我们扯远了，”萝莎蓓洱快速转身，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让我们来谈谈巴顿被劫走的事。”
弗利安自然而然地接道：“他们是不是使用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
“为什么这样想？”奇梦达反问道。
“我很难想象有人能从克劳德和格瑞丝，尤其是会长眼前劫走巴顿。”
对于弗利安间接的夸奖，格瑞丝只是打了个哈欠作为回应，查尔斯正一脸宠溺地看着卡洛儿，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而克劳德……似乎非常不满。
“非常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对方是光明正大地从我们眼前劫走了巴顿。”克劳德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告诉弗利安——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评价了？
格瑞丝无精打采地看着地面解释道：“当时我们已经到达了西林纳，为了更有效地开展调查，我们决定每天只留下一个人看守巴顿。六天的路程足够他回复许多魔力，再加上他同伙儿的支援……”
“我们已经收回了绝大部分的魔导书，可我们初代成员编写的一册魔导书，和最关键的一册——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仍然下落不明。”
弗利安忽然想起了他问波特尔的问题：“幕后黑手找到了吗？皇家魔法军团的现任军团长是切尔夫特家族的都德侯爵。”
“他……不一定和这件事有关联，”萝莎蓓洱咬着手指甲愤恨地说着，“我在接到你们的通知后，最先被列为目标的就是他，可不论是他或是他的周边，都没有与这件事有关的痕迹，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他，那么我只能赞叹他做的滴水不漏。”
“你无法感知你的魔导书的所在地？”弗利安突然回头问阿斯蒙蒂斯。
“除了特制的魔导书，否则不会有人在魔导书上附加魔力。”
与弗利安失望的情绪不同，小熊在听到阿斯蒙蒂斯的回答后，显得十分激动。
无奈之下弗利安只好继续向奇梦达发问：“现在该怎么办？”
“或许除了继续调查，我们没有什么能干的事。”
萝莎蓓洱皱起眉头：“我们突然聚集在一起，开始调查失窃的魔导书事件，元帅老头已经开始注意我们的动向，似乎想插手协助调查。”
奇梦达追问道：“弗利安……”
萝莎蓓洱不耐烦地打断了奇梦达的发问：“他或许还不知道弗利安已经回到西林纳的事实，可这样下去，不但有可能会暴露，还有可能由协助调查成为阻碍调查。”
“我们要讨论的或许应该是怎样在元帅发现和介入前，揪出那只阴暗狡猾的老鼠。”
“或许我们可以试探对方一下？”弗利安忽然提议道。
奇梦达眼睛一亮：“怎么试探？”
“要知道，其中一册魔导书的作者就在这里，”弗利安抬起手掌比向了阿斯蒙蒂斯，“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制造许多仿冒品，甚至可以将真品当成诱饵。”
“真品的风险太大，可你的方法非常值得考虑，知道秘地存在的只有皇帝陛下、元帅和现在在场的人，剩下的，就是当年的那群小偷。如果用魔导书作为诱饵，或许对方上钩的几率会非常大，”奇梦达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上，“他会同意吗？”
弗利安的心思却飘到了远方——他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这似乎是戳破幕后黑手身份的关键，可他却不记得曾在哪儿听到了这样可疑的话，因此更不清楚该如何将两者联系起来。
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回话，只是抬起手时，指尖上多了一本厚重的黑皮魔导书。
克劳德微笑着鼓掌：“恭喜你的智商又回家了。”
“……我会尽可能让它们不要再离家出走。”
查尔斯接过奇梦达递来的魔导书，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制作仿冒品和诱饵的工作由我们来做，你和卡洛儿去完成另一项任务。”
弗利安有些失落地看着查尔斯问道：“又要将我排除在外吗？”
“不满？”
“是的，可是我会听从您的安排。”弗利安的回答让查尔斯有些惊讶，“在出发至绿野仙踪前您对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您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可我也有我的坚持，那么如果出现必须在这两者间进行抉择的情况，我会选择能将伤害控制在最小的选项，经过赛尔和绿野仙踪的任务，我想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选择的方式。”
卡洛儿用力地拍了好几下查尔斯的胸脯，才让他将放在弗利安身上的视线收回来。
“赶快分配任务。”
查尔斯眨了眨眼道：“为我们重新申请一个公会。”
被小偷弄得晕头转向的他们，似乎真的忘了这件本该是最先完成的事了。
在伊西多里，申请成立公会并不需要太繁琐的手续，只需要五个以上的人同意并且在申请书上签名或者按上手印，就算是完成了。
而弗利安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张已经按好了全员手印的申请书，呈交到皇家魔法军团的总部。
考虑到由老成员申请公会，会加大被幕后黑手发现的可能，因此查尔斯才会要求由生面孔的弗利安和卡洛儿来执行这个任务，这样能减小被发现的几率。
“你考虑好了吗？”
在皇家魔法军团总部的柜台前，卡洛儿突然问道。
弗利安有些不解地反问道：“什么？”
“你在上面按上了你的手印，但你却没想好你的未来，”卡洛儿低头看着弗利安手中拿着的申请书，“你是想当一名安逸的公爵？还是想做一个自由的魔法师？”
弗利安递交申请书的手僵直在半空中。
“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吗？”卡洛儿踮起脚，从弗利安手中拿过申请书，夹在小熊白肚皮的缝隙间，然后将小熊放到了高高的柜台上，“不论分离多远，家人就是家人。即使总是黏糊糊的，查尔斯也是我的家人；即使总欺负我，克劳德也是我的家人；即使一点儿用处也没有，阿迪和奥迪也是我的家人……公会里的成员全——部——都是我的家人。”
弗利安没有说话，等待着卡洛儿的下文。
“真正的家人会包容对方的一切缺点，”感觉到柜台里的人已经将申请书抽走，卡洛儿才继续说道：“弗利安，你也是我的家人，即使你是公爵，即使你偶尔有些胆小，即使你有些冲动，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你不需要想得太复杂，我会支持一切你想做的事……这是在我加入公会后，查尔斯对我说的话。”
弗利安乌云密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我想我已经决定好了。”
“麻烦您帮我修改一下公会的名字。”
听到稚嫩的童声，柜台里的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在柜台前发现了没有柜台高的卡洛儿。对方看了一眼弗利安，确定弗利安是卡洛儿的监护人后，点了点头。
“要知道，即使是最亲密的家人，也会有非常想揍对方的冲动，”卡洛儿调皮地眨了眨眼。
阿斯蒙蒂斯忽然伸出手，从弗利安的身后单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起来就像是半抱着他一样的暧昧姿势：“那个幕后……”
弗利安脸色有些尴尬地掰开了阿斯蒙蒂斯的手臂，向卡洛儿问道：“什么？冲动？”
卡洛儿点了点头，忽然就扯开嗓子喊道：“公会的名字叫宝贝熊。”
“……”
第五十九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五）
弗利安最终还是没能将申请书救回来。
因为当他回过神时，替他们办理申请的人已经将申请书塞进了一个盒子里——他在公会里见过类似的盒子，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问题，那个盒子似乎是用来记录和传输信息的……
“恭喜您，申请成功。”
“……我们需要再一次修改公会名称。”
“非常抱歉，记录机已经对公会信息进行了记录，无法进行修改。”
“……”弗利安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萝莎蓓洱发狂的样子。
卡洛儿眨巴着眼睛讨好道：“你得原谅我，我只是突然感觉有点儿冷，打了个哆嗦就口误了，这只是一个口误，弗利安。”
口误……吗？
西林纳秋天的气候，就已经足以将风灵之怒哆嗦成了宝贝熊吗……
弗利安忽然有一种很想脱下外套，以此证明西林纳现在并不寒冷的想法，可与此相反的是，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冷汗。
希望克劳德不会生气……
心情一下变得非常沮丧的弗利安还是没忘了正事，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桑斯特的感谢信，作为新成立的……宝贝熊公会初次完成的委托任务，领取了酬金。沉甸甸的钱币不但无法安抚他，反而让他有了心情更沉重的感觉。
“……你刚才想说什么？”
低落了许久后，弗利安才想起阿斯蒙蒂斯刚才似乎有话要说。
“那个幕后……”阿斯蒙蒂斯未说完的句子戛然而止，忽然皱起眉看向了后方。
弗利安也茫然地向后看去：“什么？后面有什么吗？”
“不，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阿斯蒙蒂斯说着，转身开始往回走，“我需要回地狱一趟。”
弗利安没有回话，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恶魔回地狱的方式是步行，至少阿斯蒙蒂斯从前从未这样干过。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卡洛儿看了看走远了的阿斯蒙蒂斯，又看了看仍在原地犹豫的弗利安，贴心地推了他一把：“快追上去，我认得回酒馆的路，不用担心我们。”
弗利安依旧有些不放心，可阿斯蒙蒂斯已经越走越远。
蜥蜴有些不明所以地小声问道：“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到了必须寸步不离的关系？”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卡洛儿同样小声地回答了蜥蜴的问题，随后举起了小熊，“我命令你立刻追上去，否则我就要放熊咬你了。”
小熊悬挂在半空中无奈地摊开了双掌：“我认为踹的威力要比咬大得多。”
“用通讯器联系奇梦达或者查尔斯，让他们来接你。”
说完，弗利安开始全力奔跑，奋力追赶着即将要消失在视野中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会编造这样蹩脚的谎言，一定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了避免自己的跟踪行为暴露，弗利安并没有使用风系魔法，因此当他追上阿斯蒙蒂斯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来虽然不是变强的首选，肉体上的锻炼也是必要的。
阿斯蒙蒂斯似乎是打算往西林纳的郊区走，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的路线对弗利安的跟踪行为十分不利，越是偏离城市的中心，能做为他遮蔽物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幸好阿斯蒙蒂斯选择的路线会经过西林纳郊区外的一片小树林，弗利安可以用树干和树枝来遮挡自己的身影。
阿斯蒙蒂斯走出小树林后没多久，就停下了脚步。
弗利安小心翼翼地躲到了草丛中，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着阿斯蒙蒂斯的一举一动，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似乎有些不正常。
忽然，已经开始灰暗的天空投下了一道金光。
很快，这道金光就四下散开，仿佛从枝繁叶茂的大树顶上洒落的阳光般，星星点点地打在地面。异变并没有结束——光芒出现的地方开始腾跃出奶白色的雾气，雾气一点点扩大，弥漫在空气中，使原本清晰而明亮的金光开始变得朦胧。
下一秒，金光开始聚集，逐渐幻化出了人的四肢、躯体，和……羽翼？
弗利安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虽然没有伸展开来，可雾气中的“人”的确拥有羽翼。
泛着金光的洁白六翼。
对方张开了双臂，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三对羽翼也迅速打开，带起的厉风将那团雾气驱逐，雾气开始呈圆形滚动般向四周扩散，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气体也越来越稀薄。
霎时云开雾散。
躲在好几米外的弗利安，在看到那高速扑向自己脸部的气体时，还是忍不住低头闪躲了一下——即使知道它不会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他也会这么做。
光在气势上，对方就已经高出了他不止一个档次。
这从他猛烈跳动，仿佛会跳出胸膛的心脏就能看出来。
“这样无聊又浪费时间的登场方式，你还没用腻？”阿斯蒙蒂斯不耐地问道。
对方缓缓落地，抖了抖翅膀落下了一片纯白的羽毛。
“是的，庄严而圣洁，你不认为这非常适合成为上帝宠儿的登场方式？”对方笑眯眯地回道。
阿斯蒙蒂斯挑了挑眉毛，答非所问道：“也十分适合成为被揍的理由。”
“噢，你的话实在太令我伤心了，”对方忽然捂住了心口，瞪大了眼睛一副受伤的可怜模样，“不论流逝多少岁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礼，阿斯蒙蒂斯。”
“我十分赞同你其中一小半观点——无论流逝多少岁月，看到你假惺惺的演技，都还是一样让我反胃，拉斐尔。”
“好吧，”拉斐尔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么让我们进入主题，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相信你一定十分清楚。”
阿斯蒙蒂斯恍然大悟般伸出了一根手指：“希望被我狠狠地揍一顿？”
“主神指派我来将你关回笼子里，以此惩罚你忘记了数千年前失足。”拉斐尔并没有因为阿斯蒙蒂斯的挑衅而显得特别激动。
“失足？我做了什么值得惩罚的事？”
“噢，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如此无耻，”拉斐尔微笑了起来，“你诱惑人类，将他们心底的欲望放大，解除了他们的道德底线，做出了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些也就算了，可现在你竟然毁掉了大半个精灵族的圣地？”
阿斯蒙蒂斯勾了勾嘴角：“所以？”
“主神对你的所作所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说过，如果你肯改过自新，还会给予你重返天堂的机会。”
阿斯蒙蒂斯笑出声来：“然后？”
“这对你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你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全部不满足，天堂实在是太无趣，更关键的是，天堂里还有你。”
拉斐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有我在怎么了？为什么有我在就不行？”
“拉斐尔，不要忘记当年你对我所做过的事。”
拉斐尔微笑着问道：“什么事？”
阿斯蒙蒂斯也回以拉斐尔一个微笑：“因为你，后世竟然传说我被鱼内脏熏跑了。”
“可是那是事实啊。”
“对，可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回忆起往事，阿斯蒙蒂斯开始有些咬牙切齿，“你命令那个下贱的人类用熏鱼内脏砸我的脸，砸、我、的、脸。”
拉斐尔依旧笑容满面：“我只说熏鱼内脏的气味会让你受不了。”
阿斯蒙蒂斯不满地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擅自把你的话理解为，把熏过的鱼内脏丢在我、脸、上、效果会更明显？”
拉斐尔的眼睛眨了又眨：“不是吗？”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没有一个字真实的鬼话？”阿斯蒙蒂斯发出了一个不屑的鼻音，“而且，我不是逃跑，而是出去追击躲在窗边看好戏的你。”
拉斐尔同意地点了点头：“是的，可被我打败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因为你说沙拉……”阿斯蒙蒂斯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阿斯蒙蒂斯，为什么你总爱为自己找寻那样多的借口？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战败的事实？”
“好吧，是我错了，”阿斯蒙蒂斯的眼中迸溅出了嗜血的火苗，“我不应该和你废话，我们之间不需要言语间的交流，今天我会让你明白我比你更强大这个事实。”
阿斯蒙蒂斯的话还没说完，拉斐尔就迅速施放了结界，将半径五里全都纳入了结界范围中。
“这样好吗？阿斯蒙蒂斯，”拉斐尔忽然扑打着羽翼飞到了半空中，寻找着施放结界时碰触到的那股魔力所在的位置，“看来你的契约者十分担心你的安危，”
阿斯蒙蒂斯一愣，顺着拉斐尔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了钻出草丛的弗利安。
弗利安绽开了紫色的魔法阵，拼尽全力阻挡了来自拉斐尔的偷袭。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几天回复的魔力几乎在瞬间被抽空。
这就是天使与人类的差距。
弗利安深吸了一口气，脑袋疼得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阿斯蒙蒂斯的质问来自头顶，弗利安却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发现自己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保护了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从来不需要他的保护，从前是，未来也是。
可这样让人烦躁的感情是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能使用……魔力？”弗利安艰难地开口。
喉咙突然泛起一阵怪异的苦涩，让阿斯蒙蒂斯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抱歉，我撒谎了，我可以使用魔法。”
弗利安艰难地抬起头，眼中不但没有震惊，反而像是在告诉阿斯蒙蒂斯——他知道。
“该死。”
阿斯蒙蒂斯伸出手，将弗利安的脸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别放开……”
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的阿斯蒙蒂斯，顺势抱紧了弗利安。
“如果你现在离开……我想我一定会摔倒……”弗利安似乎慢慢找回了平稳的呼吸。
阿斯蒙蒂斯突然就笑了。
是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他想象中的事情？
他竟然还在奢望幻想成为现实？
……简直是滑稽到了极点。
“过来。”
弗利安皱了皱眉，很快明白阿斯蒙蒂斯的指令并不是对他下达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能看到两条十分瘦弱的胳膊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似乎是害怕他失去平衡而摔倒——那应该是卡洛儿。
阿斯蒙蒂斯同时松开了紧紧圈住弗利安腰际的左手，打了个响指，一个深灰色的魔法防护罩立刻将他们笼罩，挡住了所有来自于拉斐尔的攻击。
“立刻带着他回去，”阿斯蒙蒂斯摘下了自己食指上的一枚戒指，挂到了蜥蜴的翅膀上，“你，拿着这个。”
弗利安略显艰难地抬起了头：“我可以帮助你。”
“你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阿斯蒙蒂斯文不对题地回道。
弗利安皱起眉头：“什么意思？我在说……”
“不，请你仔细听，一定要仔细听。”
阿斯蒙蒂斯的左手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着弗利安柔软的头发，轻轻地扯开了系在弗利安头发上的缎带。他用右手牵起了弗利安的左手，慢慢地将缎带系在了弗利安的无名指上。
“或许浅蓝色的缎带更适合你。”
弗利安依旧愁眉不展，不满地看着像是在转移话题的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再一次伸出了右手，将弗利安的头发全都拨到了左肩，并将他的头发集成一束，让它们躺在自己的手心，温柔地在他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或许不能再见了，我亲爱的弗利安。”
没有给予弗利安任何反应的时间，阿斯蒙蒂斯消失在了弗利安眼前。
消失的不仅仅是阿斯蒙蒂斯，包括他的防护罩，和持续发动着攻击的拉斐尔。
弗利安的眼前只剩下自己疑似被阿斯蒙蒂斯割断的碎发在飘荡。
愣了很久，弗利安才想起向卡洛儿发问：“……他们人呢？”
卡洛儿十分费解地看着弗利安：“在你的眼前。”
可实际上，弗利安的眼前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消失了。
弗利安挣扎着走了几步，稳住身形后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的扣子——那个原本在心口处的契约印已经消失不见，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算是解除契约了？
用这样的解除方式？用这样的离开方式？用这样的道别方式？
别开玩笑了……
弗利安的拳头因愤怒而握紧，他却茫然地发现他依旧不清楚自己愤怒的原因。
“他给了我这个。”
蜥蜴小声地说道，蝙蝠一样的翅膀上挂着一枚戒指。
“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对着那枚戒指输入魔力’，我想，这或许是通讯器之类的东西？”
没等弗利安动手，卡洛儿就已经将戒指抢了过去：“我来用，你的魔力已经透支了。”
弗利安没有反对，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卡洛儿对着戒指使用魔力后，弗利安的耳边很快响起了阿斯蒙蒂斯的声音。
我亲爱的弗利安，我真的十分后悔，在绿野仙踪的时候没有把你吃掉。
你是那么的美味，让人垂涎三尺。我看着你成长，看着你为了和我解除契约，一步一步向上爬，最终走至成熟，走至完美。可你又是那么美，越呆在你身边我就越无法就这么将你吞到肚子里去……那样实在是太浪费了。
我曾经说过这个世上没有能难倒我的事……感到荣幸吧，你彻底将我难倒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懂该如何跟你相处，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这些难题就越是清晰。
你可以对初次见面的人十分亲切，却永远对我敬而远之。而我，和你近在咫尺，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你憎恨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在我面前流露憎恨之外的任何感情，我也可以理解。你就像那世间最璀璨的宝石，戴在我的手指上，却又泛着遥不可及的空虚。
所以，我选择了和你解除契约，彻底的放手。
拉斐尔是个难缠的对手，从前的我自信不会输。可现在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最大的弱点，我不愿意看到你因为我而被卷入危险中，那样我的心脏估计会疼得半死。
恶魔没有心，我却丢了心，还放弃了我最喜欢的美味点心。
再见，我最亲爱的弗利安，如果你愿意憎恨我，那么我会很开心，因为那样我能永远留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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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利安惨白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碰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第六十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六）
弗利安昏迷了三天，当他清醒过来，洗漱完毕后，立刻赶到了萝莎蓓洱的办公室。
“其他的人呢？”弗利安扫视了一下室内，发现只有格瑞丝在。
格瑞丝打了个哈欠回道：“他们正忙着去调查那个保密工作做得非常棒的幕后黑手。”
弗利安立刻了然道：“你不去？”
格瑞丝两手一摊：“总是需要一个将消息汇总，发号施令的人留在司令塔。”
“查尔斯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了你？”弗利安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儿酸，听起来……不，实际上，就是在嫉妒和羡慕格瑞丝。
“她只是懒得外出走动，那样会消耗她非常多体力。”卡洛儿接道。
蜥蜴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观点，可我不认为她能胜任这份工作，因为她看起来像是这个公会里最没脑子的人了。”
卡洛儿将白嫩的双手捂在了双颊上：“噢，可怜的格瑞丝，听说一直不动脑子的人会变成傻瓜。”
“我只是懒得想，不代表我不能想，”格瑞丝忽然绽开了深蓝色的水系魔法阵，半眯着眼睛看着卡洛儿和蜥蜴，“而且，我认为你们弄错了重点，重点不在于我是否会变成一个傻瓜，而是在于即使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我也有把周围的人变得比我更傻的办法。”
卡洛儿将捂着脸颊的双手移开，盖到了眼睛上。
蜥蜴一甩尾巴就转身向后，只留给格瑞丝一个肉乎乎的屁股。
格瑞丝将魔法阵收起来，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任务的安排？”
弗利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我的魔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似乎又进入了昏迷。”
“你是说，消失的这几天你都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睡觉？”格瑞丝惊讶中带着鄙夷地看着弗利安，“真是太不可置信了，简直太无耻了。”
弗利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为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会用行动来弥补旷工的这几天时间。”
“我不清楚，这得问查尔斯……”格瑞丝疑惑地将视线转移到了两个小家伙的身上，“查尔斯没有为他安排任何任务？”
卡洛儿将无名指和中指分开，露出了一条缝正好能看到格瑞丝：“有，查尔斯让他好好休息，让蜥蜴看着他好好休息，让我照顾他好好休息。”
“……”格瑞丝表情复杂地看向弗利安，“我们不交换一下吗？我是说……任务。”
“我非常乐意，不过……我该做些什么？”
“只需要将他们收集回来的消息记录下来，相信这对你来说非常简单。”
卡洛儿忍不住插嘴道：“天，为什么你会同意？需要休息的不是这个懒虫，而是你。”
弗利安笑了笑：“一直不动脑子的人是会变成傻瓜的……这不是你说的吗？”
格瑞丝站起身，重重地拍了两下皮质的长椅背。
卡洛儿立刻将无名指和中指间的缝隙合上了。
“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弗利安这样问道。
“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或者累了的时候，”格瑞丝晃晃悠悠地走到另一端的长沙发旁，一头栽了进去，“我睡了，晚安。”
“晚安。”弗利安轻声道。
等待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
躺倒在沙发上没多久后，格瑞丝就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睡脸十分恬静，似乎睡得很香。卡洛儿和蜥蜴兴致勃勃地开始在室内进行探险游戏，当她们发现了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时，会时不时耳语或窃笑，这使睡梦中的格瑞丝无意识地轻轻皱起眉头。
弗利安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小家伙立刻吐了吐舌头，结束了她们的小探险。蹑手蹑脚地来到格瑞丝身旁，靠着沙发合上眼，也开始了午睡。
当四周寂静得只剩鸟叫虫鸣时，弗利安才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事情可做。
用来记录消息的本子上记录着不少信息，不论是有用或是无用，格瑞丝都已经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整理得非常整齐，根本不需要弗利安做什么。而其他成员还在继续搜寻有用的信息，在他们回来前，自己的工作似乎只有……坐着发呆。
实际上也正是这样——来到这儿后，除了制止卡洛儿和蜥蜴外，弗利安真的什么也没做。
一阵微风从打开的窗户偷偷地跑了进来，淘气地从弗利安的领口钻进了他的衣服里，让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如果不是这阵风，他或许会忘记，自己那束能替他抵御一些寒冷的长头发，已经被阿斯蒙蒂斯割断了。
想到了阿斯蒙蒂斯，弗利安又不可抑止地想到了那天的事，和那段让他为难的话。
他说的那番话……可以算做是表白吗？
在弗利安的记忆中，以七年前的事件为分界点，他似乎一夜之间就强迫自己变成了大人。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无论他表面多么成熟，拥有的智慧多不像一个孩子，他也才十岁，还是个希望能和父母撒娇的年纪。
只是当时的涅斯卡里需要这样的他，那么即使只能做足表面工夫，他也会这么去做。
这样做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他失去原本该属于他的少年时代。
他一直都十分努力刻苦，每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是在阅读魔导书，学习魔法，研究与恶魔解除契约的方法。这不但使他没有交到同龄的朋友，甚至在同龄人都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仍然对爱情这种感情一无所知。
这种一无所知让他无法理解那番的真意。
阿斯蒙蒂斯究竟是真的要放手，还是真的害怕把他卷入与天使的战斗，会使他受伤？
如果是表白……如果阿斯蒙蒂斯真的喜欢他的话，那么许多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比如克劳德偶尔听起来十分高深的话题，比如卡洛儿和蜥蜴意味深长的笑和叹息，比如老裁缝和阿斯蒙蒂斯围绕着“两件礼服”聊得非常愉快……许多从前他无法理解的事，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可如果是真的……那么也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
弗利安并不是那么擅长做抉择，因此当他面对波特尔抛向他的选择题时，为难的他非常庆幸有卡洛儿为他指明了道路，让他做出了不会令自己后悔的正确选择。可阿斯蒙蒂斯留给他的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判断。
比如，判断这番话是不是表白。
比如，判断阿斯蒙蒂斯是不是喜欢他。
比如，判断自己的感情。
