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御医 上——洛冰凌【完结】

2019-06-09  作者|标签:洛冰凌

文案:

一个有恋童倾向的伪冰山西医,

重生在了等级森严的陌生皇朝后,本想低调享受养成的乐趣,

却不料被一个傲娇的皇家小正太萌到狼血沸腾,

然后一个没忍住的扑了上去,再然后……被人家捆上绳子套牢拖走了。

官方正气热血口号: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宫斗 情有独钟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升,楚闲

配角:安旭,裴威,于潘,安逸,赵昭,皇帝一家子

其它:夺嫡,相爱相杀,洛冰凌

上卷:竹马成双

“白芨姐姐,二少爷这会儿可好些了?大少爷刚醒就想过来呢,白芙姐姐好容易给劝住,让我赶紧先来问问。”

“退烧后一直睡的很安稳,瞧着脸色还好,要不我同你一起去回复吧,大少爷昨晚着急上火的守了一整夜,这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别再累病了。”

“那就麻烦姐姐了,昨晚出事后大少爷就没吃过东西,正好趁这功夫劝他用些,那我去端粥,小厨房里正温着的。”

“客气什么,快走吧。”

……

直到外屋那细微的交谈声消失在门板后,床榻上面向里侧躺着的幼小身影这才轻舒了口气,用右手扶着晕胀的脑袋缓缓坐起了身,一边隔着缠在头上的白布摸了摸右耳上方刺痛的伤处,一边仔细打量起周围陌生的环境来。

尽管在发现自己的身体严重缩水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入目的古味十足的陈设还是让卓仁的眉头紧紧蹙到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事?”

低喃出的声音是孩童特有的绵软稚嫩,小孩儿原本俊俏可爱的小脸此时几乎皱成一团,胀痛欲裂的脑袋就让他够难受的了,里面那驳杂零碎的记忆更是把他的思维搅成一团乱,卓仁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意了,明明察觉到她精神状态不正常的!”

终于回想起自己最后的那段记忆,卓仁不由得郁结于胸,他居然是被自己患者的母亲推下楼梯的,原因是那个神经质的女人以为自己和她老公有一腿!

卓仁的意识空间里,他那张素来端正的酷哥脸有了崩坏的征兆,事情的真相是,卓仁是因为喜欢自己那个乖巧腼腆的正太病患,这才对疼爱儿子的正太爸和颜悦色了几分,至于偶尔一起吃个饭、逛逛游乐园,他约会的目标也是可爱的小正太,而正太爸只是顺带的……

他甚至没有给过正太爸一个笑脸好不好,那女人哪个眼睛看出来他对她老公有意思的啊!

轻微的开关门声惊醒了正愤愤不已的卓仁,他轻手轻脚的侧躺回被窝里,心里的恼怒不甘随着一口气长长的叹了出去,事到如今,生气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吧。

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卓仁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心想应该是那个叫白芨的小丫头,确定她又到外屋待着去了,卓仁才收回注意力,开始努力的回想着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这里按周岁算年纪,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才六岁半,记事儿晚又孤僻寡言,字还没认全,见识更是少的可怜,所以从那零碎而模糊的记忆里,卓仁能够得到的信息实在十分有限。

首先,今年是大晟(cheng二声)王朝的九十年,太平盛世持续了近五十载,几天前国庆大典的热闹还在被下人们所津津乐道。

其次,本朝遵循文武并重的治国之道,使得建国近百年国力依然不弱,现在是第四代帝王在位的裕德二十一年,这是原主那个年方十岁的优质哥哥给他启蒙时,把祖皇帝的英迹当故事讲原主才记住的。

最后,就是政治制度、文化水平等似明朝多些,但生活条件应该比他所知道的明代要好,这是卓仁结合记忆分析出来的……

想到这里,就算卓仁没有认真学习过历史学,他也知道中华史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盛世王朝存在过!

“莫非我还到了异世界不成?”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卓仁感觉到头不再胀痛,脑筋也清楚了,便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除了高烧过后的疲累感外没有其他的不适,头上的也只是皮外伤,卓仁也就放松了下来。他本就是洒脱随意的性子,虽然这么意外的离开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让他很憋气,但要说多么值得他留恋的……倒还真没有,所以与其纠结于过去,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生活。

卓仁——现在该叫他安升了,正想补个眠好恢复体力,却被外屋低声的响动吸引了注意,随着一阵轻微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床边,背对着对方的安升忙闭上眼睛装睡。不一会,就感觉到对方小心的替自己掖好了被角,然后在自己床边默默的坐了下来。

安升只觉得脑子一混,零碎的记忆片段胡乱的窜动着,出现的都是同一个清俊少年的身影,等他从新控制住自己的思维时,一种浓烈的亲近和不舍之情冒了出来,令安升下意识的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少年。

“小升,你感觉怎么样?头上还痛不痛?”

见到自己的宝贝弟弟醒了过来,安旭惊喜而又紧张俯下身看他,一边轻声和缓的询问着他的感觉,一边用右手摸上了他的嫩脸,安慰般的轻抚着。

“我没事……哥。”

满头黑线的瞪着近在眼前的美少年看了几秒钟,僵着脸的安升这才低低的开了口,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表情自然,最后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中,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了那个哥字。

“真的吗?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哥哥说哦。”

欣喜中的安旭没有察觉到弟弟不太自然的反应,直到安升坐起身来确定的点头自己没事之后,这才一边用床里边备的垫子垫高他身后,一边条理清晰的吩咐起屋里候着的丫鬟们,这个伺候洗漱,那个准备吃食,再有一个去热药,言行间雅而不浮,贵而不傲,使人极易产生好感。

虽然听说古代人懂事的早,但这孩子未免也太成熟些吧?

安升看着一副贵公子派头的小美男,遥想起当初自己十岁时的样子,虽然已经跳级上了初二,却还只是个连情绪都不懂得掩饰的小屁孩呢,完全没得比啊。

放松的倚在高度适宜的垫子上,安升微微眯起眼睛继续观察这个小哥哥,稍稍缅怀了一下自己那个肆无忌惮的青葱时期,便在脑子里梳理起他们兄弟俩的事情。

因为安旭对家族先辈极为尊崇,所以给安升讲过了许多祖辈的故事,但鉴于他过于美化的言词,所以光鲜度应该要打些折扣……

大概说来就是官宦世家,祖上在前朝出过几位高官,乱世时家族遭了祸,晟朝时就几乎只剩下了嫡支的后人,再加上晟朝初期重武轻文,对前朝忠臣不信任,所以安家人接连三代不出仕,如今在朝廷上已毫无关系可言了。

至于安旭说安家书香门第、家底丰厚、乐善好施,在家乡颇具威望,祖父更是当世神医,声名远播……安升表示除了家底丰厚他可以证明,其余的他真没什么印象,所以先姑且这么听着了。

至于家里的现况,安升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们是住在京城而非什么老家。自己没印象但安旭当偶像的祖父三年没回来过。生母王氏在去年夏天过世,而他们的父亲刚给发妻守满一年孝,就扩宅子建新主院,把新妇风风光光的娶进了门,外加成了官身……

思索中的安升脑中浮现出了小孩儿出事时的片段,原来昨晚就是那个继母以临近年关,她又有了身孕为由,要把整个宅子的素淡布置都换成喜庆的,根本不顾还在孝期的兄弟俩,小孩儿这才气愤的顶撞了她,然后被那女人身边的丫鬟推倒撞到了头,就这么意外夭折了!

“小升,先擦擦脸……你又发呆了。”

安旭挽起袖子,亲自从白芙端着的水盆里拿出布巾拧干,待拿着热腾腾的湿布巾转身面向安升时,就见弟弟又呆呆的望着自己出了神,安旭原本面对着丫鬟时颇为矜持淡定的神情不禁一暖,浅笑着亲昵的捏了捏安升的鼻尖。

“额……”

被美少年漂亮可爱的笑容晃了眼,安升忙拿过安旭手上的布巾敷在了脸上,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怜惜之色……他那样珍视宠爱着的弟弟,已经没了啊。

适宜的热度让安升脸上的汗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他不禁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下。而不一会,安升就听到旁边又响起了投布巾拧水的声音,然后他脸上刚刚降温的布巾就被换成了另一块热气腾腾的。如是再三,安升不禁更加感慨于美少年对弟弟的细致体贴。

“头上的伤哥哥明天再给你换药,这几天可注意着别沾到水了。”

安旭毫不嫌弃的亲自照顾弟弟洁面净口,然后又耐心的喂粥喂药,见弟弟居然不用他哄就端起药碗仰头喝掉,小哥哥不禁睁大眼睛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就赶忙端温水给安升顺药,又拿了块糖酥喂到他嘴里,还很欣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直夸勇敢了。

“……哥,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忍着被当成孩子哄的尴尬继续装嫩,安升看着脸色泛白难掩倦色的安旭,想起之前听到丫鬟说他昨晚守了弟弟一整夜,今早又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心中的怜惜之情更深,索性干脆躺下来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赶人,等到安旭吩咐完守在外间的丫鬟彻底离开了之后,他才轻轻的下了床走到旁边的落地镜子跟前。

“他真是个好哥哥,若是知道你不在了,他一定会非常伤心……你也很舍不得他吧?”

尽管铜镜照出的人影有轻微的变形,但已经足够让安升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了。用手指轻抚着镜子里那张明明很漂亮却难掩冷漠神色的小脸,安升低声的问着。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有个亲弟弟可以疼爱的,所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份归属感,安升可惜的跟自己脑海里的各色美少年们说拜拜,决定从今天起好好照顾培养自己这唯一的嫡亲兄弟。

而似是在回应安升的许诺,镜子里面的男孩嘴角微扬,冷漠的神情瞬间被温暖和亲切所替代,安升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兄弟俩个,倒是都生了张容易使人产生好感的脸呢。

欢乐小剧场:第一幕

洛冰凌:咳咳……我觉得需要提前跟亲们报备的是,本文主角攻哦,不过1VS1无劈腿的,所以主受的妹纸看着也应该无压力才对,CP不是哥哥,文案有表明的,表站错队哦^_^~~

安升:我那些修成正果了的异父兄长们都是上面的,这个没人不知道吧。

洛冰凌:异父你个头!坐到一边去啦,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纸,咳……不过妹纸们放心,除了有一点点‘恋童’倾向外,小升总的来说还是很优秀的!

安升:喂喂,不要随便抹黑我啊,你的思想太猥琐了,我只是喜欢同十二岁以下纯真可爱的美少年们约会而已,那是纯爱啊纯爱!

洛冰凌:到底是谁在抹黑……还有你最后的解释是在掩饰什么!!!=皿=

安升:再说了,小七我虽然比不上起贤夫良父的安大哥,勇攀冰山的萧三哥,粘人忠犬的段五哥,但也强过花心自恋的北冥二哥,腹黑恶劣的凌四哥,一嫁再嫁的宫六哥吧!说起来他还嫁的都是同一个

之后的五天,安升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了他这面积约百平的‘套房’里,倒是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和空间来适应新身份。

凭着多年调戏美少年和两年多儿科医生的经验,安升可以说对于孩子的举止心态都非常了解,扮演起来倒也驾轻就熟的。

更幸运的是这个身体原主就是个孤僻寡言的性子,除了他哥哥外对谁都不爱搭理,所以安升也不需要对谁都装嫩卖萌,只要板着张小脸继续做个依赖兄长的小酷哥就成,于是本色演出的安升根本无压力。

而在这五天里,除了一有时间就过来陪弟弟的安旭外,安生见过的人是两个手都数得过来。

院里的粗使丫鬟小厮什么的,不经允许不能进主人屋里,所以安升能对的上号的,就只有伺候他们兄弟俩的四个小丫头,外加安旭的小书童川贝。

说起来这几个的名字还都是安旭给取的,一齐的中药名,其中十一岁的白芙和八岁的白芷是安旭身边的,十岁的白芨和六岁的白苏则是他身边的。

刚开始安升面对勤奋干活的小丫鬟们时,习惯了后世大人们把孩子当祖宗惯的他还真挺不适应,尤其是让一个六岁的小女娃扫地擦桌什么的,不过见小丫头们熟练自然的样子,粗活重活又都是年纪大些的粗使丫鬟们做,他也就默默的顺其自然了。

另外每天都来给安升请安的是一对婆媳,五十多岁看起来病怏怏的那个孙嬷嬷,是兄弟俩生母王氏的奶娘,和她儿子一起陪嫁到了安家,对王氏很是忠心爱护,几年前被他做了家里管事的儿子接出去孝顺,但隔三差五的就会进来请安,生怕别人照顾的有疏忽。

她儿媳妇曾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叫宁儿,成婚后也一直做着家里的管事媳妇,直到新妇入门,她才不再理府里的事专门照顾两兄弟,白苏丫头就是她的亲女儿,所以才这么小就留在了安升身边,算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以前的那个小孩儿不知道孙家一家人的忠心多可贵,现在的安升回想起来却是心里透亮,在他们生母过世的这一年半时间里,若不是这家人替他们兄弟守住了母亲的陪嫁财物和产业,借着守孝把值钱的东西都锁进院里私库牢牢的护住了,只怕早就都被他们的那个父亲都充进公帐里了。

尤其是新妇进门后,明里暗里让人来要过多少次东西,孙家媳妇挡不住的时候,还是孙嬷嬷拖着病躯赶来,仗着辈分把人骂出去的……

“白芨,外面有什么事吗?”

安升倚在外屋榻上无聊的用鸡毛骚扰笼子里的鸟,见小厅那边推门进来的白芨一脸愤愤难平的神色,他这才放过安旭买给他解闷的小百灵,把脸转向了小厅的方向。

“啊……二爷,白苏这丫头跑哪去了,怎么能让您穿这身在外屋呆着,这边没有里屋暖和呢。”

外屋和小厅间没挡屏风只隔了珠帘,白芨一见安升不禁慌了下,忙快步走到他跟前屈膝矮身的福了一礼,勉强的想扯出点笑模样,却反而憋红了眼眶。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问了一遍,安升可不会被她给挑开话题糊弄过去,也没兴趣陪她兜圈子,四个小丫头里白芙思多,白芷老实,白苏娇憨,白芨算是最惠敏的了,能让她在自己面前都气愤难平的事,想来十有八九和自己兄弟俩儿有关。

“二爷,现在府里头除了咱们院子,所有素淡的物件摆设都给换了,说是什么高人给看过,咱们夫人牵挂大少爷和您而流连不去,得尽快断了夫人对这家里的留恋,否则阴气会折了老爷的寿数和官运,还对……太太肚里的孩子有碍。”

白芨起先还担心二少爷听了会发火,毕竟之前他就是因为这事顶撞二夫人受的伤,可现在见他除了脸色越来越冷外,并没有冲动发火的意思,便忍不住把气恼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

白芨不像另外三个丫头那样是家生子,她是两年前被王夫人救买回来的,不然就已经被赌鬼父亲卖进花街了,她对王夫人是真心的感激爱戴,所以才会格外气恼别人对她的不敬。

“这是想赶我们兄弟走了……”

听到白芨的解释,安升轻哼一声勾了勾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自己养伤这么多天,那个继母好歹还派个丫鬟过来问了一声,倒是所谓的父亲却是压根连面都没露过,虽然安旭说父亲只是外表严厉了些,他请安时对方都有询问过自己的情况,但安升看得出安旭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否则小家伙的笑容不会那么勉强落寞。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大爷和二爷是真真的长子嫡孙啊,老爷怎么可以……”

还在心里为王夫人抱不平的白芨闻言吓白了脸,她可是一点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下意识反驳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她自己却捂着小嘴惊慌失措了起来。

白芨毕竟是自小见惯人心险恶的,被安升这么一提醒,她也想到这位继夫人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女儿,比商贾之女出身的王夫人自是尊贵许多,如果继夫人真的产下儿子,那么两位少爷会被如何对待,还真的没法说!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怎么给吓成这样?哥哥快下学了,你去厨房让她们做个羊丸砂锅,哥哥爱吃那个。”

安升见白芨一点就透,心想这小丫头倒是个聪明的,更深层次的思量安升自然是闭口不提了,那些可不是他这个年龄能想到的。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白芨见安升混不在意的模样,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句气话,并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勉强隐去了自己的惊忧之色,有些失神的告退出去了,到门口时差点撞到正往里走的白苏。

“白芨姐姐怎么了?少爷,热水烧好了,现在就让人抬进来吗?”

白苏眨着眼睛疑惑的看了看白芨的背影,然后关上门一溜小跑的进了外屋,笑眯眯的向着安升问道。

“好,让他们抬进来吧。”

听到白苏的话,原本正思索着的安升顿时觉得头皮都开始痒了,因为受伤又发烧的原因,安旭生怕他着了凉使病情反复,严禁他出屋不说还不许洗澡,更别说洗头了,如今好不容挨到了日子,他可是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那我去叫白芙姐姐帮少爷沐浴。”

白苏显然也知道自己人小手笨干不来这个活,白芨刚刚又被安升派去做别的事,所以自然想到了请西屋的姐姐们来帮忙,反正两位少爷从来不分彼此,住的屋子又只隔了以逝夫人的那一间,所以她们四个丫头也都是习惯了两边伺候的。

“你白芙姐姐力气小,还是叫白芷吧。”

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白芙安升就胃疼,明明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呢,就不知道从哪学来一副含羞带怯的怀春模样,整天那缠绵的视线就不离安旭左右,要不是见单纯的美少年还没长那根筋,安升铁定要先想法把这丫头赶走的。

难得他这辈子有个嫡亲的‘弟弟’可以养成,怎么能让人轻易给带坏了呢?

……

安升痛快的洗完澡后,由着白芷把自己过肩的头发擦干,松散的在脑后束了起来,无聊的回忆着曾在书上看过的各种雷人的古代孩童发髻,暗暗庆幸这个世界对未成年们发型的宽容……

“二爷,大爷已经回来了,说换了衣服就过来,吩咐厨房摆饭吗?”

得了消息的白芨进来禀告,神色间已经看不出什么忧虑了,只有压低的嘴角显示出她情绪的低落。

“哥哥不用先去请安?白芷你回那屋伺候吧。”

示意白芷先回去,安升看了看白芨的神色,对她的自控能力比较满意。

古代的生活条件跟便利自由的现代没法比,所以身边有个忠心又聪明的丫头管着琐碎事,可是能舒心不少的。

“老爷今日在外宴客,夫人那边差人告诉免了请安。”

白芨规规矩矩的答了,在得了安升的示意后就退出去吩咐摆饭。

安升暗想这便宜爹倒真是爱交际,再婚后因为他晚归而免的请安,都有二十多次了吧……

没等多一会,裹着黑色貂皮披风的安旭就进了屋,在厅里由丫头们去了披风帽子,放下手里捧着的小暖炉,确定不会把寒气带到屋里,这才向着站在外屋等他的安升走了过来,原本神色淡淡的小脸上露出了暖意。

“哥。”

被安旭这少爷的派头逗的一乐,安升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的精致眉眼,身上相同的白染淡青素绵布袍子,好心情的伸出手勾着安旭的胳膊挨了上去,这个可是他的亲兄弟。

见安升洗了澡,安旭少不得又问了问他身体,还拨弄着他头发查看伤口好没好完全,等到确信他真的无碍之后,这才隔着榻桌面对面的坐了。

“哥,外面那么冷,先喝点汤暖暖。”

看着安旭因为冷热刺激而发红的小脸,安升亲自给他盛了半碗羊丸汤,要知道京城虽然夏长冬短,但十一月末到一月初还是挺冷的,羊肉驱寒正适合用一些。

说起来这个朝代的调味料种类已经很全了,食材又足够天然绿色,让嘴刁的安升很是惊喜了一下,想想历史上味精、辣椒、孜然等好物没出现时期的人民们,那生活得有多苦逼啊!

“好。”

微笑着接过安升给盛的汤,安旭慢慢的喝了起来,两人食不言的用过饭,待丫鬟们收拾完,安旭便把人都遣了出去,待屋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俩时,小美男脸上的轻松淡然便不见了,而是抿紧嘴唇板着张小脸把安升拉进了里屋。

“哥,怎么了?”

被安旭拉着一起在床边坐了,安升面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故作不解的看着他。

“小升……你想不想回溪桐老家去生活?”

安旭看着年幼的弟弟,把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嘴角有些勉强的扬起。

“全家都回去吗?”

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安升面上神色不变的反问了一句。

安旭的早慧伶俐在远近都是小有名气的,他能看出问题安升自然不会奇怪,按着府里的这番姿态,性命之忧什么的是夸张了,八成是要被送回宗族老家圈着去。

“不,就咱们兄弟俩回去……老家里没人能管着咱们,小升想怎么玩都可以。”

虽然被逼着离开家门,但安旭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他们是安氏的本家嫡系,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家仆,就是回了老家,也不会让旁人轻易欺负了去!

“那咱们的院子也一起搬走吗?嬷嬷说这院子里的所有都是娘亲留给咱们的,不能丢了。”

睁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看着美少年,安升表示扮幼稚什么的也是非常需要技术含量的,谁让这身体的原主太自闭,根本不了解什么嫁妆财产那些东西,他可不想让兄弟俩就这样被赶离,东西全白白便宜了别人。

“现在不能都带走,不过小升要相信哥哥,没人能抢走属于咱们兄弟的东西!”

安旭闻言咬了咬下唇,移开的目光中浮现出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冷冽之色,但再转回到安升脸上时又恢复了暖意,握着安升的双手一直不曾松开过。

“嗯,小升相信哥哥。”

看得出安旭不是在硬撑,安升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算安旭这次处理的不好也没什么,最多吃点苦当磨砺了,说不定更有利于他的成长,他们毕竟是正经的本家嫡子,有钱有人的,总不会过的太糟糕。

安升本是打算提醒安旭联系母族帮忙的,因为他记忆中孙嬷嬷说过,他们外祖父很关心他们母子,还曾想把他们亲姨嫁过来照顾他们兄弟,后来被他们父亲拒绝后,才闹僵关系断了往来的。

安升虽对王家人没印象,但想来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就算商贾出身的王家对安家构不成威胁,但毕竟占着理,安家就没法肆无忌惮的撇开他们,毕竟法律上王氏的嫁妆是完全属于他们兄弟的,否则一旦闹开,他们那个便宜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想必他这新官人是丢不起这个的脸。

不过这个方法只适合他们兄弟没走之前用来做筹码,并且不能由他们兄弟出头,毕竟这个时代不止媳妇得多年才能熬成婆,儿子也得多年才能熬成爹啊,孝道什么的,威力太大了!

若是在他们走后闹这个,不是后爹都得变后爹,他们兄弟俩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兄弟俩又说了会闲话,安升便主动要求安旭教他读书写字,好让自己的‘长大懂事’合情合理,不用再扮幼稚孩童。

安旭闻言倒是颇为惊喜,当下就兴冲冲的拉着安升一起去了自己的书房

之前因为安升不愿出门进学,父亲又对他们疏离,根本不曾请过正经的启蒙先生。安旭自己功课紧又好学,只能每天下学后抽出一点时间来教弟弟,但安升对读书毫无兴趣,只巴巴的黏在他身边玩玩具,安旭又舍不得对弟弟严厉,就只好把书本里的知识编成故事来讲,着实费了他不少脑筋。

“小升怎么突然想读书了?”

跪坐在安升旁边帮他把纸在矮几上铺好,安旭把千字文翻到他上次教的那一页,说起来自己在讲故事之余,连哄带骗的教了弟弟大半年,百家姓是学会了,千字文却还差了一百多字没学到……真是汗颜呢。

“因为哥哥喜欢,所以我也想了解,这样就不会不明白哥哥的话了,往后哥哥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

不等旁边摆好炭盆的白芙来服侍,安升左手一揽宽大的右袖口,先一步伸手倒水磨墨,然后回了安旭一个邀功似的的可爱笑容,心里却道‘想跟你有共同语言’这一句话都得拆成几段说,兄弟我能不好好‘要求进步’吗?

“小升真乖……白芙,这里不用伺候了。”

忍不住勾起嘴角摸了摸安升的头,安旭余光见白芙垂首往自己身后走,便随口吩咐她出去,注意力却是一直集中在安升身上,丁点没往人家身上分散。

“是。”

纤细娇俏的小丫头抬眼在两人身上扫了扫,不料正对上安升转过来的视线,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的渗人,白芙一惊之下忙又怯怯的低眉敛目,轻手轻脚的退到了书房外候着。

“哥,你把剩下的这些都教我吧……我先认全背下来,字可以白天在家慢慢练。”

看安旭的态度就知道他对那个小丫头没什么别的意思,安升放心的把注意力转回书本上,随即就对这薄薄几页‘书’蛋疼了起来,虽然这边没有三字经,千字文内容也不同,但给孩子启蒙的东西能有什么难度?自己这身体的前任的拖功可真是太深厚了。

这个世界的文字同安升认识的繁体中文有些差异,但他看着也能蒙对大多数,于是安升决定等孙嬷嬷再来请安的时候,要向这位爱怀旧的老人家探问下安旭的学习过程,以之为参考来设定自己的‘进步速度’……

……

“原来我家小升这么聪明……明天可以开始教他圣贤语录了。”

安旭想起弟弟今晚不一会就把新学的内容背了下来,并信誓旦旦的说明天就把整篇千字文都背顺的小样子,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再一想弟弟读书是为了了解自己,同自己更亲近,小美男嘴角的笑意就更加掩不住来了。

“大爷,这对玉马奴婢缠好了,再缝在棉套里,轻易碰不碎。”

白芙捧着一个成人两手长一手多宽的白色棉布包进了里屋,就看到了安旭在桌旁翻书的背影,余光一扫发现是圣贤语录第一卷,白芙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忿,但在安旭转身看过来时,却很好的掩藏下了自己的情绪。

白芙知道二少爷一直都讨厌自己,这让自认没什么错处的她很委屈,但委屈之余又藏着一丝窃喜,觉得若不是大少爷待自己比旁人亲近,二少爷也不会如此,再一想到安旭暗中吩咐她做的这些事,白芙因其之前的冷淡而忐忑的心绪又平复了下来,越发笃定大少爷待自己的不同……

“嗯……缝上吧。”

安旭在白芙进门时就已经收敛了笑意,转身接过白芙絮满棉花的布包,摸了摸里面那对巴掌大的玉马,不禁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情景……

“这是最后要带出去的东西了,明天宁姨会过来,你们再把剩下的东西核对一遍,账簿交给宁姨收好。”

收敛情绪把布包放回白芙手里,安旭张开双臂让她把东西缠在腰上试了试,确定穿上厚厚的绵衣不会显出来,这才把东西收好,让白芙退了出去。

安旭说的宁姨就是孙嬷嬷的儿媳妇,他们母亲生前最信任亲近的丫鬟,因着从小照顾他们兄弟的情分,所以他们兄弟俩私下里都会尊一声姨。

其实新妇进门后,安旭就看出这继母不是个慈善的,便早早让孙嬷嬷婆媳把母亲嫁妆里值钱又不在府册的挑出来,寻机会偷偷带出去或藏或卖了,银钱也以他们兄弟俩的名义另存在了钱庄。但他们这院子被看得紧,除了他没人敢为难以外,院里其他人出入都会被盯着,所以能带出去的只有一小部分,房契、地契和那些真正值钱的物事府上都在册,他们根本就不能动,否则一旦撕破脸,年弱势单的他们根本没有抵抗力,一句忤逆不孝就能把他们压死!