现在的自己，对阿斯蒙蒂斯究竟抱着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弗利安这样问自己。
是憎恨？不是，从前的他或许会这样误会，可现在他能清晰地分辨，他失去了憎恨的理由。
是畏惧？也不是，即使在秘地受到了那样的威吓，他也从未对阿斯蒙蒂斯产生过类似的感情。
是厌恶？更不是，他的确不喜欢阿斯蒙蒂斯亲密的动作和言语，可这还不足以构成厌恶这种感情，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有点儿烦。
是欣赏？或许有那么一点儿，当他抛弃了对恶魔的偏见后，他发现阿斯蒙蒂斯说的很多话都非常有道理。
那么，最后一项……会不会是喜欢？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弗利安将身体向后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固定住，开始看着天花板回忆——如果说是类似喜欢的表现，那么一定是他在两次紧要关头，下意识地保护了阿斯蒙蒂斯。
说是保护或许有些勉强，以阿斯蒙蒂斯的能力，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只是……他这样想着，身体就立刻实施了行动，即便知道非常危险，也停不下来。
这样类似的表现似乎还出现在西林纳的郊外。
当阿斯蒙蒂斯在他的头发上留下那个吻，留下那句话后就消失时，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当他发现契约已经解除时，他非常愤怒，愤怒于阿斯蒙蒂斯用这样的解除方式，这样的离开方式，和这样的道别方式。
可……他的夙愿，不就是解除与恶魔的契约吗？
为什么当他知道了契约的解除，阿斯蒙蒂斯的离开，并没有出现预期中该出现的开心？他不但愤怒，而且非常在意阿斯蒙蒂斯与他的道别方式。
天知道为什么一个期望与恶魔解除契约的人，会在意一个恶魔的道别方式。
他一定是疯了。
不，或许……
“我带了一个好消息回来，虽然还有一个该死的坏消息……”萝莎蓓洱踹开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后发现她们的指挥换了一个人，“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弗利安一愣：“我只是来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说完，弗利安指了指格瑞丝。
“该死，我们忙得火烧屁股的时候，这个蠢货竟然在睡觉？”
弗利安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脸——他似乎……睡了好几天……
“现在由你代替她的工作？不过……这才应该是正确的安排，你看起来比那个蠢货要可靠多了，相信我，这样安排任务的查尔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蠢货！”萝莎蓓洱激动地说着，“听着，我们的调查有了非常大的进展。”
弗利安立刻敛容严肃地问道：“什么？”
“一个叫莉莉安的贵族小姐为了讨好克劳德，回到了自己的家族，并摸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相信很快就能查到那个躲在暗处不敢出来的胆小鬼。”萝莎蓓洱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又变了脸，“不过，我还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喜欢克劳德那样恶心的家伙？简直是奇迹……噢不，一定是那位贵族小姐摔坏了脑子。”
萝莎蓓洱的话让弗利安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坏消息呢？”
“这跟你们的关系不大，只是需要我去处理……或许你没有听的必要。”
弗利安想了想，回道：“能请您代替我的工作吗？我想到了一个能让我帮上忙的办法，或许还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第六十一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七）
“我希望能更了解叔父大人的工作。”
见到波特尔时，弗利安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波特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欣然接受了弗利安的要求，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在替他别上涅斯卡里家族的家徽时，波特尔就有这样的预感。
对于弗利安的归来，他似乎有着绝对的自信。
波特尔立刻着手安排了弗利安未来一周的日程——在大多数情况下，公爵的工作就是往返于贵族间大大小小的宴会和舞会，与各个圈子里的人进行交际，这其中也包括外交。弗利安要做的事就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波特尔的身边，学习如何与不同类型的人进行交际。
考虑到弗利安目前有些尴尬的身份，波特尔特意为他定制了几件特殊的法师袍和西装外套，编造了一个“贴身护卫”的临时身份，将弗利安光明正大地带在身边。
特制的西装外套做的是不翻领的军官装，不同的是前领比后领要高上许多，扣上扣子后能遮住弗利安包括鼻子嘴巴在内的大半张脸。这样一来，将外套穿上后，再披上特制的大帽子法师袍，脸上能露出来的地方就所剩无几了，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虽然波特尔将弗利安当成继承人在培养，可实际上，他并没有继承公爵爵位的意思。
弗利安回到家族的一个原因是，受到莉莉安做法的启示，使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才是最适合调查这件事的——莉莉安只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的小姐，参加舞会时还需要看等级比她高的贵族的脸色，决不能做出过分越级的行为。
而不同于莉莉安的是，弗利安有“涅斯卡里家族长子”这一重身份，即使现在不方便公开，可他还有“保护公爵安全的贴身魔法师”这一新身份。没有哪一个家族愿意与涅斯卡里家族作对，与公爵作对，因此不论是哪一个身份，对帮助他调查幕后黑手都十分有利。
另一个原因，是莉莉安的调查进入了瓶颈。
莉莉安最终将目标定在了格奇修家族的子爵——马尔斯身上。马尔斯在皇家魔法军团中挂有副军团长的名号，如果进行得顺利，完全可以将他当成突破口，顺利地查到他们想要的信息。可天知道……皇家魔法军团的副军团长多得像地上的草一样。
最初的马尔斯还礼貌地回答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当莉莉安的问题越来越奇怪，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未来的一个月内不再参加任何交集舞会和聚会。一个未婚的少女实在是不方便登门拜访一位已婚的贵族，因此莉莉安也只能干瞪眼，除了偶尔咒骂对方，她已经束手无策。
相对来说，弗利安的调查进行得十分顺利。
波特尔十分赞同他与贵族们的交流，因此即使有贵族在背地里抱怨，公爵竟然允许一名身份低微的魔法师出入这样高级的场合，并与他们搭话时，波特尔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弗利安也并不着急切入主题，盯紧皇家魔法军团的军团长都德，或者另外一些副军团长。他相信每一个故事都有不同的版本，将所有故事收集整理后，重合的相同部分可以理解为真实，无法重合的不同部分，才是他需要调查的重点。
从贵族们透露出的消息来看，都德的确不像是与这件事有关。他自负、鲁莽，经常能听到他又与某位军官或者贵族发生争执的消息。虽然除去这些，他不失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可作为一个幕后黑手，如何处世和保密是关键，因此弗利安很难想象都德这样高调的人，会是能在公会的追查下，仍逍遥了七年的幕后黑手。
除此之外，弗利安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个人——缪斯曼家族的蜜妮安侯爵。
蜜妮安是伊西多里建国至今，为数不多的女性侯爵之一。她聪明开朗，独立自主，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女强人。由于她特殊的爵位，国王赐予了她皇家魔法军团副军团长的职位，可传闻她其实不会使用魔法，甚至不屑使用魔法，因为比起魔法师，她更渴望能成为一名女骑士。
贵族们都难免会有一个共性——装腔作势。
这是不论世袭的贵族，或是因功勋而被赐予贵族封号的平民，都容易沾染上的坏毛病。弗利安之所以在意蜜妮安，是因为听起来，她似乎并没有染上这样的坏毛病，而这样的人，最容易成为调查的突破口。
通过旁人对蜜妮安的描述，不难猜测她对于交际舞会和各种聚会的兴趣不大，因此蜜妮安从未在弗利安曾出席过的宴会中出现，也是他意料中的事。
可今天，一定是弗利安进攻的最好时机——今天是元帅夫人的生日，受邀的贵族和骑士们一定会出席这一场盛宴。
撇开出席的其他骑士和功勋卓着的军官们，就凭着能见到护国大功臣亚尔曼元帅，弗利安就敢肯定，蜜妮安一定会出席。
正如弗利安所想的一样，在宴会上，他听到了蜜妮安侯爵进场的宣告。
蜜妮安拎着裙摆，快步走到元帅夫人的身边，在简洁而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并赞美了元帅夫人一番后，命令自己的管家将礼物送到了元帅夫人的面前——那是一块方形的头饰，特殊在于头饰上镶了一棵通体幽绿，清澈透亮的祖母绿。
由于地质的不同，祖母绿在伊西多里是非常稀少的珍贵宝石，能开采出来的多半十分小，并且内部会有许多裂缝。据弗利安的观察，估计在盛产祖母绿的盖尔，也很难开采出如此完美无瑕的祖母绿
“高贵典雅的美丽宝石，送给同样高贵典雅的您。”
不论是赞美还是祖母绿，都成功地帮助蜜妮安虏获了元帅夫人的心。
当蜜妮安表达完对元帅的崇敬后，退到了一旁，想为自己拿一杯葡萄酒时，弗利安适时地迎了上去。
“您好，尊敬的女爵大人。”
蜜妮安看了一眼弗利安宽大的法师袍，礼貌性地笑了笑，目光便转到了几个骑士将校的身上。
蜜妮安对魔法师冷淡的态度见几乎一览无遗，但弗利安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开始，因为一切都没有脱离他预想的轨道，不论是她对魔法师的小偏见，还是她毫不装腔作势的派头。
“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我只是想请您看看我特别订制的衣服。”
再回过头时，蜜妮安立刻眼尖地发现了他独特的衣领：“这是你设计的军装？”
“这是最新的款式。”弗利安避重就轻地答道。
可蜜妮安惊讶的眼神中仍夹带着一些鄙夷：“一个魔法师在法师袍的下面穿着军装？我可不喜欢目标不明确的年轻人。”
“人的一生中总会发生许多意外，成为一名魔法师，就是我遭遇的其中一次意外。”弗利安并没有说明自己曾经有当骑士的意向，可将他的话和他的衣服联系起来，很容易让人有这样的误解。
正如弗利安所料想的那样，蜜妮安的态度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我由衷地希望你没有放弃原本的想法，或许你可以尝试魔武双修，虽然那是一条充满着荆棘的艰难道路。”
“感谢您的提醒，我会努力。”
这之后，弗利安又和蜜妮安聊了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让她看他的眼神逐渐从不屑转化成了欣赏。他认为急于求成反而会导致事倍功半，因此他今天为自己定下的目标是获得蜜妮安的好感，就目前来看，这个目标已经达成。
可就在他打算见好就收的时候，事情开始脱离他预想的轨道。
“你找我，究竟是想要知道什么？”蜜妮安摇晃的酒杯，看向弗利安的目光中略带着点儿好奇，“如果是我能回答的问题，我一定会告诉你。”
弗利安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为什么您会这样认为？”
“你的言行举止实在太过于完美，看起来像是一位小心翼翼的贵族，正在执行不允许失败的外交任务，”蜜妮安笑了笑，示意弗利安不需要紧张，“可你身上并没有我讨厌的感觉，那么，排除这一切因素后，能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或许知道一些你想了解的事情。”
弗利安一愣，惊讶于蜜妮安的分析完全正确。
“只要是我说出口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如果，我是说如果……”弗利安停顿了一会儿，组织着最适合的词句，“一个国家的罪人，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度过了七年安稳的生活，可如果有消息指正，他与皇家魔法军团有关的话……您认为会是谁？”
蜜妮安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
虽然有些紧张，可弗利安还是坚定地对上了她试探的目光。
“这是我活过的四十多个年头里，听过的最有趣的假设。”蜜妮安这样说着，却一脸严肃，“你究竟是谁？”
“一名非常普通的魔法师。”
“我不会食言，因此我希望你不要撒谎，以你的年纪，你不应该知道……噢，等等，”蜜妮安像想起什么一样，忽然喃喃自语，“年纪……七年……罪人……执着的理由……”
“我需要您的帮助。”
弗利安真挚的目光似乎说明了一切。
蜜妮安叹了口气，才慢慢地回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毫无凭证。”
弗利安没有回话，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蜜妮安的下文。
“从你自身下手，或许会比盯着皇家魔法军团要好上许多，”蜜妮安的视线忽然投到了弗利安的身后，“请允许我先失陪了，涅斯卡里家族的长子。”
弗利安曾犹豫过是否要参加这个宴会，元帅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查，如果在宴会上暴露了身份，一定会得不偿失。而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蜜妮安比他想象中要睿智、聪明，从她通过短暂的交谈，不但猜出了他的别有用心，还猜出了他的身份，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该如何理解蜜妮安的话？
从自身下手……是指自己身边的人？
那么……是公会里的人？还是指与涅斯卡里家族相关的人？
对于这个隐晦的提示，弗利安并没有时间思考太久。
“您好。”
一位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站到了弗利安的面前。
“请您不要吓坏了我刚聘用的小法师，”还没等弗利安反应过来，波特尔就挡到了他的身前，“元帅大人。”
第六十二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八）
“吓坏？”元帅冷哼了一声，“如果打招呼就能吓坏他们，那么这个世界上将减少许多坏心眼的魔法师。”
“不是每一位魔法师都坏心眼，您也不能证明每一位骑士都没有黑暗的一面。”波特尔面不改色地回道。
“你在怀疑我们引以为荣的信仰？”亚尔曼高傲地抬起下巴，身高上的优势使他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俯视波特尔这一个动作，“每一名骑士都接受过最完美的骑士教育，他们谦卑、坚毅、忠诚、仁爱……不论哪一点，都是我们终生的信仰，这与学会了两个魔法就得意忘形的魔法师们有着本质上的差别。或者……你在眼红国王陛下赐予我们的这份特殊荣耀？”
波特尔微笑了起来：“不不，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眼红，也不需要羡慕。要知道，我宁可当一名农夫，勤恳耕地、自给自足，也不愿接受那套给蠢货们洗脑的思想。”
一直低着头的弗利安忽然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了一片金光中，当他抬起头时，发现身旁的桌椅变成了碎片，桌上的食物散落了一地，几位夫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还有一位贵族先生连滚带爬地从他们身边逃离。
“你在侮辱伊西多里的文化，也在侮辱奥兹大陆的文明结晶。”
“请不要随意将这项重罪扣到我的头上来，伊西多里的公民都拥有自由言论的权利，我是公爵，可同样也是伊西多里公民中的一员。”
“亲爱的？”
元帅夫人脸色铁青地看着亚尔曼，却勉强着自己挤出了违心的微笑——亚尔曼施放的斗气震碎了桌子不说，也使她受到了惊吓，手一松，就让那颗她爱不释手的祖母绿头饰掉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在克制，可在聪明人看来，她的愤怒一览无遗。
宴会的场地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蜜妮安，她如同入场时那样拎着裙摆，快速地走到元帅夫人身边，捡起摔坏的头饰就开始仔细地检查。
“感谢上帝，宝石本身没有破损，我可以为您再定制一个更漂亮的头饰。”发现元帅夫人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后，蜜妮安礼貌地向亚尔曼提出了建议，“或许你们应该换一个地方聊？我能理解，男人们在讨论到国家大事时总是会激动一些。可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宴会。”
“蜜妮安侯爵说得非常有道理，或许我们是应该换个地方。”波特尔微微欠身，向元帅夫人表达着歉意，“非常抱歉，夫人。”
元帅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您没错，或许该说抱歉的是我，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将这里收拾干净，”亚尔曼冷哼一声，命令管家收拾残局，同时背起左手，伸展开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请、您、跟我来，我们换一个地方好、好、聊、聊。”
“你可以呆在这儿。”亚尔曼转身时，波特尔小声地对弗利安说道。
接收到蜜妮安意味深长的目光，弗利安思考了一会儿，才回道：“不，或许我该和您一起去，本应贴身保护您的魔法师不随行，反而会引起元帅的怀疑。”
“我必须表扬你，你考虑得非常周到。”波特尔引以为豪地看了弗利安一眼，转身跟上了已经走远的亚尔曼。
跟随着亚尔曼的脚步，他们来到了元帅府邸的花园中。
“或许这里已经足够隐蔽。”波特尔开口阻止了元帅继续前进的步法。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找的是一个隐蔽的地方？”亚尔曼缓慢地回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波特尔，“难道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漫无目的地继续走下去，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那么，也让我来提醒你……”元帅负手，保持着一贯的高傲姿态，远远地看着波特尔，“你的确接受了国王陛下赐予的公爵爵位，可不要忘了，那只是考虑到涅斯卡里家族惟一的后代还非常小，暂时赐予你的爵位。”
波特尔微笑以对：“我当然不会忘记，可……您想表达什么？”
“不要太过于得意忘形，否则你会很容易摔倒，并且永远无法翻身爬起。”
“您在开玩笑吗？我尊敬的元帅大人，继承了爵位后，我干过些什么您口中所说的，得意忘形的蠢事吗？”
“不要总以为你干的那点儿蠢事不会被人发现，”亚尔曼眯起眼，不屑地看着波特尔，“与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波特尔忽然不可抑止地大笑了出来。
“噢，元帅大人，这是我听过最滑稽的理论，您主张的骑士精神，您心中的正义，难道就是不能与您作对吗？只有听从您吩咐的人，才拥有正义吗？”波特尔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水分，“如果是这样，您需要的或许不是骑士团，而是仆人团，或者奴隶团，他们会完全服从您。”
“我一向不喜欢与摔坏了脑子的人解释我的想法，因为那样会非常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出乎弗利安意料的是，亚尔曼并没有因为波特尔的话生气或是愤怒，反而笑了起来，“或许我应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你的侄子弗利安？”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弗利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了？”提到弗利安，波特尔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笑意，一脸严肃地问道：“正如我在会议上所提到的那样，这一定是个误会，涅斯卡里家族的人不会堕落成为一个小偷。”
“的确，以你的哥哥作为怀疑他的理由，的确有些牵强。可我想，这样丢人的烙印一旦被打上，就终身难以清除——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应该还是懂的，”元帅慢慢地逼近波特尔，“可不管怎么说，你的辩护之词也是单薄无力的，你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冠以小偷的罪名。”
波特尔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疑惑的表情：“那不是你们害怕这条无中生有的罪名被推翻，而故意隐瞒的？”
“噢，得了吧，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表情，真是恶心得我想吐，”元帅夸张地捂住了肚子，却满脸胜利的笑容，“不过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故意隐瞒的，然而理由却不是你所想的那个，而是……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也是一件临时继承公爵爵位的人，不配知道的事。”
“秘地？”波特尔微笑着问道。
亚尔曼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笑容比刚才更僵硬、不自然。
“很惊讶？或许我能理解，要知道我和我的侄子感情非常好，我与他无话不说。”
元帅很快找回了最初的气势：“你的这番话，我能理解为你承认了他的偷窃行为吗？”
“当然不，他只是碰巧闯入了那个重地，非要说的话，应该去怪萝莎蓓洱。”波特尔不但扳回了一城，还成功地将罪名推到了萝莎蓓洱的身上。
说实话，弗利安无法理解为什么波特尔要将罪名退到萝莎蓓洱的身上，要知道，萝莎蓓洱或许比亚尔曼还要可怕。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要说，那么请允许我先离开。”
波特尔用的虽然是请求的口吻，却没有给予亚尔曼任何反对的机会，转身就开始向外走。
“希望刚才那位顽固的元帅没有令你受到惊吓。”在弗利安跟上了自己的脚步后，波特尔突然开口道。
“没有。”虽然在气势上略输亚尔曼一些，可在恶毒的程度上克劳德绝对比他要高出许多，接受过无数次讽刺洗礼的弗利安，几乎可以做到完全无视他们言辞中的倒刺。
波特尔赞许地看着弗利安：“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你真的长大了。”
虽然知道波特尔看不到，可弗利安还是勾起了一个微笑：“不，您过奖了。”
“在宴会上，你与蜜妮安女爵聊了些什么？噢……当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因为你们看起来聊得非常愉快，如果不想说，就当做我没有问过。”
弗利安并考虑了一下，还是大致说明了谈话的内容：“我只是希望，她能帮我解决一道难题。”
“难题？”波特尔疑惑地侧过脸，“怎样的难题？介意说出来让我听听吗？”
“这或许不太方便，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波特尔更加惊讶地问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是的，是公会遇到的一道难题。”
“公会……”在听到答案的那一瞬间，波特尔的脸上出现了类似不满的神色，可他并没有让它在自己脸上呆太久，立刻换上了笑脸，“你还在与公会里的人联系？”
弗利安大概猜出了波特尔的不满，闭上嘴不再回话。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亲爱的侄子，这样会让我非常心疼，”波特尔停住脚步，伸手拍了拍弗利安的背，“是我太过于苛刻，他们是帮助过你的人，我或许不应该限制你们的往来，可你也要理解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了解公爵的工作，要知道，太多因素能使你分心。”
“我能理解，可……我也只是帮忙，”弗利安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自己正式加入公会的事，“要知道，新成立的公会总是有许多事要做，他们曾经帮助过我，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助他们，不对吗？”
波特尔疑惑地看着弗利安：“新公会？”
“是的，由于一些原因，公会曾经解散过。”
“你很喜欢和他们相处的方式？”
波特尔突然的问题使弗利安开始犹豫，该说实话还是该继续隐瞒好。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公会的名字呢？当然，还有公会成员的名字，我会亲自上门拜访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能成为你的正面力量，我也不会再限制你们之间的来往，”波特尔正色道：“要知道，比起公爵，我更想当一个称职的叔父，我会担心你的交友情况，完全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早日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公爵，继承家族，你必须理解。”
弗利安的脸上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尴尬和为难：“介绍成员并不是问题，至于公会的名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弗利安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由于过度僵硬，而引起了抽搐：“……您真的想知道？”
“不方便？”
“不，其实……好吧，”弗利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公会的名字，叫宝贝熊。”
波特尔立刻一脸尴尬地拍了拍弗利安的肩膀，了然道：“……是我的错，为难你了……”
正当弗利安想回话时，一张扑腾着雪白翅膀的嘴唇忽然停在了弗利安的面前。
第六十三章：消失x消除x消不得（九）
“不论你现在在哪儿，立刻给我滚回学院来。”
弗利安认得这个独特的通讯魔法，这是萝莎蓓洱一直在用的魔法。考虑到萝莎蓓洱的脾气，为了防止她“一语惊人”，降低波特尔对公会的好感度，弗利安只能含糊地说明公会出了大问题，需要他立刻过去。
现在看来，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当弗利安赶到萝莎蓓洱的办公室时，发现自己并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室内只有萝莎蓓洱和奇梦达，卡洛儿和蜥蜴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你迟到了。”
萝莎蓓洱的站在窗台前，堵住了弗利安从窗户往里钻的动作。
弗利安的动作僵在半空中，一条已经准备踏入室内的腿尴尬地悬挂着：“其他人呢？”
萝莎蓓洱抬高了下巴：“我只叫了你。”
“可是……你并没有说明具体时间，不能算我迟到，或许……我还早到了。”
一旁的奇梦达不可抑止地大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萝莎蓓洱愤怒地将矛头转向了奇梦达。
奇梦达抹了抹眼角，对弗利安伸出了大拇指：“你的进步非常大，弗利安，要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噢……当然，我是在称赞你。”
“发生了什么事？”弗利安趁着萝莎蓓洱转身的空隙，赶忙从窗台上跳进室内。
“秘地出现了恶魔。”
“恶魔……是指守护者？”弗利安想起了秘地里那个又高又瘦的青年。
“天知道，”萝莎蓓洱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只知道，恶魔出现的同时，秘地的两个守护者也不见了。这几天为了重新设置同等难度的结界，简直是焦头烂额。”
“不见了？噢……这就是您之前说的，那个坏消息？”
萝莎蓓洱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除去后续需要进行原因调查，要修补结界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最初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只将这件事告诉了奇梦达。”
“可现在发生了意外，”奇梦达不紧不慢地接上话，“我不清楚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秘地的结界变得非常薄弱，任何人都能随意出入。我在巩固原有的结界的基础上，在它的外部又设置了一个结界，可……我的结界消失了。”
弗利安有些困惑地看着奇梦达：“能再解释得详细些吗？”
“或许说……我的结界被原有的结界吸收了，你会更容易理解？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秘地的结界经过演变成为了一个活魔法，可在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检查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它活动过的痕迹，可我的确能感觉到，结界中有我的魔力。”
“或许是受到了恶魔的影响？”弗利安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它或许曾经被恶魔强行突破，受到损伤后使它重新变回了一个普通的魔法，或者进入了深眠状态。可要知道，我们的麻烦还不止这一个……”说到这儿时，奇梦达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愁容。
弗利安并没有接话，静静地思考着，并等待着他们的下文。
“皇家魔法军团的废物们竟然发布了三星委托。”萝莎蓓洱又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弗利安惊讶得无以复加，“等等，他们应该不知道秘地的存在……”
“他们的确不知道，所以才会在发现皇家魔法军团的魔法师们无法对付那个恶魔之后，发布了三星委托，而且是高酬委托，完成委托任务的公会不但能拿到高额报酬，还能获得皇家魔法军团认可的头衔——伊西多里第一公会。”
奇梦达无奈地扶额道：“因此，已经有非常多的魔法公会派人来到了西林纳，现在的秘地简直就像是魔法师的聚会地……”
“我虽然已经向老头儿说明了情况，要求他撤销了委托，可还是有许多已经在路上的魔法师们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的确是非常诱人的条件……”弗利安笑了笑，敛容继续说道：“可我更在意他们发布三星委托的理由……这难道不是那个幕后黑手的阴谋？他不一定与皇家魔法皇家军团有着直接的关联，可我猜测，他能用某种手段操控他们。”
说完，弗利安将宴会上，与蜜妮安的对话告诉了他们。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秘地的异变就可以理解为——我们这段时间来的调查行动使他乱了阵脚，他打算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或者将一些原本计划慢慢做的事情，提到了日程的第一页。”弗利安说完后，用眼神询问着奇梦达的意见。
听完分析后，奇梦达给出的答复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惊喜。
萝莎蓓洱则踹了弗利安的屁股一下：“你提到的事情我会让克劳德去调查，至于蜜妮安，或许查尔斯非常适合去跟她进行交涉，接下来，就只剩下……”
“我去，”没等萝莎蓓洱说完，弗利安就抢着回答，“我是说，我会跟着去，我似乎总在给你们添麻烦，可我跟秘地的两个守护者都有过接触，一定能帮上忙。”
奇梦达微笑着绽开了黄色的空间魔法阵：“这就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我们的人手不多，不希望再调动正在进行调查的人来解决这件事。”
弗利安微笑着答道：“我能理解。”
萝莎蓓洱默默地绕到了弗利安的身后，将他踹进了奇梦达打开的空间传送门里。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传送门关闭的那一瞬间，躺在沙发上的卡洛儿忽然睁开了眼。
与第一次来时不同，秘地的氛围已经发生了非常大的改变。
从前的秘地就像密封的小铁盒，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给人一种呼吸困难的压抑感。而现在不但有了明亮的灯火，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的确如奇梦达所说这里更像是魔法师的聚会地点。
“该死的，我们才离开了一会儿，又来了这么多人。”萝莎蓓洱怒不可遏地咒骂着，“这个像迷宫一样的破地方，赶紧带我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去，我要把那群蠢货一把火全烧了。”
“你也该反省一下你那不耐烦的坏脾气了……移动需要制造空间与空间之间的传送门，我现在正在干。”奇梦达伸出右手，手掌紧紧地贴着墙壁，绽出了黄色的空间魔法阵。
弗利安观察了一下四周，忽然朝奇梦达左边的那面墙走去。
他记得，似乎有一面墙上附带着空间魔法。
就在他看起来即将撞到墙的时候，墙开始扭曲，延伸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空间。
“膜一定还在，”弗利安肯定地说着，“虽然我不清楚它的情况，可从秘地的空间仍能扭曲来看，它一定还在保护着秘地。”
“你干得很棒！”奇梦达停止输出魔力，走到了弗利安的身边，“我可以利用这些空间为我们制造一条捷径，这能节省我非常多的魔力。”
“我很好奇，”弗利安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问道：“如果在秘地中，去一个指定的目的地这么麻烦的话……那些公会的魔法师们究竟是怎样出入的？”
萝莎蓓洱一愣，连忙补充道：“我听说已经有人见到过恶魔，而且人数还不少，可我和奇梦达来了这么多次，却一次也没见过。”
“对，这就是奇怪的原因，”弗利安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那些临时派人赶来的魔法公会中，除去有精通空间魔法的魔法师，能碰上恶魔的几率微乎其微。可现在听起来……这样的音量和嘈杂的程度，大概有二十多名魔法师正在秘地中？”
“那么答案很简单，”奇梦达终于弄懂了空间魔法间的关系，开始向前走，“有人想将魔法师们引到恶魔的身边，或者，是恶魔这么干的，至于原因……”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奇梦达的话。
奇梦达在第一时间施放了空间魔法，为他们制造了一个完全隔音的空间。他无法掌握与目的地的距离，可从那声巨响疼得让他皱起眉头来看，还是可以判断出这个魔法的威力。
“或许我们该去问问恶魔。”
说完，奇梦达便使用了风系魔法离开，弗利安和萝莎蓓洱紧随其后。
在经过了许多个转角后，弗利安终于见到了其他魔法师的身影。
魔法师们围成了一个弧形，警惕地看着前方。其中一位魔法师举起了魔法棒，开始低声吟唱——他的吟唱召出了一只土巨人，快速地奔向目标并击打着目标。
可很快，土巨人便在众魔法师的倒吸气中轰然倒地。
“给我滚开，一群蠢货。”
萝莎蓓洱走向前，一脚一个踢倒了两个魔法师，奇梦达十分默契地走到那两个倒霉的魔法师原本所在的位置，将他们身边的人也拎起来丢到了一边。
视野一下开阔了起来。
“好久不见。”弗利安向那个被围在众魔法师中间的人打着招呼。
对方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不记得我了吗？”弗利安拉开了帽子，犹豫着要不要解开西装领子上的扣子，“前段时间我还曾给你添过麻烦。”
不仅众魔法师，就连对方也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
弗利安微笑了起来，使得眼睛弯出了一个舒服的弧度：“看来你记起我了，阵。”
“你也是来驱逐我的？”阵面无表情地看着弗利安。
“不，我只想知道你变成恶魔的原因。”
阵的目光开始游移。
高度的注目使弗利安有些不自在，因此他将帽子重新盖到了头上：“膜呢？受伤了吗？”
面对弗利安的问题，阵垂下眼帘，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不希望强迫一个曾经给予我帮助的人……那么，好吧，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弗利安顿了顿，坚定地看着阵，“你要跟我们走吗？”
阵猛然扭头看向弗利安，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样，嘴唇微微张开，并瞪大了眼睛。
“不，你们谁也走不掉。”
【姻缘】
第六十四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一）
身侧的墙壁轰然坍塌，亚尔曼在扬起的烟尘中昂首阔步走了进来，银白色的盔甲映着橘黄色的火光，英姿勃勃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的身后是一条用斗气强硬开辟出来的道路，秘地的结界无法自行修复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让自己的斗气依附在了墙面——斗气能冲散聚集起来的魔法元素。
弗利安不动声色地将帽檐拉得更低，迅速退到了众魔法师当中。
“亚尔曼？谁给了你肆意破坏的权利？”
比生气的尖叫声更快传达给亚尔曼的，是萝莎蓓洱的火球攻击。亚尔曼大喝一声，迸发出了金色的斗气，打散了萝莎蓓洱聚集起来的火元素。
“萝莎蓓洱，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干蠢事。”
萝莎蓓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望向奇梦达：“如果我杀了他，能将罪名扣在恶魔身上吗？”
亚尔曼不屑地勾起了嘴角：“那也得你做得到。”
瞬间，萝莎蓓洱的脚下就绽开了紫色的魔法阵，似乎已经蓄势待发。
“蠢货！”奇梦达适时地拎着萝莎蓓洱的衣领，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亚尔曼，你和我们公会一向不合，我也不会期望你能说出什么人话，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到这儿来的原因是什么？”
亚尔曼不悦地挑了挑眉，才回道：“当然是来完成你们这群蠢货无法完成的任务。”
奇梦达追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似乎说了‘只有一个问题’……”亚尔曼笑了起来，“噢，我不应该跟蠢货计较这些问题，我指的是，这儿发生的骚动。”
“……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办，只是具体的原因还需要继续追查。”
“哈，这就是你们魔法师的办事效率？”亚尔曼随手抓过了他身旁的一名魔法师，扫视着四周，“还这么多人在这儿，该修补的也没修补好，该抓的还在你们身后，而且……刚才是不是还有人想带他走？”
萝莎蓓洱伸手一指亚尔曼手上的魔法师说道：“就是他，就是他说要带走恶魔的。”
被抓住的可怜魔法师腿一软，靠到了亚尔曼的身上。
“不，她在撒谎！”人群中忽然走出来另一名魔法师，似乎是被抓住那位魔法师的伙伴，想要通过指证弗利安来换取伙伴的清白，“刚才说要带走恶魔的人是……”
比那位魔法师的语速和指认的动作更快的，是萝莎蓓洱的风系魔法和肘击。
就在那位魔法师快倒下的时候，萝莎蓓洱伸手扶住了他，并拿起他的手，指向了那位腿软的魔法师：“是他。”
“……”
腿软的魔法师几乎快哭了出来。
亚尔曼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萝莎蓓洱：“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是啊，为什么不呢？”萝莎蓓洱将被她击昏的魔法师扔到了地上，转身环视四周，“你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出来指认，我保证，绝对不会有第二种答案。”
在场的魔法师们都听得很明白，萝莎蓓洱的意思是——如果他们企图说出不一样的答案，那么下场就会像地上那位魔法师一样。
“噢，算了吧，我可不希望收拾满地假死的尸体，”亚尔曼将腿软的魔法师扔回人群中，抬起了左手，他身后的通道中立刻涌现了大批骑士，“我不需要指认，全都带回去就能得出正确答案。”
萝莎蓓洱和奇梦达对视一眼，默契地确定了行动方案，
可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亚尔曼的眼睛，这其中还包括听到了他的话后，悄悄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围，思考着是否能打破墙壁突围的弗利安。
奇梦达同时展开了棕色的土系魔法阵和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利用地上的土巨人和尘土卷起了沙尘暴，意图当然是为了减小视野内的可见范围。
萝莎蓓洱深吸了一口气，在沙尘暴卷起前贴到了亚尔曼的身边——对于魔法师来说，与骑士进行贴身战无疑是致命的。可萝莎蓓洱不同，她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和拥有军衔的女骑士媲美，因此贴身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以从肉体和魔力上进行双重攻击。
她能感觉到亚尔曼抬手挡住了她的踢击，可下一击却没有任何触感——她踢中了空气。
“瞧，我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亚尔曼并没有跟萝莎蓓洱对战的意思，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沙尘暴扬起的瞬间——萝莎蓓洱的态度充分说明了她与企图带走恶魔的人相识，并且交情不浅，甚至可以说必须保护对方。将以上的条件综合起来，再加上认识秘地里的恶魔这一个条件，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弗利安。涅斯卡里。
亚尔曼的利剑划破沙尘砍向自己时，弗利安并没有惊慌失措——在他准备从亚尔曼身后的通道逃走时，他就想到了或许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冷静地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风系魔法的防护罩，并向后退了好几步，防止斗气使魔法元素分解。
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弗利安的防护罩碎裂后消散在空气中。他没有时间惊讶亚尔曼斗气的威力，快速为自己重新制造了一个防护罩。
无法使用风系魔法的亚尔曼，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逼近弗利安，使环绕在他身旁的斗气与弗利安的防护罩撞击在一起。这一次的撞击威力并不大，弗利安甚至没有感觉到魔法元素被分解，只是魔法元素和斗气在相互僵持抵制。
可亚尔曼却露出了他白森森的牙，志在必得般笑了起来：“斗气的性质不仅仅只有攻击。”
弗利安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无法移动。
正如亚尔曼所说的一样，他的斗气就像胶水一样紧紧地粘在了弗利安的防护罩上。
想逃的方法只有一个——解除这个控制自己行动的防护罩。可问题又来了，如果解除了防护罩，那么亚尔曼必定会改变斗气的性质，这样一来，自己将会零距离受到亚尔曼的攻击。弗利安没有能比亚尔曼快的自信，因此他选择与亚尔曼继续僵持。
僵局并没有维持太久。
通过空间魔法迅速在沙尘中找到了两人位置的奇梦达，将一个空间魔法打到了他们的中间，缓慢却有效地强制着斗气和魔法元素分离。
就在空间越来越大，魔法防护罩与斗气防护罩之间开始出现距离后，弗利安犯了一个致命的错——在没有拉开安全距离前，就解除了防护罩，打算使用风系魔法逃跑。
亚尔曼在奇梦达插手后，便分出了一部分斗气去迫使沙尘沉淀，虽然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可至少半径两米内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些，要辨认出弗利安并不难。因此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后，准确地拽住了弗利安的手腕。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亚尔曼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坏心眼的消融，随即，弗利安就看到，那只牵制住自己行动的手上有一枚戒指，而那枚戒指正在发出微弱的青色光芒。
一个黑洞出现在了弗利安身侧，他能看到黑洞里有许多盔甲和佩剑。
弗利安不明所以地看了两眼，发现那个黑洞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后，开始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如何逃跑这件事上。
“过来。”
阵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弗利安能感觉到阵捏住了他的手臂。
“快过来。”
没给予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弗利安和阵就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的视野中。
离他们最近的奇梦达和萝莎蓓洱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亚尔曼摸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看来我需要给精灵银行颁发荣誉勋章。”
另一方面，弗利安和阵来到了亚尔曼精灵银行中的仓库。
精灵银行的规定中有这么一条——不存活物，因此当弗利安通过空间魔法进入精灵银行的仓库时，立刻就被守卫的精灵骑士和精灵法师当成了入侵者看待，将亚尔曼的仓库重重包围了起来。
而此时，拥有与精灵法师对战经验、接触过雷系魔法的弗利安，却安分地坐到了墙角里。
并不是他太消极，而是因为充分了解，才明白无济于事——仓库的墙壁上依附着大量的雷元素，在与丽娜对战时，弗利安就领略到了雷元素的坚不可摧，要想打破墙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雷系魔法有距离限制，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打不到的几率为零……噢，除非每一位精灵法师都打偏了。
弗利安发誓，他从来没有想过精灵银行的这个存取系统竟然能有这样的用法。
这儿简直是铜墙铁壁，无论是谁，只要进来了就成为了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你在想什么？”阵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弗利安身边。
弗利安认真地看着阵：“如果我还能出去，我一定要办一个精灵银行的户头。”
“……”
他们的第一个对话，就结束在了阵的无语中。
阵其实在等待弗利安的询问，可不论怎么等，对方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成为恶魔的原因？”
弗利安抬起头，却没有看阵，视线笔直地打在了墙上：“没必要。”
阵越发疑惑地看着弗利安：“为什么？”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就是你，不论你是人类，或是恶魔，还是一个魔法阵，我认识的都是同样的你，”弗利安侧过头，给了阵一个羞赧的微笑，“我好像在说废话？抱歉。”
阵立刻看向了一边，左手手掌盖在自己的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也挡住了一些情绪。
“怎么了？”
“我背叛了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阵才止住了自己的激动，“秘地太空虚，太冷清……突然有一天，我产生了想要走出秘地的想法。”
弗利安静静地看着阵。
“我只是一个魔法阵，即使是个活魔法，也注定改变不了无法走出秘地的命运……即便如此，我还是疯狂地想要走出这个黑暗的地方。就在前几天，秘地出现了入侵者……他对我说，他可以告诉我离开秘地的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成为恶魔？”
阵点了点头。
“那么……条件呢？”弗利安笑了笑，似乎想缓解现在沉重的空气，“对方提出了什么条件？我想，对方应该不会是这样好心肠的人。”
“引起骚动，越大越好。”
弗利安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这与他的猜想极其相符。
“你生气了？”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这件事与你有关……”
“噢，是的，我非常生气。那么作为补偿，你是不是该告诉我，那个入侵者是谁？”
即使是阵，也听懂了弗利安话里开玩笑的成分，这使他安心了下来。
“不……在这之前，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六十五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二）
无聊。
阿斯蒙蒂斯翘着脚坐在猩红的皮沙发上，左边是地狱的美食和美酒，右边是一位前凸x后翘的女恶魔，面前是两只为了讨好他，拼命作怪想引他发笑的小恶魔。
可他能感觉到的感情还是只有一种——无聊。
他开始有些后悔乖乖回到地狱。
严格来说，他与拉斐尔并不算真的打起来了。他能清楚感觉到拉斐尔并没有与他认真战斗的意思，因此他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会儿后，就决定接受处罚，回到了地狱。
接受处罚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认为处罚的内容一定不会太严重，这从拉斐尔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结果也正如他的猜想——主神要求他呆在地狱，简单地说，就是幽禁。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严厉的处罚。
他原本是这样认为的，可当这件事真正开始进行的时候，他才发现……似乎比想象中要难以忍受。他记不清自己曾经度过多少日复一日的生活，从前的他一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为什么现在……他会觉得非常无聊？这种空虚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伸手将一位女恶魔捞到了自己的怀里。女恶魔十分配合地贴住了他，并不时扭动着腰身和臀部，准备将自己丰满的胸部以及最美好的一切奉献给他。他的手从她的腰脊轻而缓地滑落，引得她发出了美妙而动听的声音。
他的手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臀部上，并像从前一样抓揉着那个丰腴而紧实的部位，却发现这样做丝毫无法燃起他的欲x火。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这项他从前热衷且乐此不疲的活动的？
或许……是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弗利安的脸，让他粗暴地将怀里的女恶魔推了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的女恶魔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要知道，她曾经是他最宠爱的侍女，她很明白他对她没有欲望之外的感情，可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阿斯蒙蒂斯将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放了下来。
在绿野仙踪时，他曾经因为一个小女孩和一只蜥蜴的质疑，回到地狱寻找答案。验证的方法十分简单——就像刚才一样。而得出来的结论也正如她们所说的那样——他开始对弗利安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产生欲望。
不仅如此，他似乎希望时刻见到弗利安，即使在与恶魔调情的情况下，他还是使用了那个可以看到契约主影像的魔法，然后看到了那个恶心的女人挂在弗利安身上的画面。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样愤怒，也从不知道自己会那样心慌。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明明没有心，为什么会心慌？
阿斯蒙蒂斯将左脚搭在了右脚上，习惯性地抬起手绽开了黑色的魔法阵，想要看到弗利安那边的影像。
可是……他似乎与弗利安解除了契约。
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使阿斯蒙蒂斯头疼地用手撑住了额头。
为什么他要对弗利安说，“或许无法再见了”这样的蠢话？
自己明明非常想见到他，明明不想放手，明明割舍不下，明明……
是那样地爱着他。
阿斯蒙蒂斯皱着眉站了起来，决定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希望这一觉能长一些，长到足以忘记他做的那些蠢事。
可回到了卧室的他并没有立刻进行睡觉的动作。
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卧室里的摆设和风格是那样碍眼——桃红的地毯，猩红的被子，浅紫色的纱帐，金色的柜子，和满屋子盛开得鲜艳的野蔷薇。
这使阿斯蒙蒂斯眉间的皱纹又更深了一些——太碍眼，看来需要全部换掉。
阿斯蒙蒂斯挥动手指开始大扫除，直到房间内素色一片，他才解开了脖子上细长的领带，向后倒进了柔软的床。
“殿下。”
一个管家模样的羊头人轻叩了两下门板后，走到了床边。
阿斯蒙蒂斯闭上眼：“我需要休息。”
“即使要休息，也请您脱了鞋子再上床，况且……您才刚起来。”
“我只是想躺着。”
“看来地狱里的生活已经开始让您感到厌倦，”羊头人毕恭毕敬地站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一个管家该对自己主人说的话，“根据我的观察，从您清醒过来开始，您经历了数十次发呆，数十次换腿翘脚，五次皱眉和三次叹气……”
阿斯蒙蒂斯从床上坐起来，露出了璀璨的笑容：“你的话太多了，出去。”
羊头人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威胁一般欠了欠身：“好的，那么我会代替您转告那位大人，您正忙着发呆，无法接见他。”
“那位大人？”阿斯蒙蒂斯将双手支在床上，“谁？来干什么？”
话刚落音，拉斐尔就大步走进了阿斯蒙蒂斯的卧室：“我，来给你放风。”
尽管阿斯蒙蒂斯十分不满意“放风”这个说法，可他还是跟随拉斐尔来到了萝莎蓓洱的办公室外。
“瞧，那是你最想见的人。”拉斐尔这样说着，同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阿斯蒙蒂斯的表情。
真正见到弗利安时，阿斯蒙蒂斯才发现，自己离开他的时间实在说不上长。与其说是激动，阿斯蒙蒂斯现在的感情更贴近于安心——他很精神，没有任何问题，这样就足够了。
“关于绿野仙踪的事……”拉斐尔故意停顿了下来，接到阿斯蒙蒂斯有些凌厉的质问目光后，才接着说道：“精灵王已经将这一切解释清楚，主神不会给予那个人类少年任何惩罚，至于破坏了精灵圣地的你……精灵王曾试图给你求情，可主神仍决定给予你幽禁一百年的惩罚。”
阿斯蒙蒂斯并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惩罚的内容——在他看来，一百年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长。
“你是不是在想，一百年不算很长？”
阿斯蒙蒂斯挑眉反问道：“难道不是？”
“对于你和我来说，的确如此，”拉斐尔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可我必须提醒你，一百年后，你只能看到那位少年的墓碑……或者他的棺材。”
阿斯蒙蒂斯一愣。
“还记得莎拉吗？”
封尘往事忽然被提起，让阿斯蒙蒂斯不悦地皱眉回道：“不记得。”
“是吗？莎拉……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类。在我帮助人类将你驱逐后，她过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直至终老，直至死亡……”拉斐尔敛容，眯着眼看向阿斯蒙蒂斯，“如果你真的已经将她忘却，那么……那个少年呢？你也会忘掉有关他的一切？”
时间是比魔法更可怕的武器，它能带走你美好的回忆，也能带走你珍爱的人的生命。
阿斯蒙蒂斯忽然有些茫然——的确，如果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可以忘记，那么弗利安……他也可以忘记？
“我们认识了多久？”拉斐尔忽然问道。
“……不记得。”
“是的，已经长到我们都记不清了。”
阿斯蒙蒂斯不明所以地看向拉斐尔：“你来地狱的时候，是脑袋先着地？”
“我记得莎拉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类，而我间接拆散了你们。”
阿斯蒙蒂斯感觉有些恶心，因此他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拉斐尔。
“噢，别这样，你的动作实在是太令我伤心了，我只是不希望再干这种惹人讨厌的工作，要知道与天使这一点儿也不相符，”这样说着，拉斐尔边展开羽翼，边指着办公室的其中一扇窗户，“经历了愉快的放风后，阿斯蒙蒂斯顺从地回到了地狱——我会这样向主神报告。”
拉斐尔指尖所对的方向，是正站在窗边冲他们挥手的卡洛儿。
“记得把你摔坏脑子的事也报上去。”
拉斐尔并不生气，笑眯眯地提醒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等你真的变成人的时候，我或许会考虑还。”说完，阿斯蒙蒂斯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卡洛儿所在的位置，可拉斐尔能清楚看见他抬起的左手。
这大概算是与自己道别——拉斐尔摸着下巴这样猜测着。
“打架打输了？”卡洛儿趴在窗台上，毫不客气地问道。
“每一位绅士都喜欢为他留面子的淑女。”阿斯蒙蒂斯停在窗外，透过卡洛儿的头顶向室内看去时，却发现已经没了弗利安的身影。
“我还小，不需要考虑与绅士的交际问题，况且……”卡洛儿意味深长地眨巴着眼睛，“谁能保证我心爱的那位绅士不会爱着另一位绅士呢？”
蜥蜴插嘴道：“查尔斯如果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伤心欲绝。”
阿斯蒙蒂斯只是笑而不语。
“噢，好吧，让我们切入主题，”卡洛儿站直了身子，“这几天他非常冷静，冷静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以他迟钝的程度，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理解了你那番表白。”
“……我能猜到，可我想……我并没有比他好多少。”阿斯蒙蒂斯苦笑道。
“至少你能发现这件事，那就不算无法补救，”卡洛儿冲阿斯蒙蒂斯挥了挥手，转身朝沙发走去，“我是真的该睡了，弗利安和萝莎蓓洱他们在秘地，我想你能自己找到过去的办法。”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珠在黑暗中亮得吓人：“晚安，可爱的小姐。”
进入秘地的时候，阿斯蒙蒂斯正好赶上了最混乱的场面。
飞在半空中的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正在与一名骑士僵持的弗利安，并在弗利安出现低级错误的时候，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那名骑士明显拥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非常清楚与魔法师战斗该使用什么技巧，因此当他通过精灵银行的存取系统，完成了囚困弗利安的动作时，阿斯蒙蒂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赞许的目光。
当然，赞许的感情只占了那么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不满。
精灵银行的存取系统中，有着他们独特的结界——雷与空间这两大独立魔法的魔法融合。他们的结界不但拥有着雷系魔法的坚不可摧，还有着空间魔法的变幻莫测，这使阿斯蒙蒂斯花了一些时间，才成功地突破了精灵银行的结界。
当他穿过结界，走到弗利安所在的仓库时，他看到了栅栏外的精灵们惊讶的表情，他不太清楚这份惊讶是给予他的，还是给予弗利安和那个魔法阵的，但他想，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也十分精彩。
——阵单膝跪地，右手轻捧着弗利安的左手，同时在他的手背上烙下一吻。
阿斯蒙蒂斯迅速闭上了眼，思考着他该采取的行动。
忽然，一记重拳打向了阿斯蒙蒂斯的小腹，让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试图揪出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来。
“感谢上帝，终于让我讨回了这一拳。”
站在阿斯蒙蒂斯面前的，是一脸解恨的弗利安。
“……你能看到我？”太过于惊讶，阿斯蒙蒂斯反而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你来的时间点非常好，他变成了恶魔，”弗利安拉开了自己的衬衣，让阿斯蒙蒂斯能看到他锁骨下方的契约印，“而我正好和他签订了契约。”
阿斯蒙蒂斯皱起眉，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并没有特别令他高兴的消息。
“这个，我似乎已经用不到了。”弗利安将那条红色的缎带送到了阿斯蒙蒂斯的面前。
“……”
阿斯蒙蒂斯死死地盯着缎带，却固执地不去接过它。
“绑在手指上有些太长，而且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弗利安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想说的其实是……我能将它当做领带吗？我已经想不出它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你不是想要把它还给我？”
弗利安费解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为什么？你不是已经送给我了？”
“不……我并没有要回收的意思，只是……”
“那么这就是我的，”弗利安将缎带绕过自己的脖子，笨拙地试图完成系领结的动作，“噢，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关于那天你说的话……”
阿斯蒙蒂斯紧张地等待着弗利安的下文。