对于亲父纵容继母的行为,安旭原本虽伤心失望,却还不至于真正心生怨怼,只是一边准备着后路,一边托外公追寻爷爷的下落,等他老人家回来做主。

但在安升受伤后,父亲的漠视责备,却让安旭实实在在的生出了厌恨之心,但为了爷爷和他们兄弟俩的将来,他不能将家丑外扬污损了安家名声,只能继续隐忍……

……

因为安升已经正式宣告‘伤愈’,所以晨昏定省自是不能再免了,第二天一大早,在他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被安旭拖出了被窝。

安升半梦半醒间被丫鬟们服侍着更衣洗漱时,脑子里还混混的想着今天怎么特别困呢?待到出了屋冷空气激的完全清醒,安升看着昏暗的天色才想过来,自打新妇进门就提前了早上请安的时间,卯初(5点)就得到她院子里候着,晚上也是回家就得先去请安,长辈不提前说免,那么临睡前就得再请一遍!

“小升,不管父亲和二娘说什么,你都只管低头听着就是,别回嘴,一切有哥哥呢。”

看到弟弟迷糊委屈的小样子,安旭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硬起心肠拉着他往继母的院子走,心里不禁想起爷爷在家里的时候,生怕他睡不够影响身体,请安都定在了辰时(7点),平时更是连下跪磕头都免了,还特地定了家规不许罚跪,说免得子孙老时遭那风湿寒腿的罪……

“左右也无需再忍几天了吧,哥哥不是说咱们俩回老家过年吗?”

起床气十足的安升周身升腾起浓浓的黑雾,对那对夫妻简直鄙视到了骨子里,特么的一个顶着前朝旧臣帽子的没落世家之后,一个嫁入这样人家做继室后妈的所谓官家小姐,摆出这副豪门贵族的派头也不嫌磕碜,天天折腾小孩子四点多起床去给他们磕头请安,真是好大的威风!

“是啊,还差二十几天就到年了,这天气出门,路上就得走小半月……弟,要不回来吃过早饭你再继续睡?晚上可以不吃杂豆粥,换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零食也许你多吃一两牛肉干,不能再多了,小肚子会不消化的!”

正想着过去的安旭顺着安升的话说了两句,随即反应过来弟弟这会气大发了,忙回身把裹着白狐披风呈团子状的弟弟搂进了怀里,好言好语的哄了起来。

“那把糕点和果脯的分例都换成牛肉干和烤肠行吗?煮的蔬菜没味道,做成素丸子炸着吃呗……”

一个肉字唤醒了黑化状态下的某人,升二爷迅速变回无害萌物状开始装乖,好为自己谋取更多的福利。

说起来安升的挑食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的,肉类基本上怎么做都会吃,尤爱煎、炸、烤等重口味,但头部、内脏和幼崽类就一筷子都不会碰,讨厌大多数豆类的口感,比如吃豆角时连米粒大的豆都会挑出去,同样是甜食的,他酷爱果冻布丁和水果罐头,却受不了巧克力和糕点等等,简直让他当营养师的阿姨伤透了脑筋……

“……”

表示不妥协的兄长大人直接把得寸进尺的某团子拖走了。

PS:这里的时间划分是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对半分为‘初’和‘正’,相当于还是二十四小时,再细分就是‘X初’和‘X正’各四刻,一刻就等于是十五分钟。

例如:寅时是从3点5点,寅初一刻是3点15分,寅正三刻就是4点45分。

附赠小剧场,潜水的孩纸是不厚道滴

欢乐小剧场:第一幕续:

洛冰凌:内什么,我不管了,这小子你们拖出去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浩逸,不准用内力啊,君越……都交给你了。

安君越:放心吧,你也知道琉璃和那几个孩子都是不安分的,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药和保命仙丹这些个(∩_∩)……

萧希玄:还有我这牧师在呢,虽然我暗影系的,但平常状态下治疗术还是能用的嘛。

北冥浩逸:花心又自恋,嗯哼?(╰_╯)#

安升:不是……二哥,其实我最崇拜你了,你看咱哥几个里面,就你一人有三老婆,还有那么爱你的哥哥做情人,再有那什么王子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宫卓良:你丫的才一嫁再嫁呢,那是老资想嫁的吗?好吧,后来那次是我同意的,可老资那是为了支持老婆的理想,让他能出仕做官保一方安乐,老资一家之主的地位从未动摇过╰皿╯!

安升:六哥,咱俩可是最亲近的了,要不让老妈把咱俩的时空接到一起,大不了算相邻大陆哈,咱们彼此还能串串门,当出国了

段然:四哥你不出手吗?

凌青哲:不用,二哥和六弟玩的挺欢乐,我这儿看着就行了(^_^)。

段然:……呵呵,说起来真佩服四哥能让你家小鹌鹑一直服服帖帖的,我们家做主的从来都是苏苏,我要是敢有不同意见,他就把我们那玻璃浴室的门一锁,在里面各种那什么,然后还把我赶到客厅去不准碰他(_)。

凌青哲:我说小五……你不敢配钥匙,还不会把门锁弄坏了吗?

兄弟俩一路轻声笑闹着,待到了继夫人韩氏的院子前,便见那里已经是布置的红红艳艳一团喜庆了,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都沉了下来。

安旭见弟弟只是板着小脸没有发作的意思,暗暗舒了口气拉他一起进了院门,待被守院的婆子引到里院,便见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圆脸丫鬟闻声迎了过来,微笑着福身同他们见了礼,然后打发了那婆子出去,自己引着兄弟俩到偏厅候着,并吩咐小丫头端上了茶水点心。

“老爷昨儿回的晚,又饮多了酒,这会儿怕是要起的慢些呢。”

圆脸丫头丰满娇小、五官普通,以时下这以瘦为美的大众眼光来看,自是很不起眼的,但她的笑容和气纯良,让人一见倒也不会生出什么恶感。

“我们这里无妨,想来太太那儿正等着你伺候,月竹你尽管去忙就是。”

安旭对月竹的态度倒还算温和,只是说到太太两个字时,他平淡的语调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只不过除了坐在他身边扮沉默的安升外,谁也没有听出来。

韩氏进门后就在府里立了不少规矩,都是向着那些豪门大族看齐的,于是他们不能再管爹叫爹,得叫老爷,不能管韩氏叫二娘,得叫太太,往后韩氏自己生的孩子,人前也得和他们兄弟一样叫她太太。

安旭碍于规矩面上不得不遵守,私下里却不肯改口,尤其坚决的管韩氏叫‘二娘’,毕竟这个称呼……可是让人一听就明白他指的是继室后母呢。

安升倒是乐不得同那对衰人拉开关系,这规矩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院子里,也就这么一个不惹人厌的了。”

见月竹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才退出去,安升没骨头一样的偎进安旭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韩氏的四个陪嫁丫头,在安升的印象里除了这个月竹外,另三个都属于拿鼻孔看人那种,端是比普通人家的正经小姐都要气派的。

“困了?再坚持一会,应该就快好了,父亲今日在值,辰初(7点)就要出门的。”

安旭扶着安升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头看了看沙漏,估计已近卯初二刻(5点30分),一般这时候那两位已经收拾利索了。

“对了,哥,我还不知道呢,老爷是做的什么官啊?”

安升闻言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些,并故意用了老爷两字称呼那人,心想在经过受伤事件后,安旭应该不会再跟自己强调父亲这个称谓了。

“……光禄寺署丞,从七品,虽是举荐出仕的,但父亲有举人功名,这官位坐的倒也稳当。”

安旭迟疑了一下果然没提称呼的事情,只是略显底气不足的说出了安父的官职,他幼时不似安升这般的被放养,是从小就被祖父细心教导的,自然懂事的早,所以知道父亲少得才名心高气傲,弱冠中举后更是志得意满,为考进士举家迁入京城,却一直未曾考中,还把祖父气得离家游医不归。

“光禄寺署丞……光禄寺是干什么的,老爷管着什么人呢?”

安升闻言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要说古代的官职他稍稍了解的也就什么御医、翰林、御史、内阁、六部、知府、知县等等,毕竟这些电视剧里出现的频率较高,至于光禄寺这三字他倒是有印象,但具体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从七品的京官,那应该是不值什么钱的吧?

“光禄寺是五寺之一,主管宴会事宜,好像主要是指朝廷公家,皇族私宴什么的应该还是归内事监,至于父亲的下属,好像都是不入流的白身吧。”

安旭的语气也不是太确定,他毕竟年纪尚小,又没接触过什么官员,所以对朝廷机构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光禄寺的事情还是在父亲当官后,他问过同学塾的师兄才知道的。

“额……那其他寺还有什么呢?”

安升嘴角抖了抖赶紧转移话题,脑子里一个宴会厅大堂经理的形象却挥之不去,他不禁有些恶劣的想,安父能混成正经编制内成员还是不错的,没看他下属那些服务员还都是合同工吗……

“还有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

时间在兄弟俩的闲聊中很快过去,等到月竹来唤他们去主屋的时候,已经是卯初三刻(5点45分)了。

兄弟俩随着月竹一进主屋,便见安父同韩氏端正的坐在外屋榻上,身侧各站着一个美貌窈窕的丫鬟,还有一个年纪略小些的拿了两个蒲团摆在地上,看着兄弟俩的眼神似笑非笑的,配着她那下巴尖尖的粉脸,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微微眯起了眼,安升认出这就是当初下狠手推了原主,害他小小年纪就夭折了的那个月菊!

报仇不必急于一时,安升低下头敛去眼底的冷芒,学着安旭的样子跪在蒲团上俯下了身,当然他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的磕那个头。听安父叫起后象征性的问了他一句身体,安升也就干巴巴的回句尽好了,然后默默的站在了安旭的下首,一边听那父子俩过场似的的问答,一边结合着记忆暗暗观察起众人。

安父的名字是沄,在安升看来就是个肤浅自私的小人,不过他着实生了一张好面皮,而且因为没有留须的关系,转年就要三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许,不禁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凭着这张脸娶到的韩氏女。

至于那韩氏倒也算有几分姿色,但傲的真挺没气质,养眼程度不如她相公不说,连她身后那俩冷着脸的丫头都有所不及……安升凭着记忆分辨出那俩冷脸丫鬟中,话少的叫月兰,爱拿大的叫月梅。

被安旭拉了拉衣袖,回过神的安升才意识到是安父让回了,他不禁奇怪对方为何一点没提高人卜算之事?于是安升离开前偷瞄了一眼韩氏,发现她原本倨傲的神色也变成了疑怒,这是……两人意见不统一了?

……

日子不咸不淡的转眼过了十多天,安父依然没在兄弟俩面前提送他们离府之事,但府上已经按那什么高人所说改了很多布置,并且除了兄弟俩的院子外,到处都张灯结彩装扮的十分喜庆红火。

安旭让人暗暗打听韩氏院子里的消息,也只是听说夫妻俩就这事起过争执,但结果如何却不得而知,所以他们兄弟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眼看着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安父那边还是没给出准信,想来被送回老家已经不可能了,兄弟俩正猜测是会被送到城里哪处宅子,还是城外某个庄子时,下人们来禀报说太太的长兄来了,老爷让他们兄弟俩过去给长辈请安。

“这就是哥哥说的那个,替老爷谋上缺的韩伯伯?”

在往前院正堂去的路上,安升又挨在安旭身边开始跟他咬耳朵。

这些天安升借着学习的由头,从安旭那里知道了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顺带的也把家里的人和事都了解了一番,比如说今天登门的这个韩鹏,他是韩夫人的嫡长兄,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别看品级不高,却是真正能捞到油水的。

“对,这位可不似二娘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弟弟便是不喜欢他,面上也定要恭敬着。”

安旭见过这个韩伯伯几面,每一次对方都又是礼物又是夸赞的十分亲热,但安旭却直觉的防备着对方,认为以韩鹏的立场,即便不帮着自己的妹妹在夫家站稳脚跟,也不该对妹妹的眼中钉如此殷勤才是……安旭可不觉得这位韩伯伯是什么良善君子。

“嗯,我知道了。”

看得出安旭对韩鹏没好感,安升心里便也添了几分注意。

兄弟俩在门外便听到了安沄同另一名男子的谈笑声,似是在向对方道什么谢,两人进屋后规规矩矩的躬身行了礼,那个面容英朗,颇有几分气势的中年男子便微笑着招呼他们近前去。

“旭儿我是常见的,升儿却是有一年多没见了,可是长高了不少,模样也同他哥哥一般俊俏,行远你可真是好福气。”

行远是安沄的字,韩鹏温煦的拍了拍安升的肩膀,然后故作羡慕的打趣了安沄一句。

“哈哈,你们俩个快些谢过你们韩伯伯,他特地给旭儿你求得了国子监的生员名额,年后便可入学,怕你路远奔波,还送了座那附近的宅子,升儿也到了进学的年龄,正好同你一并住过去,入韩家的族学。”

安沄此时显得很高兴,也没像平时面对儿子时那般端着架子,催着他们兄弟俩再给韩鹏行礼。

兄弟俩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随即意识到是他们的去处定了,于是一边顺着安沄的话行礼道谢,一边开动脑筋分析起了前因后果,只不过两人的思维频率明白不在一个波段,以至于脑补出的内容是如此的南辕北辙……

安旭对亲情还是有期望的,所以在结果比自己预计的要好些之后,便自然而然的把安父也往好的方面想了,觉得他之前对韩氏的纵容,是因为受了人家的恩惠加之韩家势大,所以不得不退让妥协,虽然显得很没骨气,但毕竟还是顾念几分父子亲情的,否则不会同韩氏这般争执,并最终给他们找了好的出路。

而安升本就对安沄没好感,此时自是从最恶意的角度去猜测的,觉得安沄这么做即把他们兄弟送出家门讨好了韩氏,又从韩鹏那里得到了实际的好处,要知道晟朝的这个国子监门槛还是很高的,有资格进里面读书的基本都非贵即富,这样堪比清X北X的最高学府,可想而知那附近的地价有多高了,韩鹏这样的人宅子太小应该是送不出手的,那么这里外里的好处可就都给安沄占了。

但是这样一来疑问也就更大了,以韩鹏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对安沄这样的普通人送官、嫁妹妹还任凭‘敲诈’呢?而且还是送的如此心甘情愿……

安升偷瞄了一眼唇红齿白的安父,承认自己的思想有些不C洁了。

欢乐小剧场:第二幕

洛冰凌:回想起来,在安升还是卓仁的时候,就没有在情人节那一天正式的约会过,无论是谁送他巧克力,都只是面无表情的说声谢谢就径直走掉,那欠扁的样子,让妈妈我不知道多想上去踹一脚呢~

安升:切!连我的口味都不知道,就只会送千篇一律的巧克力,这样的对象有约会的必要吗?

洛冰凌:不要歪曲事实欺骗大众,人家习俗就是这样的,巧克力代表的是心意,那些附赠的各式美食不都是可着你的喜好来的吗?

安升:咳……没感觉的收来干嘛?又没有我看中的,再说了,十四岁的时候明明有约会过啊,那个送了我一大盒自制果肉果冻的可爱男孩,我陪他在游乐园玩了一下午,还送上了纯纯的初吻呢!

洛冰凌:你十四岁……兴趣班的那个溜冰美少年?人家那时才十一岁啊魂蛋!!!!!

“你倒是容我说几句再替我邀功啊,孩子们进来就光行礼了,你让我这礼物还怎么送出手,快别再客套了,你们哥儿俩只管收着,跟伯伯不用这么见外。”

韩鹏笑着嗔怪了安沄几句,神情那个熟稔亲热,而随着他的话音,从侧面走上前两个捧着匣子的仆人,兄弟俩这才注意到站在一侧墙边的是韩鹏家仆。

那两个仆人打开匣子现了现里面的几件精致玩物,然后又默默的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自有安府的仆从去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带下去。

安升随着安旭再次行礼道谢,思绪已经完全转向不纯J猜测的他,没注意到安旭的视线在韩鹏的某个家仆身上僵了片刻,准确的说是僵在那个家仆手中不起眼的棕色盒子上,等安旭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安沄时,掩在袖子下面的双手已是攥的死紧……

安升正一边听两人暧昧十足的谈话,一边脑补安沄和韩氏兄妹的狗血恋情,然后虚伪的批判了一下古代礼教的双重标准,一方面对女人严格要求到内宅都不许出,一方面却允许男人三妻四妾、还男女不忌!

说起来安升前几天偶然听到身边小丫头在八卦,说府上某管事跟老爷讨要了某小厮,摆酒正式认了契弟不说,还当着宾客面许诺悬妻位以待之,当时小丫头们淡定自若的样子可真是把安升给囧的不行,探查之下才知道当朝南风之盛行居然也不弱于中华史上的某些时期啊!

尤其是对现在的上流社会而言,要说外面没个‘契兄弟’‘好朋友’什么的,那就未免有点掉价了哈,退一步来说,地位相当的不好找,可人的倌儿或者贴心的小厮不难吧?要是这都没有,啧啧……俗了,俗了啊。

大人说话自然没孩子们什么事,所以不一会安沄就让兄弟俩回去了,并免了他们晚上的请安,看架势是要留韩鹏做客,好好招待一番的。

待回院的路上只剩下兄弟两个的时候,安升发现安旭还是板着脸闷不吭声的,不禁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他,这才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对劲,安升习惯性的拉起安旭的手挨过去,却见安旭反射性的缩了缩手,还不自禁的皱起小脸轻哼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

安升见状忙抬起了安旭的手,注意着力道不会抓疼了他,待看清安旭在自己手心抠抓的几道红痕,不禁又气又心疼的瞪了他一眼,又抓过他另一只手,果然也是一样抠的红红的,没留指甲都能把自己抠着这样,可见刚刚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谁惹你了就想法加倍还回去,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呢,现在这样虐待自己又算怎么的!”

安升这会儿哥也不叫了,直接拉起人就往回走,要知道他这壳子的原主可是个有脾气的,在亲哥哥面前从来没有遮掩过,安升此时自然不能一下子变太多。

也幸亏安旭的指甲都修的短而平滑,否则那白嫩嫩的小肉皮儿肯定都得抠破了,就是现在这样红红的一片,某个伪正太看着也心疼啊!

“小升,我没事……”

被弟弟这样不客气的训斥了还被拖着走,安旭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恼意,反而弯起眼睛快要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弟弟这样气鼓鼓的可爱包子脸,可一向只有他能看到呢。

“现在别跟我说话,正生气呢!”

安升直接用后脑勺对着安旭,在看到前方有仆人经过时小脸就板了起来,而安旭自然也是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待回了院子,安升吩咐所有人不许打扰,然后拉着安旭进了自己的房间。

“说吧,到底怎么了?”

让安旭在榻上坐了,安升翻出他之前用过的外伤药放在塌桌上,然后坐到安旭身边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腿上,用特制的干净棉团沾了沾消肿止痛的药膏,轻轻的往安旭的掌心上抹。

“我看到韩鹏的仆人手上,拿着爷爷装药的盒子,如果里面的药没换的话,是爷爷所制心痛顽疾发作时的急救药丸,那药是爷爷独门秘制的,虽然能快速稳定病情,并使患者感觉轻松舒适,但会加重心脉损伤,所以只可救急,绝不能乱用……”

安旭此时也不再自己胡思乱想,把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倒不是指望安升能有什么主意,而是出于能有人分担心事的考虑,再说那些药也是祖父留给他们兄弟俩的,以前是弟弟年纪小他才没说,现在知道弟弟是聪明稳重的,也就不怕他藏不住话了。

如今的安旭已经没心思去对安沄失望了,他是担心的是那药丸,他们祖父的药很多都是自己特制的,并不同于一般中庸温和的方子,药效好的同时也非常霸道,并不是能轻易乱用的,所以祖父离开前并没有留下什么药方,成药也只是有限的几种,并都仔细嘱咐过安旭禁忌,所以如今安旭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药。

当初那些药都是被王氏仔细锁好了的,王氏过世后安旭也没想过去注意这个,所以不知道父亲竟这样拿出来送人,父亲应该也知道那些药的禁忌才对!

安旭记得这治心痛症药只有三盒共九丸,如今不知这韩鹏是要给什么人用,又已经用了多少了,万一惹出人命……

“哥,你也说这药丸是发病时急救用的了,又那么珍贵稀少,谁会没事当补品吃啊?不都说是药三分毒呢嘛,再说你刚刚也有讲,那心痛顽疾无法治愈,一旦发作就极易猝死,就是能熬过来,也常常会傻了瘫了的,难道吃了爷爷的药,后果会比这样还严重吗?”

听安旭东一句西一句讲的有些乱,安升知道小美男面上看着虽然淡定,实际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毕竟安沄给韩鹏的这种药容易牵扯上人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兄弟俩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至于安旭所说的那种心痛顽疾,安升听着倒很像是冠状动脉性心脏病——也就是现代常说冠心病产生的心绞痛,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毕竟安升没有亲见过。

在现代冠心病的诊断和维持治疗已经很容易,手术的成功率也不低,但在没有系统外科学和解剖学的古代,让这些连冠状动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大夫们治疗冠心病,这不是欺负人吗?

说起来兄弟俩的祖父能不随大流,敢于创新敢用猛药,并仅凭着对症制出这种缓解心绞痛的特效药,倒是让安升对他真心敬佩了几分,觉得安爷爷是个真正醉心于医学的人。

“……道理是这么说,可是小升要记得,这世上不讲理的人很多,所以凡事草率不得,如今只希望那韩伯伯是个真聪明的,别给咱们惹祸。”

把不安都说出来后,安旭的心反倒定了,想来安家能攀上韩鹏的关系,那药是早就送了的,自己在这边想再多也没用,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么想着,安旭便放松身体侧倚在了垫子上,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略显无奈,也透着讽色,竟使得少年那稚气未脱的小脸染上了几分魅惑。

“哥……”

不知道无意识下的放电会使电力更足吗?

某伪正太被萌到内伤了,凑过去幸福的搂住小哥哥偷吃豆腐,安升就是偏爱优质美少年们啊没办法!想当初他的第一志愿是当小学老师,被逼着学医之后,也是研究生一毕业就奔向了儿科,跌碎了所有认定‘冰山卓会子承父业成为外科圣手’的人的眼镜。

“小升别担心,一切有哥哥在呢。”

见弟弟在跟自己撒娇,兄长大人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发,心情愉悦之下决定放松一下对弟弟的管教,比如说今天的晚膳可以去掉炒豆芽,换成他喜欢吃的蜜汁梅肉,然后允许他晚睡半个时辰来画画……

……

那边兄弟两个和和睦睦的时候,这边的兄妹两个却是横眉冷目的。

“哥,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肚子里这个才是你的亲侄儿,你干嘛要维护那两个小崽子!”

让月兰守好门,把其他仆人都远远的撵开后,韩氏便不再掩着自己的脾气,红着眼睛气冲冲的叫了起来,想不通为什么最疼她的大哥不给她撑腰,反倒纵着安沄来给她添堵。

“盈儿,当初给你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哥哥的?是你自己看好安沄,说能容下他两个孩子的,可这才过门多久就闹成这些,你让外人怎么看怎么说!”

见韩氏露出这般委屈的模样,把她半是当妹妹半是当女儿的韩鹏还是心软了,起身扶了她坐下。

其实韩氏幼时是定过亲的,不料对方坠马残了,韩鹏查到那人伤了根本,不想妹妹守活寡,就拖到母亲过世,借着守孝把亲事退了,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有损于韩氏的名声,再加上孝期满后韩氏已经十九,想许一门合意的婚事根本不可能,他这才挑上了人品相貌都尚可的安沄,想着还能借着姻亲关系讨好安家老爷子……

“我也没说不容他们啊,是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过是想把他们送回老家眼不见为净罢了,再说,那俩小子满身的心眼儿,我这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

韩氏见韩鹏的脸色缓和了,扭了扭身子也不再硬倔,她原本也想大度些的,可一见那两个孩子的模样,她就满心的不自在,大的那个仗着有点神童的名气,骄傲的跟什么似的,偏还在她面前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半点错处不犯,小的则整日里面无表情的拿一双冷眼瞪她,让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哥哥知道你委屈,这不就帮你把他们送出去了吗?盈儿,你也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对安沄这么重视,不就是指望能请动他爹吗?安老爷子对那俩孙子的疼爱程度,安沄这个当爹的都不忿,你这么乱来不是坏哥哥的事吗?哥哥的前程和咱们韩家的富贵,可都压在这个上面了!”

知道妹妹最爱听自己的软话,韩鹏也顺着她耐心的哄着,顺便拿过被韩氏扔在一边的礼物递了过去。

“哼……他就那两个孙子吗?我肚子里也有一个呢。”

嘴上虽然还说着气话,但韩氏没有再拒绝韩鹏的礼物,打开一看是金镶宝石的一整套精致头面,韩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是,哥哥也指着这宝贝侄儿,帮他舅舅挣一个大富贵呢。”

韩鹏说到这里也笑了,从他知道这位神医的真本事起,细心谋划走到今天这一步,韩鹏已经把安沄乃至整个安家给牢牢的攥住了,不怕那老爷子不合作!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京中的年味越来越浓,安府中布置的也分外喜庆热闹,但却不见几分过年应有的团圆气氛。

十二月二十九这一天,几名骑马的健卫仆从护着两辆马车停在了安府的大门口,护卫上前撩起头辆马车的帘子,一名看似三十几许的俊朗男子下了马车,轻抚了抚颌下疏浅的几根美须,待他看到安府门前那大红大喜的布置,本就严肃的俊颜更是冷了好几分。

“老、老爷、太爷!”

正拢着袖子在廊下躲风的老门房听到声响,探出身来那么一看,立时惊的声音都哆嗦了,往院子里嚎了几嗓子快来人之后,就赶忙一溜小跑到安逸跟前请安行礼,那皱巴巴的额头上已经挂上了汗珠,可见他对曾经的安府老爷,如今的太爷有多敬畏。

“……”

安逸淡淡的扫了一眼老家仆,没说什么的一甩袖子把双手背到身后,这时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个小丫头,随后又被她们扶出了一名戴着斗笠的小姑娘,一身的白衣白披风,可见是身在孝期的。

安逸无视那一堆迎出来请安行礼的仆人,沉着脸带少女主仆进了安府大门,跟他回来的其余人则在管家的安排下去了偏院暂等。

此时的兄弟俩正在安旭的书房里学习,听到丫鬟们惊喜的通禀之后,安旭足足愣有五秒钟,这才把书一扔拉起安升的手就往外跑,还是丫鬟们慌张的捧着披风帽子围上来,安旭才压下情绪恢复了面上的从容,但从他微微涨红的脸颊和紧抓的安升的手,都无不显示着小美男此时的兴奋激动。

“爷爷回来了,小升,爷爷终于回来了!”

在整理好衣着之后,安旭拉着安升疾走了几步,见安升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忙又停下了脚步,歉意的揉了揉弟弟被捏红的小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快的说着,眼眶已是泛了红。

“……恩,爷爷回来了,真好。”

头一次看到安旭这般童稚的模样,仿佛一下子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连眼睛都是闪亮亮的,安升心疼的垫起脚尖搂住了安旭的脖子,好让小美男能把脸藏在自己颈窝,不被旁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同时心里对于能让安旭如此依赖尊崇的祖父,也更多了几分好奇。

安府除了外宅待客的正堂,还有一座隔开外宅和内宅的中堂大厅,安逸此时就是把府中人都聚在了这里,男左女右的分开在两旁,兄弟俩到门口的时候,厅里明明站了不少人,却是静的落针可闻。

除了高坐主位的安逸外,包括安沄夫妇在内,所有人都是站的规规矩矩的,安旭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激动,而是一派坚定沉稳,他转头看了看安升,见弟弟依然是大方自若的小模样,兄弟俩不禁相视一笑,携手走进了厅中。

“孙儿安旭(升)请祖父安,请老爷、太太安。”

兄弟俩走到安逸面前齐齐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向安逸和韩氏鞠了躬,而那异口同声而又亲疏明显的两种称呼,也让这三人都变了脸色,安逸老爷子是春暖花开般的轻笑了一声,安沄则是略显尴尬的垂下了眼帘,至于韩氏,她一口气憋红了脸,却又不得不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乖孙们,快过来给爷爷看看!”