“我认真地考虑过，”始终无法顺利完成系领结动作的弗利安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专注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我不讨厌你……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阿斯蒙蒂斯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导致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你确定？”
弗利安微笑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这样说着，阿斯蒙蒂斯紧紧地捏住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
第六十六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三）
“你们还是那样旁若无人……”阵面无表情地看着浓情蜜意的两人，“差别在于上次是吵架，这次是表白。”
阿斯蒙蒂斯手上一用力，将弗利安拉到了自己身边：“你嫉妒？”
“或许是，”阵诚实地回答着，“可绝对不是你担心的那一种。”
阿斯蒙蒂斯挑了挑眉，收起了自己堤防的架势：“很好。”
“我们现在或许应该先找到出去的方法？当然，如果你们希望能单独讨论，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
阵的话让弗利安觉得脸有些热。
“……我们还在。”仓库外的一名精灵法师忽然开口提醒，他们这才发现仓库外还有一群精灵法师和骑士，正透过栅门幽怨地看着他们。
弗利安立刻安慰阵道：“看来你也和我们一样。”
理解到弗利安所说的是“旁若无人”，阵皱着眉头咧开了嘴。
“……你的表情是想传达怎样的信息？生气？高兴？”弗利安哭笑不得地看着阵。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跟他一样，我很高兴。”阵收起所有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道：“……我的表情……很奇怪？看起来还是和普通人有区别？”
“唔……普通人也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只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干……”弗利安仰头看向阿斯蒙蒂斯的动作十分慢，因为他一点儿也不想再犯撞到那对巨大羊角的低级错误，“能出去吗？”
“可以突破结界。”说着，阿斯蒙蒂斯已经绽开了黑色的魔法阵。
也就是说，无法一口气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弗利安这样理解着阿斯蒙蒂斯的话，并做好了还需要逃跑的心理准备。
“不要试图与精灵族作对，你们一定会后悔。”
“你们或许还不清楚你们精灵族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灾难，”阿斯蒙蒂斯掌心的魔法阵突然增大，伴随着魔法阵的变化，结界也开始出现肉眼可辨的扭曲，“有意见可以向你们伟大的精灵王提，一定不要忘记告诉他，我们之中有一名叫弗利安的少年，我相信你们王一定不会忘恩负义。”
阿斯蒙蒂斯的话使精灵们出现了短暂的迟疑。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就在精灵们们面面相觑，判断他的话是否可信时，他一口气将仓库内的一人两只送到了精灵银行外部。
弗利安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做法，用曾经搭救过精灵王当做威胁他们的理由，可不需要想，他也知道这是避免麻烦的最好方法。
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再去向他们解释道歉吧。弗利安盯着面前骑士们这样想着。
亚尔曼似乎已经料想到弗利安或许能找到逃跑的方法，因此第一时间指派了一批骑士赶到精灵银行，加上对银行行长的知会，精灵银行被人类的骑士和精灵的法师、骑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刚才与他们对峙的那群精灵们反应也十分迅速，没一会儿就追到了精灵银行外——不仅是水泄不通，现在还需要加上一个腹背受敌。
当然，弗利安也没有给予他们摆好阵型施放斗气和魔法的时间，他从容不迫地绽开风系魔法阵，脚底霎时旋起了一阵旋风，将他和阵稳稳当当地托到了半空中。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与精灵战斗时，那个他临时想到的方法十分有效，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一群人类的骑士，情况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此他开始了看似毫无章法的逃窜——他利用自己对西林纳地形的了解，时而穿梭于大街小巷中，却又忽然升空拉开距离，轻而易举地躲避着斗气和魔法的攻击。
当弗利安逃到西林纳城郊的小树林附近时，身后的追兵已经所剩无几。
“为什么要逃？”阿斯蒙蒂斯不解地发出了疑问，“我认为你完全有能力可以解决他们，如果不行，还有我。”
弗利安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道：“因为我没有忘记拉斐尔来找你的原因。”
拉斐尔曾经提到主神对阿斯蒙蒂斯的惩罚——将他关进笼子里。这个惩罚可以理解为幽禁，或者其他一些限制阿斯蒙蒂斯行为的做法，使他无法再插手人类或者精灵的事。既然主神不希望他这么做，这么做会受到处罚，那为什么还要让他这么做？
他们没有盗取也没有抢夺精灵银行内的任何物品，因此弗利安判断，与破坏了大半个绿野仙踪相比，突破精灵银行的结界算不上是特别严重的事，并主动要求阿斯蒙蒂斯帮助。可如果是伤害了精灵……
弗利安无法判断事情的后果，所以不希望阿斯蒙蒂斯这么做。值得庆幸的是，弗利安担心阿斯蒙蒂斯的心情似乎成功传达给了他，他只是看着弗利安勾起了嘴角，没有再说话。
“你不需要太在意……”安慰的话戛然而止，弗利安忽然眯起眼，盯着下方那片缤纷的色彩，红蓝白相间的条纹在满目葱绿的森林中显得特别突兀。
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阿斯蒙蒂斯，似乎想要向他确认些什么。
阿斯蒙蒂斯很快给出了答案：“能感受到龙族独特的魔力，应该是那个小丑的帐篷。”
弗利安想了想，很快做出了下降的决定——他记得那个帐篷内有着龙族特有的结界，处于结界内的人不但无法使用魔法，还无法逃离帐篷。
暂且不说在结界发动后，追兵是否能看到处于结界保护下的帐篷，即使发现并且进入了，他们也会被关在帐篷里，而自己却可以借助小丑和阿斯蒙蒂斯的力量轻易逃脱，作为藏身的地点，这个帐篷简直是太合适不过了。
弗利安走进帐篷内时，正好看到了对着镜子画脸的小丑。
而小丑……当然也从镜子里发现了他们。
对视了大约三秒后，小丑将手中拿着的一碟红色颜料全部泼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即幽怨地转身看向弗利安：“没人教过你进入别人的房间前要敲门吗？”
弗利安有些无奈地问道：“……有门吗？”
小丑依旧幽怨地看着弗利安：“有门帘。”
弗利安回头看了看入口处的帘子：“……敲了有用吗？”
“……”小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跟弗利安继续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为什么你们会在这儿？”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逃亡中……”
小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你不惊讶？”
“人类要做什么、做了什么都与我无关。可我必须夸奖你，你的选择非常正确，这是连天使都发现不了的龙族结界……”小丑得意洋洋地说着，眼角却看到了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阿斯蒙蒂斯，这让他想起了前段时间阿斯蒙蒂斯突破了结界的一幕，“噢，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们的小王子还好吗？”
“或许还不错？我只知道它长出了翅膀，似乎离幼龙已经不远了。”
“还不错？”小丑震惊地看着弗利安，“已经长出了翅膀在您眼中只是还不错？这样的成长速度在所有的沙罗曼蛇中都能排在前列。”
“抱歉，我并不是很了解有关于沙罗曼蛇的成长，可我相信，它是十分幸运的。”
“我终于理解了龙王大人派我来的原因……”
小丑的喃喃自语引起了弗利安的兴趣：“原因？”
小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颗漂亮的珠子：“龙王大人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小王子的事，特地派我来帮助它完成转变的最后一步，您能找到它吗？”
弗利安微笑着点头——他正好也需要通知萝莎蓓洱，通过萝莎蓓洱要找到和卡洛儿形影不离的蜥蜴，一定不会太难。
可如果这样，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谁去通知？
与公会联系用的通讯器一直是卡洛儿拿着，他不会使用任何通讯魔法，而且辨识度太高，贸然出去绝对不安全。当然，关于辨识度高这一点，被众多骑士和魔法师们看到正脸的阵也是很危险的，那么剩下的……
弗利安看了看阿斯蒙蒂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用想也该知道，他不可能同意去跑腿。
“不需要任何人去，”像是明白弗利安在想什么一样，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响指，一只牛头人身的恶魔凭空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去找到这个女人，告诉她这里的具体方位，并要求她带上沙罗曼蛇立刻过来。”
一向不喜欢等人的萝莎蓓洱很快就带着卡洛儿和蜥蜴出现了。
“弗利安，听着，”萝莎蓓洱难得冷静地阐述着一件事情，“我们遇上了大麻烦，成立新公会的事情似乎被那个人知道了，他指派了几个公会分别去执行一些三星委托，其中就有我们，而且我们的委托是三星委托中难度最高的……”
弗利安觉得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可他却无法抓住它。
“查尔斯已经带着格瑞丝赶了过去，泽维尔也会和他们在委托地点集合，”萝莎蓓洱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眼底流露出弗利安没有见过的怒火，“那个人一定是想以此来分散我们的战力，我们必须在他出现大动作前将他揪出来，否则事情的发展将对我们非常不利。”
弗利安点了点头，同意萝莎蓓洱的想法。
发现他们严肃的对话告一段落的小丑连忙凑近蜥蜴，将蕴含魔力的珠子送到了蜥蜴面前。
“小王子……”
小丑的话还没有说完，蜥蜴就已经甩头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屁股：“我发誓，我说过我再也不会碰那颗吃起来是臭脚味道的珠子。”
“请您相信我，这一次绝对不是。”
即使是花言巧语，小丑的话显然还是对蜥蜴有诱惑力的——弗利安美味的魔力不能吃，而其他人的魔力它也不想吃，如果这颗珠子美味的话……
蜥蜴微微偏过头：“……真的好吃吗？”
小丑再一次将珠子送到了蜥蜴嘴边：“真的。”
考虑到公会的现况，和弗利安的体力，成为龙的捷径似乎只剩下吃掉珠子这一条。豆子眼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后，蜥蜴终于为难地张开了嘴，用舌头卷起珠子放进嘴里一口气吞了下去。
一阵蓝光过后，弗利安看到了一只全身肉乎乎，不时甩动着尾巴的小黑龙，正坐在抱怨声连连的卡洛儿头上，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第六十七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四）
“给我坐到地上去。”
被卡洛儿放到地上的蜥蜴十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卡洛儿翻了个白眼：“因为你变胖了，快转身看看你硕大的屁股。”
蜥蜴照着卡洛儿说的话去做，却发现这样做有些困难，因此它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行为：“你可以抱着我。”
“不要脸的龙族，”一直被大家忽略小熊忽然开口道，比声音更快的是它踢向蜥蜴的熊腿，“最适合呆在少女怀里的是我，以你的体型和体重，会将少女那小得可怜的扁平胸脯压得更扁。”
作为回应，卡洛儿踩住了小熊的后脑勺。
蜥蜴的尾巴左右动了动：“相信我，你会长大的。”
“即使我才九岁，我也不需要两只布偶。”卡洛儿松开脚，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是的，少女是我的。”
蜥蜴一个转身将尾巴甩到了小熊的脸上：“是我的。”
“你太过分了……”小熊想了想，趴在地上半支起身体，左手捂在脸上，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你还有弗利安，可我只有少女……或者，我们交换？”
“弗利安也是我……”蜥蜴顿了顿，终于将没说完的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好的，我们交换，如果你能战胜你的对手，弗利安就是你的。”
“我的对手？”小熊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你？”
“不，”蜥蜴一扭一扭地走到卡洛儿面前，张开了小短手，“阿斯蒙蒂斯。”
“……我不交换了……”
“已经迟了，”卡洛儿有些吃力地抱起蜥蜴，“虽然它很胖，可至少它对我无害。”
小熊立刻将双手捂在脸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卡洛儿。
“你装可怜这一套我已经看腻了，”卡洛儿走到弗利安面前，仰着头看他，“你究竟想明白了吗？”
弗利安一头雾水地看着卡洛儿：“什么？”
“我说过了，以他迟钝的程度……”卡洛儿看向了一旁的阿斯蒙蒂斯，“噢，不，以他的智商，他很有可能无法理解你的表白，现在看来他的智商的确没回家。”
阿斯蒙蒂斯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看好戏般看着卡洛儿。
关键词和阿斯蒙蒂斯的笑，让弗利安终于理解了卡洛儿的话：“你是说他？”
“你能看见他？”卡洛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和阵签订了契约。”
卡洛儿眨了眨眼：“他允许你和其他恶魔签订契约？”
弗利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
“……那么，你们现在的关系是？”
“恋人。”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搂住弗利安的腰，炫耀般看着卡洛儿。
“我该说恭喜？还是……”
弗利安捏住了卡洛儿脸颊问道：“难道不该是道歉吗？我可爱的卡洛儿，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似乎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卡洛儿撅着嘴口齿不清地回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撒谎可不是淑女该干的事，而我对待淑女一向非常温柔。”
卡洛儿立刻改口道：“我错了。”
弗利安松开了对卡洛儿的钳制，看向萝莎蓓洱：“现在已经非常晚了，该是三个小家伙该睡觉的时间了，您能帮我带她们回酒馆吗？当然，最好您能让她们一直跟您在一起。”
萝莎蓓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你呢？”
“或许我呆在这儿会比较好，在外面无论多小心，还是会有被发现的危险，”弗利安将视线投到了小丑身上，“我能住在这儿吗？”
在小丑回话前，阿斯蒙蒂斯就代替他进行了答复：“他非常欢迎，并且决定将这整个空间都留给你，不是吗？小丑先生。”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您也可以拒绝。”
小丑最终还是点了头——他相信，没有人任何一个人能在地狱君主的“热情”注视下，给出否定的答案。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相比起不太乐意的小丑，阵的决断下得非常快：“或许你愿意将你地狱的床借给我睡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在床上睡过觉。”
阿斯蒙蒂斯笑着替阵打开了通向地狱的大门：“相信我，我的床非常柔软，一定会让你躺进去就不想再出来……噢，当然，我宫殿里所有的一切今晚都属于你，你可以尽情使用。”
弗利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到地狱睡？你可以把床搬过来。”
阵留给阿斯蒙蒂斯一个鼓励的眼神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传送门。
随着萝莎蓓洱、小丑和三个小家伙的相继离开，帐篷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当最后一个人视野内消失后，弗利安立刻收起自己的笑容，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是奇梦达的话。
当然，奇梦达并没有说错，包括秘地、守护秘地的活魔法，都与他的认知没有任何出入。那么……奇怪的地方究竟是在哪儿？他能肯定他在别的地方也听过同样的内容，可似乎是混在了许多内容的谈话中，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这让他始终无法想起他究竟是在哪儿听到的，包括交谈的对象是谁，也一样模糊不清。
同样的感觉来自于刚才萝莎蓓洱的话。
公会的成员在西林纳活动的时间并不算短，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并没有急于成立新公会，而是优先搜集情报。或许对方十分谨慎，没有放松警惕一直注意着公会的动向，而且利用他的权利也可以轻易地查到他们成立新公会的事……可这依旧非常不合理。
对方插手的时间点非常令人费解，该怎么说呢……太巧了？
不……似乎也不是这样。在他成功地建立了新公会后，对方没有立刻行动。如果对方一直注意着公会的动向，是不可能没有发现他们的行动的。这当然也不会是观望，尽早分散公会的战力对对方来说是没有任何坏处的，观望没有任何意义。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蜜妮安的话。
他至今仍然没有想明白“从你身边下手”的含义——是指他身边的人？还是发生在他身边的事？又或者是他身边的物品？他该从哪儿下手？又该怎么下手？
一切都是谜团。
这并不是一刀两断的简单问题，他们的话就像三条纠缠成团的线，弗利安能看到露在线团外的头和尾，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解，却还是无法将它们还原成线。
如果……
如果不去理会那三条越缠越紧的线团，只将它们头尾相连连结在一起，找出共同点的话……是不是会简单些？
思考了许久后，弗利安竟然真的得出了一个答案，虽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
他有些头疼地扶额，顺便活动了一下站得酸疼的腿脚，却感觉踢到了一个金属制品——那是一张床，洁白的床单枕头和天鹅绒被子让人看了就十分有睡觉的欲望。
可在他的记忆中，帐篷内似乎是没有床的。
很快，弗利安就发现了靠着床坐在地上的阿斯蒙蒂斯——他左脚屈膝，将左手架在支起的膝盖上，闭着眼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弗利安走到阿斯蒙蒂斯面前单膝跪下，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他似乎维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弗利安想了想，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阿斯蒙蒂斯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很快锁定在了弗利安身上：“嗯？”
“为什么你不到床上睡？”
阿斯蒙蒂斯笑了笑：“那是为你准备的。”
弗利安不解地看着阿斯蒙蒂斯：“这难道不是你搬过来的？”
“可这是为你准备的，那么它就是你的。”
“可你并没有告诉我它的存在，”弗利安皱起了眉头，“如果你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同意……不，我一定会让你老实地呆在床上睡，这样的姿势对身体不好，而且容易着凉。”
阿斯蒙蒂斯伸出手，霸道却轻柔地揉开了弗利安眉间的皱纹：“因为你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难题，我不想打扰你。”
想起了刚才得出的答案，弗利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弗利安不说话，阿斯蒙蒂斯也不去问，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
“我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当弗利安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十分痛苦的。
阿斯蒙蒂斯心疼地摸了摸弗利安的头发，才问道：“是让你为难的人？”
“是的，可我还不能肯定就是他……”
阿斯蒙蒂斯偏过头想了想：“有件事，我似乎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弗利安愣了愣，才回道：“什么？”
“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
弗利安微微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当我完成与你签订契约的仪式后，他就已经死了……这大概是谋杀，可我没有发现那只狡猾的老鼠，或许他就是你们一直想要找的人？”
弗利安眨了眨眼，表情恢复了正常：“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个问题让阿斯蒙蒂斯有些紧张地捏住了弗利安的手。
弗利安像是鼓励般用力地反握：“相信我，不论是什么样的答案我都不会生气。”
阿斯蒙蒂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弗利安：“最初……我认为不告诉你，能让我欣赏到你更多有趣的表情，绝望的人总是美得让人陶醉……当我意识到我的错误，想要告诉你时，我回到了地狱。”
弗利安立刻想起了在皇家魔法军团的总部，阿斯蒙蒂斯欲言又止的画面——他的确提到了幕后黑手，不巧的是拉斐尔的忽然到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至少我现在知道了，还不算太迟，不是吗？”弗利安笑了笑，口气却从轻松转变成了认真，“而且……这让我彻底失去了憎恨你的理由。”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说你或许有一天会爱上我？”阿斯蒙蒂斯笑着调侃道。
弗利安站起身，也将阿斯蒙蒂斯拉了起来，微笑着回道：“我已经这么干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可阿斯蒙蒂斯觉得，他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吻住了弗利安。
弗利安并不讨厌这种恋人间独特的交流方式，虽然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该怎么做，可他还是努力地模仿着阿斯蒙蒂斯的动作，尽可能地回应对方的热情。
阿斯蒙蒂斯的吻由最初的急促慢慢变得轻柔，而这样的方式似乎也更讨弗利安的欢心。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阿斯蒙蒂斯细腻柔滑的舌头与自己的舌头交缠在一起，那感觉实在是太美妙，让他开始有些贪恋这样舒服的行为，不愿松开般一次又一次地轻轻吮吸着对方。
当这个冗长的吻结束时，弗利安才发觉自己的脸热得惊人。
阿斯蒙蒂斯看着弗利安脸上的红晕笑弯了眼，意犹未尽般低下头又轻轻地啄了一口。
弗利安一点儿也不清楚，结束了亲吻后该说些什么，只好胡乱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该干什么好呢？”阿斯蒙蒂斯笑得意味深长。
“或许……我们该睡了？”明天他需要去确定他得出的答案。弗利安这样想着。
阿斯蒙蒂斯还是笑：“你在邀请我？”
弗利安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阿斯蒙蒂斯的“深意”，这让他的脸热得像要烧起来一样。他迅速走到床边脱了鞋子，钻进了天鹅绒的被子里，闭上眼开始装睡。
阿斯蒙蒂斯细心地替他掖好被子，也躺到了床上。
“晚安，我亲爱的弗利安，我想我今晚一定能做一个好梦，希望你也是。”
第六十八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五）
睁开眼时，弗利安看到了满脸笑容的阿斯蒙蒂斯和一脸幽怨的小丑。
“早安，我亲爱的弗利安。”
弗利安皱了皱眉，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席林？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丑有些惊讶弗利安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幽怨的感情还是远大于惊讶：“您认为我有这个胆子？”
要知道，他至少坐在这儿等了三个小时以上。
反应过来小丑大概是受到了阿斯蒙蒂斯的威胁，弗利安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找我有什么事？”
“请替我转交给我们的小王子，”小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布袋，递给了弗利安，“我收到了龙王大人紧急召集的命令，因此必须回去一趟。这大概是一个月分量的魔力，请您务必叮嘱小王子，一天只能吃一颗珠子。”
“吃得太多会有负面影响？”弗利安接过袋子问道。
“摄取魔力是成长为成年龙族的必要条件，可与单纯汲取魔力的幼虫时期不同的是，幼龙需要将摄取的魔力完全吸收，并转化为自己的魔力。”小丑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小王子最近是不是受过伤？它体内的魔力非常紊乱，我不认为现在的它能做好这件事。”
想起因为自己的一头热，而让蜥蜴被雷魔法打伤的画面，这让正在穿鞋的弗利安动作僵在了半空中。可他很快恢复了正常，深深地向小丑鞠了一躬——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因为那的确是他造成的，他必须负责。
“为此我表示万分抱歉。”
“噢，您不需要如此自责，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适当的打击也是帮助它更好地成长的必要条件。我非常感激您对小王子的照顾，可您喂给它的魔力只能帮助它修补肉体的创伤，无法平息它魔力的紊乱。请原谅我的口不择言，我只是为小王子着想。”
“不，你没有错，是我的错，”弗利安认真地看着小丑，“请相信我，我会努力成为一个能保护我同伴的人，这样的低级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的气魄震撼了自己。小丑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这样想着。
脑子不错，可有些固执，不懂得变通——这是小丑对弗利安的第一印象。他从来不知道，短短两个月时间能让人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没有多少人能这样从容地面对自己的错误，可弗利安做到了。
弗利安的歉意是真挚的，即便一个弱小的人类说出会努力保护强大的龙族这样单薄的话，在小丑听起来也是十分有说服力的。
该说是截然不同？还是新生？
小丑对着弗利安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小王子能由您来照顾，是龙族的荣幸。”
弗利安同样回以小丑微笑，转身看向了阿斯蒙蒂斯：“陪我……”
“好的，”没等弗利安说完话，阿斯蒙蒂斯就站了起来，“不过……错过了早安吻的我们，不应该在出门前补一个吗？”
弗利安看着阿斯蒙蒂斯一脸的坏笑，动了动左边的眉毛：“我想我自己去足够了。”
说完，弗利安使用了风系魔法，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帐篷。阿斯蒙蒂斯并不急着去追，慢条斯理地将床和沙发椅子全送回地狱后，才打了个响指，伸展开羽翼。
“不能便宜了你……噢，不，请原谅我说错话了，我该说的是——请原谅我没给你留下任何好处，小丑先生。”
“……”小丑无语地目送阿斯蒙蒂斯离开。
离开帐篷后的阿斯蒙蒂斯很快追上了弗利安。
“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了吗？”阿斯蒙蒂斯从后方握住了弗利安的手。
被阿斯蒙蒂斯握着的手不自觉收紧，弗利安放慢了飞行的速度，降落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最坏的画面……”弗利安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出阴暗的小巷子，“可就像我从这个巷子里走出来一样，我必须要从我同样阴暗的过去走出来，没有比在迷茫、无助、痛苦、仇恨中老去死去更可怕的事情，我想我需要去面对。”
“噢！疼……你要面对什么？”
弗利安将视线下移后，发现了捂着额头的卡洛儿。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蜥蜴呢？”
“萝莎蓓洱让我来找你，至于蜥蜴……被那个小丑接走了。”
被小丑接走了？
弗利安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当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阿斯蒙蒂斯时，对方立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接走蜥蜴的一定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小丑，这是刚与小丑分别的他们最清楚不过的事。
“听着，卡洛儿，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弗利安摘下了左边袖子上的袖扣，塞到了卡洛儿手里，“接走蜥蜴的是一个冒牌货，我必须去找到它并将它带回来。你带上我的袖扣到公爵府邸找到一个叫法修的人，让他迅速离开这儿。”
卡洛儿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着弗利安：“接走它的人是谁？”
弗利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或许就是那个我们一直想抓到的人。”
卡洛儿低下头，有些懊恼地小声说道：“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他会知道小丑，并找人冒充他，不是吗？”弗利安摸了摸卡洛儿的头，微笑了起来，“肯帮帮我吗？”
卡洛儿没回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噢，对了，通讯器你带着吗？”弗利安问道。
卡洛儿又点了点头，将小熊的白肚皮撕开，挖出了通讯器放到弗利安手中。
“……或许你可以考虑给它缝一个口袋，这样会更方便装东西。”
“这是它应得的处罚，”卡洛儿眨了眨眼睛，终于精神了一些，“要知道，当那个冒牌货来接蜥蜴的时候，它竟然帮助他从我手中抱走了蜥蜴。”
小熊低下头，失神地看着自己散落一地的棉花，甚至忘记了要生气。
弗利安蹲下身，替小熊捡起了棉花塞回它的肚子里，并取下了头上了一根夹子别住了开口，防止棉花再一次掉出来。
“那么……”
“我出发了！”卡洛儿朝弗利安行了个法师礼后，拎起裙子头也不回地开始朝目的地飞奔。
“你打算怎么办？”直到卡洛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阿斯蒙蒂斯才问道。
“找。”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阿斯蒙蒂斯皱起了眉头。
“当然不，”弗利安抓起了阿斯蒙蒂斯的手，“抱歉，我需要冷静。”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手有这样的功效，”弗利安的主动，让阿斯蒙蒂斯看上去心情好了起来，“你想用多久都可以。”
掌心传来的暖意让弗利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印象中阿斯蒙蒂斯的体温偏低，而现在自己能从他手中汲取温暖，就代表自己的手比他的还要冷。
“我好像在害怕。”弗利安不安地将额头抵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胸前。
阿斯蒙蒂斯轻拍了两下弗利安的背，问道：“害怕什么？”
“害怕失去，如果我无法救回蜥蜴，我不仅会失去一名同伴，还会失去很多人对我的信任。我还害怕着面对事情的真相……当然，也包括那个人。”
“害怕的原因是自己的弱小？”
弗利安闭上眼，沉默了很久：“……嗯。”
“恭喜你，终于成为了一名独当一面的魔法师，”阿斯蒙蒂斯微笑了起来，“懂得害怕失去才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知道自己的弱小才能获得真正的强大。”
“……你不需要安慰我。”
“这并不是安慰，也不是同情，而是事实，”阿斯蒙蒂斯收起笑容，将弗利安推离自己的怀抱，强迫他看着自己，“想想你对小丑说过的话，你说过会努力成为一个能保护自己同伴的人，难道现在不是你该努力的时候？在绿野仙踪学会了什么，最清楚的人难道不该是你？”
弗利安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迷茫。
是的，在绿野仙踪时，他贸然答应了牧师先生的请求，或许是出于他的正义感，又或许是出于他的同情心……这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重要的是现在他明白了，不自量力的承诺有时候能带来比冷漠旁观更大的伤害。
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阿斯蒙蒂斯，他不敢想象他会在这一场战斗中失去多少宝贵的东西，包括偏袒他的阿斯蒙蒂斯，也受到了处罚。
而现在，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把蜥蜴带回来。
当一个人的信念坚定时，仿佛希望也会拥他入怀。
展开搜索行动没多久后，弗利安就在宫殿前的广场上发现了蜥蜴——偌大的广场上描绘着一个猩红的五芒星阵，而蜥蜴正躺在这个五芒星阵的正中央。
这仿佛就像是希望被人发现一样。
弗利安看着站在五芒星阵旁的两人，这样想着，并开始向捏在手中的通讯器注入魔力。
“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带走主人的东西，属于偷窃行为，”弗利安缓缓下降，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我想，这个道理不该由作为后辈的我来告诉您，不是吗？波特尔叔叔。”
“不合格，”波特尔微笑着转身，似乎并不惊讶弗利安的到来，“你发现得太迟，我明明已经故意露出了破绽，而你却一直没有发现……可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我亲爱的侄子——弗利安，感谢你的迟钝，让我的计划没有被你们打乱。”
第六十九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六）
“你说的主人……是他？”站在波特尔身边的巴顿笑嘻嘻地挥舞着魔法棒，一具人骨架从他的身后钻了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少年。
弗利安已经与桑尼太长时间没有见面，在只能看见那位少年的后脑勺的情况下，不论是从体型还是身高来看，都无法与他记忆中的身影重合，这让他一时间无法判断桑尼是否真的成为了人质。
弗利安将通讯器藏到了身后：“我一直猜不透您做这一切的原因……”
波特尔笑了笑：“然后？”
“如果您只是为了权势……七年前您已经得到了公爵之位，一个没兴趣继承公爵之位的侄子对您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您不但希望我继承公爵之位，还带走了蜥蜴……”弗利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难道您的目标是龙？”
“很可惜，还是不合格，虽然你已经猜对了一半，”波特尔笑眯眯地看着弗利安，将挂在手臂上的手杖拿在手上，往魔法阵上一点，五芒星阵立即跃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我的目标的确是龙，可这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即使不清楚波特尔对五芒星阵做了什么，可不需要想也该知道，他不会干什么好事儿。
弗利安开合着嘴唇，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将通讯器扔到了远处。他伸出双手正对着五芒星阵，手掌摊开的瞬间掌前也绽出了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两条淡蓝色的巨蟒从魔法阵中蹿出，分别朝五芒星阵和巴顿扑去。
波特尔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杖，往前方一指，巨蟒霎时支离破碎：“你的魔法天赋依旧让人称羡，我亲爱的侄子。”
巴顿不慌不忙地指挥那具骨架站到自己身前，似乎要把它肩上的少年当成肉盾。弗利安皱着眉头停止了魔法的施放，另一条巨蟒在即将碰到少年时顿住了身形，随即消失。
“您在讥讽我？”
当弗利安问完这个问题时，发现五芒星阵中刮起了一阵怪异的旋风，风并没有向外吹，只是沿着魔法阵的边缘旋转，卷起了地面的沙石尘土，逐渐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风沙屏障。风沙将蜥蜴与外界隔绝，制造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小世界。
“当然不，这是我的真心话。要知道，如果当年的我能拥有和你一样的魔法天赋，或许这一切都将不一样，”波特尔笑了笑，伸长手臂将手掌往身旁一挥，一个青色的空间结界逐渐将风沙和魔法阵包围，就像是防止入侵的第二扇门，“只可惜，我并没有你这样的魔法天赋，因此我和你现在以对峙的形式站在了这里。”
“当年”这个词让弗利安弗利安相信了波特尔的说辞，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蜥蜴，那么“当年”血洗涅斯卡里家族……不，杀害宗族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当年涅斯卡里的几个支系家族也惨遭波及。
弗利安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联，但他几乎能肯定，这些一定都是波特尔做的。
或许是因为魔法天赋使他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弗利安这样猜测着，发现自己瞬间被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
噢……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条宛如夜一般漆黑的巨龙，正咆哮着、怒吼着。它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翅膀，却一次又一次撞在了结界和风沙组成的双重屏障上。它用力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可即使是比宫殿里的柱子还粗的尾巴，也无法给屏障造成任何伤害。
从它的颜色、所站的位置、和被结界包围这几点来看，这条巨龙——
大概……不，一定是蜥蜴。
在想明白为什么蜥蜴会瞬间从幼龙变成了成年巨龙这个问题之前，弗利安明白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十分严重，可刚才他却因为分神，而没有及时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它们发生的原因。
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奇梦达提醒过，实战时不能想太多，没有任何一个对手会给予你思考的时间，可该死的是，他竟然还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弗利安懊恼得几乎想捶打自己的脑袋。
但也只是几乎——弗利安脚底绽出了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正面攻向了波特尔。
波特尔依旧十分从容，他似乎是想向右边闪开，可右边传来的炙热感让他有了不详的预感——右边是一堵三人高的火墙，不止右边，除了正面外他所有能逃跑的方位上都立着一面火墙。如果他没有立刻改变手杖的方向，使用风系魔法逃到了半空中，那么他现在一定变成了一团火球。
可波特尔没有安心的时间，他感觉到了身旁火元素的浓度高得异常，下意识地抬头后，发现了猩红的火系行动魔法阵，也正好对上了从魔法阵中钻出的火龙。
这看起来像是弗利安推测出了波特尔会出现的位置，可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他设置的陷阱。他在波特尔的四周设置火墙，而正面由他使用风系魔法发起进攻，这使波特尔能选择的逃生路线只有一条——天空。
得知了敌人的逃生路线后，即使是傻瓜也能给予对方有效且出其不意的攻击。
可就在火龙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吞噬波特尔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巴顿召唤出了另一具骨架，并指挥着它刺穿了弗利安的肩膀。
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全放在了波特尔身上的弗利安，对从地底忽然爬出来的骷髅毫无防备。指骨没入肩膀的刺痛感使他一瞬间脑中空白，而仅这一瞬间，就足以让凝聚的魔法元素离散瓦解。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的存在，”巴顿笑眯眯地说道，眼中流露出了凶狠的光芒，“我更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对我做过的事，要知道，我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
巴顿的声音使波特尔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向弗利安——刚才，那条火龙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脸上，他能强烈感受到火龙带给他的压迫感。想要成功地使用这个魔法，不仅需要精准地计算出他的方位，还要求魔法师有足够的爆发力，能在瞬间凝聚大量的魔法元素。
当弗利安做到这一切时，他愣住了，为弗利安的魔力、智慧以及他通过火龙所表现出来的魄力。
这是多么优秀的能力？
羡慕……太羡慕了……
如果他也能拥有一份这样优秀的能力，那么一切将完全不同。
波特尔看着弗利安的眼神忽然变得恶毒。
这是一份耀眼的能力……
是的，刺眼得让他现在就想毁了它！
弗利安的脸因为失血而越发苍白，他抬起没受伤的手，对着骷髅使用了一个火系魔法，骷髅很快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节仍插在弗利安肩膀上的骨头，证明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不需要。”
弗利安并没有回头，阿斯蒙蒂斯却知道这句话时对他说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让魔法阵和从阵中溢出的黑色烟雾消失在了自己的手心。
弗利安咬住下唇，将仍残留在自己肩上的骨头一口气拔了出来，飞溅的血液迅速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衣：“我发誓，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当傻瓜……请再相信我一次。”
“我自始至终只相信过你一点——”阿斯蒙蒂斯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你从来、也将永远不会令我失望。当然，这样用生命当赌注的任性将不会再被允许，我不希望自己的恋人某一天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不会问你原因，可这是我忍耐的极限，仅此一次。”
弗利安微笑着，仿佛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无法给他带来任何痛楚：“谢谢。”
“自言自语开心吗？还是希望我自带椅子看你演独角戏？”
熟悉的声音从弗利安背后响起，久违的尖酸刻薄让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散步？”克劳德挑眉，“然后在远处看到了被偷袭的你，走到近处发现你在自言自语，你知道人们把这样的行为称为什么吗？”
“大意？”弗利安面不改色地问道。
“不，”克劳德动了动手指，使用风系魔法将几具从他脚边钻出来，企图攻击他的骷髅击碎，“叫活该。”
“……”
“在战斗中大意分神导致受伤，你希望死几次？我能立刻帮助你达成目标。”克劳德的胸前绽开了深蓝色的魔法阵，几乎是在同时，一颗水球罩住了巴顿，“当然，现在最需要被解决的，是眼前那个啰嗦、烦人、竟敢对我的研究对象下手，还带着狐臭的中年男人。”
巴顿使用风系魔法轻松地挣脱了水球的禁锢，因此克劳德描述他的一连串形容词他听得一清二楚。这让他十分愤怒地踹了桑尼一脚，随即愤怒地吟唱着，召唤出了一只巫妖，指挥着它对克劳德发起了进攻。
“如果你敢让这具散发着腐臭味儿的尸体靠近我，我一定会让你变得比现在更肿。”克劳德斜眼看着巴顿，水元素组成的防护罩阻挡了所有来自巫妖的魔法攻击。
“让我猜猜……这是内讧？还是乱斗？不论是哪一个，都是我十分乐于见到的情况。”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弗利安警惕地向右边看去，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他又十分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亚尔曼带领着骑士军团出现在了广场的东南方。
“不带上我吗？”亚尔曼微笑着问道。
……事情是不是开始向越来越混乱的方向发展了？
第七十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七）
“不带，”克劳德头也不回地说着。
亚尔曼并不生气，反而微笑着：“噢，好吧，那么，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
“只是一只蜥蜴。”弗利安抢在克劳德之前回答了这个问题。
“蜥蜴？”亚尔曼的微笑看起来有些僵硬，“你确定你的眼睛没有问题？”
“是您的眼睛出了问题，”弗利安面不改色地回道：“它是一只蜥蜴，就只是一只蜥蜴。”
克劳德低声笑着，愉悦地附和道：“对，这只是一只蜥蜴，您的眼睛出了问题，请赶快回家养病，好吗？元帅大人。”
“要知道，你现在干的事和一些流氓强盗毫无区别，即使这样……你还想否认你闯入了秘地的事实？”亚尔曼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弗利安，“我不清楚你是怎样从精灵银行中逃出来的，可这一次，你将不会再有能逃跑的机会。”
“您还是什么事都爱按程序走，”克劳德动了动手指，一条水绳凭空出现，紧紧地捆住了企图逃跑的巴顿，“比如现在，明明抓到了这两个蠢货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可您却一定要妨碍我们。”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也该被抓的小老鼠呢？”亚尔曼抬起手，勾了勾手指。
这个动作似乎是示意骑士们行动的讯号，骑士们举着盾牌开始向前推进，可他们避开了蜥蜴所在的路线，特意从魔法阵的旁边经过，目标大概是站在一起的弗利安和克劳德，以及被克劳德拽回来的巴顿。
亚尔曼拔出剑，曲腿弓背，脚向后蹬的同时，大理石的地面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他似乎利用斗气对地面的冲击制造了瞬间的爆发力，这使他在一瞬间就已经来到了克劳德面前，举起剑就横砍向克劳德。
克劳德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一个水球随之笼罩住亚尔曼的全身。他很快拉开了与亚尔曼的距离，使用风系魔法来到了波特尔的身后，抬脚向波特尔的头部踢去。一直在旁观形势的波特尔对于克劳德的到来并不惊讶，他晃了晃魔杖，在自己的脑袋上加了一个空间魔法。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克劳德的腿就像划过空气般穿过了波特尔的脑袋，可波特尔看起来毫发无伤。
“如果不希望我伤害你的朋友，最好放弃对我们的攻击。”巴顿在地面扯着嗓子喊道。
巴顿的巫妖拎着少年的领子，让弗利安和克劳德都看到了他的正脸——那的确是桑尼。
蜥蜴痛苦的嘶吼仍在继续，而桑尼被巴顿抓住当成了人质，亚尔曼的阻挠……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这是我的疏忽，”克劳德回到了弗利安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空气中的水分在巴顿脚上凝结成冰，禁锢了巴顿的行动，“我竟然忘了告诉你，对我研究对象出手的下场会有多惨。”
即使克劳德的宣言十分有气势，可演变成二对三……不，二对数十个人的情况，还是让弗利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虽然不是同一个阵营，可他们将面对两个强大的魔法师，和伊西多里最强的骑士，以及这名骑士手下的精英骑士们。
“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了……”
克劳德不客气地打断了弗利安的话：“这需要你说？你认为我的眼睛瞎了吗？”
弗利安无奈地看着克劳德：“……我是说，我有一个想法。”
“不需要想，”克劳德扬起嘴角，眼底泛着因战斗而兴奋的光芒，“这里的所有人都由我来对付，你只需要考虑怎么营救出那只烦人的蜥蜴。”
“可我不会使用空间魔法，”弗利安的脸快皱成了一团，“我该怎么将那个结界解除？”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弗利安能感觉到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与力度同样温柔的是对方的话，“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该给老人一些表现的机会。”
“我记得有一句话叫蠢货多劳。”另一个人这么说着，顺便踹了弗利安一脚。
“您的智商依旧令人担忧，我亲爱的姐姐。”
克劳德站在弗利安的面前，他的身后是赶到的奇梦达和萝莎蓓洱——皇家魔法学院强大而不可动摇的铁三角就在他的身旁，这让他非常有安全感。
无法解气的萝莎蓓洱又踹了弗利安一脚：“他哪个部分干得非常棒？是连一个人质都救不出来的部分？还是连所在地都说不清的部分？”
“智商不太高的部分。”克劳德回道。
“我一点儿也不赞同你们的观点，”奇梦达拍了拍弗利安的肩膀，“要知道，你们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一个只知道破坏，一个只知道研究，不论哪一种都非常让人头疼。”
萝莎蓓洱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狐臭的和亚尔曼我收下了，剩下的你们挑，我没兴趣。”
“不要总认为我会让你，我亲爱的姐姐，亚尔曼由我来对付。”
萝莎蓓洱想了想，做出了让步：“那么……狐臭的让给你，水系魔法能更好地帮助清洗他的异味。”
克劳德也想了想：“那么，我顺便回去将那份您要交给国王殿下的报告也清洗一下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萝莎蓓洱却不得不接受。
他们的交谈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巴顿的耳朵里。
“不要忘了，你们的同伴还在我手里，如果不希望我伤害……”
萝莎蓓洱一脸疑惑地打断了巴顿的话：“那是谁？”
巴顿惊讶地僵直在原地。
“你要用他来干什么？助燃？嗯……似乎是个不错的方法。”
巴顿表情复杂地看着萝莎蓓洱：“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是说……我会伤害他！”
萝莎蓓洱点了点头：“嗯，然后？难道这不是非常正常的事？要知道，如果你不放开他，我一样也会伤害他，难道你认为这样能威胁我？”
巴顿的脸上复杂的神情逐渐被不可置信占据。
“有破绽——”
说着，萝莎蓓洱的胸前便展开了紫色的魔法阵，一道紫色的火柱像是撞破了魔法阵般冲向巴顿，速度和威力是它势不可挡。
真不敢相信……这个疯子竟然真的发动了攻击，要知道她的同伴还被提在巫妖的手上。
巴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巫妖使用魔法，可左手提着桑尼的巫妖只能用单手输出魔法——面对萝莎蓓洱强大的魔力和魔法，这显然是不够的。
巴顿气急败坏地命令巫妖丢下桑尼，腾出了双手进行防御，才勉强抵御住了萝莎蓓洱的攻击。
趁着他们慌乱的空隙，萝莎蓓洱使用风系魔法，迅速贴到了巴顿的身旁。比巴顿反应更快的是他的巫妖，抵挡了萝莎蓓洱的魔法后，它的左手显得有些焦黑，当它再一次替它的主人防御住了萝莎蓓洱的攻击后，它的左手前臂完全粉碎，落在了地上。
捞起了桑尼的克劳德并没有立刻回到安全的地方，反而抬起了手，对巴顿进行超近距离的攻击——他的掌前同时出现了淡蓝色和深蓝色的魔法阵，随着风系魔法阵上的咒文开始高速转动，暴风雪随之而来，白雪皑皑中依稀可以看见手臂大小的冰锥混在了其中。
萝莎蓓洱使用风系魔法向旁边一闪，躲过了克劳德的攻击：“嘿，我已经把大鱼让给你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抢我的臭鱿鱼？”
“顺手，”克劳德放下手，扭头开始往回走，“您说得对，我的确犯了非常重大的错误，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再插手了，虽然我看到了他逃跑的背影。”
“噢，该死的蠢货。”萝莎蓓洱低声咒骂着，朝巴顿追去。
回到了弗利安身边的克劳德十分后悔自己的多事——奇梦达已经和亚尔曼扭打在了一起。
克劳德不满地提醒道：“那是我的猎物。”
奇梦达侧身，躲过了亚尔曼向他砍来的剑：“放弃吧，情况不允许，而且……你没有任何能威胁我的事情。”
克劳德非常认真地思考着，张开了嘴想要说话，却被奇梦达打断：“想想你的小别墅，我记得你将一切重要的研究资料都放在了那儿。”
克劳德不悦地看着奇梦达，眼底燃烧的怒火显而易见。
然后……
克劳德扔下了桑尼，对着波特尔绽开了深蓝色的魔法阵。
所有人都展开了行动，弗利安却依旧呆在原地。
弗利安……
弗利安……好疼……好难受……好痛苦……
弗利安……
快来帮帮我……
巨龙在咆哮，可蜥蜴的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弗利安的脑海中。
“去吧，”阿斯蒙蒂斯指着蜥蜴，“我已经替你破坏了结界。”
弗利安侧头看向阿斯蒙蒂斯，脸上的表情是他始料未及的愤怒。
直到弗利安使用风系魔法阵离去，阿斯蒙蒂斯都无法理解弗利安愤怒的原因——他似乎没干什么坏事，只是破坏了一个结界……
弗利安的行动没有逃过亚尔曼的眼睛，奇梦达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他没有能立即将奇梦达击败的办法，可要制造空隙阻止弗利安前进，还是轻而易举的——让弗利安下意识地向后退，躲过了一道刺眼的金光。
那是亚尔曼朝他扔出的附带着斗气的剑。
“弗利安！”奇梦达对着半空中停止了所有动作的弗利安大喊道。
下一秒，弗利安被波特尔的风系魔法击中。
受伤很糟糕，可更糟糕的是，在躲开亚尔曼的攻击向下看的同时，弗利安发现远方的天空中飞来了一群穿着统一蓝袍的魔法师——那是皇家魔法军团的制服。
第七十一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八）
管闲事？
不不不，或许能找到更贴切的形容词。
凑热闹？
嗯……也不太正确。
蠢货。
一脚踹开企图靠近他的魔法师，弗利安终于敲定了对皇家魔法军团此时此刻行为的定义。
他大概能猜到这是波特尔通过某种方式召来的援兵，他也能理解被波特尔利用，不知道实情的他们，可……还是一群烦人的蠢货——即使魔法师和骑士有那么点儿水火不容的意思，可同样听命与王国统治者命令的他们，竟然在到达的同时就展开了对骑士的打压。
老实说，对蜥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骑士们，根本没给他们带来任何威胁，他们像魔法师能飞行，只要将战场变成空战，他们根本无计可施……噢，他忘了骑士们的斗气，可不是每一名骑士都能让斗气离开自己的身体，能将斗气发射出去的骑士，也不是每一名都能让斗气达到魔法师们所在的高空。
可魔法师们出现的时间点太精准，就在战况的天秤偏向他们的时刻到达，并及时地牵制住了弗利安和克劳德，使得波特尔有了修补结界的时间。
随着青色的屏障越来越清晰，弗利安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预感不仅来自于结界的修补，还来自于结界的破坏。
弗利安不好的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
就在他和克劳德忙于解决那群烦人的魔法师时，亚尔曼对骑士们发出了新的指令——破坏结界。皇家魔法军团与波特尔的关系他大概能猜到，即便他正在与奇梦达激战，可魔法师们对骑士的打压和对弗利安、克劳德的牵制，包括波特尔修补结界的行为，他都看在眼里。
他们的行为无一不说明了结界的重要性。
骑士们举着盾牌，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五颜六色的斗气组成的防护罩，仿佛一把巨大的攻城柱一般撞向了结界。
“亚尔曼，快放弃你愚蠢的行为。”波特尔的头上冒出了青筋，语气带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我是在帮助你，你必须想好将这头巨龙放出来的后果。”
“嘿，公爵大人，我以为您早就知道，您的鬼话我一句也无法相信。”亚尔曼笑道，几乎不用敬语说话的他在此时使用了敬语，似乎在嘲讽波特尔的愚蠢。
魔法师们相互看了看，自发自动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骚扰克劳德和弗利安，另一部分凝聚起魔法元素，组成了各种元素的魔法盾，挡在了结界的前方。
“蠢货！”弗利安为自己在听到克劳德喊出这个词时，第一反应是在叫自己这件事，偷偷地表示了悲哀，“我来对付这群蠢货，你负责和你可爱的蜥蜴、亲爱的叔叔叙旧。”
显然，被情况所逼，不得不包揽了对付小角色工作的克劳德非常不悦，弗利安非常感谢他的“舍己为人”，因此决定忘掉他挖苦自己的话。
“弗利安，要知道我现在非常生气，不要试图让我更生气。”
弗利安异常冷静地看着波特尔：“生气的人不止您一个，波特尔叔叔……不论您做了多少坏事、错事，我依然将您当做我的叔叔。如果您还有一点儿良心，就应该听从我的劝告，停止这一切愚蠢的行为，”
波特尔的嘴角勾起了不屑的弧度：“如果同样的话我对你说，你会同意？”
“不会。”弗利安坚定地答道。
“那么我也不会。”波特尔晃动着手杖。
弗利安也立即进入了备战状态，火红的魔法阵在他掌下绽开，脚下的风系魔法阵中扬起阵阵强风，使他的发丝和衣摆随之舞动，看起来英气逼人。
“您会总有一天会为今天……不，为您干过的所有蠢事而后悔，我祈祷着那一刻的到来，能在一切都还能挽回之前。”
“说得非常棒，这像是一句伟大的发言，”波特尔像拿着剑一般，将手杖划向身侧，眯着眼恶狠狠地看着弗利安，“难道你认为你你是正义的使者？噢，别让我笑掉了门牙，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只不过是我所做的事违背了你心中的正义。”
“我从不曾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正义，”弗利安同样使用了风系魔法，抵消了来自波特尔的风系魔法攻击，“我也干过许多蠢事，这其中甚至有几乎让同伴丧命的蠢事。我与您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有承认错误和承担责任的勇气，而您只是个为了逃避一错再错的胆小鬼。”
“大话总是说得特别漂亮，你也不例外，没想到你喜欢的公会只教会了你没用的油嘴滑舌。”
“恰恰相反，教会我带上虚假面具的，是涅斯卡里贵族的头衔，”波特尔明显的动摇没有逃过弗利安的眼睛，“我会用我的方法告诉您，在这件事……包括七年前的那件事上，您的做法是错误的。”
波特尔不再回话，因为他失去了回话的时间——弗利安已经到达了他的面前。
他低声地快速吟唱着，比弗利安抬脚的速度更快地在自己腰上使用了一个空间魔法。如同克劳德一样，弗利安的腿也穿过了他的身体。
似乎料想到了这个情况，弗利安一口气绽开了两个紫色的魔法阵，浅紫色的风刃和深紫色的火球不断地从魔法阵中向外冲。就在他认为波特尔躲不开这次几乎是零距离的攻击时，波特尔双手握着手杖，轻轻地往他的鞋面上一点，所有的魔法都在他身上迸裂。
比起对自身进行防御，波特尔选择了拦截弗利安的所有魔法——他极其快速地将弗利安锁在了一个结界中。弗利安已经尽可能快递停止了魔力的输出，可还是有一部分拥有风系魔法速度的风刃和火球出现在了结界中，对弗利安造成了伤害。
弗利安用风系魔法勉强稳住了身形，再次绽开了紫色的魔法阵。
复苏之风蓝，生息之火红。
风吹不尽不灭的野火，火烧不尽永生的滔风。
且倾听吾之愿望吧！
吾乃蓝红之主，亦是风火之友。
风是火最强劲的助燃，火是风最完美的补给。
成为吾之双臂，化为吾之力量。
开启吧！自古流传的魔力大门——风火山林。
构成石山形状的火元素在弗利安身后滋长、扩大，当它们聚集到一定数量时，结界再也无法抑制它们的增长，逐渐破裂、破碎。妖冶的火苗冲破天际，却像有生命般纷纷袭向波特尔，就在它们即将融合为一个大圆球，将波特尔困在其中时，火焰被一团青光冲得支离破碎。
弗利安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输出比刚才更多的魔力。
仿佛海市蜃楼出现般，弗利安的身影开始摇晃扭曲。不仅是弗利安的身影，就连天空看起来都扭曲了起来——麻痹对手判断远近距离的感官，是这个独创魔法的特别之处，这能使波特尔无法再像刚才一样将他锁起来，从而自己误伤了自己。
可显然波特尔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能保持他在这场战斗中的优势——弗利安的独创魔法还有一个弱点，是气温的升高。这是稍微细心一些的人都能察觉到的事，那么现在波特尔要做的，就是将这份炙热的空气吹走。
波特尔用手杖不断在空气中画圈，很快，手杖的前端就出现了一团白色的漩涡。漩涡随着手杖的继续晃动，逐渐增长成一条龙卷风。强劲的风持续吹，不但吹散了热气，还脱离了手杖，仿佛一条巨蟒般来到了受伤的弗利安面前，一口将他吞进了肚子里。
弗利安呆的地方肯定不会是凤眼。
当龙卷风逐渐变弱后，所有人都看到弗利安仿佛雕像般下坠。
疼痛使弗利安的视线模糊了起来——他现在还能睁开眼，完全是靠意志力的支撑。魔力的大量消耗让他感觉非常累，就好像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无法再醒过来一样。
“是谁允许你对我们家的孩子出手？”
惊讶和畏惧同时涌上心头，这让弗利安的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稍微侧头就看到了在魔法造成的爆炸风中凛凛而立的查尔斯。查尔斯的身后还有阿迪和奥迪，他们拿着锅铲瓢盆当盔甲，头顶还盖了个刚好能卡在额头的铁桶，全副武装地在爆炸风中前进。
弗利安想起了查尔斯刚才的话，鼻子忽然一酸，却笑着问道：“你们是来救人的还是来野餐的。”
奥迪将系在腰间的刷子朝波特尔扔了出去，在发现波特尔轻易地躲过了他的奋力一击后，委屈地回道：“我是想救人的，可我总觉得我是专程来被救的。”
阿迪一手拿刀一手拿铲：“双管齐下。”