安逸坐在那里微笑着向兄弟俩张开了手臂,而稍显诡异的是,厅内的气氛并未因为他神情的缓和而轻松下来,那些侍立在两旁的管事和仆妇们反倒更加的恭顺紧张了。

此时的安升已经没心思理会什么气氛的异常了,而是同安旭一般眼睛闪亮的凑到安逸跟前,乖乖的被他一左一右的给搂到怀里面,满眼都是安逸那张细纹都没少的俊朗面皮,完全淡定不能了。

眼前这男人说他是五十一的老头子了谁能信!要安升看他三十出头就顶天了好不好,这是怎样的驻颜有术啊!

现在谁敢说这老爷子不是神医,安升都得鄙视他,想想历史上那位据说活了一百四、五十岁的药王孙思邈,百岁时还貌若中年的传奇人物,安升决定必须抱紧高人大腿不能撒手啊喂!

“呵呵,升儿也长大了啊,当初爷爷走时,你还是个横行霸道的小老虎,现在瞧着,是个懂事的孩子,旭儿,你很好。”

想是安升的眼神太热情了,安老爷子忍不住抱起这个可爱的小包子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眉眼肖像自己,于是笑的越发慈爱,再转向自己报以厚望的长孙,也是越看越满意。

“爷爷……”

一句满含慈爱的‘你很好’,安旭小美男这两年来的心酸委屈就尽数消散了,看着安逸和安升的眼中是满满的亲情倚重。

这边祖孙三人团团圆圆,那边的安沄夫妇也就越加的尴尬,被韩氏连使眼色催的抗不住了,安沄轻咳一声想要提醒老爹还没喝新媳妇的敬茶,却被安逸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扎的立刻噤了声。

要说古人的习惯,素来是抱孙不抱子的,那儿子见了老子往往都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安逸父子俩的关系就是如此,安逸外表生的严谨端正,骨子里却很有几分孤傲乖张,但无论是读书还是学医都极其刻苦踏实,所以分外瞧不上安沄半桶水不满就翘尾巴张扬。

当初安逸会离家,除了是对这个儿子眼不见为静外,更多的是为了钻研医术寻找新药草,这才因为走太远而同家里断信这么久,却不成想期间会出了这么多事情,一想到这两年儿子做的混账事和孙儿们吃的苦,安逸就恨不得动动家法,把这个不孝子好好抽一顿!

站在安逸的身边,安升越发感觉的清楚这位爷的威严,趁着老爷子气场大开挨个往厅里人身上飞眼刀,安升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看好戏的眼色,却被安旭故作严肃的瞪回来,随即安旭自己也绷不住,眼底染上了笑意。

“你的帐咱们回头再算,韩氏,你如今既是做了我安家的媳妇,就该恪守妇道尊我安家家规,以前家里没有长辈教你怎么立规矩,如今老夫既然回来了,那么这个家就还是由老夫做主,韩氏既已怀了身孕,今天起就在院子里安心养胎,这内宅琐事就暂由老夫的孙女管着吧。”

在把这满屋子的人都镇住后,安逸冷冷的开了口,竟是丝毫不容置疑的直接夺了韩氏主母的权利,而随着他的话音,一旁已经有丫鬟端了茶到韩氏面前,而原本垂首静立在一旁的白衣姑娘也走到了安逸身边,众人这才看清她了容貌。

小姑娘约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三分妩媚七分娇俏,气质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眉眼间却无扭捏做作之态,举止也是清雅大方,想来家教必是极好的。

老爷子这一句孙女惊到了屋里不少人,却没有一个敢吱声的,只目光都或明或暗的投注在韩氏的身上。安旭和安升也讶然的看了看那小姑娘,却是都没往什么狗血的私生子方面想,只猜是老爷子的亲朋故旧之后,或者路上认的干亲什么的。

“媳妇谨遵公公教诲,定好好养胎安神,尽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就算明知道安逸是用承认她安家媳妇身份这点做要挟,韩氏却不得不生生受了这个下马威,她接过茶盏走到安逸面前直直的跪下,规规矩矩的敬上这杯媳妇茶!

尽管心里恨到不行,但被兄长千叮万嘱的韩氏,此时也不敢真对这位公公有丝毫不敬,她自己也心里也拎的清,无论是韩家还是她,未来的富贵荣华都是压在这位大隐于市的真神医身上的。

“好,起来吧,昭丫头是老夫亲表兄的嫡长孙女,也就是这家里的表小姐,昭儿,来见过你的舅舅、舅母,旭儿、升儿,也见过你们的昭姐姐,从今往后,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对昭丫头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不管是谁,都立刻给我滚出安家大门。”

安逸深深的看了韩氏一眼,这才接过她敬的茶浅浅抿了,然后把茶盏放到一旁,当众定下了赵昭小姑娘在安家的地位。

……

且不说安逸老爷子回来后,安府这新年过的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单说安沄大官人,那日子苦逼的简直是闻着伤心啊。

韩氏好歹肚子里有个护身符,所以只是被安逸勒令在院子里安胎,倒是免了她早晚请安那一套折腾。安沄就没那好运了,当初他怎么折腾自己儿子的,现在他爹就怎么折腾的他,而且见面就免不了一顿考校,答不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要不是念着他如今的年纪,儿子又都大了,老爷子算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否则只怕那打手板、抽屁屁的常规责罚,安爸也免不了要重温一下……

倒是安升兄弟俩,如今日子可是真舒坦了,疼孙子的安家爷爷把他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每天把两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亲近和睦的不得了。

仅仅十天,自他老子走后就意气风发、张扬高调的安沄大官人,生生被训成了低眉顺目、谦虚谨慎的小媳妇……

而这十天里,赵昭小丫头也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安家站稳脚跟,在众人都把她当成依靠安府过活的可怜孤女之时,一只送行装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安家大门。

那一箱箱的珠宝玉器,一件件的精美家私,吃的、穿的、用的林林总总,无不是珍贵华美、精益求精的,光是明面上这些东西,就比安家前后的两房夫人的嫁妆胜出许多,更别提那没露出来的房契地契什么的。

众人这才知道,这赵大姑娘的祖父竟是位正三品吏部侍郎致仕的老大人,本家更是当地豪族,因着赵大姑娘的父母早逝,赵老爷子怕这唯一的嫡亲孙女受族人的欺负,所以早早分好了家产,并硬撑着病体寻来了安老爷子托孤,这才放心的合了眼,可见这位姑娘在本家的受宠程度。

如此一来,尽管赵昭在安府里依旧白衣素扮,安排给她的院子也按着孝期布置的简简单单,安府下人在她面前却无不自觉自动的矮下了身子,生怕对这位表小姐有一丝的不恭敬。

赵昭这一手先声夺人镇住了场子,之后又利索的把安府公帐和韩氏的嫁妆,已逝王夫人的嫁妆统统分了个清楚,然后各处的归往各处,即敲打了韩氏,暗示安家不惦记她那点私房,让她没了在府上做大的资本,又替安旭兄弟俩名正言顺的拿回了他们母亲的遗产,以行动爽利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昭姐姐倒跟平常的小女儿家不同,单这份爽利大方,就已经强过了许多男孩子去,难怪爷爷这般疼她,若不是生做了女儿身,只怕爷爷都会收她做亲传弟子了。”

正值赵昭命人送来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礼,安旭看着面前这两套精致餐器,想起这几天同着昭姐姐的相处,不禁轻声的赞了一句。

这两套餐器中一套是勾勒有水墨江南美景的白瓷,一套是花草纹苏麻离青瓷,不止正适合他们兄弟孝期用,就是往后宴客会朋时拿出来,那也都是一等一的雅致脱俗,可见送礼之人是真心替他们考虑了,而不是送些哄孩子的玩物,只做面上的拉拢近乎。

“昭姐姐确实是个好的,哥,你说爷爷会不会为了弥补失去亲传弟子的遗憾,而把昭姐姐配给你当他的孙儿媳妇?虽说跨了一岁,但昭姐姐实际上只比哥哥大几个月,倒是正合适呢。”

安升闻言取笑了安旭一句,却是自己也没有当真的,他对赵昭那个小丫头印象不错,觉得这样坚强独立又乐观向上的女孩子,在古代可真是十分难得的。

而且这丫头是真聪敏有才,初和兄弟俩接触时就摆出了家姐的做派,完全把安旭当成是和安升同龄的孩子来对待,仗着比安旭大几个月的事实,硬是让素来做惯了兄长的安旭在她面前完败,默认了她家中‘大姐’的地位,把安升乐的不行,对这丫头的好感就更多了。

安升虽然偏爱粉嫩的美少年们,但是对于可爱又不苏的小萝莉,也可以是很亲切体贴的。

“就你心思多,安家男儿取妻,惯是要贤良温顺的,爷爷也知道咱们兄弟俩的性子都随他,想来也不会给咱们选性子要强的媳妇……再说爷爷那么疼爱昭姐姐,怕是也舍不得她受我欺负,定是要给她寻个老实耐管教的夫婿的,到时候咱们这两个小舅子,可得好好给把着关才行。”

安旭知道弟弟在拿自己取乐,脸上闪过一丝郁闷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哼哼着表示咱安家不娶‘悍妇’,昭大姑娘再能耐,也祸害不到咱们头上,还得咱们兄弟替她寻门好姻缘呢。

要说安旭这话虽然有几分是在撑场面,但也都算是实情,单看安逸让他们把赵昭当姐姐待,而没告诫安旭什么男女之防的,就知道老爷子没什么别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小儿女们自己的缘分,反正对他而言,赵昭是孙女还是孙媳妇,都是无所谓的。

兄弟俩正说笑着,便见白芨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韩大人上门拜见老太爷,已经被老太爷请进他院子里谈话去了。

至于韩鹏跟安老爷子谈了些什么,别人都不得而知,安逸也没跟兄弟俩说明,却是把安沄拎到祠堂里结结实实一顿好骂……

这之后的几天,安逸被韩鹏亲自上门请出去了两次,到了国子监开学的时候,安旭在安逸的允许下开始在国子监进学,却没有去住韩鹏送的那座宅子,也没有直接在国子监住宿,而是每天坐马车,由安逸带回来的那几个健卫轮流接送。

安升也没有去上什么韩家的族学,安逸想要跟小孙子多亲近,于是决定亲自教导安升,但他每天自己钻研医术还忙不过来,实在没那么多功夫手把手的教孩子,所以最后还是赵昭小姑娘担起了重任,半教半陪的与安升一起在老爷子院里读书,安逸则只管留功课、检查功课、答难解疑。

至于男女有别那些,他们俩一个十二岁,一个才七岁,也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

裕德二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要早,二月中旬时的气温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回升,不知是不是因为安升换下厚厚冬衣,让他不再是圆滚滚的团子样,还是身高气质的改变,所以如今穿着新制的素蓝色薄棉袍的他往那一站,跟人的感觉竟是长大了不少……像是从幼童跨入到了少年的阶段。

正拿着药草细细讲解的赵昭跪坐在安升身边,依旧是一身的素衣白衫,秀发简单整齐的在脑后高束成髻,只左右对称的各插了只镂绣扇叶银饰,再有一条银链从发髻环过前额,在眉心处坠了一颗纯净的泪形水晶,将她一张白净秀美的小脸衬的更加精致了几分,端的是我见犹怜。

“……昭姐姐,爷爷说跪久了不好。”

安升按照昭姐姐的讲解在纸上记着重点,慢慢的跪坐的姿势便有些松懈,挺直的腰背也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然后身侧肋间的痒痒肉就被细竹条捅了捅,安升下意识的一躲,他写了半天的精要就这么污废了……毛笔字不是那么好写的啊!

“跪坐和罚跪是一回事吗?快坐好,腰挺直了,还有你的字,一开始写的还算工整,后面就越来越松散了。”

拿着细竹条轻抽了抽安升的背,进入严师模式的昭姐姐脸上哪里还有一点柔弱之态。

虽说桌椅早已普及了几百年,广为大众生活应用,但晟朝的上层人士和文人墨客都极推崇古礼古仪,其中能展现优雅身姿、衬托高贵气质的跪坐礼仪,更是公子小姐们的必修课,甚至于现在很多平民的私塾,课堂内都不用书桌椅子,而换成宽案榻席了……可见在赶潮流这方面,古今都一样。

“……”

果然装13也是技术活,每一个真正的合格的贵族背后,都有一个甚至一群容嬷嬷……安升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输给赵昭、安旭这些萝莉和正太啊,于是伪·少年默默的挺直背脊端正坐姿,揽袖执笔开始重做功课,外加把所学药材描画出来。

“小升人聪明又肯用功读书,无论乐理还是绘画,天赋都很高,怎么偏偏就诗词这一块,半点心思都不往上用呢。”

见升弟弟这么认真乖巧,昭姐姐满意的放下了西竹条,但随即又想起了让她泄气的事。

之前无论是教安升读书下棋,还是弹琴绘画,他都很快就学的有模有样了,尤其在琴画上的灵气,让昭小才女都十分的羡慕欣喜,安爷爷提起这对宝贝孙儿的资质,更是掩都掩不住心里的得意。

可偏偏这么一块人见人爱的璞玉,在诗词方面却是迟钝的都让人着急,明明该背的诗他也背,该学的韵律他也学,可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直白到不行,偏他还一副认认真真乖巧十足的模样,让赵昭真是想生气都没力!

“昭姐姐……”

安升画完了最后一笔,习惯性板着的小脸向赵昭的方向轻转45度,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丝丝无奈和委屈,脑袋上面都好像在飘着‘你要求太多了’几个大字。

其实安升刚来时还考虑要怎么装普通,但在知道了安旭的天才程度后,他已经不需要顾虑太多了,记忆力好悟性高什么的,作为安逸的孙子、安旭的弟弟,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咩!所以只要安升把学习的速度掌握好,不露什么无师自通的破绽就成了。

“少跟姐姐我来这一套,老实交代,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学诗词呢?”

就算知道安升的委屈是装出来的,赵昭还是免不得心疼了一下下,随即好气又好笑的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要知道太平安定了这许久,正是文盛武弱,才子名士备受尊崇的时候,安升别的方面再优秀,不通诗词也无法得到众人的尊重和认同,所以对于他这样浪费资质的作为,赵昭又如何能不怒气不争呢?

“昭姐姐,我哥哥说过,文韬能使我明理,武略能教我处事,医术能帮我救人,下棋能磨练我心智,弹琴能陶冶我情操,绘画能抒发我情怀,而这诗词歌赋,除了能给我些许浮名,让我虚荣轻狂外,又于我有什么益助呢?”

安升面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装13架势,实则在心里吐槽不已,什么文涛武略医术的,他两世为人‘复习’起来自然轻松无比,而棋艺、音律、绘画,他上辈子艺术细胞就多,再加上自己喜欢,所以当初在少年兴趣班里没少出风头,如今再学当然也是兴趣多多。

可那诗词歌赋什么的,他上辈子没功底这辈子没兴趣,脑抽了才会学来折磨自己,他这一世是来享受生活滴!

“这……”

被安升这突然放出的气场镇住,赵昭一时间还真是无言以对了,明明心里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可她就是说不出道理来反驳,憋的小姑娘脸都红了。

“所以说,与其整日琢磨那浮华虚幻的辞藻,悲春伤秋、无病呻吟的,不如踏踏实实的多学两个病症,多练一会琴,昭姐姐,你往后也别太文艺了。”

见小姑娘被自己绕进去了,安升故作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语重心长的模样,当真是气人的紧。

“你这小滑头,诗词明明最是能考校功底,敏捷才思,集语言之大成的文学精华,你就真因旁人的浮华虚荣,而看不清事情的实质了?明明是自己想偷懒,偏还敢把是非颠倒的这般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你小子真出息了……”

偎坐在宽大软椅上的安逸轻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医书,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的小孙子,嘴里的话虽然貌似是批评,但他这般语气神态的说出来,却怎么看都更像是在纵容。

“爷爷,孙儿这不是同姐姐玩笑呢嘛,您看升儿记的画的如何?”

被安逸这般直言戳穿了,安升也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在昭大姑娘不满的瞪视下,他拿起自己的功课和画作躲到了安逸身边,然后双手在塌椅上一撑,不客气的跳上去挨着安逸坐了。

越是和这安家爷爷相处,安升就越是感觉到这人的不俗,博闻强识、医术高明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唯一说得出的弱项,就是和自己一样的诗词歌赋,所以安升根本不担心他会为这事教训自己。

现在的安逸在安升眼中,那就是药王孙思邈的未大成时,所以出于对隐性圣贤的尊崇,和相连血脉的认同,安升已是把这位爷当成安旭少年外的第二个‘自己人’了。

“嗯,理解的还算细致……”

安逸果然没再捏着诗词的事情,转而把小孙儿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就着他的笔记,细细的拾遗补缺起来。

“……”

看着那和乐融融的祖孙俩,昭大姑娘在一边好悬没无力仆倒,幸亏她规矩练的扎实,两个深呼吸后,就又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端庄模样了,只是想想赵昭自己都忍不住笑,心道早该知道的,有安爷爷那般随性不羁的长辈言传身教,自己这两个表弟又怎么会是在乎世俗看法的庸人呢?

安升和赵昭陪安逸用过午饭,就各自回院子休息去了,安升下午一般在自己屋里做安逸留的功课,等晚上安旭回来后,兄弟俩再一起去安逸院子里用膳和学习。

下午安旭回来后,兄弟俩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去安逸那边,却听到丫头禀报韩大人来了,进门就说是来给老太爷道喜的,如今已经带了礼物去太爷院子。

兄弟俩闻言互相看了看,安旭让他的书童川贝去太爷院里盯着,等韩鹏离开或者太爷叫他们就赶紧回来通报,没等多一会儿,川贝就跑回来说是吏部招老太爷入了御医院,如今老爷出外宴请韩大人了,老太爷叫他们兄弟俩过去他院里。

御医院三个字让兄弟俩惊讶了一下,却也没觉得多不可思议,毕竟安逸的医术他们两个是绝对信服的。两人赶到了安逸的住处,转进外屋就看到了坐在了榻上的祖父,和塌桌上摆的官服文书……

“这两个月,你们能把疑虑和猜测都藏在心里,没有心神不属,也没有贸然探寻追问,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性定力,不错。”

见兄弟俩依然面不改色的行礼请安,安逸微笑着抚了抚自己疏浅的几根美须,在对孙儿们更加满意的之时,也对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更加失望了几分。

安逸惯是洒脱不羁的性子,也从不在乎虚名浮华,一直像个游方郎中似的混迹在民间,挑战疑难杂症,偶尔也高价治疗些富豪人士,但跟上流阶层的接触却是尽量避免的,所以安家才会像现在这样低调的富足。

若不是安沄虚荣浮躁露了底,被韩鹏抓住弱点引进了套中,安逸也不会被有心人给注意到。但要说真生儿子的气,安逸心里又有几分底气不足,毕竟儿子的不成器,也跟他年轻时沉醉医术,疏于了管教有关,要知道儿子幼时的天赋,也是不输给孙子们的……

“孙儿们相信爷爷,所以……没担心。”

对于安逸的夸奖,兄弟俩是真感觉到汗颜了,最后还是安升脸皮厚的说出了实情。

他们当初是挺替安家担心的,毕竟他们那个爹太不靠谱,但自从安逸回来后,有了安全感的兄弟俩就淡定了,每天好好学习、茁壮成长的,最多就是好奇一下祖父大人会怎么解决问题。

“……你们啊,行了,坐到爷爷身边来,爷爷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安逸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难得羞涩的俩小孩儿,不知道是该气他们心大,还是该笑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了,末了只能摇了摇头,宠溺的把俩人叫到了自己身边。

原来,那韩鹏用药讨好之人乃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公——高居内阁次辅之位,官职一品、加太傅衔,爵位二等候的裴老大人。

裴太傅有心痛顽疾在官场中并非什么私密,韩鹏从原本泛泛之交的安沄处听闻他有秘药,上了心就借机讨要了一盒,找人试过发现真的有效后,就借着拐了许多弯的姻亲关系搭上了裴家,把剩余的两丸献了上去。

当然,韩鹏也警醒的反复强调了药的珍稀和副作用,于是裴家也找了人试了一颗,确定极其有效后,便把剩下那一丸珍藏的同时,让韩鹏想办法拉拢到制药的医者。

于是韩鹏便盯上了安沄,先是以感谢之名亲近讨好,然后用财富、仕途、联姻一步步把安家套牢,再让安沄同裴家子弟‘混’在一起,给他的仕途打上鲜明的‘太子党’印记。

如此这般的木已成舟后,安逸合作那就大家都好,真要是不合作,那么除了‘献药有功’的安沄外,其他无权无势的安家人就……

“父亲他是……”

听完安逸的分析,一直抿唇不语的安旭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头埋着的那根刺。

安沄,是一直被韩鹏所设计欺骗,还是与韩鹏合谋的算计爷爷……算计他自己的父亲?

“哼,你们父亲一向不赞同我的处世之道,但若说是他算计我,他还没这个胆子。不过他直到现在还以为韩鹏是为他考虑,把人家当成知己兄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安逸闻言冷哼了一声,心想就是这样他才更生气,安沄要是有那心机魄力逼自己出力帮他,安逸对这个儿子还能放心些,可他都三十岁的人了,就这么傻乎乎的被韩鹏卖了还替他数钱。

想起在祠堂里安沄对韩鹏的维护,安逸就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那个韩鹏给自己儿子灌了什么迷汤,让那混账东西那么信任他!

“……”

看看满脸不忿纠结的安逸,再看看同样纠结却也松了口气似的安旭,安升默默擦汗,心道安爸和韩大叔这基情满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莫非自己之前的不是YY,而是韩大叔真的用了什么美男计,这才让安爸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倒是那个韩鹏,初次见我时就敢把他的算计直言相告,用联姻来表明立场,还发誓会维护安家……有野心有能力,他也算是个人物了。所以我就同意为裴太傅诊一次病,给他配了缓解病情的药物。”

说到韩鹏,安逸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心道那人虽然工于心计,但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反正事到如今安沄也没什么能被他利用的了,他却还要有求于自己,那么让安沄和他继续保持往来,他在官场上也能维护自家那蠢小子一二……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安逸即便嘴上骂的再狠,心里也还是爱护着的。

“……那裴家如此做法,是要让爷爷为他们所用吗?”

越听安逸的话越觉得自己歪楼的厉害,安升眨了眨眼把自己的思路引回正途,也不能怪他一涉及官场就阴谋论,实在是中华史几千年血的教训摆在那里呢,封建王朝的政治圈子,擅入者死啊。

“想让你们爷爷我为裴家做牛做马,岂是那么容易的?”

安逸不屑的勾起嘴角,略显张狂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他随手拿起那顶七品御医的官帽扣在安升头上,看到小家伙猝不及防下被罩住了半张脸的狼狈样子,同安旭一起无良的笑了起来。

……

御医院在晟朝也叫太医院,所以御医又被人们尊称为太医,但实际上“太医”是泛指御医院内所有大夫的,而真正的御医,指的仅仅是御医院四等大夫中的第一等,只有区区十一到十五名,并且包括了正五品的院使一名,正六品的左、右院判各一名。

至于另外三等大夫的名额,比起御医就多多了,比如第二等的“吏目”,有十到三十人,官职为八品、九品各一半。

第三等的‘医士’,有二十到四十人,能着从九品官服,但并不真正的官身。

第四等的“医生”,有三十人,直接算是不入流,只能充当御医和吏目的助理,并无行医资格……

安逸没把自己的官职当回事,但在入了御医院后,才知道自己这个直接占据了一等位置的‘外人’有多扎眼,尤其是包括院使在内的其他十二名御医都是‘老朽’的情况下,他一个翩翩美大叔往官署里一坐……肿么可能不招来各种羡慕嫉妒恨呢?

于是,御医院内现有的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咽喉科、痘疹科统共十一大科的现管御医,表面上都表示想要跟新来的‘后辈’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实际都巴不得安逸离自己的‘地盘’远远的。

这种现状倒是正和了安逸的心,所以我们的安家爷爷呢,就很谦虚很客气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才疏学浅,要多跟各位同仁学习,什么?说咱身为晚辈不敬尊长?

安爷爷颇为‘无奈’,颇为‘不好意思’的表明,自己擅长的正是驻颜养生之术,所以不是咱不把各位当长辈,实在是咱也五十有二了,比各位中的某些还年长几岁呢……

这之后,安爷爷就彻底成为了御医院的‘透明人’,那明显不是裴家派系的院使大人,索性连安逸的宫内轮值都没有排,只说是惯例,要得到半数以上御医的认可,才能独自为宫里的贵人们诊病,否则有什么情况没人担得起责任云云。

安逸对这个安排没有丝毫不满,整日泡在御医院的藏书库里钻研的乐不思蜀,而裴太傅还得靠安逸诊治,加上他家里那位对安逸的驻颜养生之术十分看重,所以惧内的裴老对安逸自然很是礼遇。

另外也八成是存了埋暗棋的心思,所以在安逸入了御医院后,裴家人就没有再干预什么了。

今年的气候明显有些反常,才入了五月没几天,天气便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在朝廷上为可能的暑情旱灾早作筹谋之时,安逸却悠哉的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去皇家的避暑行宫躲清闲。

当今的裕德帝十分会享受,每年只有春秋时节是在帝都皇宫里度过,夏天他会在六月初离京,到距京半日马程的海边避暑行宫住两个多月,到了十一月天冷时,则是在城外山上的温泉行宫住到过年前,为这还专门设置了个官署,负责往来路上传送奏折文书。

这一次,就是因为年幼的七、八皇子不耐暑热,皇帝给了恩典让他们提前到行宫避暑,所以御医院也需派人提前去行宫候着。

虽然七皇子楚闲养在皇后名下,八皇子楚跃是被贵为贵妃的外国公主所生,但若要论在皇子中的排位,他们俩还真的不算什么,毕竟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个宠嫔,八皇子则是因为外域血统,生来就根本摸不着皇位的边,所以御医院这帮‘老油子’也没人上赶着去巴结。

于是看上了避暑行宫好环境的安逸,就提出想去看一部放在行宫御医局的孤本医书,院使看在他平时的‘良好’表现上,也就给了他一个先行的名额。

“爷爷……”

某个伪少年尾巴一样赖在安逸后面,为了争得尾随权不惜牺牲形象,使出了他一直觉得幼稚的撒娇攻势。

安升这样也是真的没办法,这才刚入夏就这么热,没有电扇没有空调的三伏天他要怎么活?总不能让丫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人力扇风吧……很残忍的。

“爷爷这是办差,带着你去像什么样了?”