“尿不干净到一边去抖，我眼花。”查尔斯一手一个抓起了瑟瑟发抖的阿迪和奥迪，将他们丢到了远处，又来到弗利安身边，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屁股，“你还笑得出来？”
与他们相处时，被踹是非常正常的事，这虽然有些疼也让人有些羞耻，可弗利安总觉得，他们非常温柔，温柔得让他无法拒绝。
自己一定是疯了。弗利安瞪大了眼睛这样想着。
“不服气？”查尔斯似乎将他瞪眼的行为理解成了不满。
“不……”
“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通知太多的人，而且……”弗利安盯着自己的脚尖像做错事的孩子，“主犯是我的叔叔，在战斗开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战斗的规模会变得这么大，因此我将它当成了家务事在处理，让家族外的人帮忙似乎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添麻烦？”查尔斯上前又给了弗利安的脑袋一个拳头，“这听起来真是个十分欠揍的蹩脚理由——有通知萝莎蓓洱和克劳德的时间，就一定有通知我们的时间。”
查尔斯的这一拳头，让弗利安感到一阵晕眩，最后呈大字型躺到了地上，彻底动弹不得，这他看向查尔斯的眼神显得非常幽怨。
“蠢货。”查尔斯抓起弗利安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抬手防御住了波特尔的风系攻击魔法，查尔斯将弗利安挡在身后，高大结实的身体立刻将弗利安笼罩在了阴影中。
“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就去野餐吧。”
查尔斯话锋一转，让弗利安彻底愣住了。
阿迪和奥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弗利安身边，拍了拍弗利安的肩，表示安慰，可天知道他们抖得连骨头都在响的行为让这一切多没有说服力。
“对，和公会里的大家一起。”
奥迪懊悔地抱着头：“噢，您该早点儿说，要知道我现在口袋里的鸡蛋全是臭的。”
查尔斯微微侧过脸：“在你们能完成一星任务前还是吃臭的吧，我们公会现在还没闲钱养闲人。”
奥迪一边哭一边扛起弗利安就往外跑：“你这是区别对待，我要跟奇梦达投诉你。”
“很好，看来你们忘记了谁才是风灵之怒的会长，回到公会后，我会对你们进行深度的再教育。”
说完，奥迪跑得更快了。
阿迪有些后悔自己多拿了两副锅，等他吃力地追上奥迪时，发现奥迪的屁股湿了一片。
“噢，该死的，你尿裤子了？”
奥迪非常惊讶：“我没觉得到呀。”
阿迪略带质疑的目光扫向奥迪的臀部：“可你屁股湿了。”
奥迪摸了摸后面，委屈道：“相信你能告诉我，我只尿湿了后面的原因，作为一个男人，你必须要知道尿不湿前面是一件多么需要技术的事情。”
像是为了印证奥迪的话，阿迪绕着奥迪转了一圈，发现的确只有后面湿了。
受不了阿迪审视的目光，奥迪挠了挠头：“说不定……搞不好……我真的尿裤子了？”
“放手。”
阿斯蒙蒂斯的突然出现让奥迪几乎要把弗利安丢到地上，不过他很庆幸他没有这么做，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他大概会当场被大卸八块。
将弗利安放进阿斯蒙蒂斯的怀抱里时，奥迪发现了他微红的眼眶，和没擦干净的泪痕。
“原来我屁股湿的原因是因为你哭了。”
弗利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奥迪：“不，是你尿了。”
“……”奥迪无语地看着弗利安，“可不论怎么看都是你哭了。”
“是你尿裤子了。”
“但是……”
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可以选择承认，或者去死。”
奥迪委屈地憋起嘴回头看阿迪。
阿迪同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尿了，还是我发现的。”
第七十二章：阴谋x阳谋x非宏谋（九）
“为什么不让我出售？”
阿斯蒙蒂斯抱着弗利安飞到了远离战场的高空。
弗利安有些呼吸困难，他抬起眼皮看着阿斯蒙蒂斯，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你必须给我个理由，给我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却不能帮助你的理由。”
弗利安深吸了一口气，才回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一次离开我。”
虽然知道不适合，可阿斯蒙蒂斯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可这也会让我看起来很没用。”
“或许我有些贪心，我不希望你离开，还希望能救出蜥蜴，以我现在的实力，说这些话听起来一定是个自不量力的人……”弗利安坚定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可我会赌上公会的荣耀做到这一切，相信我。”
“荣耀？”阿斯蒙蒂斯不悦地挑眉，想起了他们第一次争吵的原因。
“你应该懂得这份荣耀和之前的不同。”弗利安一眼就看穿了阿斯蒙蒂斯在想什么。
“有什么不同？”
“涅斯卡里的荣耀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们告诉我，必须以家族为荣，以洛克王国为荣，作为涅斯卡里家族的一员，我必须誓死扞卫这份荣耀，即便代价是需要牺牲我……”弗利安看着仍在地上痛苦咆哮的蜥蜴，有些心疼地皱起了眉头，“那简直，就像是傀儡……”
阿斯蒙蒂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
“公会的荣耀，是每一个公会成员。我就是公会的骄傲，伊西多里王国少了一个我一样可以运转，可我不敢想象公会少了我……那会让大家有多伤心……公会里的大家不希望任何一个成员死去，大家就像家人一样，只要活着、微笑着，就是公会的荣耀。”
“有些矛盾，你看下面的人，都在拼命。”
弗利安明明清楚这是阿斯蒙蒂斯开的小玩笑，却还是紧张地揪住他的领子：“那是为了救蜥蜴，它看起来那么痛苦，可它明明是无辜的。谁都不希望公会里的成员死去，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牺牲才是真正的荣耀。”
阿斯蒙蒂斯笑得没心没肺：“所以你现在要为了蜥蜴去送死？”
弗利安放开了阿斯蒙蒂斯的领子——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阿斯蒙蒂斯的问题。他必须去救蜥蜴，可他能力不足。只会说漂亮话，妄图独自承担这份责任，去与实力在他之上的敌人对抗，与送死毫无区别。
“那么……要和我进行魔力融合吗？”阿斯蒙蒂斯提议道。
“魔力融合？”
“唔，和恶魔签订契约的人，按道理是与恶魔共享双方的能力的。从前你厌恶我的存在，当然也会拒绝接受我的魔力。当然，我一直没跟你提起这件事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是……” 阿斯蒙蒂斯皱起眉头，“和你签订契约的是阵。”
弗利安大概猜到了阿斯蒙蒂斯不满的情绪，只能尴尬地笑笑，心虚地回道：“可我也只是为了看见你，要知道，你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形体……”
“这是你和别的恶魔签订契约的理由？不可否认，这是个令人非常高兴的理由。” 阿斯蒙蒂斯胸前绽开了一个黑色的魔法阵，从魔法阵的中心浮出了一张纸和一只羽毛笔，“这是地狱非常罕见的临时契约，每个恶魔都希望自己呆在人界的时间能长一些，因此通常签订的都是人类终身契约，人类可以通过这个契约，暂时获得恶魔的一部分魔力。”
弗利安咬破自己的手指，就在纸上按了个血指印。
阿斯蒙蒂斯挑眉：“你不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蜥蜴还等着我去救他，而且……”弗利安坚定地看着阿斯蒙蒂斯，“我相信你。”
阿斯蒙蒂斯立刻眉开眼笑地吻上了弗利安的嘴唇。
“契约成立，希望报酬是我想要的那种。”
几乎在阿斯蒙蒂斯贴上来的瞬间，弗利安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了自己的体内。似乎因为与自己的魔力第一次碰面，阿斯蒙蒂斯的魔力在自己的体内到处乱撞，无法安定下来。
“别紧张，慢慢地呼吸。”
尽管是股不稳定的魔力，可得到了补充的弗利安还是恢复了些精神，也有了开玩笑的力气。
“我很确定我不是要生孩子。”
“当你将它救回来，你完全可以把它当孩子养。”
弗利安失笑道：“即便如此，它也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心情平静下来后，弗利安能感觉到体内的魔力也开始安分了起来，它们缓慢地移动着，与自己所剩无几的的魔力融为一体，到最后，自然得仿佛那股魔力原本就在他的体内一样。
阿斯蒙蒂斯将弗利安放了下来，弗利安用风系魔法停留在空中。
“祝你成功。” 阿斯蒙蒂斯捏着弗利安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弗利安重重地捏了回去。
有些一边倒的战况被公会的援兵控制了下来。
虽然……能称得上是援兵的，只有查尔斯一个……
阿斯蒙蒂斯的魔力让弗利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他现在感觉不到身体有任何负担，仿佛不论多么困难的事情都能达成，而根据阿斯蒙蒂斯的话，这股强大的魔力竟然只是一小部分？
弗利安忽然停止飞行，狠狠地揍了自己一下。
不要被这份虚假的强大引诱，否则你会变成和波特尔无异的渣滓。弗利安这样提醒着自己。
卷起沙尘和落叶，弗利安的风系魔法遮挡了魔法师们的视野——他没有破坏空间魔法的方法，那么他要做的只有攻击那群牵制着骑士们的魔法师，再利用骑士们的斗气将结界破坏。
一方面，得到了弗利安帮助的骑士们顺利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当青色的结界逐渐出现裂缝，骑士们像受到了鼓舞般，更努力地用斗气聚成的柱子撞击结界。
另一方面，遭到了弗利安阻挠的魔法师们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人数上，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可他们能明显感觉到弗利安的魔力持续增幅，仿佛一湾源源不绝的泉水般不断地向外喷涌，这让他们在心理上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
最悲惨的是……他们的魔法棒被弗利安的风刃切成了火柴棒长短的棍子。
谁也不清楚使用这样的魔法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魔法师们面面相觑，继续反抗的只剩下两个学会了行动魔法阵的中年魔法师，这使战局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蜥蜴抬起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
配合着蜥蜴的嘶吼，骑士们皱着眉头，撞出了更奋力的一击。
青色的结界轰然坍塌。
骑士们仿佛一切灾难都结束了一般高兴地欢呼了起来，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美好——冲破结界后的蜥蜴展开双翼，似乎想逃离这里一样腾空，却在飞行了数十米摔落，压毁了王宫的一角。
弗利安提起一颗心，使用风系魔法接近蜥蜴，却被它因痛苦而甩动的尾巴打在了地上。他咬住下唇，艰难而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使用风系魔法朝蜥蜴飞去。
蜥蜴的嘴里喷出了猩红的火焰，弗利安下意识地绽开火系魔法阵，却发现自己的火焰不仅无法抵御它的火焰，反而有被吞噬、成为了它的火焰的趋势。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撤去抵御蜥蜴火焰的火元素，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弗利安开始在心底祈祷——他也不清楚他在向谁祈祷，更不清楚该向谁祈祷。可不论是谁，只要是能听到他祈祷的，只要是能满足他小小的愿望的，他都愿意去请求。
心中的想法似乎被体内的魔力所感应一样，魔法阵中开始蹿出漆黑的火焰，包括魔法阵上的咒文，也在转动的同时逐渐变成了黑色的文字。
随着巨大的爆炸，弗利安结束了这一次与蜥蜴的交锋。
火焰使气温急速升高，顾不上汗水流进伤口里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和瘙痒，弗利安锲而不舍地朝蜥蜴飞去，而这一次，他成功地到达了蜥蜴的面前。
蜥蜴拍动着翅膀，挣扎着要起身，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弗利安，求救般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悲鸣。
就在那一瞬间，弗利安几乎失去了听觉。
嗡嗡的耳鸣，沉重的脑袋，鸣叫造成的晕眩感让他快要呕吐。
即使他已经无法睁开眼，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感觉，继续靠近蜥蜴，直到他的手触碰到蜥蜴的身体。
“要知道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由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因此弗利安的音量非常高，像是害怕无法传达给蜥蜴一样，“别担心，我的伤并不严重……噢，比起你惹人怜爱的呼唤，第一次被你吸取魔力时要痛苦多了。”
“噢，该死，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的鼻涕，”弗利安感觉到一些液体流到了自己身上，液体十分温暖，轻柔地带走了他所有的不适，“我们一起回去。”
再睁开眼时，弗利安及时接住了恢复幼龙形态的蜥蜴，轻轻地拭去它眼角仍残留的泪痕。
小家伙哭完后的脸大概和刚才的自己一样丑。弗利安这样想着。
可这一点儿也不丢人。
弗利安摸了摸蜥蜴的头，进入了昏迷的蜥蜴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欢迎回来。
第七十三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一）
“弗利安！”
卡洛儿稚嫩的声音让弗利安惊讶地回过身：“卡洛儿？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停止招手的动作，卡洛儿行了个法师礼：“完成任务顺利回归。”
“这儿太危险……”边说着，弗利安边降落，打算将卡洛儿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人数……是不是少了很多？”
“法修带着我混进了王宫。”
弗利安不解地将脸皱成了一团：“法修？他也在这儿？我交给你的任务是通知他逃跑……”
“您还是那样喜欢自作主张，从来不知道替担心你的人想一想，要知道，总是自己背负所有的责任并不利于您的成长，我亲爱的小少爷。”
法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弗利安却发现自己不敢回头。
“我错了……”
法修疾步走到弗利安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您在说什么？我并没有责怪您。”
可您的眼里都快冒出火花了。弗利安心虚地别开了脸。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弗利安才有了再次面对法修的勇气：“请原谅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
“您长高了，却瘦了。”法修的表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弗利安非常清楚，这个变化是法修消气的表现。
“可我过得很好。”弗利安有些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一定是这样的。”法修退至一旁，抬起了手掌，微微屈身作了个“请”的姿势，“我想你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噢，是的，”经过法修的提醒，弗利安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为什么皇家魔法军团的魔法师们都不见了？包括骑士们都已经退到了一旁开始观战？”
“我说过了，我们混进了王宫，”卡洛儿指着远处的亚尔曼，“看到他手中的信件了吗？那是国王对他们下达的指令，信件的内容大概是‘不许做出一切阻挠他们的行为’。”
弗利安摸了摸卡洛儿的头，夸奖道：“你非常聪明，干得非常棒。”
“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蜥蜴闹出的动静那么大，根本不需要我多做解释，而且……”卡洛儿转了转眼珠子，视线停留在了站得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的法修身上，“包括进入王宫的建议，进入的路线都是他想的，你该感谢的人是他。”
弗利安起身正想道谢，却被法修理性的声音打断了：“您现在该做的是帮助您的同伴，去对付那个让许多人痛苦不堪的人。”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打算将蜥蜴交给卡洛儿后，便加入战局，可卡洛儿执意不接。
“那儿很混乱，我劝你最好不要过去捣乱了，弗利安……这是我的忠告。”
与卡洛儿的话相照应的是弗利安看到的画面——萝莎蓓洱和克劳德面对面站着，两人周围散发着一触即发的感觉。
“不要试图惹怒我，我亲爱的姐姐，这个男人是我的猎物。”
萝莎蓓洱挑眉叉腰挑衅道：“顺手。”
“你希望我也顺手将你解决？”克劳德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十分狰狞。
“如果你办得到，”萝莎蓓洱有些得意地看着克劳德，“将他抓住后，我将不需要再当那该死的院长，你已经失去了可以威胁我的条件。”
查尔斯和奇梦达异口同声地喊道：“蠢货。”
克劳德将嘴角的弧度加深，看起来十分愉悦：“我和他们的看法相同。”
萝莎蓓洱的脚底绽开了紫色的魔法阵，强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熊熊烈火在她背后燃烧。
“两个蠢货，快过来，在你们忙着吵架的时候，我们已经抓到了这只狡猾的老鼠。”
“该死的，你都干了什么？你竟然抢走了我的猎物？”萝莎蓓洱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
克劳德立刻纠正道：“是我的猎物。”
“无法在我插手前击败他是你的能力问题，我有权取代你的位置，天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都在干些什么……”
克劳德动了一下食指，风系和水系魔法阵立刻出现在他身前：“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们该用行动说话，而不是这样无意义的争论。”
“闭嘴，两个蠢货！”奇梦达头疼地吼道，顺手给他们一人丢了一个空间魔法。
直到萝莎蓓洱和克劳德完全冷静下来，弗利安才牵起卡洛儿的手，来到了他们身边。
波特尔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弗利安后，再一次垂下了眼眸。
“不说些什么吗？波特尔叔叔。”弗利安轻轻地问道。
波特尔依旧低着头：“我认为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不，我们还不知道许多事情，”弗利安将蜥蜴交给了卡洛儿，席地而坐，“比如魔导书的下落，比如您做这一切的原因。”
“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在我的书房，第三个书架第八层，从左边数第十三本书，奈哲尔的魔导书在我的身上。”
确认从波特尔身上搜出来的魔导书没有任何问题后，弗利安才接着问道：“我的另一个问题……”
“我不可能告诉你，放弃吧。”
“我想，秘地的活魔法您一定知道，其中的一个空间魔法，能获取进入秘地之人的所有记忆，包括连本人都记不清的那一部分，”弗利安盯着波特尔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希望您能亲口告诉我，波特尔叔叔。”
波特尔的情绪明显有了些起伏：“别再称呼我为叔叔，这个称谓让我恶心得想吐！如果你仍然将我当成你的叔叔，就不该这样逼迫我。”
“您还是不明白您的错误吗？正是因为爱您，才希望能听到你亲口对我说出一切。”
波特尔轻蔑地睨着弗利安：“算了吧，我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我非常笨，不仅是笨拙，还很愚蠢，当我选择去相信一个人时，我会毫无条件地支持他所做的一切，但这份支持不包括纵容。如果他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有责任将他带回来，就像许多次将我从歧途上拉回正途的他们一样。”
弗利安口中的“他们”反应不一，有的别开了脸，有的表情不屑，有的红了眼眶，有的赞许，还有的……抱着蜥蜴睡着了。
“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您深爱着一位女性，为了她您没有迎娶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位女性，我想她一定非常美丽非常迷人，否则您不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波特尔紧闭着双唇，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他的不安
“那位女性，其实就是我的母亲，不是吗？”
不仅波特尔，在场的所有人都受到了大小不一的震撼。
“是您杀了她，对吗？”
波特尔愤怒地瞪着弗利安，想要起身用身体攻击，却被查尔斯压回了地上。
“导火线是她拒绝了您的示爱？还是她与父亲的婚礼？”
“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波特尔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是我的未婚妻，可就因为我的魔法天赋不高，就因为萨姆是宗族的子嗣，家族中的长老竟然做出了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让她与萨姆结婚的愚蠢决定，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过分的事吗？他们拆散了一对相爱的人。”
弗利安平静地等待波特尔将话说完后，才说道：“我记得年幼时，母亲总会抱着我，一脸幸福地对我说着她与父亲相恋的故事，她说他们是一见钟情。然后她会有些落寞地看着远方，告诉我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她的未婚夫，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提出了解除婚约的要求……”
“你在撒谎！”波特尔怒吼道，随即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噢，你在编造谎言的时候，应该想一些靠谱的理由，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
弗利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波特尔：“我只是转述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你可以否认，只是这在我看来，就像是否认了我的母亲，以及你和她的过去。”
波特尔的眼睛倏然瞪大，笑意僵在了脸上。
“我大概理解了你的想法，和过去曾发生的一切，出于对父亲的嫉妒和憎恨，以及对母亲的爱恋，您无意，或者蓄意杀害了她……”
“是蓄意，”波特尔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幸福的弧度，“她是那样的迷人，她只该属于我，不是吗？我抽干了她的血，将她冰冻了起来。我使用禁忌魔法，制造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偶送到了萨姆身边，可那个蠢货竟然没有发现……”
“我认为我的父亲发现了这一切，接受巴顿诱惑的理由，大概是想利用利用身为地狱君王的阿斯蒙蒂斯，让母亲重新回到他的身边，而发现了父亲想法的你将他杀了，就在我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时候。”
“萨姆配不上她，我和她才是最相配的恋人。”
弗利安的语气冷静得残酷：“可母亲选择的依旧是父亲，而不是你。”
波特尔的微笑中渗透出了凄惨的意味：“是的，可那一定是因为家族给予她的压力，那群该死的老东西，竟然从我身边夺走了她……我要将他们全杀了……杀了……”
“疯了？”奇梦达皱着眉问道。
“弗利安的话或许让他遭受了太大的打击，他似乎将他锁进了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克劳德摸着下巴猜测道。
奇梦达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兀的掌声打断。
“非常精彩的故事。”亚尔曼边鼓掌边朝他们走来。
萝莎蓓洱鄙夷地看着亚尔曼：“不要告诉我你是来抢功劳的，这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我非常清楚，感谢你的提醒，”亚尔曼微笑着走到弗利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是需要带他走。”
“你没有这个资格，”查尔斯挡在了弗利安面前，“你已经了解了这一切，他无罪。”
“在他闯入秘地的时候，他还没和你们有任何联系，或许是他与波特尔特殊的关系将他卷入了这场麻烦中，可闯入秘地是不争的事实，他必须接受处罚。”
奇梦达的额上冒出了一根青筋：“不要妄想着能从我们的面前抓走我们可爱的孩子们。”
“我同意。”
众人惊讶地看向了声援，发现弗利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轻轻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
克劳德挑眉：“原来一个家族的成员不仅会遗传智商低下，连发疯的几率都会变高。”
“我没疯，”弗利安微笑着举起右手，冲卡洛儿眨了眨左眼，“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回到大家身边，即使有人试图故意拖延放我走的时间，我也一样能做到，不是吗？”
卡洛儿看到的是弗利安与阿斯蒙蒂斯十指紧扣的画面，这让她立刻会意道：“了解！”
第七十四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二）
走出地牢的大门，弗利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在被关押审问的这几天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可……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来，总会给人带来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不是吗？
弗利安微笑了起来，享受着阳光打在身上带来的暖意。
“为了庆祝你逃离了灾难，我决定给你一个拥抱。”阿斯蒙蒂斯同样微笑着抱住了弗利安。
“你的拥抱太廉价了，”弗利安哭笑不得地扬起了脸，让被肩膀盖住的鼻子重新呼吸到了空气，“要知道这几天在里面，你每天都抱着我。”
阿斯蒙蒂斯稍稍松开了手，在弗利安额上印下一个吻：“几天时间你就已经厌倦了我的怀抱，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为我们的将来十分担忧。”
弗利安皱着眉，轻轻推开了阿斯蒙蒂斯：“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阿斯蒙蒂斯笑弯了眼睛：“狐狸是一种聪明可爱的生物。”
“噢，好吧，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要知道，我得以解放的原因是国王陛下的赦免，因此我必须先到王宫一趟。”弗利安说着，伸出了手。
阿斯蒙蒂斯替弗利安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反握住了他的手。
使用风系魔法，他们很快来到了王宫。
当弗利安被一群骑士们用尖枪和利剑指着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他试图从王宫的窗户进入国王的书房。要知道这样的行为不仅非常失礼，还很容易被当成入侵者，可天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该死的习惯的……
有的时候，假惺惺的礼仪也是十分重要的。
可幸运的是，那个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噢，不，国王陛下，正好在书房阅读书籍，他很快斥退了骑士们，避免了一场出狱的喜剧，演变成再一次入狱的悲剧。
“我对于我的失礼感到万分抱歉。”
“你不需要自责，”国王陛下嚯嚯嚯地笑了起来，看向弗利安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欣赏，“你的确是那个公会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你与他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能从你身上看到你们共有的善良、勇敢和自信，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开始从窗户入室这一点。”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
“让你来这儿的目的……”国王陛下捋了捋胡子，“就让我直接地说明——我希望你能继承涅斯卡里家族的爵位。”
弗利安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表情，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国王。
国王也看着弗利安，微笑着从他眼中读取着信息。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几十秒。
国王陛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料想到你的答案。”
“我感到非常荣幸，同时也非常抱歉。”
“我与你们的公会做过一个约定，我想你大概听说过……现在，约定的事情已经完成，我们之间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因此对于你的拒绝，和他们的离开，我表示遗憾，但也表示可以理解。”
“离开？”弗利安不解地反问道。
“他们分别决定辞去皇家魔法学院的导师和院长一职。”国王陛下恢复了笑容，“我非常欣赏以及信任你们，却十分不希望我再碰到需要求助于你们的困难，可如果这一天不幸到来，我希望你们能来帮助我，帮助伊西多里。”
“当然，”弗利安微笑了起来，“如果公会里的伙伴们都同意的话。”
国王陛下立刻就换上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噢，你太狡猾了。这听起来像是爽快的答复，可实则是温柔的拒绝。”
弗利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们都是伊西多里的子民。”
国王陛下也笑了起来：“这是一个让人感到非常高兴的答案，”
告别了国王陛下，弗利安回到了皇家魔法学院中。他的原意是找到公会成员，询问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可仔细一想，自己似乎从未认真地了解过这里。
要知道，他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解除与恶魔的契约，这个目的占据了他脑袋中的绝大部分面积，他没有空、甚至是从未想过要好好地逛上一圈。
如果萝莎蓓洱、克劳德和奇梦达提出要辞职，那么他们应该是会回到米尔提亚，这儿毕竟是他第一次任教的地方，因此他萌生了在离开前仔细看一遍这儿的想法。