看着素来小大人似的孙儿这般主动讨好,安逸好笑的捏了捏他的嫩脸,故意不提能带两名小厮入行宫之事。

虽然行宫内各衙门轮值宿处都有宦侍伺候,但官员们谁能没点隐私和用惯的仆从呢,所以每次随圣驾驻留行宫的官员,都可以随身带两个小厮,只要是十二岁以下没能力淫乱宫闱,且身家清白明确的,人家不会细究你带的是谁。

“爷爷您还带上了川贝呢,大不了就让孙儿也充做您的药童嘛,若是只能带一个,孙儿自问也比川贝强多了。”

安升可不是好忽悠的,因着安逸身边伺候的人没有年纪太小的,所以安旭就把机灵勤快的川贝借了出来,安升也是因此知道能带人过去,这才跑来歪缠的。

“……”

无辜的被拿来踩的小川贝扭头看向他家旭大爷,结果换来了升二爷威胁的一瞥,于是川贝默默的又扭了回去。

虽然痴长了二爷三岁,但要论见识和心眼,川贝自认三个自己都不是二爷的对手。

“川贝去了能伺候你爷爷我,要是你去了,还不得爷爷我伺候你这个小祖宗。”

见长孙笑眯眯的看着他弟弟耍宝,安逸一揽下摆坐在了榻上,貌似无意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嘴上却依旧是不松口。

“哪能啊,孙儿孝顺爷爷正是天经地义的呢。爷爷不是说值宿处也有宦人的嘛,会被派到外层的,想来大多都不得势,咱们多带点银子,还怕他们不尽心伺候?”

安升见状把鞋子一蹬爬上了塌,站在安逸背后狗腿的给他捏起了肩膀,然后眨巴着眼睛向旁边的兄长大人请求场外援助。

说起来上辈子这样耍宝玩闹的记忆,对安升来说真的已经很久远了,自从十岁时家庭的美满表象被撕开,精神受到刺激的母亲失足从阳台跌下去后,安升就有了选择性的情感障碍,排斥甚至厌恶所有‘自私虚伪’的成年人,只有跟同龄人相处才能放松下来。

而那个年纪的男女生又都懵懵懂懂的保持着距离,以至于安升的在治疗期接触的都是男孩子,所以就算后来安升痊愈了,他也只会在顺眼的美少年们面前展露真实情绪……

但是这次重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生理年龄所影响,安升觉得自己的心境开朗许多,虽然还是会对成年人本能的排斥戒备,但在‘自己人’面前,却能很容易的放开情绪了,安升很喜欢这种感觉。

“爷爷,您就带上小升吧,他是最怕热的,每年夏天都很容易生病,您这回正好能替他调理调理。”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安旭轻咳一声换上副纯良认真的表情,让人分辨不出他这话说的只是借口,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你们兄弟俩,就知道合起伙来蒙爷爷,行了,回去收拾东西去吧,带你和川贝一起去。”

被这哥俩‘一正一邪’的双管齐下,安逸也笑着破功,搂过安升又捏了捏他的小脸,允了他同行的请求。

……

安逸他们比皇子早行一天,到了避暑行宫后,安升听说这里的气温比起京中能低二、三度,但想是因绿化面积高和海风的关系,安升觉得是清凉了很多的,于是越发满意自己的决定了。

待在御医局里安定下来后,安升做主替安逸挑了两个年轻顺眼的宦侍,在一人塞了两个银锞子后,他们住的屋子与同来的另外一名太医相比,那完全就是标间和通铺的差距了。

至于饮食方面,爷孙俩一致放弃了行宫内的大锅饭,在外面觅食了一圈后,颇为惊喜的发现由于附近高官显贵的避暑庄子多,每年夏天这附近的商业都很发达,于是爷孙俩选了家味好的馆子订餐,留了行宫里离他们住处最近的小门地址,让川贝每天去那里等餐和续订。

安排好了这些琐事,回到行宫的爷孙俩就舒服的沐浴休息了,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就听说同来的那位李御医病倒了。

作为同仁的安逸礼貌的去探望了一下,才知道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昨个坐了一天的马车,到地方后有些颠簸的难受,于是简单用了些官员按品级配给的饭食就睡下了,不料很快有了海鲜过敏的症状,老人家没在意的吃了副脱敏药继续睡,然后半夜口渴醒来,不知道自己发烧的他又连喝了两杯冷茶,结果没一会就开始上吐下泻起来,直到今早才勉强安稳了,这一番折腾下来,竟是差点没直接交代在这。

这得多少个偶然才能结合出这一个必然啊……

安升囧囧的听完宦侍的八卦,觉得那那老太医得触了多少霉头才会悲催成这样。而安爷爷对那位的人品也显然挺无语,但最后只是整了整衣袖,就领着自家孩儿该干嘛干嘛去了。

至于皇子们到行宫的例行请脉……负责的那位自己趴下了,又没请他来代班,那么安逸就当自己不知道,反正不论有事没事,这责任也推不到他身上。

两位小皇子的队伍是下午申正(16点)时进的行宫,病倒的老御医仍旧没同安逸提及请脉的事,也没人来叫御医去给两位皇子诊脉,所以安逸爷孙俩也就都没在意这茬。

本以为等过两天老御医好了就没他们事情了,却不料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上了品级的年轻内监跑来了御医局,只见他清秀的脸上满是焦色,尖细的嗓音急急叫着太医,说是七皇子发热病倒了。

被宦侍慌忙架出来李御医听到这话,惊的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冷汗立即湿透了衣衫,他本是想着自己不会更倒霉了,才存着侥幸心理没让安逸代替去请脉,谁知道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倒霉!

老太医哆嗦着嘴唇正想让宦侍扶自己去见七皇子,但想起自己这模样是绝对不行的,单是病中替主子诊脉就是重罪,万一七皇子有个闪失,追究下来自己一个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老太医正惶恐间,忽然瞥到旁边从容自若的安逸,当下眼中升起了希望,刚想要改口请他替自己去,却一时放不下架子开口,又担心对方的医术水平……

“这位大人,请快随杂家过去吧,七殿下那边可真是耽误不得啊。”

那小内监也是个有眼力的,直接谦逊恭敬的凑到了安逸跟前,虽然这位太医的模样年轻了些,但他身上那套七品御医等级的官服是千真万确的,而旁边那位年纪大的……这都病成这模样了,哪还能往殿下跟前领啊,再要过了别的病气给七爷,那他的小命就得直接赔里!

“李太医既然不舒服,那么安某就僭越了,李太医是否要同去会诊呢?”

事已至此,安逸知道自己是必须得走这一趟了,不过该说的话他也得先撂下来,免得事后再被人说是强出头,不守规矩抢功劳什么的。

“不必、不必,安太医请自去……”

李老太医原本惨白的脸上立时憋的红了,在那领头内监挑剔不耐的眼神中,勉强笑着同安生抬了抬手,然后就让宦侍把他扶回屋里去。

他们这边打机锋的这一会功夫,安升已经回屋把药箱拎出来斜跨在自己肩上了,然后无视安逸的飞过来的眼刀子,淡定自然的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外走。

想是因为皇帝和各宫娘娘不在的关系,行宫里的规矩并不是很严,所以那小内监也就没开口撵开提着药箱的安升,安逸见状便也就默许了孙儿的跟随,只是给了他一个‘回来算账’的眼神。

安升才不怕安逸那纸老虎呢,他此时就跟去动物园看熊猫一个心情,这是真真正正的皇子哎,错过这村谁知道以后还没有没参观机会了?

这么想着,安升他们很快走到了七皇子的住处,领他们来的小内监显然是这殿内宫女宦侍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安升就这么跟进了里屋也没人拦他。

透过那围在床前忙碌的宫女间的缝隙,安升终于看清了里面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PS:古代的太监、少监、内监等,原本都是指有品级的宦侍,后期才用太监泛指所有的宦侍。

七皇子楚闲与安升同岁,此时正面向床外侧的将自己缩成一团,所以安升从他的角度,正好清楚的看到了少年俊俏标致的小脸。

而此时的美正太,虽然因难受而眯起了雾眸,因发热而嫣红了脸颊,但仍是倔强的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代表软弱的呻吟声,那小模样别说多惹人疼了,于是我们的某个伪少年,只一眼就被狠狠的萌到了。

“这、这是痘……”

为方便诊查而帮忙掀起楚闲衣服的宫女惊喘一声,虽是又慌忙的止住了,但还是吓呆了屋里伺候着的其他人,一个行宫新拨来的小宫女滑落了手里的水盆,哐啷啷的刺耳声响惊醒了其他呆住的人,于是这屋里除了安逸祖孙和楚闲身边的亲信,其他人都软倒着跪了下去。

谁都知道,宫里防范最严的那几个要命的禁忌,每一次出现都会引来大清洗,若是七皇子真有个好歹了,那么他们这些近过身的,都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

众人的反应让安升下意识的想到了天花,因这半年来随着安逸系统的学习很多知识,所以安升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天花的预防,还停留在危险性很高的‘人痘接种’上,以至于不为人们所接受。庆幸的是中原人不像一些游牧民族和外域人那样容易感染,所以天花在晟国内并不怎么多发,但一旦传染开来,那也绝对是灾难!

安升脑子里想着天花相关的事情,脚步就没有再往前靠近,只是神色严肃的等待安逸的诊断结果,毕竟自己这个年幼的身体免疫力弱,被传染的危险性太大。

“……不是天花,是出水痘了,升儿过来扶起殿下,你们中有谁出过水痘的?”

没理会那些惊慌的宫人,安逸细细的替楚闲检查过之后,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他随口叫了安升过来帮忙,然后才把目光转向了屋里的宫女宦侍们。

“呼……”

安升闻言松了口气,提着药箱走到了床边,按安逸的吩咐扶着楚闲坐起身,他和安旭小时候都出过水痘了,所以这会不用担心会被传染。

见小正太软手软脚的好像没有力气了,安升索性让他背靠在自己胸口,然后一手揽肩一手搂腰,光明正大的吃人家的嫩豆腐。

在楚闲睁大眼睛惊讶而又茫然的瞪过来时,安升还十分阳光纯良冲人家抿唇一笑,心里却是在色咪咪的感慨,看这细品嫩肉的,真想咬一口啊。

“奴婢出过了。”

那领他们来的小内监往安逸身边走了两步,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上透出了感激的神色,虽然安逸只是确诊病情,并没有施恩给他们,但对于刚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人来说,能带给他们好消息的人都是值得感激的。

在小内监之后,又有一个宦侍和一个宫女站了出来,但那瑟缩胆怯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不是能放心吩咐办事的。

“即刻起这殿院暂时封闭,不许宫人随意进出,除了你们三个之外,其余接触过殿下的,现在都回到各自房中不许出来,这位公公,去寻行宫内的管事太监和女官,调派出过水痘的宫人进来伺候……”

见这殿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安逸只好暂时出个头把紧要的先吩咐下去,毕竟水痘虽不及天花危害大,但发热痒痛也很熬人,传染性又很强……这种防疫的差事最是琐碎,但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功绩,想必同来的那位李御医会很乐意将功赎罪。

想起水痘一般是感染后十天左右发病,安逸觉得宫里应是已经有人病倒了,大概是身份不够所以没被人注意,自己职责所在好像得写信上报御医院,总之是麻烦啊。

“殿下无需担心,这水痘只要发出体表来,就没什么危险了,只是痘疱处会有痒痛感,但两、三日就可结痂痊愈了,只要不抓破这些痘疱,也不会留下印痕,草民的祖父有止痒祛痕效果很好的药膏,这几日殿下还请稍稍忍耐。”

见安逸很没人臣自觉的忽略了自己怀里的小皇子,安升觉得好像有必要替自家爷爷弥补下,于是侧头看向了虽然一直冷颜不语,但也没有从自己怀里挣脱开来的小美男,柔声温和的跟他解释了起来,一边说还一边替他围好了被子。

“殿下,您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您看现在……”

安升的话在提醒了安逸的同时,也提醒了那个忙着记住安逸吩咐的小内监,一对上自家主子冷冷的视线,小内监忙出的汗都顾不得擦,扑通就跪在了楚闲的床边,那股子忠心劲,表现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起吧,一切按太医的吩咐去办。”

尽管楚闲虚弱的连坐着都要靠安升的扶持,声音也还童稚绵糯,但说话间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尊贵,丝毫不会给人以小孩子装成熟的感觉。

“殿下的痘疱多发于胸腹和腰背,请先这样坐一会,待下官配药外用后再休息。”

安逸意识到这小皇子也是个早熟有主见的,便没有再把对方当不懂事的孩子待,但对着模样讨喜又跟自己孙子同龄的小家伙,安逸也实在冷淡或者恭敬不起来,于是干脆拿出对待自家孙儿们的随性态度,自自然然的就那样了。

“……”

不置可否的对着眼前的陌生太医点点头,楚闲的目光就转到了身后抱着自己的男孩脸上,而对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行为有多大胆放肆,一直是那样温和平静的样子……

脑袋的胀痛让楚闲眯起了眼,记起自己昨天因为路途颠簸就早早的睡了,然后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被宫女们吵醒时他还浑浑噩噩的,连太医检查时都没有完全清醒,直到被人小心的扶起抱住了,他才一惊之下的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了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庞,和一双柔柔暖暖的笑眸……

“下官这就先回御医局配药,殿下这里现下没有可用的人,下官的孙儿粗通医理,待合适的宫人调配过来前,就先让他留在殿下跟前听候吩咐吧。”

安逸从药箱里拿出对症的解毒祛湿散剂给楚闲服下,想写了方子派人去取药材,就见这屋里只剩下个木讷的宫女了。

想起外面乱糟糟的事情处理起来也要时间和人手,安逸索性先把安升留下来盯着,然后自己回御医局配药,顺带把职责内的事情办利索了,再来把孙子接回去。

“爷爷,口服的散剂记得包上糖糕皮,殿下年纪小,补身的汤药也可免了,食疗最好。”

见楚闲服下药粉时小脸苦的皱了皱,安升熟练的拉开药箱最底层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块果糖拆开皮纸喂到楚闲的嘴边,然后十分不客气的指使起了自家爷爷。

至于安升所说的糖糕皮,是因为他身边的白苏下丫头怕苦,病后连散剂都不肯吃,于是正吃着千层糕的安升见状,揭下一层轻薄若纸的糕皮,把药粉包了又裹上糖浆封口,让白苏当糖果咽下去。自此安升升级为白苏小丫头最崇拜的人,而这种方法,也迅速的被家里怕吃苦药的孩子们普及了。

“……那就劳烦太医了。”

垂眼看着安升手里的糖果,楚闲的目光闪了闪,在得体的同安逸客套完之后,就含住那块糖果不吱声了,而从始至终,这小家伙都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虽然皇子们身份尊贵,但未曾开府封爵和正式办差的他们,真正能随意决定其命运的,就只有宫里面的宦侍宫女等奴才而已。所以朝廷官员恭敬讨好皇子很正常,可皇子要是无缘无故的在官员面前摆谱拿大,可就真真是丢人现眼,愚不可及了。

“……”

微微挑眉给了自家孙儿一个‘走着瞧’的眼神,安逸起身向楚闲略揖了揖,然后走到旁边备好笔墨的桌旁,写了个疏风清热的膳食方子,顿了顿又写下个微甜口感的温补饮方,这才提着药箱施施然的回去办事了。

“殿下若觉得累,就先这样睡一会,这种大泡样的水痘受力容易破溃,等外抹了药物,晚上能干瘪不少,到时不怕碰了,就可以正常睡觉休息了。”

安升见楚闲虽然面上冷冷的,但靠着自己肩膀休息的样子很是温顺乖巧,不禁越看越萌,要不是碍于对方的背景太硬,调戏后的代价自己付不起,安升早就该蹭蹭该亲亲的下爪子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

靠在安升的怀里感觉蛮舒服,楚闲正困的有些睁不开眼,听到安升柔和的催眠曲一样的声音,索性不再硬撑的闭上了眼睛,有些鼻音的糯糯的问了安升一句。

“草民安升,上日下升的升。”

见楚闲在自己怀里蹭蹭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安升忍住想捏他脸颊的冲动,继续轻声的应着话,觉得怀里的这只贵族猫咪要是能抱回家就好了,好想自己养啊!

“嗯……”

楚闲懒懒的应了一声后就没音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这时那个按安逸吩咐去办事的小内监回来了,轻手轻脚的往里屋探头看,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在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子。

安升看那小内监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一会忙的满头汗,便微笑着向旁边的桌上使了个眼色,那小内监机灵的回神,轻轻的走过去收起了安逸留下的方子,也回了安升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体贴的倒了杯茶放在托盘里,放到床边安升能够到的地方给他备着。

安升见状向小内监感谢的点了点头,这短短的一阵无声交流,让他们俩对彼此的印象都挺不错,正当小内监想要退出去继续忙活时,外屋传来一阵脚步响动,小内监一惊之下就要去拦,但没等他走到门口,三个穿着有品级官服的宦侍已经进了里屋,正是行宫这里的总管太监和两个少监。

“奴婢给七殿下请……大胆,你是什么人!”

那四十多岁的胖太监堆着笑正要跪下请安,看到楚闲身边的安升时吓的声调陡然高了八度,要知道安升的衣着一看就不是宦侍,两个皇子此来也没有带任何宫外人,如今这样一个身份不名的人出现在了皇子的身边,虽然只是小孩子,但也把这个内监总管吓了一跳,而惊吓过后,就是对他害自己失态的愤怒了。

“你大胆!本王面前岂有你高声说话的份,小果子,给本王掌嘴!”

楚闲在听到人声的时候就已经冷冷的睁开了眼,这会见这个太监目露凶狠如此放肆,本就因生病而烦躁的他火气蹭的一下窜起来,抓起托盘上的茶盏就狠狠的砸过去,巧巧的正中了那太监的眼睛。

看着那失态的捂脸哀叫的太监,楚闲瞪着他的目光仿佛能射实质的杀气。

“……”

囧囧的看了看发完火就眯着眼睛,一脸寒霜的偎回自己怀里的某皇子,再看看那毫不迟疑的跳过去开始抽巴掌的小内监,安升木着脸默默内牛……

这哪里是什么温顺的贵族猫,分明是只暴躁的霸王豹好不好!

PS:关于内侍太监的自称,清朝以前的宦官大多是自称奴婢的,因为内宫里的男人只有皇帝一个,所以男性意味的自称太监宦侍是不能用滴,对外也是自称咱、洒家、杂家等。

清朝时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是皇帝的奴隶,所以奴才这个词才广而用之了,太监也可以这么自称。

十一

猛然的用力让体虚的楚闲眩晕了下,一时失力就倚回了安升怀里,待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后,就看到正安升讶然的看着那个失仪的太监。

以为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是被吓到了,楚闲莫名的有些不希望他怕自己,于是下意识的用刚刚伸出被外的手抓上了安升的衣袖。

“……殿下,小心别碰破了水痘。”

被楚闲的动作引回了注意力,安升看着自己衣袖上那只白嫩嫩的小手,脑中闪过它刚刚抓起茶盏扔出去的狠劲……楚闲眼角抽了抽,再抬眼对上楚闲依旧挂着冷霜的小脸时,笑的那叫一个纯良温柔。

见安升没有被吓到,还细心的又替自己围好了被子,楚闲的火气消退了些,转眼看向那个被掌嘴的太监,便见他总算长了记性没有再出声,嘴角咬出血丝都在忍着。楚闲的目光又在他身后那两个少监的脸上扫了扫,这才冷冷的说了声停,小果子就立刻收手退到了旁边站着。

“今儿这教训给本王记住了,倘若再犯,这宫里多的是你的好去处。”

楚闲微垂下眼帘冷傲的瞥着那太监,语气中的狠劲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所以连那个在宫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也不自觉的窒了窒。

“奴婢知错了,请殿下恕罪……”

越是在宫里时间长的,越是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惹,老太监顶着一张肿胀的大红脸趴跪在地上,连抬眼看看主子脸色都不敢。

比起那些识轻重、知顾忌的年长皇子,越是年幼得宠的,就越是放肆心狠,所以更加不能轻易得罪,但只要翻盘的本钱还在,就可以记着帐,往后找机会慢慢还!

“……”

看着地上貌似谦卑的老太监,安升微微蹙了蹙眉,知道能混到太监职位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种不知道心理多扭曲的老太监,如今他因自己的关系受罚丢脸,自己往后在这行宫里得小心些了。

不过可以把这事跟爷爷添油加醋的说说,这样他应该会忘了教训自己那一茬,转而替自己配上各种药物防身……

“下去吧,小果子,你亲自去挑人。”

见安升又看着那太监不知在想什么,楚闲索性开口赶了人,待他们都恭敬的退出去后,他在安升怀里动了动,换了个比较舒服的侧靠姿势。

这时候那个木讷的宫女拎了食盒走进来,原来殿里的小厨房是早就准备好早膳了的,后来发现楚闲病了就没有摆出来,刚刚那宫女就是扫撒帮厨的下等宫女,这才难得机灵一回的去端早膳了。

“若是殿下不嫌弃,就由草民服侍您用膳吧。”

因那宫女把食盒放到桌上后迟疑着不敢近前,安升为了怀里这位不再被惹怒,只好主动担起救场的任务,因为安升感觉得到,楚闲对自己爷孙俩好像比对那些宫人有耐心,想必是因为身份不同的关系。

“嗯。”

楚闲正因那宫女的笨拙而心生不耐,闻言视线就转到了安升的脸上,而一对上那张平和自然的笑脸,他就觉得心气顺了些,便轻声的应了,然后看着他把床里侧备着的垫子叠在自己身后,再小心的扶着自己侧倚在垫子上,确保不会压碰到身上的痘疱了,这才下地走向了桌子。

这股子体贴细心劲,便是受惯了人服侍的楚闲,也觉得心里格外熨帖,尤其对方的样子完全是发自本心,而不是别有居心的讨好谄媚……楚闲不相信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能把假意伪装的不漏一丝痕迹和破绽!

“你把干净的里衣先准备两套,给殿下抹药后换穿……不知道位置的话,就去问之前贴身服侍殿下的宫女,看她还有什么要嘱咐你的,现在就去吧。”

安升把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桌上,见那宫女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她属于那种粗使没经验的,索性把她支出去了,不然有她在这里杵着,自己干什么都不自在。

楚闲的早膳并没有多奢华,只是一盅萝卜鸡丁粥,一碟金丝小花卷,一碟水晶饺,一碟腊肠酱肉的荤拼盘,和一碟拌菜咸菜的素拼盘,安升见那碟子都很精小,索性就都端到了小果子之前放在床边的托盘上,待拿到最底层的两副碗筷时,他愣了一下才想到,皇族吃饭的时候,都是习惯有宫人试菜的。

“那是宫人试菜的,不必麻烦了,你……”

见安升表情有些奇怪的拿着那两副餐具走回来,楚闲以为他不知道规矩,就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下意识的就想让对方跟自己一起用饭,又马上想起这样不合规矩,一时间话口顿在了那里。

“殿下,行宫里不比大内严谨,还是谨慎些的好,由草民替殿下试菜吧。”

安升没注意到楚闲的欲言又止,他此时注意的是自己的胃,一早上起来就同安逸来诊病,他也没吃早饭呢,小孩子禁不住饿,他刚刚拿碗筷的时候就听到自己肚子叫了,所以眼下正好有蹭饭的借口,他可就不客气了。

“……哦。”

被安升突然展开的笑颜晃的愣了愣,等他那个好字说出口时,人家已经动手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粥,然后一口吞了个小花卷,又两口吞掉了一个水晶饺,接着每样咸菜夹了一点伴粥吃了,腊肠酱肉什么的还各多夹了两块。

虽然安升的吃相不难看还很有几分可爱,可楚闲的心情却有些微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因对方的不敬而生气的,可莫名的是他心里不但不气恼,反倒有些……

“殿下……”

小小填了些胃的安升刚想告诉楚闲可以吃了,结果一抬头却看到了非常可爱的景象,那微微弯起的明亮眼眸,虽然抿着唇却明显上扬的嘴角,无不显示出他们主人此时的好心情,于是我们的伪少年一个没忍住,爪子伸出去了!

“?”

突然袭上脸颊的触感惊的楚闲瞪大了眼睛,十分难得的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就要向脸上摸去。

“鼓出来一个小水痘而已,殿下不要碰哦,痒的话也请再忍耐一下,药膏应该快要配好了,殿下请用膳吧。”

迅速的变招抓住楚闲的小手,安升只有在忽悠小美男的时候才会笑的格外温柔,在心里默默的擦了把汗,勉力放开了那柔柔嫩嫩的小手,安升把话题又转回了早饭上,迅速的给楚闲盛了粥,并直接拿勺子喂到了他嘴边。

“我还好……”

提起水痘楚闲下意识的感觉了一下,身上有些痒但并不算很难耐,然后就见安升给自己盛了粥还亲自喂过来,楚闲迟疑了一下本想说自己来,但一对上安升眼中直率的关心,他还是微微张开嘴吞下了那勺粥,然后当安升细心的把小花卷夹成两半再喂过来时,他也就默许了对方的继续喂食……天知道,我们的七殿下从四岁起就坚守规矩,除了他父皇和生母和嫔外,再不吃任何人喂的东西了。

安升其实看到了楚闲一开始的拒绝神情,所以对方后来的妥协让他分外高兴,喂食起来自然更加仔细耐心,原本被楚闲发火时吓退的狼心又蠢蠢欲动了些,因为这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对方的容忍限度内逗弄逗弄,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屋里的两人一个喂的高兴、一个吃的顺心,可把进来通禀的小果子又给惊的不行,直到自家主子一个冷眼瞥过来,他才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身到底,说是安御医送药来了,替补的宫人也都选齐。

“嗯,小果子,叫人把东西撤了,再请太医进来。”

安升在小果子进来时就神色不变的放下了碗筷,楚闲也依旧是冷着声音傲气的倚在垫子上,仿佛他们之前的举动是多么的自然正常。

“是……”

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情绪的不爽,小果子暗暗泪流自己今天的倒霉,同时也对那个得了主子好感的小孩好奇起来,要知道去年主子选伴读的时候,各官员家送进来候选的少年什么样的都有,也没见主子对哪个看上眼,最后随便选了一个老实的,结果不到半年,就把人家孩子吓的借病辞了差……

安升自然猜不到小果子的内心活动,等到替换的宫女们进来收拾了,他也就趁机起身退到了一边。毕竟什么事都要有个限度,刚见面就太热情了会吓到下孩子滴。

待安逸进来送了药,嘱咐了用法并说好晚上再来请脉后,安升就同他一起给楚闲行礼离开了。

“安公子,如今殿下在行宫里,难得有人能说两句话,安太医来复诊时,安公子不妨一起过来。”

作为主子最得用的贴身宦侍,能让主子高兴的事情小果子自然会积极去做,加之对这祖孙俩印象也好,所以趁着送他们出门的机会,便笑眯眯的凑到安升跟前提点了几句。

“谢果公公美意了,对了,这个消肿止痛的药膏果公公请收着,有备无患的总是方便些。”

安升对这个小内监印象也还行,这时候自己给他塞银子未免惊人了些,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安升想起他之前抽那太监嘴巴抽的自己手都肿了,索性把自己腰间当口袋用的香囊打开,把里面那盒备用的药膏塞进了小果子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

安升送的虽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让小果子蛮欢喜的,而且这位年轻的御医看自己的目光也那么平和,所以小果子看这祖孙两人也是越发的顺眼了。

“果公公别怪小孩子不懂规矩就好。”

知道孙儿这般拉拢人心必是有所图,安逸这个做爷爷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手一动便塞了个特制的小金猪进小果子手里,那还是安升在他做官后特意打造的,不同重量的银豆子、银锞子、小金猪,专门让他在各处打点用,别说,还真是极方便的。

“哪里、哪里,是安太医客气了……”

摸着手里的东西,小果子笑的越发亲热了,待把祖孙俩送出门,不禁感慨这爷孙俩模样长的好不说,这为人处事也是真地道,都不简单啊。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小果子回了里屋,待宫女们服侍楚闲上药换衣后,他才凑到近前,他知道殿下定是有话要吩咐的。

“嗯……这殿里的人你看严些,之前那三人,都是什么路数?”