可这个想法终究还是没有实现——没过多久，弗利安就被曾经的学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弗利安头疼地看着七嘴八舌开始议论的学生们，很想试用风系魔法离开这里。
“学院内有叫弗利安的导师？”一个学生悄悄地问着他身边的朋友。
被询问的人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在成为乔伊斯导师的学生前，我们的导师是克劳德导师和弗利安助教，要知道，弗利安助教是经过萝莎蓓洱院长认可的，伊西多里最年轻的魔导师。”
“伊西多里最年轻的魔导师”这个头衔显然震住了询问的学生，甚至忘了介意自己朋友那居高临下、感觉高他一等的朋友的态度。
弗利安为难地微笑着：“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想离开这儿，我必须要到院长室一趟。”
“为什么您突然离开了学院？”一个学生略带好奇又有些幽怨地问道。
在弗利安回答前，另一个学生又抢着道出了他们的委屈：“导师，您一定不知道，在您和克劳德导师离开后，我们是皇家魔法学院中唯一没有导师的一个班级。”
说完后，弗利安的身边竟然有不少人点头赞同——看来这儿有不少当初他曾经教过的学生。
“对此我感到万分抱歉，”弗利安正色道，不过很快又微笑了起来，“我已经不再是皇家魔法学院的老师，你们不需要再称呼我为导师。为了弥补我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愿意将我所学到的知识分享给你们，这是一次同龄人之间的交流，不过……仅限今天。”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陷入了怪异的静默中。
可没多久，学生们的问题就像爆发的火山岩浆一般源源不绝地喷涌向弗利安。
就在弗利安为他们解答问题，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感觉到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老师！”对方没有征求弗利安的意见，就将他拥入了怀中。
始料未及的事件让弗利安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康斯坦斯？”
“您还记得我？”康斯坦斯惊喜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用一种仰慕中带着爱恋的眼神低头凝视着弗利安，“我非常想念您……”
弗利安礼貌性地微笑后，试图推开康斯坦斯，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请你放手。”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我爱您，不会再一次让您从我面前消失。”
康斯坦斯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众人在震惊过后，爆发出了起哄的口哨声和欢呼声。
“请你放手，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喜爱，可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
康斯坦斯似乎大受打击：“为什么？”
弗利安一字一顿认真地回答道：“我已经有了深爱的人。”
众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却在某位学生的带领下，纷纷鼓掌祝贺弗利安得到了幸福。
这让康斯坦斯非常的难过：“告诉我他是谁？男人？女人？我相信我一定能比他更好、更适合您。”
“是男……”弗利安忽然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又看向康斯坦斯，“……性别男？或许是。”
“这是什么回答？”康斯坦斯难以接受地抓紧了弗利安的肩膀，“难道您的恋人是一个雌雄同体的怪物？这……噢！我明白了，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阿斯蒙蒂斯挑眉，左手握住了弗利安的手，右手绽开了黑色的魔法阵，打开了通向地狱的传送门。
所有人都震惊了——弗利安凭空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第七十五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三）
“这是哪儿？”弗利安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茫然地问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们应该讨论几个更重要的问题，”阿斯蒙蒂斯搂住了弗利安的腰，一脸不悦，“为什么要让那个下等生物抓住你的手？”
弗利安叹了口气：“我想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你口中下等的生物是同一个种族。”
“你是特别的，对于我来说。”
弗利安狐疑地看着阿斯蒙蒂斯：“可我经常抱着卡洛儿。”
“她没有任何威胁性，”阿斯蒙蒂斯立刻回道。
“你的标准太奇怪了。”
“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非常正常的行为，”阿斯蒙蒂斯弯下腰，轻轻地啄了几下弗利安的嘴唇，“包括那个魔法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立刻解除与他的契约，你只需要看着我。”
弗利安忍不住别开了脸，皱着眉说道：“你太霸道了，我不可能只和你交流。”
阿斯蒙蒂斯捏着弗利安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回来：“加一只蜥蜴，和一个卡洛儿，嗯……你公会里的那两个老头也可以。”
“不。”弗利安坚定地看着阿斯蒙蒂斯。
大眼瞪小眼半分钟后，阿斯蒙蒂斯落败。
“噢，好吧，至少你要答应我，不要随意让人触碰你、做出过于亲密的行为。”
弗利安认真地想了想后，点头表示接受。
“好的，那么，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弗利安的回答让阿斯蒙蒂斯不悦的神色得到了一些缓和，“你刚才说的‘……性别男？或许是’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在生气？”弗利安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阿斯蒙蒂斯，“天，你实在是太小气了，那只不过是考虑到你不是人类，也不方便说出你的恶魔身份，才做出的暧昧答复。”
“可那听起来像是——我的恋人没有男性雄风。”
弗利安看向阿斯蒙蒂斯的眼神已经接近了迷茫：“为什么你能将这样普通的一句话曲解到这样的地步？这是值得纠结的地方？”
“非常值得，”阿斯蒙蒂斯说着，屈身将弗利安打横抱了起来，走到了一旁看起来十分舒适的床边，将他放到了床上，“因为我的确还没有向你展示过我的雄风。”
直到自己已经被阿斯蒙蒂斯压倒在床上很久，弗利安才明白他说的话是有深意的。
这让弗利安的耳根有些发热。
“我觉得通过从前的观察，我已经充分地了解到了。”
“我希望你能亲身体验，这是我对于你一直以来的教学方式。”
弗利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想缓解自己的紧张，在他开口说话前，嘴巴已经被阿斯蒙蒂斯的嘴巴堵上——这个动作对阿斯蒙蒂斯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即便是从未做过阿斯蒙蒂斯口中的那种事，弗利安也明白，如果他将这个吻继续下去，无疑是打开了那扇重要的大门在对阿斯蒙蒂斯说“欢迎光临”。他明明是想结束这个吻的，可舌头却在阿斯蒙蒂斯的挑逗下不自觉地做出了配合。
噢，这该死的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当这个绵长的吻结束，弗利安才发现阿斯蒙蒂斯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弗利安抓住阿斯蒙蒂斯不安分的手，严肃地说道。
“我需要等到什么时候？”阿斯蒙蒂斯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眼中写着小小的失望，“面对自己的爱人，碰得到，吃不了——这对于我来说是莫大的煎熬。”
弗利安有些无奈地看着阿斯蒙蒂斯，语气却依旧很坚决：“不行。”
阿斯蒙蒂斯握起弗利安的手，轻轻地在上面烙下一吻。可这显然无法满足阿斯蒙蒂斯的胃口，所以他又舔了一下弗利安的手指。当弗利安指尖上莫名的香甜传达到他的味蕾时，阿斯蒙蒂斯调整了一下呼吸，却还是没忍住，开始贪婪地吮吸着弗利安的指尖。
“……你很饥渴？”指尖奇妙的感觉让弗利安有些狠不下心，可最终他还是抽回了手。
“这是每一位男性的正常需求。”阿斯蒙蒂斯认真地回答着。
“所以你只是渴望我的身体？”
弗利安的话就像在阿斯蒙蒂斯的脑子仍了一个魔法，将他炸得脑中一片空白。
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的思绪回到自己的脑子里，阿斯蒙蒂斯直起身，坐到了床边：“我不希望你对我有这样的误解，我想我可以等。”
阿斯蒙蒂斯的表情让弗利安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重，他坐起身，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抱歉。”
“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太多，我希望你能提醒我。你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只是你过于美好，让我忍不住想快一些拆开包装……我现在要做的事似乎应该是感恩？”
想起阿斯蒙蒂斯消失的原因，弗利安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所以你要洗刷你的原罪，回到那个你感谢的上帝的身边？”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任何可行性，呆在你身边只会不断地加深我的罪孽。” 阿斯蒙蒂斯捏了捏弗利安的手以示安抚，“不仅如此，或许还会增加我背负的罪名，比如贪婪。”
听到这样的回应，弗利安悬浮的心落回原处，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那你该庆幸我没有给你制造几个情敌，否则你还会多出暴怒和妒忌这两个罪名……唔，刚才你提到的那些假想敌不算。”
“我很感谢你的仁慈，只不过……我认为在我背上暴怒和妒忌这两个罪名前，应该会先背上暴食的罪名，要知道……”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绕回了不该多说的话题上，阿斯蒙蒂斯将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向弗利安展示着他璀璨的微笑，“请当做我说过任何话。”
弗利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我说过，请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不希望我的话造成你的困扰。”
“男性和男性……该怎么做？”抬起头，弗利安突然问道。
阿斯蒙蒂斯一愣，下意识地回道：“唔……两个人都要用到前面，但有一个人要用到后面。”
弗利安皱起眉头：“后面？”
对于这个说法，弗利安只能联想到那个每天都有排泄物经过的地方，不禁一阵恶心。
“我认为前后的程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大概了解到弗利安想法的阿斯蒙蒂斯贴心地附上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认为这有些太早了……”弗利安边说着，动手解开了自己的领结和衬衣纽扣，“可我选择相信你……相信你对我的感情，而不是只想拥有我的身体。”
第七十六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四）
“早安，我亲爱的弗利安。”
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弗利安就听到了来自阿斯蒙蒂斯的问候，修长的手指贴心地拨开了挡住他眼睛的刘海，琥珀色的瞳孔绽放着异样的光彩，嘴角因止不住的笑意而上扬。
弗利安揉了揉眼睛问道：“你醒过来很久了？”
“嗯，”阿斯蒙蒂斯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弗利安的额头，“可又因为你可爱的睡脸而再次沉醉，无法自拔。”
弗利安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消化掉这句让他觉得有些恶心的句子，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却在下一瞬间又钻回了被子里，脸红得像一颗西红柿——他忘了他没穿衣服。
“或许我们能在这美好的清晨再相爱一次？”
弗利安拉下了盖住脑袋的被子，斩钉截铁地回道：“坚决不。”
“为什么？难道你不是因期待而脸红？”
这让弗利安又用被子盖住了脸：“我只是为我没穿衣服而感到羞耻，快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阿斯蒙蒂斯故意用手指玩弄着弗利安的头发：“嗯？你的衣服？我不清楚，要知道，昨晚是你自己脱的。”
弗利安有些气结地拍掉了阿斯蒙蒂斯的手，坐起身打算自己找，却又发现了惊人的一幕——他的全身就像起了疹子一样，到处都有深红色的印记。
他有些傻眼地问道：“……这是什么？”
阿斯蒙蒂斯趁机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我们相爱的证据。”
弗利安扭过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后，问道：“相爱？可你没有这恶心的东西。”
阿斯蒙蒂斯眨了眨眼：“你怎么能偷看我？”
“……”
弗利安放弃了与阿斯蒙蒂斯的讨论。
幸好，找衣物并没有耗费他多少时间。在枕头下，他发现了他的衬衣，在床尾，他找到了他的小背心，在床底，他看到了他的裤子，最令他费解的，也是让他找了最长时间的，是他的内裤——它竟然在阿斯蒙蒂斯的枕头底下……
弗利安对这件事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变态。
当他怀着略微沉重的心情穿好衣物后，阿斯蒙蒂斯已经穿戴整齐，光鲜亮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又黑又长的头发随意地用缎带束起，无可挑剔的五官和身材，组成了……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个体。
弗利安叹了口气，心中小小的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
“陪我到皇家魔法学院一趟？”
为了不造成骚动引起更多的麻烦，这一次，他们选择从空中飞到了萝莎蓓洱的办公室，可意外的是，办公室里只有萝莎蓓洱一个人。
“其他的人呢？”
闭目养神中的萝莎蓓洱睁开眼，看清了弗利安的身影后，才答道：“已经抛弃了你回到了米尔提亚。”
“……”
“看来你昨天过得很滋润？”萝莎蓓洱挑了挑左边的眉毛，眼睛紧盯着弗利安脖子上的吻痕。
“……”
以最快的速度将第一颗扣子扣上后，弗利安捂着嘴别开脸，脸红到了耳根。
“你先回到米尔提亚去，”萝莎蓓洱又闭上了眼，“我和奇梦达需要办理辞职和交替的手续，最可恨的是，我还需要帮那个连夜逃跑不负责任的蠢货一起办理，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不需要猜，弗利安也知道萝莎蓓洱口中的蠢货一定是克劳德。
“不是公会的成员……也能一起到米尔提亚去吗？”弗利安问道。
萝莎蓓洱撑开一只眼睛：“你是说你的情人？快告诉我，谁能阻止他跟你一起过去？”
“不，我指的是法修……”弗利安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的管家。相信你已经听说了我拒绝继承爵位的事情，我想我需要带上法修，要知道，他生起气来非常恐怖……”
“没看出来，”萝莎蓓洱又闭上了眼睛，“可一定比乔伊斯有魄力。公会里养了不少闲人，只要你能赚到养他的钱，我们将不会有任何意见。”
“谢谢，我想我明白了。”
告别萝莎蓓洱，弗利安决定立刻动身前往米尔提亚。当然，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法修，将他一起带回去。
可阿斯蒙蒂斯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并在弗利安做出让步，给法修送出一封魔法信件通知他自行前往米尔提亚，又对弗利安决定要使用风系魔法前往米尔提亚表示了更强烈的反对，坚持要乘坐马车前往。
当弗利安腰酸背疼地走下马车时，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阿斯蒙蒂斯的阴谋。
至于在马车内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劳累……
这……就不太方便说了。
弗利安扶着腰走进公会，不但没有感受到温暖，反而觉得阵阵寒气朝他袭来。
他的面前是微笑着的克劳德——眼底没有任何笑意的克劳德。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立刻寻找着泽维尔的身影，泽维尔掩嘴止不住地笑，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正前方——卡洛儿被水绳紧紧地捆在了柱子上，动弹不得。
“我等你很久了。”
弗利安打了个寒战，转身打算向外跑，虽然他完全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一道水绳将他拉了回来。
“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公会未来发展的问题。”
阿斯蒙蒂斯动了动手指，解开了弗利安身上的水绳：“我大概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可我不希望你对他这样做，我亲爱的朋友。”
大概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
弗利安有些茫然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为什么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和他同时出现在公会的阿斯蒙蒂斯已经能“大概知道”了？
“请原谅我的失态，我亲爱的朋友。”
阿斯蒙蒂斯抬了抬手，示意克劳德继续。
“很好，你的表情非常无辜，”克劳德不悦地挑眉，“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什么？”
“我决定退出公会，你们自便。”
泽维尔走出吧台，拦住了起身就要往外走的克劳德：“别冲动。”
“我不会退出公会，”格瑞丝忽然开了口，“可我拒绝以公会成员的身份去完成任何委托任务，那实在是太丢人了。”
“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只是想偷懒。”查尔斯握起拳头，重重地敲在了格瑞丝的脑袋上，让他像一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并不断地在地上打滚。
弗利安从来没见过这样……这样充满活力的格瑞丝……
可他依旧没有想起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弗利安，我实在是无法帮助你，要知道，这会让我这样的年纪在执行任务时变得非常丢人，”查尔斯无奈地走到了一旁，“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有你的监督下，还能让卡洛儿擅自改变了公会名称的原因吗？”
噢，该死的，他竟然把过于可爱的公会名——宝贝熊忘记了。
第七十七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五）
事情的败露，是泽维尔的装修提议。
完成了抓住小偷们归还了魔导书的工作，他们得到了一笔不小的酬金，要知道门面也是代表一个公会的重要部分，用这笔钱正好能让破旧的公会改头换面，相信焕然一新的公会一定能吸引许多魔法师的驻足。
泽维尔是这样想的，大家也没有反对，可在泽维尔向木匠定制公会招牌的时候，卡洛儿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阻止去泽维尔，并坚持公会不需要招牌。
当卡洛儿无法为自己的捣乱说明原因，仅是一味地坚持时，泽维尔就猜到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只是……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问题。
“……这的确是我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弗利安咽下一口紧张的唾沫，不清楚等待他的将是多么恐怖测处罚。
“我今天才知道你跟奇梦达一样有受虐倾向，”克劳德勾起嘴角，“我是不会满足你的。”
“……”
查尔斯头疼地扶额道：“……看来我们不能继续再讨论了。”
“不是挺好的？”泽维尔微笑着，同时没有忘记擦酒杯的动作，“弗利安刚赶到，还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不如让他先休息好了再讨论？萝莎蓓洱和奇梦达也还没回来。”
“你认为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还会回来？”克劳德反问道。
“这个……”关于这个问题，泽维尔也只是微笑不语。
“好了！”查尔斯厉声制止了他们的讨论，“这件事就到这里，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能接受的人都给我滚出去，风灵……不，宝、宝、宝贝熊不需要这样的孩子。”
查尔斯的话显然很有震慑力，就在刚才还坚决要退出公会的克劳德乖乖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可除了卡洛儿之外，在场的所有公会成员都一脸痛苦。
这其中最无辜的……当然是弗利安，要知道他还需要陪卡洛儿一起接受处罚，可天知道他觉得宝贝熊这个名字有多么地……多么地……
唉——
在努力试图让自己忘记这件事时，弗利安意外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他一直忘记向格瑞丝询问与魔法元素沟通的方法。
在赛尔见过了格瑞丝的独创魔法后，他一直认为格瑞丝能与魔法元素交流，而他也对此抱持着非常大的兴趣。在绿野仙踪，他听到了魔法元素的声音，可那个声音竟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这简直是太令人费解了。
一切都结束了的现在，正是仔细询问、认真学习的最好时机。
可……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格瑞丝是否乐意为他解释这些，要知道她真的很懒，一定不会在不想干的事情上多浪费一滴口水。
出乎意料的是，格瑞丝爽快地答应了弗利安的请求，仅仅附加了一个条件——要求弗利安使用风系魔法将他搬运到公会的二楼，那儿有一个提供公会成员短时休息的房间。
“他就是你传说中的恋人？”平稳地坐到床上后，格瑞丝紧盯着弗利安身旁的阿斯蒙蒂斯。
“传说中的？”弗利安不答反问道。
“听他们说过，是一名恶魔？”得到弗利安的肯定后，格瑞丝眨了眨眼，“弗利安希望我能教他一些技巧，可你要知道，这无可避免会产生一些身体上的接触……”
出乎格瑞丝的意料，阿斯蒙蒂斯大方且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会阻挠他进行学习，如果身体上的接触接近了我能容忍的底线，我会提醒。”
“请以我不会受伤的方式进行提醒，谢谢。”认真地强调了一遍自己的人身安全很重要后，格瑞丝扭过头，看向了弗利安，“首先，伸出一根手指。”
弗利安顺从地伸出了食指，格瑞丝配合着他也伸出了食指，让指腹与指腹贴在一起。
“感觉到了什么？”格瑞丝问道。
“什么也没感觉到。”弗利安诚实地答道。
格瑞丝狐疑地看着弗利安：“你确定你曾与魔法元素交流过？你确定那不是你的幻想？”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很可能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因为魔法元素也说它们是我幻想的产物。”
“那么就再集中一些，让所有事物都无法影响你。”
让所有事物都无法影响自己？
对于格瑞丝的话满脑袋问号的弗利安，当然无法做到这件事。
格瑞丝放弃般收回了手：“换一个方法，立刻释放你的魔力，直到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为止。”
这又是一个艰难的课题。
魔力就像是人体的气血一样，是生物体内与生俱来的力量和属性。弗利安可以通过使用魔法完成魔力的输出，可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清楚该如何释放魔力。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而这一切又都真实存在，那么，幻想是不是能成为这两个课题的突破口？
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荒谬，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试着朝有希望的方向前进一定是正确的。
弗利安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个木桶，桶内有着满满一桶清澈透明的泉水，木桶用绳子悬挂在高处，每隔数分钟，就会有一滴清泉从木桶的细缝中滴落——木桶是他假象中，体内储存魔力的容器，满满的泉水是他现在所拥有的魔力，滴落的泉水是自然流失的魔力。
可不论等多久，木桶里的泉水都不会减少——每隔一段时间，他的体内就会孕育出魔力，这是生物体内对魔力的自然补给。
很快，弗利安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他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根尖锐的钢针，在木桶上戳出了数十个洞，木桶内的清泉如他所想般流出了桶外。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弗利安感觉到了自己身旁异常活跃的水元素。
睁开眼后，他发现面前有一团几近透明的浅蓝色物体。
“这是什么？”弗利安好奇地问道。
格瑞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起眼皮简洁地命令道：“继续。”
弗利安只好顺从地闭上眼，在脑海中重新描绘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画面。直到他木桶中的泉水所剩无几，累得让他不想睁开眼时，格瑞丝终于给出了新的指令。
“睁开眼。”
睁开眼的瞬间，弗利安就蹬腿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的眼前是一把水元素凝聚成短剑，与他的眼珠大概只有一层眼皮的距离。
“你的反应非常正确，看来你已经看到了我的朋友们，”格瑞丝一挥手，水元素们立刻四下散开，重新变为一个个蓝色的点浮游在空气中，“手指。”
弗利安连忙将自己的食指对上格瑞丝伸出的食指。
“蠢货。”
“还可以，勉强及格。”
“至少没让我白费力气。”
“难道他以后每一次都要在魔力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才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
“这简直是天大的灾难，我敢预言，他的死相一定非常悲惨。”
许多个格瑞丝的声音在弗利安脑海中回响着，他的眼睛逐渐瞪大，无法分辨哪一句属于格瑞丝，哪一句属于她的魔法元素。
“对于魔法元素的理解，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你的魔法元素告诉你它们是你的幻想，那么一定是你无法相信它们的存在，”格瑞丝收回手指，看起来十分随意，语气却很严肃，“在我的认知中，它们都是我的朋友，因此我相信它们真实存在，而不是我幻想的产物。”
“我也愿意相信它们的存在！”弗利安有些兴奋地大声回道，像个孩子一样不断地询问着，“为什么我只在魔力剩不了多少的时候才能看见它们？如果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它们，那么看不见的人是不是无法阻挡你发起的攻击？为什么我现在能看到你的水元素，却看不到我的火元素？”
“你的问题太多，我只回答一个，其他的自己去想，”格瑞丝抬起手，示意弗利安安静下来，“水元素们无法对任何人发动攻击，包括刚才的短剑。可如果你看不到它们，我就能利用它们做很多事情，比如……赶跑你身边的火元素，或者用水元素包围住你。”
“这样能使我无法聚集火元素？不……即使聚集起来，威力一定也很小。”
格瑞丝点了点头：“对，你可以滚了，我需要休息。”
“……”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显然就像浇了一盆冷水在弗利安的脑袋上。险些熄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不情不愿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正迫不及待地想进行一些实验时，弗利安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得会让人以为是幻听的呼唤。
“弗……利……安……”
走廊的拐角处，站着只露出了半边身体的熊，正上下摆动着爪子示意弗利安过去。
第七十八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六）
遵从熊的指令，弗利安使用风系魔法，抱着熊飞到了公会的屋顶上。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在弗利安站稳的同时，熊就单刀直入地开口要求道。
弗利安点头，将熊放下后才问道：“什么？”
熊的直接并没有让弗利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让他马上想起了那个会让卡洛儿受到“处罚”的秘密——熊的身份和背景一直是个谜团，而且是个让人感兴趣的谜团，不论是谁都一定想听一听这个他拼尽全力保护的秘密。
熊向弗利安确认道：“你答应我了对吧？”
弗利安很快摇起了头：“你先说，我再考虑。”
“不，你必须先答应我，并发誓你不会将我对你说的任何话说出去。”
弗利安疑惑地看着熊：“你确定你这个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怎么可能？”熊双手叉腰，高傲地抬起头，“我在命令你。”
“噢——”弗利安缓慢地转身，“我拒绝。”
“……”
“给你三秒时间考虑要不要换一套说辞。”
“你凭什么拒绝？”熊气愤地问道。
弗利安眨了眨眼：“三。”
“你……”熊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退了小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弗利安。
弗利安开始闭目养神：“二。”
“你从前不是这样见死不救的少年……”熊泪目。
“一。”弗利安睁开眼，转身就要离开。
“我错了！”熊尖叫着抱住了弗利安的脚踝，“我错了！我一定错了，不管发生什么总之是我错了，请你留下来听我说。”
将熊从自己脚上拔下来后，弗利安才将话题带回到了重点上：“说吧。”
“在那之前，你必须保证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我将要说的一切。”
弗利安不动声色地伸出食指指向了早已站在一旁，笑得十分灿烂的阿斯蒙蒂斯。
“他不是人，况且……”熊玻璃制的眼珠中有一道光一闪而过，“和他也有一点儿关系。”
“我愿意向你保证我会做到这一切。”
得到弗利安的应允后，熊将两只爪子搭在一起，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将一件难事说出口一样为难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希望你能弄死我。”