果然,楚闲抬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然后有些困倦的倚着垫子休息,微动的眼眸表明他在思考问题。

身为一个出身不高但较为受宠的皇子,楚闲深知不能轻易树敌的道理,所以他虽然脾气不好,最多也只是冷冷的不搭理别人,却是甚少直接得罪人的。

而他一旦得罪了谁,就会尽可能的把对方彻底解决,不给他们翻身威胁自己的机会。

十二

“那太监原在太后娘娘宫里,但不是什么有脸面的,所以太后娘娘薨后才被派到行宫养老,那两个少监同他都不是一路,想要他的位子很久了。”

小果子最是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所以借着挑人的机会已经同那两个少监搭上了话,再加上那太监本就是仗着服侍过太后,才在这行宫里拿大的,小果子想探他的来路,自然轻松的很。

“备墨,本王要给父皇写信,报平安。”

楚闲闻言闭目想了想,再睁开眼时已是拿定了主意,想对付一个有路子的总管太监不容易,但扫开一个没了靠山的过气老宦官却不难,他一个幼小的皇子虽然没动人的权利,但他却能请得动那个最有权利的人!

楚闲知道无论心性和才能自己都及不上几位皇兄,那些弯弯绕绕的为人处世他学不来,也根本不想学,所以他就干脆按母妃所教的,只要谨记对长辈的敬重和‘兄友弟恭’,小事上不妨由着自己的心性来。

一个人缘不好的孤傲皇子的命途,总比一个人人称赞的贤能皇子,要‘平安顺遂’得多,毕竟,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从来就只有和他相同血脉的人。

“是……”

小果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心里已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打算。

当今圣上虽说勤政圣明,却也是个乾坤独断的性子,尤其受不得别人的顶撞冒犯,加之对皇子们的要求素来严厉,所以其他皇子在圣上面前无不谨言慎行,生怕遭了那位厌弃。也就他们家主子胆大,敢跟圣上闲聊不说,还敢直接举着被戒尺打肿的手告规矩嬷嬷的状,使得最忌讳‘奴大欺主’圣上大动肝火,直接把那服侍过先帝的大嬷嬷杖毙了,使得宫里面再没人敢小瞧了他们主子。

这回主子刚到行宫就又病又‘惊’的,等报平安的信送到陛下手里,有人就要倒霉了。

……

一路上安升分外乖巧的跟在自家爷爷身后,待进了他们的房间里,没等安逸开口,他就直接抱住安逸大腿开始诉委屈,说有个什么总管太监好吓人,说七皇子怎么强悍的让果公公抽了他几十个嘴巴,然后再说那老太监怎么恶毒的瞪自己,肯定是要报复的,总之就是求安慰求保护啊。

“行了,再耍赖爷爷要打屁股了啊!”

被安升抱着腿一阵摇晃,安逸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放肆的小家伙,扬了扬手做了个要打的手势,就见那安升刷的一下跳开,整理着衣襟神情淡定到不行,安逸就是本来有些气他的胡闹,看到他这样耍宝的样子也没力气教训了。

自己的长孙明明那样淡雅内敛,怎么小的这个就这般的没定性,板着脸的时候比一些大人都要冷静沉稳,胡闹起来却又能让人生气都没力。

“爷爷,孙儿就是好奇,想看看皇子是什么样的。”

安升见好就收,立刻换回一副乖顺的样子坦白从宽,表示自己办事还是有分寸的。

“哼,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从今天起禁足,除了给七殿下请脉时你可以跟我出去,其余时间就给我老实呆在这屋里,不把本草经背完不解禁!”

被安升那看稀奇的语气噎到了,安逸把旁边的本草经往桌上一拍,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前提是那本本草经安升没有背到倒数第十页的话,这个惩罚听起来会更有力度些。

“孙儿遵命,爷爷你要去哪?”

安升一听就知道老爷子放了水,但这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面上却是还得像那么回事,所以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随即见安逸提了药箱子起身,他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去给八皇子请脉,七殿下这边出了情况,八殿下那边也得做些排查才对。”

安逸勾起嘴角颇有深意的瞥了安升一眼,然后神色一敛,十分严肃威风的飘然而去。

“……爷爷,你太过分了!”

看着那两个宦侍在安逸的吩咐关门禁他的足,反应过来的安升懊恼自己遗漏了,竟是光想着七皇子的事,而忘了同来的八皇子那边,也得检查有没有被传染,做些隔离措施。

安升听闻八皇子的母妃是异国公主,据传言还是个棕发碧眼的绝色美人,八皇子也是深棕头发暗蓝眸色的,这样一个基因优良的混血儿,模样不定漂亮成什么样,自己这两天要禁足,就是完全没机会见了,好可惜啊!

事实证明,安升就算是二世为人,人家知天命等级的真想消遣他年方二十几许的,其实也挺容易……

……

之后的两天,果然如安逸所说的,除了给楚闲复诊时他会带安升同行外,其余时间安升都得乖乖呆在屋里禁足,连八皇子长什么样他都不告诉安升,等安升发奋把整本书都背完吃透的时候,八皇子那边已经整顿完毕,不用安逸再去请脉了,于是安升彻底没了机会。

“唉……”

摆了个琴在屋里弹那些凄凄切切的曲调,安升这算是向安逸进行有声的抗议,直到把老爷子闹的跑去书库泡着了,他才懒洋洋的往榻上一歪,琢磨着七皇子那边也要痊愈了,到时候自己见小美男的机会就更少了,空闲时间要添点什么娱乐才好呢?

说起楚闲那边,因为伺候的宫人已经全部到位了,安升也就没了多接近小皇子的机会,见面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当真是无趣。

“二爷,二爷出大事儿了!”

被安升派出去探消息的川贝小跑进屋,凑到塌边压低声音跟他禀报,眉眼间满是激动和惊奇。

“你家二爷我好好的,说话别老省略主语,谁出什么事儿了?”

安升随手刮一下川贝的鼻子,然后姿态特悠哉的问了一句。

“就是二爷说的那个总管太监,宫里那边来了旨意,大意就是说他冒犯皇子,后又查证懈怠差事,贪墨宫中财物,这会就要拉到宫门处杖毙,以儆效尤呢。”

川贝自由长在府里,见的顶多是些欺下瞒上的事情,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雷霆阵势,当真是又刺激又惊惧,打定主意要老实呆在太爷和少爷身边,免得一个不注意,把小命丢在这行宫里。

“这就……死了?”

安升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虽然以前听多看多了宫廷剧,动不动就是什么砍头杖毙,可真真的实例摆在他面前,安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子,管着一座行宫的土霸王,就是小瞧了一位年幼的皇子,转眼就被碾碎抹平了,无需遮掩、无需立牌坊的绝对强权,这个世界就是残酷的如此直白赤裸。

“二爷?”

被自家少爷慢慢深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了,川贝下意识的躬身站好,不敢再像刚刚那样大咧咧趴在塌边上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安升是真没想到楚闲小皇子的手段这么狠绝,有一丝祸患的苗头就从根本上彻底抹杀,他本以为掌握好了度,靠那小家伙近些是不会怎么样的,现在看来那国宝级的萌物真的只适合远观……

虽然觉得可惜了,但安升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就把亲人至于险地,

安升正在思考问题,门外传来了宦侍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道着恭喜,在安升起身下地的时候,川贝已经先过去开门了。

原来是京中赏了安逸东西,虽然派下来的只是吏部的公文,但因为今上在给吏部的旨意里,申饬那位李御医的同时还褒奖了安逸两句,所以这次来的官员对安逸的态度颇为热情,还暗示了圣上的评语都是吏部考评官员政绩的重要依据,这才拿了安逸的‘谢意’回去了。

“这御赐的东西,需要送回家里供起来吗?”

待屋里只剩下祖孙两时,安升看了看那御赐的两封银子和两匹贡缎,心想果然是面子工程,闹这么一回,他们打点出去的银子比得到的多了两倍不止,可真亏。

“不是圣旨钦赐的,正常用了就是,这两匹贡缎倒是不错,留给你们兄弟俩出了孝期做新衣,蓝紫色的这匹给你哥哥,红的这匹给你。”

安逸拿过那两匹贡缎看了看,还很有兴致的拉过安升把红绸往他身上比,深深的觉得自家这粉嫩嫩小孙儿穿上了红色,定会更加的可爱讨喜。

“别啊爷爷,我整天呆在家里,好料子给我也是浪费,哥哥如今有了自己的朋友交际,正需要几套好衣裳出门穿,这贡缎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呢。”

安升一看那精致的大红缎料,就想起了那位最惯于穿红的贾宝玉,忙不迭的逃离安逸的魔掌,坚决不许他把料子往自己身上比。

这么受的颜色,实在是太破坏他的气质了!

“贡缎虽说稀少,但其它相仿的珍贵料子还是有许多种的,咱们家现在好歹有两个正经的官身,衣食住行没了平民那些限制,又岂会差了你哥哥几套出门的衣裳?用这贡缎做出服的新衣,不过就是讨个吉利,就这么定了。”

安逸本来只是赶巧有那么个想法,倒也不是非用不可,但安升如此坚决的反对穿红色,倒是让老爷子有了几分兴味,觉得往后多给小孙儿做几套红色的衣裳,说不定能让这小魔星变得可爱点。

“爷爷……内个,圣驾是五月底到行宫这边吧?”

安升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知道此时不能再给安逸多想的机会,于是又挪回他的身边摆出一副乖巧状,转移话题啊先。

“嗯,今年比往年热的早,所以当初移驾的日子定的提前了些。”

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孙儿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那么圣驾到这边后,御医们也大多得跟来吧,爷爷要不要再调回京城?二娘下个月的产期,现在也是关键的时候……孙儿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危及家人。”

这个就是安升之前在想的事情,他既然不想再跟楚闲拉进距离,自然就该找个合情合理的撤退理由,否则这边老太监刚死,自己就对他变了态度,以那小豹子的敏感,怎么会不明白原因所在,又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安升可不会脑抽的去上赶着结怨。

“……你就不会舍不得?”

以安逸的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安升的用意,看着小家伙隐隐失落的模样,安逸心里有些不满,更多的却是感动。

安升对七皇子的喜欢和接近,安逸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小家伙很想跟人家做朋友,可现在七皇子如此手段的除掉那个太监,受益最大的其实是安升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民,可安升却反倒因此退缩放弃了,这无疑是一种很伤人心的行为,但致使安升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却是出于对家人的维护……

所以安逸说不出责备安升冷情的话,反而心疼他太过早熟理智,一般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哪里会这般体谅保护亲人,不任性自私的只顾自己高兴就不错了。

“本来就没资格靠太近的,只是离开的早一点罢了,爷爷放心,孙儿会处理好的。”

可惜的叹了口气,安升心想楚闲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早就想办法把人拐回家养了,可谁让他背景太扎手呢?

只是安升不知道,他虽然只是觉得可惜失望,但顶着现在这张正太脸做出这种表情,让他家老爷子实实在在的心疼了,原本想拿红色衣裳折腾他的心思也没了,转而想着回去后怎么补偿他的乖孙儿……这算是安升的意外之喜吧?

至于安升离开的决定,安逸心里还是支持的,他也觉得跟皇族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情。

爷孙俩说定了等圣驾到后就提前回京,安升便琢磨着退场之前,要怎么给楚闲留下好的回忆,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郁闷啊,小豹子怎么就非得是这种咱惹不起的身份呢?

欢乐小剧场:第三幕

洛冰凌:该给优秀的兄长大人配个什么样的对象呢?这个不错,这个也很好啊……

安升:我说……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也就罢了,论才智我哥绝不会输给他们,可为什么武力值也要这么高啊?我哥容易被反攻唉。

洛冰凌:⊙-⊙?我什么时候说过哥哥是攻啊?就是怕被哥哥反攻,我才选得这些文武双全的好不好?

安升:什么!我哥怎么可以被压,这几个人选我统统拿走了,必须给哥哥教出个完美的忠犬受才行!

洛冰凌:不许捣乱啊……哼哼~这回还不骗过你,那些靶子你随便选去,真正的人选可还在我手里。

安旭:哦,是他啊。

洛冰凌:⊙-⊙!!!兄长大人,你这样平静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淡定的飘走是打算要怎样啊!!!

十三

因为楚闲已近痊愈,安逸的诊脉也就从一日两请变成了两日一请,所以在那个总管太监被杖毙后的第三上午,安升才再次踏进西苑楚闲的住所。

说到西苑,安升也是问过宦侍才知道,晟朝的皇子们六岁后到出宫建府之前,是统一在一处殿群内居住的。在帝都的皇宫里,太子单独住在朝阳宫,因为位置的关系也俗称东宫,其余皇子则是住在沁翔宫,也被称为西宫。至于到了各处行宫别庄里,则是降规格被称为了东苑和西苑。

而八皇子楚跃虽然今年也六岁了,但因为她母妃身份的不同,所以圣上格外恩准他七岁再搬出来,所以八殿下来到行宫后直接住进了他母妃的居所,安升这才一直无缘得见,让某个伪少年深以为憾啊。

因着晟朝重视人才,礼待官员的制度,还有为了凸显帝王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秀才功名以上的人,还有入品官员及其直系子孙,除了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需要行跪礼外,在其他皇亲和文武官员面前都是免跪的,所以托这个制度的福,安升每次见楚闲都只需行揖礼便可,否则每次见都得跪来跪去的,他也不会乐意往人家跟前凑了。

例行的行礼请安后,安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爷爷给楚闲诊脉,目光不期然的对上了楚闲移来的视线,虽然看似冷冰冰的漫不经心,但安升就是有种被对方‘盯’着的感觉,知道这小家伙是在意自己的态度的,安升不禁有些好笑的勾起了嘴角。

“有劳太医了,小王在屋里养病这几日实在无趣,听闻小公子识琴擅画,可否多留一会陪小王解闷。”

待安逸诊玩脉,楚闲略客气了一句,就状似随意的抱怨了两声,虽然话里用上了询问的词,但那语气怎么听都是个肯定句。

“殿下能瞧得上这小子,已经是他的福分了,升儿,你可要好好听殿下的吩咐,不可放肆。”

安逸闻言倒是毫无异样,场面上的话都说到之后,便拎着药箱在果公公的陪送下施施然的走了。显然对于自家孙儿的应对能力,某爷爷是很放心的。

“你们都下去。”

经过这几日的隔离观察,楚闲从京里带来的两个贴身宫女都无碍的归了位,现在楚闲一声令下,她们就把其余人等都遣出了屋子,然后留在了外屋听候吩咐。

“殿下可有什么想做的?”

自初见后,安升还是第二次和楚闲单独相处,这会儿见楚闲坐在床边盯着自己不出声,安升露出浅浅的笑意主动问他。

“……”

楚闲没什么和非兄弟非奴仆的同龄人相处的经验,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一直冷着张小脸‘盯’着安升看。

其实楚闲这样看着人只是习惯性的注意力集中,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在里面,但配上他那外冷内暴的脾性,便很容易让不明所以的人产生压力了。

当初他的那个小伴读,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孩子,以为楚闲嫌他笨才总是冷眼瞪他,这才生生的被吓跑了……

“那草民替殿下画张画吧。”

安升对楚闲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见窗边书案上有现成的纸笔,便想先打开下话题。

“嗯……私下里,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什么草民。”

楚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书案,应了一声后下地先走了过去,待安升走近后,他又轻声说了一句。

“会不会越矩?”

听到楚闲以‘我’自称,安升适当露出了想亲近又有些犹豫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小家伙比自己要矮三厘米。

“你父祖都在朝为官,没关系。”

楚闲说着自己先跪坐到了长团垫的左侧,将便于执笔的右侧位置空给了安升。

楚闲记得五皇兄贵为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在他和太子的表亲兼伴读的裴家兄弟面前,也是直称你我的,所以楚闲前两天特地让小果子去查过,自己和安升私下里这样称呼并不越矩。

“那谢殿下了。”

见楚闲挺直背脊有板有眼的跪坐在那里,安升便也隔了一点空隙的在他旁边跪坐了下来,然后平了平桌上铺着的宣纸,见楚闲似是想叫人进来磨墨,安升笑着示意他不用,然后就一边动手磨墨,一边仔细打量起楚闲。

同前几日病中闲适的扮相不同,今天的楚闲打扮的十分精细,只见大半发丝夹着几缕细辫梳在头顶,用金银丝镶玉制成的发带仔细束起,垂下的发带同脑后余下的发丝顺滑的披在背后,把楚闲的小脸映衬的越发精致,再配上一身得体华美的淡黄色皇子服饰,端的是贵气十足。

“你想画我?”

楚闲原本说安升识琴擅画不过是寻个借口,这会见他敢以自己入画,倒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和丝丝惊喜,心道他就真有这么自信,不怕画技普通惹得自己生气?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逗趣画法,只图博殿下一笑而已。”

安升笑眯眯的卖着关子,在磨好了墨汁后,从笔架上选了笔尖最细的润了润,然后沾沾墨开始画起了简笔的Q版人物画,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一个包子脸、大眼萌呆的小正太便跃然纸上了。

不是安升不想画的更精致更萌一些,实在是他这个年龄不可能练出那样的画技,画细致了会露底的……

“……这是我?”

楚闲这回是真的惊奇了,挨在安升的左肩上仔细看他的画,虽然衣着发型只是简单的勾勒几笔,五官也是完全的不成比例,但楚闲却莫名的觉得很像自己,也很有趣。

“嗯,这个是殿下,这个拿笔的是我。”

安升想了想又几笔画出个桌案,然后才补全了楚闲的跪坐姿态,接着又画了个笑眯眼的Q版自己在旁边,算是自己走前留给小家伙的一个纪念。

“很有趣……小果子,跟本王裱好收起来。”

看着画上那个笑眯眯的小安升,楚闲不知不觉自己弯了弯眉眼,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唤了小果子一声,直接指着那幅画让他去装裱成画卷,一点没有质疑过这副画的所有权。

“……”

虽说安升这画本就是想送给楚闲的,但被人家这样理所当然的无视了版权,他的心情还真的是有些微妙啊。

“是,殿下,可要用些酸梅汤或是冰碗?”

小果子拿过画也惊奇的瞄了瞄安升,随即笑呵呵问了楚闲一句。

这一回楚闲倒是没有独断了,反而询问的看向了安升,待安升选了酸梅汤后,他也说了句一样就让小果子下去了。

“殿下在看《列贤传》?”

待宫女送上酸梅汤又退出去了之后,安升见楚闲又没了音,扫了扫桌案上某本夹着了签的书,索性再接再励继续找话题。

“嗯,只是闲来看着解闷的。”

楚闲舀着冰爽的汤汁还在想那有趣的画,闻言放下杯盏正了正身姿,这也是他自小打下的规矩底子,与人说话应答时总是习惯了端端正正的。

“殿下真是好耐心,我在家时就不爱看这呆板无趣的正史,常常把里面的人和事弄混,所以家兄为了教我学习,可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最后他结合了许多野史编成故事,才总算让我记住了这里面都是谁,又做过了哪些事……”

安升见楚闲的书案上都是学习的书籍,就连那高浓缩纯文言文版的《列贤传》都能拿来当课外书,可以想象他平日的生活得有多枯燥的,于是安升便想学安旭那样来一回兴趣教学,结果话一出口,便见楚闲的目光又‘盯’在了自己脸上。

“殿下可有兴趣听听那些故事?”

好像能看到那冷目下隐藏的期待,安升一边在心里感叹好可爱,一边忍着笑展开了话题。

“好。”

楚闲是真的被挑起了兴趣,他们这些皇子自六岁启蒙入宏文殿开始,到十岁以前学的便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基本学识,旁的兄弟或许还有母妃哄着疼着,他从出生起就被养在了皇后身边,身边全是些哑巴似的宫人,亲生母妃一个月能见上那么两回,也是请个安说两句话就得离开,哪里能奢望有人讲故事逗自己开心?

“既是讲故事,就该轻轻松松的,这样呆坐着岂不无趣?殿下,咱们到榻上去坐吧。”

见楚闲一直跪坐的稳稳当当没有任何不适,腿都麻了的安升表示咱不虐待自己了,难道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有定力?

楚闲对坐哪里倒是无所谓,闻言就起身往另一侧的软榻走去,余光瞥到安升起身后步态有点僵硬,有些恍然的楚闲眨了眨眼,然后开口唤宫女进来准备茶点零食,直到摆满了塌桌才停止。

楚闲自己除了正餐几乎不吃零食,因为宫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些,他并不怎么喜欢,但他记得五皇兄的伴读很爱吃这些个,所以安升也可能会喜欢的吧?

“谢过殿下了,那我先讲这个人吧……”

楚闲此举还真是深得安升的心了,这回他身后倚着松软的垫子,手上照着书本编故事,美食吃着正太看着,多么幸福完美的生活啊。

……

自那日讲了半天故事,因为楚闲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安逸又请了一次脉后,就已经不需要再主动过去。而楚闲小皇子虽然很想再听故事,可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忍了十几日,才以食欲不振为由派人寻安逸诊脉,借机又留了安升一次。

而在这一次,安升细心的察觉到,自己上回多吃了几块的零食都被摆了上来,而尝过就不再碰的,则都被换了新样式,于是伪少年又痒痒的抓心挠肺了,郁闷于不能把这可爱的娃拐回会家养去。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底,在圣上带着宠妃皇子们移驾行宫的前一天,安升借着祖父给楚闲复诊的机会,主动要求暂留了一会,然后送给了楚闲一个自己定做的腰带挂饰,接着面带不舍的说因为御医院轮值,他要同祖父一起回京,希望以后能再有机会见到殿下云云……

说起来也是事有凑巧,安逸本打算等院判大人来行宫后,交班时直接跟他请调回京的,结果人家先一步已经来信让他准备回去了,美其名曰因他在行宫这边的良好表现,许他正式轮值出诊了,其实就是防着圣上在行宫心血来潮的召见,记住安逸这么个外貌大占优势的人,才急着把安逸给踢回京城,等一个夏天过去,圣上也就自然把他的这点功劳给忘了。

安升这边以为自己的完美退场,已经给他和七皇子的小小缘分拉下了帷幕,却不知在他回去等安逸交班后走人的时候,楚闲看着他画的Q图,把玩着他送的装有防蚊虫干花香草的镂空彩金球饰品,心里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十四

第二天下午,当圣驾离行宫还有半个时辰路程时,楚闲坐着轿子出了宫门,到不远的迎客亭中候迎圣驾,没多一会,便见八皇子楚跃的轿子也过来了,楚闲坐在亭中没动,等楚跃下轿后也走进了亭里,他才目视着对方起身。

虽然楚闲的出身不高,但因为他自幼认在皇后名下,也算得上是半个嫡子,加之他排位在楚跃之前,所以即便楚跃子以母贵,见了楚闲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八弟见过七哥。”

虽说跨了一岁,但实际上楚跃只比楚闲小了三个多月,这会儿往他对面一站,倒是隐隐还高了楚闲一线,而且这个八皇子是真没浪费他的混血基因,那柔软微卷的深棕色头发,比之晟人要略微深刻而有型的五官,白嫩细腻的肌肤,还有大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红润的嘴唇……就连当今圣上都曾戏言过,他家小八往后必是诸皇子中的第一美人。

“八弟免礼,一起坐吧。”

楚闲同楚跃还了礼后,便抬手请他一同在铺了垫子的亭边围台坐了。

两个皇子本就年纪小,平时离的也远,便是同在弘文殿学习了近半年,也每日除了打招呼问安,就再没说过几句闲话了,于是这会两人肩并肩的这么一坐,一个垂眼看自己腰带上系的饰品,一个抬眼看亭外的景物,气氛就这么沉默了起来。

而在亭外,左侧只楚闲带出来的小果子和一个贴身宫女规规矩矩的站了,按规格被调派来的四个侍卫则是散开护位着,四个抬轿的杂役宦侍并着轿子退到了一边。

至于右侧,只见楚跃的人齐刷刷站了一排,依次是两个嬷嬷、四个宫女、两个跟小果子同级的内监,四个五品的宦侍。调派的侍卫也是超出一倍规格的八个,十二个抬轿杂役宦侍倒有八个是抬那两个老嬷嬷的……

“……七哥这饰物倒是别致,是代替了香囊?”

楚跃到底不如楚闲性子静,无聊的看了会景后就注意到了楚闲手里握着的东西,见那比他七哥拳头略小些的镂空小球里有干花和叶片,楚跃就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金银色混杂的小球上,图案竟是一个套着一个,不同的金丝合在一起看,就能看成是不同的花型或者小动物,这下子楚跃来了兴致,主动开口问了楚闲一句。

“这里主要是防蚊虫的花草,因你七哥我爱招蚊咬,所以特别做了这个来装御医配的草药,八弟若是喜欢,哥哥回头就差人再做一个,连同药草配方一并给你送去。”

楚闲闻言抿了抿嘴唇,这才淡淡的开口回了楚跃一句,垂下的眼帘虽然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情绪,但仍旧握着那小球的手,却是没有半点要放开给楚跃看的意思。

其实一般他们兄弟间这样开了口,大家都会把被看上的物事直接送出去,反正不过是些玩物而已,哪里及得上‘兄弟情谊’,可这个是安升专门做了送给他的……既是属于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惦记了去?

“……哦,那弟弟谢过七哥了。”

楚跃真没料到楚闲会如此宝贝那个东西,竟是连看都不想给自己看一眼的,不过一直被母妃护着长大的小八心性还很单纯,倒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只是因为不给看而更加好奇了几分,于是漂亮的暗蓝色眼眸总是不自禁的往人家手里瞥去。

幸好这份尴尬没继续多一会,官道那里先行的侍卫队已经到了,两个皇子起身让宫女整理了一下衣服,而楚闲借着机会把那饰品解下来塞进小果子手里,看他机灵的在袖子的暗兜里收好了,这才先同楚跃一道走出亭子去迎驾,也不理会对方看向他腰间的疑惑目光,反正那里还坠着玉佩和福结饰物,也不会显得寒酸失礼。

而在楚闲身后,拢着袖子的小果子摸了摸暗兜里的东西,想起自家主子早上特地把这个宝贝的系在腰带上,现在却又生怕有人看上的藏了起来,这少有的使小性的稚气模样,让小果子忍不住在心里偷乐了起来。

……

在圣驾进入行宫后,行宫里很是一阵热闹忙碌,道上往来的宦侍走路快的及得上旁人跑步,偏上半身都稳稳的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卑微姿态,可真让安升开了回眼界。

御医院现在统共有十三名的正牌御医,如今行宫御医局院子里就聚集了十个,一时间根本住不开,安逸和同来的那位李御医,都是交完班准备明早动身回京的,见状也就都很发扬风格的把房间让了出来。

安逸准备和安升在外屋榻上将就一晚,反正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装进马车了,晚上有川贝睡在马车里,也不怕被人趁乱顺了去。

主仆三人收拾完毕已经过了饭时,见院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不消停,安逸就干脆带安升出去吃了,顺便买齐明天路上的吃食,只把川贝留在马车那边看着。

不料他们吃饱喝足的刚溜达回来,就见川贝领着几个宦侍一脸急色的跑出侧门,看到他们俩的时候那个紧张激动啊。

“太爷,二爷,快、快回去,皇后娘娘召见二爷,有位大、大太监公公正在里边候着呢!”

小川贝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但总算没太丢人的把话说清楚了。

皇后娘娘?

祖孙俩讶然的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的快步走回了御医局院里,正好看见他们让了屋子的那位御医领着随从出来,安逸同他略搭手揖了揖,听说那位大太监正在屋里坐着呢,安逸便没在多言,领着安升走向了那房间。

祖孙俩刚一拐进外屋,就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年轻太监坐在客位的椅子上,身后立两个低眉顺目的小宦侍,而这屋里原本服侍祖孙俩的宦侍,正一个端茶递水的伺候着那大太监,一个从安升的包袱里挑出衣服饰品往榻上摆,显然是在替他准备面见皇后的装扮。

“怎敢劳崔公公亲自过来。”

安逸在路上听旁的宦侍提点了这位的身份,虽然只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排位第三的年轻太监,但召见安升这么一个低品官员家的孩子,能劳他来走这一趟,已经是极大的脸面了。

“安太医客气了,这一次当值御医出了这样的纰漏,亏得安太医果断,才没让病疫闹大了,如今七殿下平平安安的,身子骨看着还比先前结实了,皇后娘娘可是记着安太医的功劳呢。”

那崔太监在安逸进屋时已经起身了,笑的那叫一团和气,且神情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做作虚伪之感。

安逸那边连道不敢的和崔太医客套着,安升已经满头雾水的被宦侍拉去梳洗换装了,他只好一边任宦侍摆布,一边思考想象。

裴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当今中原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如果说她召见的是安逸,那么有可能是借着功劳拉拢一下‘自己人’,可她现在要见的是自己这个小孩子,那又能是为了什么?

换个角度来想,自己有什么能让那位看上眼……安升脑中一清,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小安公子可真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呵呵,这就快请吧,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不着痕迹的收了安逸的孝敬,崔公公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安升也是眼中一亮,还主动牵了安升的手领着他往外走。

“……谢谢崔公公。”

被牵起手的一瞬间安升有些汗毛倒竖,但他不得不立刻压下这种被陌生人亲密接触的反感,还得在面上露出腼腆笑容,乖乖的被人家牵着走。

幸好这个人的手虽然微凉,但还蛮细嫩干爽的,不然安升真的难以忍受啊。

“小安公子年纪小,就随杂家一道坐小辇吧。”

崔公公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虽然也是自小进宫的,但仅从外貌上看却很有几分俊朗英气,举止也颇爽快,说话间就抱起安升侧坐到自己腿上,然后挥挥手示意那两个抬辇的杂役宦侍快走。

其实御医局的位置离皇帝和皇后的住所并不远,毕竟要随时防备可能的突发状况,但他们中间隔了一道区分内外层的高墙,使得两边人不能轻易进出,而内宫中高品级的太监和女官到外层办事,为了保证仪表都是坐专门的小步辇的,而这种两人抬步辇只有椅子大小,自然没法坐两个人,所以崔公公让安升坐到自己腿上,还真的是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劳烦公公了。”

安升这回的局促可不完全是装的了,他心里是真的别扭啊,但他也感觉得出来这年轻太监没恶意,所以就只能把郁闷压在心里了,好在这人身上收拾的挺干净,也没用什么味浓的香料,一时半会儿的安升还忍得了。

“小公子不用紧张,是好事情。”

下了步辇走进内宫里,崔公公见安升表情有些僵硬,以为他是紧张不安了,便好心的轻声提点了一句。

其实安升这回能合了崔公公的眼缘,还是占了外貌的便宜,他本就生了张粉嫩精致的脸蛋,现在又一身浅青色的淡雅扮相,看起来别提多干净灵俊了。

崔公公当初是为了亲弟弟不饿死才自愿卖身进宫的,后来兄弟俩感情也是真好,所以他的性格并没有多阴暗扭曲,如今见到个宫外的漂亮孩子,觉得顺眼了态度也就自然好了点。

“嗯,小升知道了,谢谢公公。”

对于崔公公一而再的照顾,安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没有平白得罪人家的道理,所以抬头向他腼腆而可爱的笑笑,适度的散发出自己的亲近和善意。

不就是装嫩卖萌嘛,在老爷子面前成功的次数多了,安升对于这一大利器的使用已经没那么抵触了。

避暑行宫因为是圣驾年年都住的,所以一开始就是仿照的皇宫布局,将各宫殿院缩小简化建造的,连名字都只是从某某宫改成了某某苑,某某房而已。

安升有崔公公亲自引着,自然是一路顺顺当当的进了正殿,被候在那处的宦侍简单整理下衣饰兼检查了一便,又仔细叮嘱了规矩,才被放行随着崔公公一道拐进了内殿。

“草民安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安升进屋后低着头寻到人家教好的位置跪了下去,一边规矩的俯身把额头停在离地两厘米的高度,一边吐槽历代帝王的请安语都差不多,不过万安起比什么千岁千岁千千岁的,算是有内涵多了……

十五

“免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沉静中透着温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安升稳稳的起身后恭顺的站好,这才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软榻,就见一个成熟美貌的贵妇人正端坐在那里。

裴皇后的衣着并不如何奢华,反倒可以说得上是简婉,但神态间那满满的高贵端庄,却很完美的诠释了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而她素来对外展露的形象,也是贤惠宽容、公平公正的。

此时裴皇后的身边,正一左一右的坐了两个年少的皇子,右侧的楚闲自不必说,左侧的那个略长两岁的皇子容貌虽有六分肖似裴皇后,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尽透着一股活泼劲,可见是个性子外向的,安升知道这个就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楚闳了。

果然是跟楚闲有关……安升飞快的看了小正太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在对上楚闳仔细打量的视线后,忙垂下眼帘并微微躬身,以示对这皇五子的尊重。

“果然生的好模样,规矩也好,难怪闲儿你巴巴的跟母后求了他。”

把安升的稳重看在眼里,裴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了身边的楚闲脸上,见这个素来自律的孩子正目露期待的看着自己,裴皇后握起他的小手轻笑着打趣了一句。

“母后……”

楚闲看看裴皇后又看看楚闲,难得露出了几分局促的模样,这倒不是他假装,而是心里确实有几分紧张。

楚闲虽然长在裴皇后身边,但嫡出的五皇子只比他大两岁,所以裴皇后在亲生儿子身上的注意力自然要远远的超出对他,而且他本身的性子冷清不比楚闳会撒娇讨喜,所以一直都是裴皇后给他什么他就收着,不给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要去求。

这回大着胆子求了安升来做伴读,可以说是花了楚闲极大勇气的,虽然他觉得安升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但是倒到底能不能成功,却还得皇后娘娘说了算。

“是啊是啊,他这模样可是完全把裴浩那小子比下去了,依儿臣看,也就三皇兄的伴读能强的过他。”

楚闳这会儿也很感兴趣的打量着安升,末了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心想兄弟几个的伴读里顶数自己那个表弟最呆,又单纯又贪吃的,人家都是伴读围着主子转,自己可好,走快两步路都得回头看看那小胖球摔了没……

什么叫模样好,规矩好,巴巴的求了!!!

安升正被皇后那指婚似地语气雷的外焦里嫩,琢磨不定她的用意,待听楚闳提到伴读两个字,这才一下子悟了,可随即安升就更奇怪了,晟朝皇子都是六岁入弘文殿学习的时候,就从朝臣子孙中挑好伴读的,并且还都必须是家中嫡出的孩子,谁家的宝贝孩子被随便撵回去了,能不生怨气?

“怎么,闳儿可是嫌弃小浩了?那要不要……同你七弟换换啊?”

裴皇后闻言放开了楚闲的手,转而用食指点了点楚闳的额头,语气完全像是在开玩笑,含笑的眼眸却不经意般的瞥了楚闲一眼。

“!”

虽然知道裴皇后不可能真让她的亲外甥来给自己做伴读,但楚闲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楚闳,一双冷目瞬也不瞬的盯在了他的脸上。

“咳……母后,儿臣哪里敢嫌弃表弟啊,您这话要是让他知道了委屈起来,儿臣得赔进去多少好东西才能把他哄好啊!”

被楚闲唰的瞪过来的目光呛得一咳,楚闳转脸搂住裴皇后的腰开始撒娇,然后歪过头对楚闲做了个哀怨的表情,表示你小子太伤哥的心了,哥还能那么没品的跟你抢人吗!

“……”

楚闲的脸上浮现一丝惭然和尴尬,然后默默的低头扭脸算是认错了。虽然楚闳的性子太闹腾了他不习惯,但他们俩毕竟自小一起长大的,楚闲得承认,这个五哥待他的好确是真心的。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也不怕你七弟笑话。”

一句玩笑话便让楚闲承了楚闳的情,裴皇后转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亲儿子身上,眼里是满满的疼爱,放在楚闳肩膀上的手,也是搂着的用意大过于推开。

安升就这么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听着、看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直至裴皇后敲定了他的伴读身份,让崔公公领他回去收拾东西,搬入内宫西苑附近的伴读住所,他才开口说了进屋后的第二句话,也就是谢恩,然后跪安。

躬身退出内殿的时候,安升察觉到了楚闲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因为安升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铁定不会很好看。

直到离了正殿,安升的脸色才完全恢复了正常,被崔公公带着回去时,他面上挂着适度的惊喜和迷糊,心里却在郁闷自己设定的剧情的‘出轨’。

事到如今,安升虽然心里憋气,但也不会幼稚的去迁怒楚闲小正太,要怪只能怪自己爪子欠乱招惹,如今惹出了麻烦,也只能他自己多费些心来摆平了。左右他没有在官场求进步的心思,就当完成义务教育……或者是服兵役?

怎么说伴读的差事也是包吃、包住、底薪固定还偶尔有奖金的!

安升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只要哄好了小豹子,再管住自己不再招惹到旁人,想来圣上春秋鼎盛,自己熬到十五岁毕业时,这宫里宫外也依然是一片安定团结的,到时自己直接学爷爷四处游医去,就又是海阔天空了。

等到被崔公公领回御医局时,安升已经重新规划好了未来,又想到自己虽然不能把小豹子拐回家,但自己留在宫里养成也差不多嘛,所以安升一扫之前的郁郁,在面对安逸的担心问询时,反而宽慰了他一通。

崔公公虽说奉了皇后之名安排安升的事情,安升祖孙俩也不会真没眼力见的让他亲自陪着,于是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崔公公留了个他手下的负责这事,也就先回去了。

等他走后,安逸想把川贝留给安升作伴,安升觉得还是不要折磨这胆小的娃儿了,就还是让他随安逸一道回去,然后跟负责的人说了下,把之前服侍他们祖孙的那两个宦侍要了过去。

待一应琐事办完,安升辞了祖父进到了内宫里的新住处时,已是到了亥初(21时),感觉到自己折腾了半天的小身子骨极是疲惫,安升便唤人烧水好好泡了个澡。

待到懒洋洋的滚进被窝里后,安升一边点着匣子里安逸留给自己使用的财物,一边胡思乱想着有的没有的。

比如说自己挑的那两个宦侍是真不错,本分勤快自不必说,难得对自己还有那么几分真心,不然不会在崔公公来时,特地帮着端茶递水的伺候,还为自己选了合人家眼缘的服饰。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俩已经被调去服侍旁的御医了,结果这样的替自己张罗,自己会不会承这份情不说,他们俩往后除了让新主子不待见外,还真捞不上什么好处……

安升正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到外面又有了响动,说是七殿下身边的果公公来了,安升勉强打起精神把钱匣子锁进柜里,然后披了睡袍到外屋见人。

“奴婢这是打扰安公子休息了,殿下听说安太医明日就要回京,怕安公子没路牌不能出内宫,所以差奴婢来问问出发的时辰,明早让奴婢陪您去给安太医送行。”

小果子一边歉然的陪着笑,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安升的表情,见他只是一脸困倦并无不满或怨意,小果子心里这才舒了口气。

其实依楚闲的性子哪能想的这么周全,还不是小果子见自家主子明明成了事,却不见一点喜意反倒更加沉默,旁敲侧击之下得知主子是直觉的认为安升并不高兴,小果子这才主动请缨,寻着送行的由子来给探安升的态度。

“果公公太客气了,劳果公公回去给殿下带个话,今儿个太晚安升不方便去请安,明日自当亲自去谢过殿下……说实在的,打从见了皇后娘娘我就一直晕乎着,听说还有好多规矩要学,生怕自己太笨了给殿下丢脸呢。”

听到果公公都在自己面前改口称奴婢了,安升在心里自嘲的笑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楚闲身边的‘红人’了。

既然已经决定做好这个伴读了,安升自然不会放过借果公公来向楚闲转达善意的机会,毕竟那位小爷的脾气……自己真是不能大意了啊。

“公子不必担心,因为夏季炎热,行宫这边是不开武课的,文课也要三日后才恢复,足够您准备的……”

安升话里透出的意思让果公公放了心,轻松下来之后笑容也就越发的亲近,待问过了安逸离开的时间,他就知趣的告辞离开,让安升早些休息了。

“难怪这院子里现在就住了我一个人。”

待送走了果公公,安升打着哈欠又爬进了被窝,想着往后无论京中还是行宫,皇子们在哪上课自己就得跟着住到哪,也不知道同病相怜的那几位‘邻居’好不好相处……

……

这之后的三天,安升实实在在的下了苦工学规矩,等他‘出关’并领了专属腰牌时,才注意到同院的其他人有住进来的了,但好像都是各自待在各自的屋子里,并没有串门打招呼的,于是安升也就干脆回了自己屋子,反正都是些什么人,明天上课时就清楚了。

晟朝皇子们的功课,春秋时分文课从卯正(6时)到午正(12时),其中辰正(8时)到巳初(9时)这半个时辰用膳休息。午正散课前留下晚上自习的功课,第二日考校,散课后中午时间皇子们自行分配。武课则是从下午未正(14时)到酉初(17时)结束。

而盛夏时分取消武课,下午时间可自习,冬季时分日短夜长,文课时间缩短半个时辰,武课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到申正(16时)结束。

总的来说,除了节日和丧喜事没有假期这点安升很怨念外,整个课程安排他觉得还是比较人道的,反正他一不是主角,二不是得替主角们受罚的侍读小内监,所以他每天最多早起辛苦点,然后只要陪着楚闲读读书、学学骑射技艺,就能好吃、好喝、好玩的……这日子还是过得的嘛。

伴读的住处离皇子们住的西苑只离了百多米路,按规矩是伴读要先去给皇子请安,然后再一道去上课的,所以第一天上任的安升难得起了个大早,比同院的邻居们都提前到了西苑,却不料楚闲已经收拾妥帖的等在那里了。

“小子※来晚了吗?”

面对着楚闲冷冷‘盯’过来的视线,安升下意识的看了看沙漏,明明还差一点点才到卯初(5时),难道自己往后还要起的更早吗!!!

“没有……往后咱们卯初二刻出门(5:30)就可以。”

站得笔直的楚闲反射性的答了一声,随即看到安升挑眉不语的回视着自己,楚闲的目光闪了闪,错开视线后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是因为之前忘记说好时间,所以特地早起收拾好了等我?

看到楚闲虽然冷着脸不再看自己,但在自己的注视下却很快红了耳根,安升被他别扭的小样子萌的不行,要管住爪子的决心立时被抛到云外去了。

“那说好了哦,往后我都卯初二刻过来。”

笑眯眯的挪到楚闲身边,安升一边歪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一边在袖子的遮掩下,用小指勾了勾楚闲的小指。

“嗯,走吧。”

因安升的小动作而瞪了瞪眼,楚闲说完后小指微微一勾,然后就不理安升快步走了出去,虽然还是冷着张小脸,但明显是没有丝毫威慑力了。

“咳……”

安升差点就没忍住笑,忙用手指压着自己的嘴角追了上去,他刚刚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小豹子这分明就是害羞了喂!

在两人身后,不用陪着去弘文馆的小果子笑眯眯的目送他们出去,转而好心情的去小厨房吩咐待会要送的膳食了。

主子可是特地吩咐过了,要多加两碟肉菜……

十六

行宫这边的弘文馆,自然也是京中弘文殿的缩版,虽然只有原版的四分之一大,却是建的极为雅致精全。

安升之前学规矩的时候被领进来过,所以这次便没有再细看,待到了正书房,楚闲让跟来伺候的两个小宦侍留在屋外,只同安升一起带着另外两个侍读进了里面。

宽敞的书房里,两侧各有一排供人休息用的矮桌矮竹榻,空余位置陈设的装饰物件,雅致金贵处自是不必赘言,正中读书的地方,只明晃晃设了两套桌椅,余下的统统是书案坐席,只有后侧墙壁那里空荡荡的仅有壁画做装饰……那是空出来给各位皇子的侍读内监们排排站的。

摆在先生一侧正位的自然是天子座位,而摆在学生一侧领头位置的那套,则是属于今上的嫡长子——太子楚润。至于其余皇子的书案,则是都排在了太子桌椅后面,而伴读的书案,又落后些排在了皇子书案的后面,尊卑等级划分的十分明显。

因着未到课时,楚闲和安升进屋后就先在一侧竹塌上坐了,自有宦侍奉上茶点果品。而楚闲的那两个小侍读,则分别走到楚闲和安升的桌边,替他们俩摆放妥当外加铺纸研磨,然后低眉顺目的退到后侧墙边站着去了。

安升在楚闲的默许下吃着糕点果仁垫肚子,目光落在屋中寥寥的几张书案上,梳理着他所知的皇子们的资料。

当今的裕德皇帝虽然在位二十二年,但实际年龄才不过才三十七岁,他本来只是嫡次子,因几位年长皇兄同太子争位,最后死的死、残的残,才让他脱颖而出十五岁登上帝位。

也正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劳心劳力,虚了根本,所以一直补了好几年,后宫才陆陆续续有皇子公主诞生下来。如今皇子这边数最大的太子楚润,也才年方十四岁。

“殿下,这座位……对?”

抿了口清茶,安升用眼神瞄了瞄太子座位的后面,是前二后三摆着的五张皇子书案,后方伴读的书案也只有并排的四张,合着整体竟是给摆成了个不等边的三角形。安升知道这座位都是按照在读人数添减的,于是有些奇怪的轻声问了问楚闲。

据安升从安逸那得知的资料,除了年前夭折的四皇子外,从太子到老八,应该有七个适龄的皇子在进学才对,加上他们的伴读,这座位怎么看都不对啊。

“二皇兄代天子巡边防,要年后才能回来,到时正好够年纪离宫开府,所以父皇已经准他提前出学了,太子哥哥的伴读也在出行队伍里,八弟的伴读年幼没来。”

楚闲的语气有一点羡慕,他也希望能够快点长大,离开这个深宫,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院。

“哦……”

安升闻言点了点头,也想起来昨晚自己院里确实只四个屋子亮了灯,那就是对上了三、五、六、七皇子的了。

两人正闲聊着,门口的帘子被挑起,安升转头看到一抹浅黄,当下就起身站到了楚闲的旁边。

“闲见过六哥。”

楚闲看到来人,也起身迎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搭手略揖了揖,安升在他之后也微微躬身,说了句‘安升请六殿下安’。

“七弟今儿来的早啊。”

六皇子楚康的模样倒也白净俊俏,但瘦尖的脸型配上细眼薄唇,看起来总有几分刻薄轻挑,这会儿见楚闲跟他行礼,也是抬了抬手就算完了,倒是安升跟他见礼的时候,他扬着下巴打量了安升几眼,然后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扭头就走,直接去他的书案那边坐了。

而跟在他身边自称尤礼的伴读,在给楚闲行完礼后,也是有些不善的看了看安升,跟着去楚康身边伺候了。

“……”

安升被瞪的很莫名,心道自己也没长的那么招人厌啊,怎么这才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脸色看?

安升记得六皇子今年是八岁,这比楚闲还大上一岁呢,怎么面上功夫差了这么远?

“他素来爱和我比,净自己个儿找烦。”

见安升很无辜的看向自己,楚闲拉他坐回榻上抓了把瓜子递过去,对楚康那边竟是连理都懒得理。

“哦。”

明白自己刚才被拿来做了回对比,还被比输了的那位给迁怒了,安升挥手抹开头上的黑线,接过楚闲递来的瓜子低头掐起来。

因为不能直接上嘴嗑,安升就想多掐几个攒一起吃,结果自己的小碟里刚放上几个瓜子仁,就见旁边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三个指头一捏就都给搂走了……

“……”

安升歪头看看神情自若的吃下他劳动果实的某皇子,结果迎上了对方坦荡荡的‘你怎么不继续掐了’的目光,于是安升又默默低头,用力的继续起手里的劳动。

又过来不一会,书房的竹帘再一次被挑起,这回接连走进来三个穿皇子服饰的人,安升忙再次随着楚闲起身行礼,并且余光看到六皇子楚康也起身迎了过来,脸上已经挂上了讨好的笑意。

安升趁着大家聚在一团行礼的功夫,暗暗打量了三个皇子,在心里简单的做了下评价,九岁的五皇子楚闳,安逸已经见过了,是个真活泼的,而领头的太子楚润,可以说是英俊宽和、气势不凡,十二岁的三皇子楚珉,则是清俊优雅,温文有礼……

“这个就是我说的安升了,怎么样、怎么样,模样够俊的吧?”

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个俗礼,楚闳一把抓住了安升的手腕,邀功似地把他推到了两位兄长面前,而随着他的话,众皇子和他们伴读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安升身上。

“可不是,难怪小五你念了那么多遍。”

楚润虽贵为太子,但举止间并不会显得很傲慢,反倒是沉稳中不失宽和,对待兄弟也很亲善,颇具长兄风范。

“听说还是七弟亲自跟皇后娘娘求来的?”

三皇子闻言也轻笑着打趣了楚闲一句,毕竟他们这个七弟的冷漠无趣是出了名的,这回居然主动跟皇后娘娘开口要人,还真是引出了他们这些兄弟的兴趣。

“嗯……”

在安升被楚闳拉过去时,楚闲的嘴角就压了下去,这会儿听到三皇子的打趣,也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隐隐的落在安升被楚闳抓着的手腕上。

“一直以为七弟是个无欲无求的,今儿才知道哥哥想错了,该说七弟眼界高才对,只想要最好的。”

隐隐被忽略了的六皇子笑呵呵的插了句话,只这阴阳怪气的声调明显不怀好意,尤其这‘最好’两个字,已经可以说是在明着插钉子。

“六弟这话可说错了,要说伴读里面模样最好的,安升比于潘可是还差了一层呢,按你这么说,岂不是三哥眼界最高了?”

没等其他人对楚康的话做出反应,楚闳直接把安升往三皇子身后的人怀里一推,然后大咧咧的一通话给顶了回去,竟是一点没给楚康留情面。

“!”

且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猛然被推出去的安升只觉得眼前一暗,然后就撞进了一个略显纤细单薄的怀抱里,在听到一声闷喘的同时,吸进了满腔的淡雅花香。

“抱歉,你没事吧?”

瞬间回神的安升的急忙稳住身形,伸手捂着被撞疼的鼻子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张……极品伪娘的脸!

“安升。”

眼看着安升被楚闳没轻没重的推了出去,楚闲即便知道五哥是在维护自己,也忍不住狠狠的‘盯’了他一眼,然后见安升看那个于潘的脸看到发呆,楚闲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去把人拉回了自己身后,小脸已是冷的能刮下霜来。

“五哥,弟弟不是这个意思。”

这边六皇子略显郁闷的跟楚闳赔了笑脸,然后转向楚闲和安升的时候,被楚闲的冷眼看的脸一紧,随即又忍不住愤愤的瞪了过去。

而那边被拖下水的三皇子依旧笑的斯文和煦,好像都没有在意一般,他身后那个被安升撞到的漂亮少年,也是笑眯眯的透出满身的狡猾味。

“好了,师傅们也快来了,大家都去准备功课吧。”

拦住还想要开口的楚闳,太子暗暗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轻缓却不容置疑的开了口,众人也都离开收敛了神色应了下来,而楚闳则是毫不介意他大哥的威压,大咧咧的拉着他身边那个满脸迷糊的小娃娃就走,而那个肉呼呼十分可爱的大眼娃娃,很明显根本没闹清楚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

安升闻言正想脱开楚闲的手好走路,却不料背对着自己的楚闲抓的更紧了,然后他无视众人的目光,直接把自己‘领’到座位旁,然后他才回了皇子的座位那边。

顶着众人内涵各异的目光,安升借着翻书的动作默默无力,这一天上学就闹成这样是为哪般啊?他真的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学年……

待众人都坐定了之后,安升注意到皇子座位那边,楚闲右侧的书案还空着,想起还有个混血的八皇子没来,不禁有些期待起这个混血小美男来,可惜直到师傅们都来了,也没见到八皇子的身影,听前来告假的宦侍说完才知道,今上领着八皇子娘俩去海边游船去了,要两天后才回来。

安升有点小失望的收回注意力,按照楚闲的进度熟悉起功课来,因为他的职责就是陪皇子读书,自然是楚闲学到哪里他就学到哪里了。

而楚闲的学习进度……在师傅考校完小豹子的功课之后,安升淡定的用食指按平自己眉间的‘川’,决定今天回去后就开始给他补课!

PS:皇子们的排序表,都是‘门’字旁取名的哦。

裕德二十二年

太子 楚润 14岁

二殿 楚伟 14岁

三殿 楚珉 12岁

四殿 (夭折)

五殿 楚闳 9岁

六殿 楚康 8岁

七殿 楚闲 7岁

八殿 楚跃 6岁

十七

古代读书人的教育方式,最普遍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换言之就是先死记硬背,运气好碰到有耐心的老师,人家讲解完还会给你分析答疑,遇到性子熬或是没耐心的,就得学生上赶着去请教问询。

而我们的七殿下,会是一个能主动请教,并且态度谦逊的孩子吗?

同理,对于能入今上的法眼,被挑出做皇子师傅的清流官员们,他们又能舍得下脸面巴结讨好皇子,甚至在对方的冷眼下仍孜孜不倦的授业解惑吗?

于是,这问题可不就来了……

“殿下,回答师傅问题的时候,目光最好落在人家下巴的位置,不要直接对视哦。”

散课后安升陪着楚闲一道用了午膳,在饭后坐到外屋榻上小憩时,他特意同楚闲坐到了塌桌的同一侧,然后貌似随意说了一句。

想起今早楚闲同那两位主课师傅的对答,安升就有些哭笑不得,一开始那师傅挑段子让楚闲背诵,楚闲还算耐着性子答了,只不过语调干巴巴的毫无起伏,让人一听就觉得他是没有理解的纯粹死背而已。

到后来师傅要求解释含义的时候,楚闲就越来越低气压,虽然解释的都正确,但也都是最刻板最简约的用词,甚至是照搬师傅以前的讲解内容,完全没有自己的领悟和出彩的地方,再然后……师傅就被他瞪走了。

“?”

楚闲正学安升那样放松的倚坐着,闻言把手里的茶盏放到身侧的塌桌上,侧脸看着安升以眼神询问。

不能直视比自己地位、辈分高的人,这个规矩楚闲的知道的,但对于身份不如的自己的人,他们兄弟都是被教育要‘直视’和‘俯视’的,而弘文馆的师傅,虽然受命父皇的命教他们学问,但并不算真正的老师,他们兄弟几个,除了太子意外,谁都没有拜尊师的。

“因为人的眼睛是最容易透露真实情绪的,而人们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都会下意识的抵触别人的直视,但是殿下的身份尊贵,被你直视的人不敢躲避,所以他们就会有压力,会紧张,而人一紧张就容易犯错,殿下也不想别人在你面前都畏畏缩缩,老是出错吧?”