“……”
熊的话简直就是语出惊人的实例。
弗利安坐到了屋顶上，拉进了与熊的距离：“为什么？”
熊也坐了下来：“活腻了。”
弗利安一脸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说出来让我们听听，或许我可以开导你。”
“早在几百年前我就应该死去，”熊叹了口气，用弗利安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这样说着，“我触碰了禁忌，因此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什么禁忌？”弗利安追问道。
“欲，是阿斯蒙蒂斯当年散播的魔导书中，非常特殊的一本，”熊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淫欲这个词的含义，在文化的演变过程中逐渐偏向于情欲，事实上，它应该是一个将情欲包含在其中、更广义的一个词语，那本书上也在用这样的观点去阐述一些思想和魔法。”
弗利安对阿斯蒙蒂斯的评论又多了一个——害人不浅。
“第九章，第十二小节，大爱之节，”熊像是自言自语般重复了这句话好几遍，“我清楚地记得，当我低声地将这一小节吟唱完时，我的灵魂离开了我的躯壳，我彻底变成了一个脱离人类，却又不是天使或者恶魔的存在。”
阿斯蒙蒂斯想了想，说道：“你希望我怎么做？将书烧毁，还是修改那上面的内容？”
“这不是重点，”弗利安瞪了阿斯蒙蒂斯一眼，“无论你对魔导书做什么，成为了事实的事情已经无法去改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做出‘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补救。”
“我不需要任何补救，我只希望能像一个人类一样死去，”熊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利安，“或许我曾经迷茫过，没有人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我该去哪儿，我又该做些什么，可至少我现在很清楚，不论是我的心意还是目标都十分明确。”
弗利安为难地看着熊：“或许我们还能想到其他的方法……”
“不需要，”潇洒地摆手，熊站了起来，迎着微风昂首挺胸地看着远方，“我要用结束这条已经算不上是生命的东西去赎罪，感谢上帝让我这么快就见到了阿斯蒙蒂斯，来。快点儿杀了我。”
阿斯蒙蒂斯忽然歪着脑袋微笑了起来：“虽然你在说一件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且下定了决心，我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打击你，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熊震惊地跑到了阿斯蒙蒂斯脚边，不可置信地仰望着他，“你是那本魔导书的原作者，而我也已经不再是人类，你没有任何动不了手的理由。”
“唔，可惜，还是有的，”阿斯蒙蒂斯敛容道：“或许你不清楚，你曾经有意识无意识地使用过非常多魔法，可你要知道，那已经是附带上了我的魔力的魔法……”
熊茫然地问道：“然后？”
“我不清楚你究竟在哪些地方使用过哪些魔法，当然，这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魔法是否会对人类造成危害，”阿斯蒙蒂斯耐心地说明着，“要杀死你非常简单，可如果你消失了，你使用的那些魔法又对人类造成危害的时候，天神该让谁去负起责任？”
弗利安终于听明白了阿斯蒙蒂斯想表达的重点：“天神会让你当替罪羔羊，因为那些魔法中蕴含着你的魔力。”
随着阿斯蒙蒂斯点头认同，熊的心情也落入了谷底。
“如果你能将这些魔法全都找到，你的心愿或许还是会有能实现的一天。”
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你只需要找到这些魔法，消灭成为半生命体的它们，或者按照我书中的方法将它们变成恶魔，”阿斯蒙蒂斯微笑了起来，“虽然这看起来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不过……我亲爱的弗利安已经替你找到了其中的两个，并且将其中一个变成了恶魔。”
“它们在哪儿？”熊扭头向弗利安问道。
“等等，”弗利安严肃地低头看着熊，“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希望你能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熊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希望结束自己的……半生命体？我想，赎罪一定不是你最真实的理由，那只是你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后找到的华丽借口。”
弗利安的问题和猜测让熊有些慌乱，但它很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不能开口。
这也让弗利安更加坚信，熊或许还隐瞒着什么重要的理由。
只可惜，没来得及逼问熊，他们的交谈就被迫中断了——弗利安听到了一声悲惨的尖叫，随即是重物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弗利安连忙探头往下看，发现了趴在地面的阿迪，和抱着查尔斯小腿的奥迪。当然，他发现的不止这些——查尔斯的怀里还抱着卡洛儿，循着卡洛儿的视线，他找到了躺在隔壁民居屋顶的格瑞丝，和坦荡荡地坐在和他们同一个屋顶的烟囱后方的克劳德。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七十九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七）
卡洛儿两眼一翻，眼眶中只剩下眼白：“其实我在梦游。”
查尔斯想了想，才指着卡洛儿回道：“我陪她。”
……陪她梦游？
抱着查尔斯小腿的奥迪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就被查尔斯踹到了地上去。
弗利安闭上眼，祈祷奥迪依旧存活。
格瑞丝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晃了晃，完全放弃了解释：“哈喽。”
克劳德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只是来告诉你，萝莎蓓洱发来了通讯，需要召开紧急会议。”
弗利安立刻追问道：“紧急会议？发生了什么？”
“弗利安……”熊接近呆滞地看着弗利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然地改变话题？”
弗利安尴尬地笑了笑道：“因为那听起来像是很重要的事情……”
“难道……我的事情就不重要吗？”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样，熊浑身打着颤，连带着声音也不稳定地抖动着，“……你们都听到了什么？”
“从你抱着弗利安的小腿尖叫着‘我错了’开始。”克劳德回道。
“从你说‘我希望你能弄死我’开始。”格瑞丝回道。
“等等，”他们不一样的回答让弗利安产生了疑问，“你们不是一起上来的？”
“是。”克劳德和格瑞丝异口同声地回道。
“为什么格瑞丝少听了一部分？”
熊幽怨地看着弗利安：“……少年，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嗯，事情是这样的，他问我你在哪儿，我告诉他我感觉到了风元素的浮动，于是，我们一起上来了。在听到你们的对话后，我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格瑞丝还没说完，就被克劳德打断：“她决定立刻下楼通知大家，所以少听了一部分。”
格瑞丝点头补充道：“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熊的怒火终于爆发成了咆哮。
“考虑过了呀，”格瑞丝看向克劳德，“对吧？”
克劳德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回道：“就是因为考虑到了你的感受，我们才决定躲起来。”
“……等等，嗯？我没听错吧？”熊无助地看向弗利安，“嘿，少年，他们这是不但偷听被发现，还供认不讳？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根本不想解释，也毫无歉意？”
弗利安用手遮住脸，努力地憋住自己的笑意：“……好像是的。”
“一群厚脸皮的人！你们伤透了我的心！我要诅咒你们！让你们……等等，你要干什么？”
克劳德抓住熊的脑袋将它提起：“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的事以后再说。”
熊奋力挣扎着想逃离，却换来克劳德将一个空间魔法砸到它脸上的结局。
“你太吵了，先安静一会儿。”克劳德无视在空间魔法中张合着双唇似乎在抱怨什么的熊，一松手将它扔了出去，“让我们来谈正事。”
卡洛儿马上从怀中拿出了通讯器，半空中映出了萝莎蓓洱和奇梦达的影像。
“你们说完了？”萝莎蓓洱一脸不满地看着克劳德，“没说完也该换我说了。”
克劳德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听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儿不允许我们办理辞职手续。”萝莎蓓洱踹了一脚桌子，“我们提交的申请被拒绝了。”
查尔斯问道：“为什么？”
萝莎蓓洱翻了个白眼：“有人抢生意。”
“什么？”弗利安没明白过来。
“欧莱王国使用空间魔法阵，将他们的魔法学院传送到了米尔提亚，”奇梦达详细地解释着，言语和神色都十分严肃，“我希望你们能去替我们进行侦查。”
克劳德挑眉：“理由？”
“我们需要判断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否会对伊西多里造成负面影响，要知道，伊西多里和欧莱一直保持着友好的邻里关系，我们不能贸然绽开行动，如果处理得不好，不仅非常失礼，还会将这件事扩展为两国之间的大问题。”
克劳德不屑地别开眼：“难道你认为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对我们的尊重？”
显然，奇梦达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也有些憋屈，他希望能按照公会中的做法去办，这样是最简便最快捷的方法，可牵扯到了国家，他就不得不沉住气了——在他们之中，他是长辈，在这种时刻，作为前辈长辈的他如果不带好头，明显这群小疯子们一定会将米尔提亚闹得鸡飞狗跳。
一直低头沉思的弗利安引起了奇梦达的注意：“弗利安，你认为该怎么做？”作为长辈，奇梦达还是相当喜欢弗利安这股流入公会的新血液的，他冷静、聪明、大胆，有着公会明显的特性，却也有着贵族特有的圆滑和狡诈。或许在一些时候他显得过于冲动，但这只是他年轻，还没有太多处理事情的经验，可在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给出让人惊艳的见解。
弗利安抬起头：“你们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勉强吗？”
克劳德非常有兴趣般问道：“哦？说来听听。”
“当然，这件事的发生或许是巧合，或许谁也没能料到，但……”弗利安顿了顿，似乎在找寻更好的表达方式，“这些应该是外交官们该做的事，至少……也应该是贵族和忠臣们该干的事，将这顶过于沉重的帽子扣在我们的脑袋上，这只会让我觉得……”
奇梦达鼓励般说道：“觉得什么？”
“或许那位白胡子国王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弗利安微笑了起来，“让我们处理这样大的事情，或许是想让我们感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这是贵族们向来爱用的手段，不可否认，这也的确是让我们替他卖命的最佳手段。现在看起来，办事是逃不掉了，关键在于，我们必须决定，是否要领他的情。”
萝莎蓓洱冷哼了一声：“荣耀可以换钱还是可以吃？他认为我会为了荣耀放弃自由？”
奇梦达想了想，才说道：“可不领情也有一定的风险，当我们的利益不再一致，意见出现分歧时，他很有可能会转身将矛头指向我们，要选择必须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弗利安笑道：“我认为我们该锻炼的是心理承受能力。”
克劳德挑眉道：“哦？”
弗利安无奈地抬起手，依次指向了格瑞丝、克劳德、萝莎蓓洱、奇梦达、查尔斯、卡洛儿以及自己：“懒得根本不愿意动的人、研究学术的疯子、战斗的狂人、收拾烂摊子的、收拾烂摊子二号、闯祸的、智商总会离家出走的……我们的公会里聚集了这么多可怕的人，我们还怕什么？”
查尔斯和奇梦达几乎是同时大笑了起来，克劳德和萝莎蓓洱不约而同地绽开了魔法阵，卡洛儿和格瑞丝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弗利安，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表示自己很无辜。
奇梦达擦了擦眼角：“那么，你愿意成为第一批调查的成员吗？”
弗利安展示出璀璨的微笑：“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第八十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八）
“第一批？”萝莎蓓洱尖叫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奇梦达，“你还想弄几批？”
奇梦达无奈地反问道：“谁能保证我们有一次就探查到全部的运气？”
萝莎蓓洱严肃地看向弗利安所在的方向，语气中带着浓重的威胁：“一次，你必须一次就搞定，我们要速战速决。”
“……你就这么渴望自由？”那么过去的七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弗利安很想这么问，可他忍住了。
“不，”萝莎蓓洱的神色依旧很认真，“我在全院师生面前宣布了我即将离职的消息，在老头儿的批准下来之前。”
“……”
克劳德笑得没心没肺：“活该。”
萝莎蓓洱抓紧了拳头，瞪了克劳德一眼后，继续叮嘱弗利安：“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必须成功，否则我将成为皇家魔法学院，甚至是伊西多里的笑柄。”
克劳德掩着嘴，可谁都能看到他笑得颤抖了起来的肩膀：“原来你还知道丢脸两个字怎么写。”
萝莎蓓洱咬牙切齿地回道：“你最好不要到西林纳。”
克劳德的笑容过于璀璨，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狰狞：“我祝你一辈子呆在西林纳，我会在米尔提亚替你默哀。”
“……”
在名为萝莎蓓洱的火山爆发前，弗利安悄悄握住了阿斯蒙蒂斯的手，眨了眨右眼。阿斯蒙蒂斯很快心领神会地展开了羽翼，揽住弗利安的腰将他带离了屋顶。
“想为我们制造二人世界？”
“谁知道呢，”弗利安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随即低头寻找着疑似学院的建筑物，“我知道的是，如果你不收敛一些，我们或许不再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随即，阿斯蒙蒂斯微笑着将在弗利安的屁股上乱摸的手移回了他的腰间。
“是那个？”飞行了数十分钟后，弗利安终于发现了一幢疑似邻国学院的高大建筑物。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阿斯蒙蒂斯开始下降。
可奇怪的是，阿斯蒙蒂斯毫无阻碍地下降着，弗利安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半空中。抱着弗利安的阿斯蒙蒂斯马上发现了异常，停止了下降的动作。
“这是什么？”弗利安好奇地蹲下身，对着那道无形的屏障又是摸又是敲，“太神奇了，我没使用风系魔法还可以站在半空中，这是什么魔法？”
尝试着下降了半个人的高度却没有遭到阻拦，阿斯蒙蒂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弗利安盘腿坐在屏障上，安静地等待着阿斯蒙蒂斯给出解答。
“似乎没了调查的需要。”
等了半天等到了这样的答案，相信没有人能立刻就接受。
“为什么？”
阿斯蒙蒂斯垂下眼帘看着弗利安，一字一顿地回道：“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弗利安无奈地追问道：“为什么没有意义？说详细一些。”
“这是一个空间魔法，但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空间魔法，”阿斯蒙蒂斯绽开了黑色的魔法阵，皱起了眉头，“魔法阵中明显蕴含着和我的魔力相似的波长，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出这是我的魔法，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任意出入的原因。问题在于……”
阿斯蒙蒂斯的停顿实在是太吊人胃口，许久等不到下文的弗利安有些激动地站起身问道：“问题在于？”
“我并没有将这个魔法记载在任何地方，从它被创造出来，它就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什么意思？”弗利安不解地看着阿斯蒙蒂斯，“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调查没有任何意义。”
“我该怎么说明好呢……因为内部是欧莱国境，”阿斯蒙蒂斯宠溺地摸了摸弗利安柔软的头发，“这只是一个影像，这个屏障相当于一道门，使用这个魔法的人或许能使用某种方法，让这扇门只对被邀请者开启。”
“等等，”弗利安皱起眉，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如果强制突破了这道门，那么我将成为非法入境者？”
阿斯蒙蒂斯没回话，只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简直就是个阴谋，”弗利安低声惊呼了起来，“如果伊西多里派兵闯入，即便是希望能进行谈判，也会被当成非法入境者。可他们却能让自己的魔法学院出现在伊西多里的土地上，还能以‘我们的魔法学院依旧落座于我们的国土上，那只不过是个魔法影像’当成借口。”
阿斯蒙蒂斯耸肩道：“所以我说，调查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你现在要做的只有回去向他们报告这一件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弗利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求知的渴望让他一直不断地在发问，可他不清楚这样做会不会让阿斯蒙蒂斯觉得他太烦人，“你刚才说到的魔法……”
“关于这个……”阿斯蒙蒂斯的表情又多了几分严肃，“我也还不太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改造那个魔法的人一定见过我使用这个魔法，这或许是和我打过架的天使，又或者是恶魔……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
弗利安点了点头：“我们现在马上回去向他们说明。”
“等等，”阿斯蒙蒂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弗利安，收紧手臂将他紧紧地禁锢在自己怀里，“我告诉了你这么多，难道你不应该给点儿表示？”
弗利安眨了眨眼：“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决定给你一个吻。”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止是吻，”阿斯蒙蒂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轻轻地亲吻着弗利安的手指，“我不赶时间，在你给出我想要的礼物前，我们将一直呆在这儿。”
噢，快来听听这明显得蠢货都能听出来的威胁。
他早就该知道，让阿斯蒙蒂斯得逞一次后，接踵而来的一定是得寸进尺。想起当初自己的决定，弗利安就有一种想砸烂自己脑袋的冲动。
“今晚……嗯，或许是明晚……噢不，在我有空的时候……”
“好的，”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松开了对弗利安的禁锢，笑弯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今晚、明晚和每一次你有空的时候。”
“……”
尽管对阿斯蒙蒂斯故意的曲解十分有意见，弗利安还是优先照顾了回公会报告。
在公会后方的空地中，弗利安发现了正在使用土系魔法和木系魔法的克劳德，尝试的成绩十分……惨不忍睹。
“你在干什么？”
克劳德睨着弗利安反问道：“你看不到？”
“……好吧，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在使用土系和木系魔法。”
“这只是我的其中一项研究。”克劳德淡淡地答道。
“什么研究？”
“土木合系。”
……这是该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话？
“……成功了吗？”
“成功了还需要尝试吗？快去把你的智商找回来，它又迷路了。”
“……”
注意到阿斯蒙蒂斯存在的克劳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表示了对自己朋友的尊敬：“调查好了？”
弗利安点了点头：“情况似乎有些糟糕，必须尽快通知萝——莎……”
后半句，被弗利安的惊讶扔到了胃里自动进行了消化。
至于惊讶的原因……
他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桑尼。
好久不见的桑尼爬上了窗台向外纵身一跃。
在他担心桑尼的安危时，桑尼使用风系魔法飞了起来。
一时间无法处理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弗利安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逐渐飞远的桑尼，抬起手指着他离去的方向：“啊……”
第八十一章：起点x交点x非终点（九）
“综上所述，我们无法、也没必要再对欧莱王国的魔法学院进行调查。”
奇梦达头疼地叹出一口长气：“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早在他们出现在伊西多里大陆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萝莎蓓洱翻了个白眼，“我们干脆全体出动，偷偷解决了他们？”
“蠢货！”奇梦达斥责道：“难道你认为你解决了一个魔法学院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那我该怎么办？也来一段逃亡生活？”萝莎蓓洱两手一摊作无奈状，“难道你不认为将这件事报告上去后，我们离职的机会就更小了？”
萝莎蓓洱的反问让奇梦达陷入了沉默。
“老实呆在你的皇家魔法学院当院长吧，孩子。”
“绝不！”萝莎蓓洱尖叫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说出烂提议的查尔斯一眼，“我说过，无法离职会让我成为整个学院的笑柄，我必须走，马上走！”
“等你到达我这样的年纪时，你会发现脸皮就是用来丢的，它们一无是处，”查尔斯说着完全安慰不了人的安慰话，宣布了这次会议的结束，“讨论到此为止，进入自由活动时间……噢，记得带上你们的通讯器，以便我能随时找到你们。”
不顾萝莎蓓洱的咒骂，查尔斯中断了魔力的输出，停止通讯并带头离开了公会。
第二个展开行动的是克劳德。
“那个蠢货往哪个方向逃跑了？”
“逃跑？”克劳德的发问让弗利安有些费解，“你是说桑尼？大概是东南方向……为什么说是逃跑？他什么时候学会了风系魔法？”
“天知道，”克劳德冷哼一声，边往外走边说道：“当然，也没有知道的必要，很快我就会让他变成一头注了水的死猪，要知道在这之前还没人胆敢从我手中盗取属于我的研究材料。”
“死猪？盗取研究材料？”弗利安茫然地回过身向阿斯蒙蒂斯询问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是他的事，他有足够的能力能解决，你不该想太多，不是吗？”阿斯蒙蒂斯微笑了起来，“自由活动时间，你想怎么安排？”
弗利安诚实地摇着头：“不知道。”
“你该丰富一下你的生活，比如……特别想干的事？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
阿斯蒙蒂斯的话让弗利安想到了一件他一直没去执行的事情。
“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借助阿斯蒙蒂斯的能力，弗利安很快来到了西林纳郊区的那个他想去的地方——这儿是涅斯卡里家族的墓园。
在大小不一的华丽墓碑中，弗利安很快找到了属于自己父母的两座墓碑。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雇人来进行清扫，墓碑旁长了许多杂草，弗利安原本打算将它们拔出，可许多条藤蔓将贴得很近的两座墓碑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仿佛他们是不该被分离的。
终究，弗利安还是放弃了清扫的行动。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会弄脏他的衣服，在墓碑前席地盘腿而坐。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这大概是你们化为繁星后，我第一次来看望你们。”
墓园中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代替他们回答弗利安。
“我做错了许多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忏悔……”
弗利安觉得鼻子有点儿酸，皱起了眉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幸运的是，我碰到了许多好人，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事情，我获得了比失去更多的东西……”
弗利安抬头看向了阿斯蒙蒂斯，正好对上了他深情的目光。
“这位，是我的爱人。”弗利安笑了笑，继续说道：“感谢你们给了我幸福的童年，感谢你们孕育了我，感谢你们一直爱我……”
弗利安吸了吸鼻子。
“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了……”
微笑过后，弗利安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至少在最后，让我说一句从前来不及说的话——我爱你们……”
至此，感性已经驱逐了所有的理性。弗利安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墓园外的一棵梧桐树下，掩嘴失声痛哭。
阿斯蒙蒂斯能做的只有等，只有温柔地抱着他，只有安静地给予他力量。
失控的情绪持续了许久，才重新回归到弗利安的掌控下。
“抱歉，”弗利安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却只是让他红肿的眼睛变得更加令人心疼，“……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现在平静的生活就好像假的一样。”
“不好吗？”阿斯蒙蒂斯抬手拭去了弗利安脸上残留的泪痕。
“当然不……可就是因为太好了，才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
“觉得像假的一样……”阿斯蒙蒂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你一个，你能像现在这样呆在我的身边，也不像真的。”
“你在怪罪我没更早这样做？”
“可以？”阿斯蒙蒂斯笑着问道。
“不可以，太没道理了。”
阿斯蒙蒂斯笑道：“因此我一直没说过什么。”
弗利安想了想才回道：“这样也好，你总是在说什么无聊有趣，我可以陪你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等到我老了丑了，你再离开……可以替你打发无聊的时间。”
阿斯蒙蒂斯柔和的表情迅速绷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我们去游玩吧。”
“……为什么突然之间想到这个？”
“总之非常想去，必须要去……你就当做这是我们的蜜月旅行，”阿斯蒙蒂斯紧紧地捏住弗利安的手，“你想去哪儿？”
弗利安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后：“没想过。”
“去地狱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不去。”
“那么……天堂？”
“你能到天堂去？”弗利安诧异地问道，考虑到阿斯蒙蒂斯的堕天使身份，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不去，死了以后我可以慢慢看。”
阿斯蒙蒂斯十分不悦地动了动左边的眉毛：“你要去天堂？”
弗利安认真地问道：“你耳背？”
“刚才的话……”阿斯蒙蒂斯进行了一次深呼吸后，才将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我可以理解为你死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弗利安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阿斯蒙蒂斯话里的意思：“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那就去天堂吧。”
“你究竟要干什么？”
“让你永远无法死去，”阿斯蒙蒂斯轻轻亲吻着弗利安的嘴唇，“你最好立刻放弃刚才那个让我感到不愉快的想法，老实地呆在我的身边……噢，我必须提醒你，千万不要有逃跑的想法，否则我一定会……”
弗利安打断了阿斯蒙蒂斯的话，坚定地回道：“还是不去。”
“你在挑战我忍耐的极限？”
弗利安缓慢地摇头道：“我只是没把握。”
“你总不会说出‘没有把握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这种恶心到掉牙的话吧？”
弗利安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你想太多了。”
“……”
阿斯蒙蒂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可最终，他还是将想说的话全部憋回了肚子里，赌气般倒头躺到弗利安的大腿上，并故意脸朝外，不让弗利安看到他的表情。
“我想说的其实是，你要是又被拉斐尔抓到了，我没有能救出你的把握。”
弗利安诚实的发言很快让阿斯蒙蒂斯紧绷的脸柔和了起来。
弗利安用手指梳理着阿斯蒙蒂斯的头发，闷闷地接道：：“我想那大概……不，一定比你离开了年迈的我更令人害怕。”
“我亲爱的弗利安……”阿斯蒙蒂斯半支起身，将手指插进了弗利安柔软的头发里，让他的脸靠近、再更靠近自己的脸一些，“不要说出这么让人开心的话。”
说完，阿斯蒙蒂斯情不自禁地吻住了自己可爱的小情人。
“真的不去地狱？”结束了这个让人意犹未尽的问，阿斯蒙蒂斯捡起了刚才被丢下的话题，“将你变成恶魔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制造天使……”
弗利安摇了摇头，再一次打断了阿斯蒙蒂斯的话：“不去。”
“血族怎么样？”阿斯蒙蒂斯又问道。
弗利安认真地回道：“不是每一个都希望当蚊子的。”
“那么……精灵？”
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后，弗利安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我们这几天就出发，相信精灵王一定不会吝啬将他们的圣灵分给他的救命恩人。”
话毕，又是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
远方随风飘来了一些不知名的花瓣，像是为了祝福这对恋人般，一旁的梧桐树也附和着花瓣们开始迎风摇摆，舞蹈出了甜蜜的华尔兹，合奏出了一曲爱的协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