见楚闲又习惯性的‘盯’着自己说话,安升在垫子上偎着侧了身,让他能正面的看清自己眼里的认真。

或许皇家的教育方式,就是为了让皇子们能从小就培养出上位者的气势,但是对于没有人细心引导的楚闲来说,这样下去是很容易长歪长残,再加上他那外冷内暴,又下手不留情的脾性,往后岂是旁人能容得下的?

“……”

楚闲还是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依旧板着小脸直视着安升,在他还很直线的思维里,想的是自己不想被人知道想法的时候,确实都不会和别人对视,而且很多人在自己面前都挺畏缩的,可不再直视别人的话……自己怎么知道对方的想法呢?

“并不是让殿下不和任何人对视了,只是在你不需要知道对方想法的时候,比如回答师傅的功课,不熟悉的宫人向你行礼……这个尺度殿下要自己来了解掌握。”

仿佛可以通过楚闲的眼睛读出他的想法,安升不禁用右手食指抹了抹他的下眼睑,觉得会在自己面前纠结的绕不过弯的楚闲,就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七岁孩童,而不是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喜怒不定的皇家小BOSS。

“……好。”

放任那微凉的指尖抹过自己左眼的下眼睑,楚闲微微垂下眼帘将目光落在安升下颌处,轻轻的吐出个好字。

“那么接下来,咱们学一会师傅留下的功课吧,要背下这一整页呢。”

小豹子乖顺的模样让安升爪子又痒了,他赶忙从楚闲的脸庞错开去拿他身后榻桌上的书本,其实《圣贤语录》他已经学完了,只不过他重的是理解而没有全背下来而已,这回借着楚闲的进度再复习一遍,想要背全是很轻松的。

“嗯。”

楚闲见状也侧身拿过了自己的书,然后翻到那页默默的看,但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发呆唉。

“殿下不诵读吗?”

见楚闲这会连读都没有读出声,身为伴读的安升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职业道德,好歹得督促人家好好完成功课不是?

“没必要……我都背完了。”

楚闲闻言微微抬高下巴的看向安升,抖了抖手里的书本然后往后一抛,眼里透出了明晃晃的不屑和骄傲。

这种东西看过几遍就记住的,反复诵读什么的,他才不会做那么傻那么幼稚的事情。

“……那么,殿下对这个的理解呢?”

被小孩儿突然傲娇起来的神情刺激了一下,安升抓了抓自己的书本来止痒,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想错了。

“能记入《圣贤语录》的,自然都是好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行了?整日琢磨来琢磨去的,能抵什么用?”

楚闲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带上了怨气儿,心想他又不用科考出仕的,往后的差事也是直接父皇指派,整日里把这些古人的话掰开揉碎了的讲,到底有什么意义?

师傅们能为了先贤的某句话该怎么分段辩上一整天,结果还是让他们兄弟自己去理解,楚闲每每想起,都觉得他们实在是不知所谓的可以!

“咳,也是,其实我对这个也没兴趣,那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想学的?”

敢情这位小爷还是个喜欢干实事儿的……安升咳了声忍住笑,心想自己那个补课的计划可就省了,既然楚闲不是学不好,而是志不在此,那么自己往后的伴读生涯,可以更轻松了。

“不知道,我除了这些功课内的东西,也接触不到旁的。”

见安升不像母后责备五哥那样的认为自己‘不务正业’,楚闲的情绪转好起来,但随即又有些低落,连带着精神都有些困倦……到他午睡的时间了。

“那等我写信回家,让家里人送些杂书进来,到时殿下尽可挑自己喜欢的来看,我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这点还真难不倒安升,他家老爷子的兴趣爱好那叫一个广,总会有楚闲喜欢的,安升还打算让家里给做些打发时间的玩具,让楚闲的课余时间丰富起来,到时候即便不能把他养成阳光少年,至少也不会再继续黑化下去了。

“……喜欢。”

楚闲觉得自己眼皮子越来越重了,索性头一歪靠在了楚闲的肩上,然后听到他用那轻轻柔柔的声音说自己会喜欢,楚闲就想着你说是就是吧,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喜欢后,就彻底睡了过去。

“呵……”

因楚闲迷糊的小样子而闷笑一声,安升索性抬手环住他的肩,然后自己也放松身体倚着垫子闭了眼,心想吃饱喝足后抱着粉嫩嫩的小美男睡午觉,不是享受还能是什么?

……

两人这一觉就睡到了快申初(15时),因为楚闲晚上要和楚闳一起陪皇后用膳,所以安升就打算回自己住处了,不想才收拾利索跟楚闲告辞,小果子就进来禀报说楚闳领着裴浩来了,安升只好又停住给这位五皇子见礼。

“都免了、免了,安升你在正好,七弟,五哥正打算请你帮忙呢,大表哥这回跟着巡边去了,小浩自己住伴读院里五哥不放心,借你家安升给照顾一阵子呗。”

楚闳拉着个肉团子大咧咧的走进来,看到安升时眼睛一亮,然后就笑嘻嘻的去勾楚闲的肩膀,毫不在乎自家弟弟眼中的冷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一起长大的楚闳十分清楚弟弟护食的程度,所以他绝对不承认是故意来惹弟弟炸毛的,哈哈哈哈……

“……”

楚闲同样清楚楚闳的个性,所以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拿眼刀射过去。

“殿下(表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安升和那个拽了拽楚闳的小娃娃对视一眼,不禁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把目光移回了楚闲的脸上,觉得楚闳毕竟是皇后嫡子,他这样的态度未免过硬了。

“别麻烦人家了。”

裴浩被楚闳这样拉来本就觉得好糗,现在被安升笑的脸上更红了,心想表哥这个大笨蛋,人家安升听说和七殿下同岁的,那岂不是比我小两岁呢,你这样说我怎么好意思啊!

“都是自家人外道什么,七弟,五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麻烦安升有空给盯着点,省得那些宫人看小浩性子软伺候的不尽心,然后早上领小浩一起过来,咱们也正好一道上学嘛。”

楚闳安抚似的拍拍裴浩的头,然后继续搂着楚闲的肩膀晃悠,他说的可都是真话哦,他家小浩除了早上爱赖床这点很无敌外,其他时候都是很乖很乖的。

说起来平时都是裴威大表哥把这小子拎出被窝的,自己今天才叫他起了一次,就再不忍心了,不知道这个安升能不能下的去手……

“就这么简单?”

看懂了安升的意思,楚闲抿了抿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退了一步,只是看着楚闳的眼神还是很挑剔。

“就这么简单!”

难得老七这回这么好说话,不用自己再三强调才松口,于是楚闳好心情的笑眯了眼睛,决定明天早上看好戏的时候叫上他……估计这回七弟不会再拿‘无聊’的眼刀扎自己了。

“那好吧。”

楚闲看看楚闳,再看看他旁边快缩到他背后去了的裴浩,还是同意了下来,因为撇开楚闳的关系不说,他看裴浩也还顺眼的。

“行,那哥哥先领小浩去母后那边了,一会见了。”

楚闳说完放开了楚闲,又笑呵呵的向安升挑了挑下巴算是招呼,然后拉着小肉团子又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五殿下倒是没什么架子,裴浩这么小就当了伴读,当初也是住在宫里的?”

直到不见了那两人的影子,安升才有些好笑的开了口,心想那个裴浩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当初那么一小点就得离家住进宫里的话,也真挺不容易的。

“小?他只比五哥小一个月,比咱俩大了两岁呢。”

听出安升话里的意思,楚闲看向他的眼神难得的带上了抹戏谑,心道也难怪他看走眼,裴浩天生的肉脸,都九岁了脸庞也没长开,加上一害羞就爱缩脖子弯腰的,个子也显不出来,看着可不就更小了。

“他……九岁?”

十八

安升回到住处就开始写家书,因为内宫出入的信件都是有人查看的,所以他也就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自己还好,让家人不必记挂云云,然后就提出让家里送些书本解闷,并亲自画了的个跳棋的图纸,让做成圆盒子样,为了放的稳和好看,里面的棋道还是挖成小圆坑,然后棋子用烧成各种颜色的玻璃珠子。

这个时期的玻璃技术还很有限,最高水平的成品是蓝色比较均匀的半透明状,全部被列为贡品,所以窗户什么的,还是冬天糊纸夏天挂纱的。但是安升要求的那种染色玻璃珠,技术含量就很低了,不用花几个钱就能定做到的。

至于安升为什么会选择跳棋……要规矩简单、能多人参战,且适合小学生年龄阶段的益智类小游戏,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我果然很适合当老师。”

画完了最后一笔,安升暗暗嘀咕了声,然后又把要求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装进了信封里。

“公子,隔壁屋里的于公子差了人来,说他自带了学厨的小厮,荤菜做的不错,请您过去尝尝手艺。”

伺候安升的宦侍进来通禀,安升听到于公子三个字,就想起了今早撞了人家满怀的尴尬,虽然十三岁的年龄超过了他‘喜好’的上限,比小姑娘还漂亮的伪娘脸也不合他口味,但安升想着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还是答应去了。

从安逸留下的东西里挑了把折扇做伴手礼,安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应约去了隔壁,而那做东道的人也没虚套什么,谢过礼物就请安升入了席。

“小弟本还想着今日撞到了于兄,该正式跟你道个歉的,现在要是借于兄的酒说这个,倒是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只能等回京后再补请于兄。”

因于潘置的是坐席而非正式的桌席,所以两人也都无需遵那食不言的一套,如今面对面的随意盘膝而坐,安升抿了口于潘准备的没什么酒精含量的甜果酒,小大人儿一般的客套了一句。

“安弟这话说出口,为兄可就记住了,回京后可是要追着安弟讨酒吃的。”

于潘本就生了张粉脸桃面,加之正是初识风情的年纪,现在被安升的小模样逗的一笑,在烛灯下看起来就比之前还要更美了三分。

“……”

猝不及防的安升被这风情闪到了眼,忙借着夹菜的动作饰过自己眼里的赞意,几乎可以想到这人长大后该是怎样的妖孽等级。

像于潘这种在古代礼教熏陶下长成的,内外兼修的美人,可比现代那些单纯靠妆容堆砌出来的,要自然悦目得多了。

“这道菜是那小厮从京味第一楼学来的,安弟尝尝看。”

于潘本就是觉得这新来的孩子漂亮顺眼,才特地试探着亲近了一下,如今见他是个好相处的,这笑容自然也就越发的真了,还颇有兴致的给安升夹起了菜。

于潘本也是家里千宠万宠的,可自从做了表弟……也就是三皇子的伴读,他的活动范围就被圈在那么小小的几处,在其他皇子面前又得谨言慎行,所以私下里早就憋闷的不行,偏偏因着皇子间的沟沟壑壑,其他几位年龄相仿的伴读他都不能亲近,所以如今逮到安升这个年纪小又顺眼的,于大公子自然好心情了。

“……于兄你?”

被于潘越来越热情的举动弄的有点莫名,安升在抬眼间看到他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后,突然有点被雷劈到似地眼神诡异了起来,安升一边在心里转动着什么猥琐的猜测,一边仔细看过去,觉得那红痕的色泽、形状、大小……靠!那就是蚊子咬的包!

“这个啊,为兄十分招蚊子,可皮肤敏感抹不得防蚊药液,只能挨咬后在用止痒祛痕的药要顶着,所以夏天总是比较难熬呢。”

于潘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笑容染上些无奈,然后有拢起袖子给安升看自己胳膊,那上面也有好几个包包,并且因为皮肤白皙又敏感的关系,红痕看起来都比旁人大不少。

“额……小弟祖父是御医,倒是有独门的防蚊配方,小弟屋里就有配好的药包,于兄不妨随身带着试试。”

安升对于自己刚才不纯良的想法惭愧了下,心想古代虽然大多早婚早孕,但于潘这样做皇子伴读的,私德方面应该也是被管的很严,所以就算模样像诱受,应该不至于这么明晃晃的乱来。

至于那个药包的配方,是安逸在一个善使毒虫的少数民族得到的,经他反复试验过,既不伤人又能有效防蚊虫,所以当初安升才敢送给楚闲用,这个真的是夏季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啊。

“这敢情好,那为兄就先谢过安弟了。”

于潘闻言倒有些惊喜,觉得安升既然能拿出来送人,那就定然是有些效果的,就算不很理想,只要能让自己少遭点罪,那也就是好的嘛……

安升回屋后使人送了个药包去给于潘试用,正巧裴浩也回来了,安升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后,也索性送了他一个药包,然后就自顾自的回屋休息去了,没注意到他身后裴浩红着脸的欲言又止,和于潘忍笑准备看好戏的目光。

……

第二天一早,按时起床的安升洗漱着装完毕,一边吩咐人去看裴浩那边收拾的如何,一边在院子里伸了伸胳膊腿。

“安弟早啊,你这是要去叫裴浩那小子起床了吧?”

于潘也是赶着安升约定时间出的屋,正好见他在院里伸懒腰,就啪的一声抖开安升赠的那柄扇,遮了下半张脸的笑弯了眼。

“?”

安升正觉得于潘这话奇怪,就听那边宦侍面色有些古怪的来回禀,说裴伴读还在睡着,伺候的人叫不醒……

叫不醒?

见于潘闻言眼睛更弯了,安升有些恍然的转身往裴浩屋里走,就见屋里楚闳调来服侍的小宦侍也不拦他,反都是一副又无奈又忍着笑的样子,他索性直接转进了里屋,就见蚊帐里头骑被侧躺着一个粉嫩嫩的大娃娃,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无比幸福的模样。

“小少爷醒醒,该起来了。”

负责叫起的小宦侍见安升进来了,一脸尴尬的在床边继续说着,还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蚊帐里,推了推裴浩搂着的被子。

“唔……”

裴浩抗议的哼哼着扭来扭去,被叫的烦了就索性抱着被滚到了床里边,让人没法碰着他,那一脸无压力的撒娇表情,证明这孩子的意识根本就没清醒。

“把蚊帐挑起来。”

安升用右手食指按了按眉心,以防止那个‘川’字竖起来,然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在宦侍听话的挂好蚊帐之后,安升在众人的目视中挽起袖子走到床边,然后把双手往裴浩两侧腋下一伸,隔着小衣挠起了痒来。

没办法,安升现在年小力单的,可拎不起来比他年长两岁还重个十几斤的大孩子……不过这肉得适度的手感可真不错。

“啊……住手……别……哈哈……我起……起来了……哈哈……饶命……啊……”

裴浩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乱扭个不停,但怎么也挣脱不离安升的魔掌,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坐起来就想往地下逃,被机灵的小宦侍们迎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稳了,还有两个紧跟着蹲在他脚边给他套上拖鞋。

“伺候你们少爷梳洗吧,我到外屋候着。”

无视裴浩泪汪汪的幽怨视线(困的没清醒呢),安升从床边退开后平静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装,然后转身往外屋走去。

“噗……”

而跟着凑进来看热闹的于潘,用扇子遮住整张脸闷声抖了半天肩,也一收扇子的正了脸色,装的若无其事的跟了出来,就见五皇子楚闳和七皇子楚闲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忙同安升一起过去见礼问安。

“免礼,怎么小浩已经醒了吗?”

楚闳正拖了弟弟来看热闹,却见安升一派自若的在外屋喝茶,裴浩屋里伺候的人却都不在,好奇之下就直接往里屋拐去,而被他硬拉来的楚闲则停止脚步,转头看向了安升。

“裴侍读……赖床。”

安升知机的走到楚闲身边,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句,见楚闲恍然的点点头没出声,他也就微微勾着嘴角的静立不语。那边的于潘见没戏可看,便告罪一声去西苑寻三皇子去了。

因隔着墙壁门口又挡着竹帘,安升和楚闲不知道里屋是什么情况,只是隐约听到了楚闳止不住的笑声,然后没等多一会,就见楚闳一个人先拐了出来,想是裴浩那边还没有收拾完。

“安升,爷果然没有看错人,哈哈……往后继续劳烦你了。”

楚闳笑着拍了拍安升的肩膀,觉得这小子真是比自己想的还有趣,本来楚闲见安升出身平民之家,家中近年才有人出仕,他却在自己母后面前不惊不惧的,这才有心逗逗他,如今再看他为人处事的手段,倒还真是很合自己的脾气。

“殿下过誉了。”

安升谦逊的搭手揖了揖,心想这位在自己面前不称‘本王’改称‘爷’,是在表示关系拉近了?

说话间,裴浩也穿戴整齐的从里屋出来了,先规矩的向楚闲行过礼,又略显羞涩的同安升致歉加道谢,神情间很是真诚,显然并未‘记恨’安升叫起的手段,那腼腆稚气的样子,真是十分的可爱讨喜。

安升的伴读生涯很快就过去了六天,这期间太子因为忙于学习政务,所以弘文馆这边只是偶尔露个脸,没他这个储君压着,这书房里的气氛倒也还算轻松,只是安升一直期待的混血小皇子依旧没出现,听说是游船后有些暑热,加之住处离弘文馆较远,所以又蒙圣上恩典多休息了几天……

“你认识我八弟?”

见安升似乎每天上课前都会往自己八弟的位置看,楚闲一边吃着安升剥了壳去好皮的花生,一边瞥着他的脸问了句。

“没,就是听说八殿下长的好看。”

安升正跟手里的一颗护皮的花生粒使劲,闻言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等到好不容易扒干净了,安升顺手给楚闲递过去,对方却没有接,安升这才回过神歪头看他,就见楚闲正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似乎有点……不善?

十九

是我的语气不恭敬了?

安升下意识的回想自己刚刚的话是否失礼,毕竟他说的人是位皇子,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楚闲的表情看起来并非责怪,而是比较单纯的……不高兴?

“因为都说他最……我不太服气。”

觉得另一种可能更大些的安升眨了眨眼,然后貌似腼腆的挠了挠的脸颊,看着楚闲欲言又止的轻声解释了一句,那表达出来的潜台词就是‘我觉得七殿你更好啊’。

“回座位。”

楚闲好像没有看到安升的‘小幼稚’,只是接过他剥好的花生吃掉了,然后抿了口清茶就起身往自己的书案走去,只是那语气分明是恢复了轻快的啊。

果然是孩子气的独占欲吗?

认为自己真相了的伪少年默默跟上,心里则有些无奈的叹气,他只是参观了一下名为楚闲的国宝,就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又哪里还会傻的再去招惹第二个?

安升不是个有野心或者多么远大抱负的人,即便前世他和他血缘上的父亲斗的针尖对麦芒,那也是为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进行的必要抗争罢了。

而这辈子他有值得珍惜的亲人,也就只想在不威胁到自己和亲人的前提下,去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对于这个八皇子,安升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长什么样子而已,就算楚闲不在乎,他也是早已打定主意,往后都远远的绕开一切有国宝血统的人的!

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整理着书案的安升没注意,书房的竹帘再一次被轻轻的挑起又放下了,直到某个稚软的声音开始挨个儿给兄长们请安,他才下意识的抬起头向前看去,然后就正对上了一双透着淡淡好奇的深蓝色眼眸。

“跃请七哥安……”

楚跃给最后一个哥哥行完礼后,视线便往他们后面的伴读席位上扫了一下,看到某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陌生孩子时,他下意识的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据母妃说,是七哥亲自跟皇后娘娘求来的伴读!

作为进学皇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八皇子楚跃抵触上学的主要理由,除了不喜欢背书写字外,就是每次来都是他给兄长们行礼,而没有个弟弟什么的来给他行礼。

所以在这一次他借着暑热的由子,逃了几天课并想继续逃下去的时候,为了哄孩子去上课的某贵妃,在就抛出了安升这么个小引子,而楚跃的好奇心果然被勾了一点点。

确实很漂亮啊……

只看了楚跃一眼就垂下了眼帘,安升在心底赞了赞,就同另外三个伴读一样的起身行礼,然后对方抬手示免后,他就状若无事的坐回去继续翻自己的书,并且更加坚定了往后都尽量绕开其他皇子走的决定……没见某个坏脾气的小家伙还在盯着他的方向看吗?

于是,在楚跃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某个伪少年之前的一时失言,和他人一来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行为,使得他排行第七的哥哥对他开始了长达一辈子的防备……

……

为了不再触碰小豹子的警戒线,安升在头一个时辰的课上,甚至没有再往楚跃的方向看一眼,等到了辰正(8时)的用膳休息时间,他也像平时一样直接同楚闲去了靠近角落的那个竹塌,与五皇子楚闳和裴浩四人一起用膳,然后喝茶闲谈。

而平时都是各自同各自伴读一起用膳的另外两位皇子,今天则都邀请了八皇子楚跃同席,而那个明显还不太会掩饰情绪的小皇子,在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楚闳和楚闲这边后,就直接拒绝了他六哥的示好,而被拐去了外形加分很多的三殿下和于美人那边。

“小升,爷昨晚可是看到小果子替你捎进来好大个箱子,还瞒着老七说里面都是送他的礼物,到底什么好东西怎么神秘啊?”

楚闳昨晚也是碰巧看到小果子带人抬箱子走过,看那小子一脸喜气的就随口问了句,才知道这是安升在外面搜罗来要送给他家主子的,而楚闳琢磨着按他七弟的性子,这些被他打上所有物标签的东西必是会好好藏起来的,到时候他连毛也别想见着,所以就想趁东西还在安升手上的时候,先来插上一脚。

这倒不是楚闳真惦记弟弟什么东西,他也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外加没事逗逗弟弟玩儿。

“?”

书籍什么的楚闲是知道的,但楚闳提到的安升准备的礼物却让他有些惊喜,但随之升起来的,就是对破坏了这份惊喜的楚闳的怨气。

楚闲觉得因为这个家伙的捣乱,自己的惊喜没有了,而本该独属于自己的礼物也让大家都知道了!

“这……里面其实都是七殿下要的书籍,只有一件是小子送殿下解闷的玩具而已,今早上已经托果公公放在七殿下屋里了。”

相处了这么多天,安升也已经摸着了这兄弟俩的五分脾性,所以在楚闲瞪向楚闳的时候,就在袖子的遮掩下戳了戳他的腿,并直接把东西的所有权都归到楚闲手里,示意他不必在意,东西爱给不给的都由他说了算,不会让人家白占了去的。

反正大多数是些杂书,还不知道楚闲会喜欢哪一类的,楚闳觉得他也不会介意楚闳翻看翻看,至于那副跳棋,虽然做工精致些,但毕竟只是个玩具,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楚闳要是喜欢,想做副金的玉的来玩也大可随意,总不至于去吞弟弟的东西。

“这样啊,那么五哥的好七弟,不介意哥哥中午到你那蹭饭去吧?”

安升这样规矩得体的回答楚闳也是料到了的,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而是正好顺着他的话问向了楚闲,让楚闲碍于这大庭广众之下没法直接否了自己。

“……五哥客气了。”

刚刚鼓起的气泡就这么被安升的小手给戳破了,楚闲心想反正东西都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了,于是一扬头向旁边的侍读示了意,那小内监就躬身退了出去,寻候在外面的宦侍,让其回去通知果公公安排妥当了。

而在三皇子那边,楚跃也在闲谈间知道了,于潘所用防蚊药包是安升所赠,于是他联想到那日七哥宝贝的不行的腰佩饰物……

楚跃不禁又往安升他们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并有些感兴趣的猜想,他们这回所说的又会是个什么样东西,但因着平日同那七哥远的很,所以他这会也只能干忍着好奇。

“安弟那里精巧的东西倒是很不少,八殿下若是好奇,小子回去就替您问问看好了。”

原本于潘也没在意楚闳那边在说什么,但在收到身边三皇子暗示的目光后,他面上习惯性挂着的笑意就加深了一分,然后故作有趣的小声跟楚跃说了一句。

见小家伙眼睛一亮的跟自己点了点头,于潘面上亲切的答应明日给他答案,并挑他感兴趣的宫外见闻讲了起来,心里却只觉得阵阵无趣……

……

安升想的没错,那个精致木雕盒子装的跳棋虽然惹起了三个小正太的兴趣,但楚闳在拖着大家玩了几局,弄清楚规则之后,就拿了安升主动给他画的棋盘,顺带把箱子里的棋谱、琴谱、医书、律法、算数等嫌弃了一遍后,拉着裴浩走掉了。

然后只过了三天,这位财大气粗的五殿下就把一副香木做盘,金、银、玉、宝石做珠的跳棋拿到了书房,撺掇着他另外几个兄弟玩做一堆,开始他还能仗着安升教的,给自己铺路和拆别人的路赢了一回,紧接着就被他了解了规则的三哥给狠虐了几把。

而还没等楚闳备受打击的小心肝恢复过来,闻讯赶来的太子殿下又把他给批了一通,并严禁他把东西带到弘文馆来,于是委屈的奔到楚闲出求安慰不果,只能抱着自家表弟诉委屈的五殿下,很是娱乐了大家一回……

而再那之后,因为频频的在楚闲手下受挫,楚闳也就不再主动过来找虐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裴浩窝在他那里玩,因为对战起裴浩这样极富战斗精神,却偏偏总是会落下一两子在自家阵营里的孩子,楚闳真觉得自己被很好的治愈了……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中旬的酷暑时分,就算是在避暑山庄里,白日间也仿佛闷热的让人要透不过气,好在因为今年的高温,圣上恩典让弘文馆暂时停了课,安升得以每日赖在楚闲屋里,享受冰盆和那架子上一人多高‘人力扇’的降温——那‘扇子’可是只要他们在屋里,就有宦侍不间断的在后面摇拉绳的。

“有喜事?”

见安升盘膝坐在案边笑眯眯的捧着家书看,坐在他对面读律法的楚闲忍不住问了一句……安升说那信只是他爷爷和兄长、表姐三人所写的,可每次送来都是厚厚的很多张,这让不爱多言的楚闲感觉颇怪,不理解他们怎么连新吃到了什么菜也要写那么详细?

“嗯……我继母生了个女儿算吗?”

安升正舒服的感受着身旁的徐徐清风,闻言语气轻松的应了一句,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话的真意。

“你这话是何意?”

楚闲的性子就是很较真的,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知道安升同这个继母的关系不好,如果安升的意思是高兴她没有亲子傍身,威胁不到他们兄弟的地位,那么安升的这种想法很正常,楚闲也完全可以理解,但安升的语气却并不像是真的在高兴这个,难道……他其实是在遗憾她们母女平安吗?

“啊?我只是在开玩笑,其实她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啊。”

安升只是刚好看到兄长提这事就顺口说了,这会儿见楚闲突然严肃起来,莫名之余只能凭本能的解释了一句。

好吧,安升得承认,背景太硬的小孩子你真的敷衍不起,他好想念家里可以随便调戏、逗弄的兄长大人啊!

“……往后,我不会欺负你的。”

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人家,说不出道歉的话语的某殿下默了,然后很正式的看着安升的眼睛,许下了现在的他认为自己真正能实现的诺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继续看手里的《大晟律》。

楚闲知道年幼而毫无力量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说他能帮助安升什么,也没有保护任何人的能力,所以他能做到的,也就是承诺自己不会去伤害安升,然后尽可能的站到他的身前!

“???”

再度被不知歪到哪里去了的话题弄得满脑袋问号,安升疑惑到底是自己当孩子太久了,使得智商也随着年龄一起幼化了呢,还是皇家的小孩思考问题的方式太不同?

但是显然安升可以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那位殿下已经一脸‘你还不满意吗’的表情瞪过来了……

“谢殿下。”

一抹腼腆而又纯良笑意,再加上混合了信任和感谢的应声,安升现在只能无力的在心里自我安慰,至少这个承诺的字面意思还是好的,而鉴于这位小BOSS从来不乱说话,所以咱就秉着纯粹的‘童心’接受了吧……晕。

“哼……”

显然对于安升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有点不满,楚闲意味不明的应了声,然后一边看书一边伸手点了点碎冰里镇着的荔枝,然后余光瞥见安升先是一呆,然后才反应似的给自己剥荔枝,楚闲因自己伴读某些方面的‘迟钝’而勾了勾嘴角,然后很大度的在心里表示——自己不会嫌弃他的。

而另一面,被视作‘迟钝’的某个伪少年,则是想起了在家时安旭替自己剥桔子、挑鱼刺的种种,再度思念起自家可爱的孩子,并稍稍唾弃了一下自己过去的不惜福,然后决定这次回去一定会好好的疼爱兄长大人一番的!

二十

因为安升自觉时常抓不住楚闲的思维方式,于是借着圣驾回京的三天假期,在家里好好的跟安逸、安旭、赵昭讨教了一番,甚至把那几个皇子和伴读挨个仔细描述一遍,好让大家能了解的更全面些,能为他今后的处事应对多提意见。

毕竟安家爷爷半百的人生经验摆在那里呢,而安旭和赵昭……孩子们更了解孩子的心思不是吗?

只不过出乎安升意料的是,当那三人听完他的担心和八年后的‘出狱’计划时,表情都很奇怪,尤其是安家爷爷,居然一边摆出欣慰的表情夸他懂事,一边在那里闷闷的停不笑。

而昭姐姐则是装模作样的担心了一下安升会未老先衰,然后就不客气的笑着让安旭带他多出门见识见识,免得他弟弟一直这样瞻前顾后的,男孩子胆子这么小可不行。

最后还是兄长大人厚道,知道安升对如今的政治环境理解有误,就直接把眼中变成了蚊香圈的弟弟搂进怀里,然后跟他细讲起建国近百年来的政律改变。

大晟虽然建国初等级森严、律法严苛,但自先帝开始大力行仁政起,近五十年来除谋反等不赦之罪外,一般罪名已经很少会累及家人了,朝廷官员犯事的,也大多是贬黜、收监、流放、罢官,就算判了斩刑的,也要刑部每隔一旬核审请斩一次,圣上三次批斩后才会执行,就比方说当今圣上继位前的党争之乱,也是只有祸首被抄家问斩,余者量刑处置罢了。

所以说安升能谨慎处事这很好,但也无需像现在这般忧虑太甚,失于畏缩了。

一开始安升听了真不信,以为他们是在宽慰自己,毕竟那个总管太监的例子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但是在安旭详细解释了本朝皇族、贵族、官族、士民、良民、平民、宦籍、奴籍、贱籍的等级区分,尤其因为先帝在位时宦侍有乱政之势,所以今上继位后对他们一直十分严厉狠绝,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杖毙警示了。

安旭说到这里明显有些自责,他以前是看弟弟还小,不想他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担心他会养成不好的习气,所以才没跟他讲这些,结果让安升在行宫那边委屈小心的生活了三个多月,想想都心疼啊。

“哥,不是你的错……爷爷,那时候你不跟我说?”

安升听到这些才信了安旭的解释,也意识到自己又以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想当然了,毕竟封建王朝里真正至高无上的只有皇帝一人,余下的依旧要在规则内生存,而他家现在也是属于上三族这特权阶级里的,虽然就家族实力而言还很名不副实,但也不必活得像自己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想通了的安升一阵轻松,但随即就气鼓鼓的看向安逸,他也是因为老爷子当时的态度,才认定自己真的给家里惹麻烦了啊。

“你当时的做法确实很冒失,爷爷在你身上看不到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所以才会担心你同皇子的接触,但看你后来处理的不错,爷爷以为你是懂了,否则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安逸也没想到自家孙儿会把事情想的这样严重,居然连八年后的出路都计划好了……不过这样也不错,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他往后遇事也不会太过毛躁了。

“哥……”

安升闻言仔细想了想,发现安逸后来确实都没在担心什么,就算自己被选为了伴读,也只是嘱咐自己为人处世要谦逊稳重,然后留下钱财就潇洒了走掉了。于是安升更加内伤,转头偎进安旭怀里求安慰了。

最后,安升在那一大两小的帮助下,总算找准了自己往后行事的‘尺度’,于是当安升撇开对楚闲‘生杀大权’的畏惧防备后再看,他也不过就是个不善与人相处的,傲娇别扭系的小豹子罢了……

……

当不再谨慎防备的同楚闲相处后,安升的伴读生涯过的更自在了,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飞逝而过,转眼到了裕德二十五年,安升盼到了他的十岁大关。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不眠的帝都花灯夜。

“小升……我还是不去了吧?”

换了一身男装的赵昭捏着手里的娃娃脸面具,难得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扭捏姿态,并在安升的注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罩住耳朵的毛绒耳包,又拢了拢挡到下巴处的狐皮围领。

“放心吧‘表哥’,这元宵节本就许女儿家出门的,咱们只是为了玩的尽兴些才换了男装,不算坏了规矩的。”

围着赵昭转了一圈,安升很满意自己给她准备的装扮,娇小的身材加上稚气的扮相,此时的赵昭在陌生人看来,也就像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而已。

“可是……”

赵昭还在犹豫,目光不由得转到了安排外事情转回的安旭身上,她从进安府起直到现在,就没有迈出过大门一步,往年的元宵和七夕,因为有孝在身也都是避居在家的,而今年是皇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因她是功臣之后,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所以这一次也得了宫里的消息。

也就是说,今年的这回元宵节,是她出阁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帝都花灯夜的机会了,虽然心里的真的挺期盼,但她也担心毫无外出经验的自己,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放心吧,咱们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随便走走,然后就在茶楼里看热闹。”

十五岁的安旭比两年多前个头窜高了一大截,因正是贪长的年纪,所以身形不免显得有些单薄,但越发肖似安逸的俊朗面容,再加上多年养成的矜贵气质,却总能给人以俊雅而又英挺之感,不自禁的生出信任甚至依赖之心。

其实在安旭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和爷爷、弟弟一起把关,给赵昭寻个重情稳妥的夫婿的,可偏偏皇族这次选秀,赵昭没有送庚帖入宫却被点了名,可见被指婚的可能性很大,可赵昭清流功臣之后的出身虽好,却是父母双亡的硬命格,那么就很难被指给皇室子弟做正妻,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入后宫或者被指给皇子做侧妃……而这两种结果,显然都不是安家祖孙三个想要的。

所以,在赵昭婚事上无能为力的祖孙三人,便想尽可能的让赵昭在出阁前过的更好,才有了这次劝她出门赏灯会的决定。

“是啊,弟弟我特地托人定的套间包厢呢,到时姐姐在里间看街景,我和兄长就在外间见见朋友,不会让人瞧见你的。”

安升本人对那人挤人的灯谜会是没兴趣的,今儿个出门凑这个热闹,不过是想陪赵昭散散心,外加借机把于潘介绍给安旭认识。

三皇子年前出了弘文殿,所以于潘也正式结束了他的伴读生涯,家里把他安排进了国子监,安升这两年和于潘处的不错,得知他正好和安旭一个班,所以就想让他和安旭彼此能有个照应。

至于为什么会拖到了今日才约见,实是过年期间两家都太忙,而安升明天就要进宫准备复学,国子监也马上要开课了,所以才趁着元宵灯节他们这些小辈能出门,约在茶楼让两人先简单见一面。

“那好吧。”

见两个弟弟替自己安排的如此妥帖,赵昭心里感动的暖乎乎,便把胆一壮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姐弟三个带齐家仆婢女,然后乘马车到了仿佛把夜空都照亮了的灯会区。尽管只是在行人相对少些的外围逛了逛,兄弟俩也一直紧紧的护在了赵昭左右,外围更是由家仆们牢牢护住,不让人有冲撞到赵昭的机会。

至于什么才子佳人擦肩而过,然后拾到对方掉落之物进而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安家兄弟俩是绝对不可能让其发生的,否则只会害得赵昭往后的日子更痛苦而已。

兄弟俩这次的心意显然没有白费,尽管赵昭一路上都在竭力克制,但神情间的雀跃兴奋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将这满目的繁华热闹看在眼中,她忍不住有些迷蒙的回想,自己上一次看灯会是在什么时候,八岁亦或是更早以前?

真想生做男儿身……

当赵昭嘴角泛苦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后,再回神已经是到了预定好的茶楼了,这样高达四层的建筑,即便是在京中也是少有,能在今日订到这样顶层的好房间,可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所以当赵昭坐到四楼包厢的里间时,不禁在沉浸于满目繁花盛景的同时,也为自家弟弟们的煞费苦心而不自禁的难掩笑容。

“今儿个的事,可真是要多谢于大哥了。”

而在门扉牢牢隔开的包厢外间里,安升也同安旭一并起身迎向了他们的客人。

两年半的‘战友’当下来,安升同于潘的关系已经是处的极好了,不过对于潘强烈要求的‘潘哥哥’这个称呼,安升可是从头抵制鄙视到尾的。

“不过是定个房间,小升客气什么,说来也真巧,外面这样人山人海的,我竟能碰上裴威和裴浩,单为这份缘,咱们也得好好好好喝一杯。”

于潘一边同安升说着话一边看向了他身后的安旭,漂亮的桃花眼中明晃晃的浮现了艳赞之色,但表现的十分友善守礼,不会给人以貌取人的轻浮感,并且很快回神的侧身,让出后面圆脸高个子的少年,这个自然就是近两年因为个子窜高而身材纤细了,但依旧脸庞没长开的裴浩大娃娃。

而在裴浩旁边那个挺拔肃宁的俊逸青年,则是曾经的太子伴读,如今的御前一等侍卫裴威……

二十一

裴威的父亲是裴皇后唯一的嫡亲兄长,兄妹俩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裴皇后对裴威和裴浩这两个嫡亲侄儿也十分疼爱,裴威更是被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嫡孙,他从小同太子楚润一起长大,裕德二十二年时,十五岁的裴威以三等御前侍卫的身份随二皇子楚伟巡边,裕德二十三年回京后晋升为二等,去年秋猎时又因射杀毒蛇护卫太子有功,被晋升为了一等,并深受陛下赞赏。

而这么一个在皇帝、皇后、太子三大BOSS跟前都很吃的开的十八岁青年,性格却是十分沉稳强硬的,虽然学识过人,却全无读书人的文弱酸腐,反而更重武略,年纪轻轻的,就颇有几分大将之风了。

“裴兄,浩哥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家兄安旭,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裴威,于潘,这是裴浩。”

安升客气的把三人都迎了进来,然后介绍他们跟安旭认识。之前两年多伴读生涯里,安升因为裴浩的关系见过裴威不少次,对于他硬汉壳子下的‘弟控’属性认识的十分清楚,所以对他的总体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裴兄,于兄,浩哥儿。”

安旭温文有礼的微笑着,对着比他年长的裴威和于潘时,神情是礼貌客气的,而在裴浩谦和主动的跟自己问好后,他对着这个自家弟弟口中可爱的大娃娃,语气也透出了几分亲切。

晟朝人极重视二十岁的及冠礼,一般都会在冠礼时候正式取表字,而不像以往的朝代那样有需要就提前取了,所以如今几个互相印象都不错的青少年坐到一处,也就兄兄弟弟的称呼了起来。

于是,安旭此时就成了裴威和于潘的安弟,而和他们代了两沟的安升,则被他们压到和裴浩一样的等级,都改口唤他升哥儿了。

“其实幼弟早就与我说起过诸位,可他如今一年里有十个多月在宫中伴读,逢年过节又都是各家忙时,所以我们也不好冒昧相邀,今日有缘能相聚在此,安旭先借这薄酒一杯,谢过诸位对幼弟的照顾了。”

今日是安家兄弟俩做东,早就吩咐过屋里摆圆桌,此时大家围桌而坐,顺序依次是安旭,安升,于潘,裴浩,裴威,所以此时安旭举杯,面向的就是左手边的裴家兄弟和坐在他对面的于潘。

自然,因为年龄所限,他们三个超过十五岁的‘大人’饮的也只是低度的米酒,而安升和裴浩则不容置疑的被甜果酒给打发了。

而安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裴浩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太热情了些,而他的哥哥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偶尔扫过自己脸上的视线似乎也透着些探究?

“旭哥哥客气了,其实要说照顾,该是我要好好谢过小升才是,而且小升也常常跟我们提起旭哥哥的好,今日一见,却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优秀……”

大家都客气的饮进了杯中酒,然后在安旭以东道身份替大家斟第二杯的时候,裴浩看着给自己倒酒时安旭俊美精致的侧脸,羞赧之下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很快就被安升的轻咳给拉回了神智,娃娃脸由粉转红的止了声音。

“哦?这小子在家时总是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我竟不知他会在外面这样自夸,也不知羞。”

安旭闻言有些讶然的挑挑眉,想象着安升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时尾巴乱翘的样子,安旭侧过脸点了点他的额头,见安升难得尴尬的鼓圆了脸,不禁笑得越发温柔了。

这笨耗子敢再呆一点吗?小爷的面子啊……

就着被安旭点歪头的姿势瞪向裴浩,安升气的默默咬牙,这两年因着楚闳和楚闲的关系,他们四个人几乎天天玩在一起,他们对于安升的‘多才多艺’都很是好奇,安升就习惯性的都推说是兄长的教育,并且言明安旭在自己这个年龄时比自己做的更好云云。

当然了,安升也知道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很是有些以自家孩子为傲的家长心态,所以如今这样被裴浩给当众揭了出来,自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额……”

裴浩被安升瞪的脸更红了,他自己也是习惯了把‘我哥’挂在嘴边的人,自然理解安升此时的心情,所以不自禁的拉了拉裴威的衣袖,向自家哥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升哥儿如此兄长为傲,也就正说明你们感情深厚,而且升哥儿小小年纪,却比小浩要成熟懂事得多,所以说在为人兄长这方面,愚兄也是不及安弟你许多的。”

收到了裴浩的求助信号,裴家大哥面上的暖意更深,他微笑着持杯敬向安旭,转向他的目光里也透出了更多的欣赏。

撇开两家背景的差距不说,同为爱护亲弟的兄长,同为家中的长子嫡孙,也同为被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他们两个有很多相同之处不是吗?

“裴大哥这么说可是羞杀小弟了,虽然今日只是初见,但旭深知自己不及裴大哥多矣。”

安旭闻言忙举杯回敬了裴威,看向对方的目光是满满的真诚。

因着裴浩同安升走的近,所以安旭两年前就让被裴家视为神医的爷爷打探过,知道身为嫡次子的裴浩在家里是多么的受长辈溺爱,从小到大除了主动担起教育弟弟责任的裴威,别人几乎都没说过这宝贝一句重话,但裴浩却一直谦和守礼,毫无骄奢轻狂之态,如今的纯良腼腆也只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而非是溺爱下的幼稚白目,所以安旭是真的很佩服这位裴家大哥的。

“安弟过誉了。”

看得出安旭是话出真心,而非客套的恭维,裴威对他好感更深,竟是没有虚敬而真真的持杯与安旭轻碰,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两人不禁相视而笑的共饮此杯。

“……”

见裴威和安旭竟是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架势,坐在两人对面的于潘眼神闪了闪,却丝毫没有被抢了‘风头’的不耐,反而一脸有趣的看着那两位兄长气场大开,桃眼含笑的模样别说多勾人了。

而事实上,此时于潘心里想的却是,在和安旭做了同窗后,要不要拿自己同继母弟的相处之道来请教他……虽然那个继母是自己亲小姨,而小家伙今年也才三岁。

安旭自然不会真的慢待了于潘这位主客,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国子监的课程方面,加上有安升和裴浩两个活跃气氛,大家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到后来裴浩还兴冲冲的邀他们一起逛夜市。

还是于潘心细猜到里间有女客,所以善解人意的找借口替安家兄弟推辞了,而裴威也察觉到对方似有不便之处,所以体贴的要领着裴浩先走,又见自家弟弟一脸的意犹未尽,便替他约好了几人清明节时一道去踏青折柳。

……

宏文殿是正月十七复课,安升却是早就大包小包的收拾好,十六日上午就进了宫,然后只在自己的住处停了停脚,就让他身边的小李子和小鞠子抬着一大箱礼物,去了不远处皇子们所住的西宫。

说到安升身边这两个宦侍,还是当初在避暑行宫时候就伺候着他的,因楚闲见他们两个对安升有几分忠心,就把他们调到了自己宫里,让小果子仔细调教好规矩,然后送给了安升使用。

而这两个小子也知道,他们能从行宫的粗使宦仆,一跃成为七皇子宫里受人奉承的体面人,连升任了少监的果公公都对他们和颜悦色的,全是因为安小公子的关系,所以他们真心的承安升的恩情,这两年多来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京里行宫的跑,伺候的十分尽心周到,。

西宫里面一半是‘公用’的花园亭阁等地,另一半则是皇子们的寝殿所在,都是被围成了一个个独自的院子,当安升熟门熟路的往楚闲住处的方向赶时,却意外的碰到了貌似在散步的八皇子楚跃。

“安升请八殿下安。”

安升在楚跃目光转向自己时就已经恭恭敬敬的揖礼请安了,而他身后的小李子和小鞠子,更是放下箱子把腰弯的近乎有九十度。

如果说当年安升对这位混血王子是满含着好奇与期待的,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恨不得怀揣个定位雷达,一见楚跃的名字出现在百米之内,就马上绕道避开!

“免礼,这次又给我七哥带进宫来不少好东西啊。”

楚跃今年虽然才九岁,但想是因为有西域血统的关系,身高面向却显得要比同龄人成熟,像是已经十一、二岁了的模样,尤其当他把柔软的深棕发丝都束进皇子冠里之后,那明朗的五官,深邃的蓝眸,已经让他初具迷人惑神的资本了。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事,博七殿下一个开心罢了。”

安升只往楚跃脸上扫了扫以判断他的情绪,然后就垂首站着回答的客客气气,两年多来也不知道这八皇子到底出于什么心理,竟是一直都不怎么避讳对自己的好感,并且总是对自己送给楚闲的东西表现的兴趣十足,再加上另一个粗神经不知道客气的五皇子,让他们家护食的小豹子不知道炸了多少回毛。

偏偏楚闲一方面不想把自己送的东西摆出来招人惦记,一方面舍不得把那些新奇玩意儿束之高阁,所以还是会常常遭狼灾,以至于楚闲总是背着众人拿安升练爪子磨牙。

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得一边赔小心,一边搭东西的才能把小豹子哄好,于是安升就得越发精心的给楚闲准备礼物,然后就更加容易惹来老五和老八的惦记……

丫的完全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了,而且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啊喂!

裕德二十五年

太子 楚润17岁

二殿 楚伟17岁

三殿 楚珉15岁

四殿(夭折)

五殿 楚闳12岁

六殿 楚康11岁

七殿 楚闲10岁

八殿 楚跃 9岁

二十二

楚跃对于安升的回答不置可否,点点头就先走了,安升又目送着他的背影默立了十秒钟,才迈步继续往楚闲院子的方向走。

没办法,宫里规矩那么多,安升可不想因为快走几步路,再被扣上个不敬皇子的帽头。

安升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的看到有个小宦侍在那里张望,发现自己的身影后就一溜烟的缩回去禀报了,安升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果然,还没等他走几步路,已经升任内监的小果子就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互相拜了个晚年,安升又塞进小果子手里一个小盒说是新年礼,然后独自进了楚闲屋中,而小果子拢着袖子叮嘱外屋候着的宫女精心些,这才借着出门吩咐午膳的功夫,偷偷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见是一套六个拇指大的金质配饰坠儿,刻成了姿态各异的他生肖的模样,于是小果子笑眯眯的把盒子收进袖中的暗兜里,拢着手往小厨房方向去了。

认识了两年多,安升早就不再给小果子‘打赏’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备上一份礼物,无关价值,代表的只是份心意,而对于小果子这种无根却有心的宦人来说,真正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也只有这份真心意了。

“殿下……”

安升一进到里屋,就屋里摆满了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全都是外面少见的,还有两个小宦侍不停的摆出更多东西,而楚闲则是沉静的跪坐在书案旁练字,没等安升请安的话说完,他已经开口叫了免。

“新年里父皇、母后赏了不少东西,几位皇兄也都有赠予,我先挑了几样,你且看看还有什么合意的,一并算是我给你们家的回礼。”

楚闲仍旧一板一眼的练着字,目光都没有往安升那边移,好像并不在意安升的选择一样,但要是再看那快要摆满整件屋子的东西,就知道这位的真实情绪并没有他面上显出来的这么漫不经心。

楚闲的容貌越长越像他生母,很是漂亮俊秀,十岁的小年纪使他显得有些雌雄莫辩,但因他总是一脸沉静的狂放冷气,所以倒也没人会认错……而这会儿因为还在春节里,所以楚闲头上戴着后坠玉带的金冠,身上穿着用金银丝绣制祥蟒的紫色吉服,更是把他的面容映衬的精致无比。

“谢殿下。”

安升早就习惯楚闲这脾气了,闻言也不跟他客气,在那满塌满桌的东西里点了几样,自有两个小宦侍把他挑的东西捧出来,放到楚闲之前选好的那一堆里,然后他们两个再把选上的东西捧出去装箱,另外有宫女鱼贯而入的收拾好余下的,再抬进安升带来的箱子,并摆上零食果品。

虽说安升这两年来在送楚闲的礼物上花尽了心思,但大多是挑的合楚闲喜好或者新鲜取巧的,就珍贵程度而言远不及楚闲的回礼,楚闲除了会亲自准备给安升的礼物外,还总是满不在乎的把自己的库房洞开,任安升去给他的爷爷和哥哥姐姐挑礼物……

“昨晚灯会逛的如何?这就是你说的豹子?”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楚闲搁下笔拿布巾擦了擦手,然后起身走到了安升旁边,从打开的箱子里拿起最上面的动物面具,先往安升脸上比了比,看了效果之后才戴在自己脸上去照镜子。

“嗯,还好,昨晚还遇到了裴侍卫和浩哥儿,平时看裴侍卫跟谁都没几句话,倒是没想到和我哥还挺谈得来。”

见楚闲带着自己画的Q版豹子面具左看右看的,安升忍着笑又拿出一副竖着耳朵的豹头帽子,接着又是一双有绵肉垫的毛绒爪子手套,然后凑到镜子前往楚闲身上比划。

晟国境内似乎没有豹子,最起码连四处游医过的安逸都没见过,但安升在八皇子那里看到过一整张的豹子皮,是他母妃的珍贵嫁妆之一。安升自然没那个能力去国外弄真豹子皮,所以只能拿老虎皮顶替。

虽然是补补缝缝弄出来的东西,但是乍一看起来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样的怎么可能戴得出去……”

被安升握着手戴上了只大爪子,楚闲一愣之后忙给脱了下来,摘掉面具后的小脸上也因不忿而泛起一丝粉晕。

楚闲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安升总喜欢弄那些毛茸茸的东西送给自己,前年入冬时那个大毛绒耳包,好歹是纯白色的他还能戴出去,这个爪子样的也太幼稚了!

“那就不戴出去,来看这些。”

将帽子爪子都塞在楚闲怀里,安升又把他拉回了箱子旁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到榻上去,显摆完自己准备的之后,又把家里另外那一大两小准备的东西放到楚闲手里,比如安逸托友人从南方带回来的辟邪水晶鹰雕,安旭根据民间话本整理的案例故事,还有赵昭给全家人编的福穗坠子……

“嗯……”

楚闲和安升一道盘膝坐在铺满了礼物的榻上,拿起这个打算摆在书房里,摸摸那个决定收起来自己私下看,至于那幼稚的帽子和爪子……还是锁起来吧,不然给五哥看到了,一定会划拉去给裴浩戴的!

……

裕德二十五年二月十九,位于晟国西方边境的殷沛人叛乱,刺杀了晟朝所派总理殷沛九郡三大部族务的尤知府,晟国驻殷沛的五万军队被伏杀三万多,叛军占领殷沛九郡中的六郡,郡内晟国官员或被杀或被俘,余下人等退守最后三郡,十万火急的向朝廷求援……

“殷沛前几天又叛乱了,官兵死了近四万人呢。昨天奏报一送到御前,父皇气的摔碎了他极爱的玉杯,偏还有个妃子恃宠而骄,撞到父皇的火头上,直接越过嫔级被降为了贵人。”

年纪越大越八卦的五殿下,这会儿拉着自家伴读凑到了楚闲和安升身边,神神秘秘的跟他们讲起了宫里的最新大事。

“殷沛……西境边上的那个特设府?”

安升对晟国的地理只了解个大概,但楚闳说的这个殷沛九郡他知道的很清楚,那里是当朝四大贬官流放地中最远最苦的,也是最常发生叛乱的地方,过年那会安旭说起来的时候,他们兄弟俩还就吏治问题讨论过呢。

“……”

楚闲只知道殷沛是个地名,其他的就不了解了,只是在楚闳靠过来时习惯性扫了眼周围,见六皇子楚康和八皇子楚跃都离的挺远,不可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安升也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就一边瞄着靶子练箭,一边听他们谈话。

“就是那个,父皇登基后第三年平定的殷沛,本是开疆扩土的丰功伟绩,却不料这二十几年来殷沛一直不太平,几乎五年一大叛,三年一小乱,都成了父皇心里的刺了,今天早朝时三位皇兄各抒己见,而大臣们不是附议皇兄们,就是坚持父皇以往的政令,根本拿不出抚殷沛的良策,父皇当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楚闳又凑近些跟安升和裴浩咬耳朵,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落在旁人耳朵里,否则就是给自己招祸,所以是趁着这会儿靶场里人少,又特地把身边人都赶开了才说的。

本朝皇子十二岁起在朝上列班听政,十五岁开府后正式办差,楚闳今年刚开始站在三位皇兄身后列班,就赶上了这么一场大叛乱,今儿在朝上看父皇把满朝文武都吓的战战兢兢的,楚闳对他的父皇更加崇拜了。

“嗯,因为陛下让他和二殿下、三殿下都写一份平叛后抚殷沛的奏折,太子哥哥可忙了呢,心情也不好。”

裴浩说话的时候情绪也挺低落的,他本来和楚闳商量好了,借着过两天自己生日的机会,求太子哥哥跟圣上说说好话,准楚闳和楚闲清明的时候出趟宫,跟他们一起去踏青折柳,这回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太子殿下忙于政务很正常啊,浩哥儿你这么难过干什么,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提前送你生辰礼了吗?”

安升对于楚闳和裴浩满脸的失望神情很不解,心想陛下又没让楚闳写奏折,他们俩这么苦大仇深的干什么?

正想着,安升余光撇到八皇子楚跃正在往他们这边瞥,但见他知机的没过来惹嫌的意思,所以安升也只当没看到。

“小浩本来想借着他生辰的机会,让大哥替我和七弟跟父皇求出宫恩旨的,他想咱们清明节的时候一起去踏青。”

楚闳摸了摸已经鼓成包子脸的裴浩的头,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只有每年祭祖、祈福、狩猎、避暑避寒的时候能看看这帝都的街景,还都是固定的那么两条大路。楚闲一直被母后眼珠一样的紧看着,太子大哥又是住在宫里的,他长这么大就没机会微服出去过,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啊。

“出宫?”

听到这里的楚闲一箭正中红心,然后垂下手转头看向了安升,脸上虽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一双漂亮的眸子闪亮亮的,清清楚楚的向安升传递着‘我想去’的信息。

“咳……三位殿下都是何见解呢?”

收到了楚闲的‘明令’,安升眨了眨眼开始想办法,而且不得不说,跟哥哥和小豹子一同去踏青野餐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啊。

“三皇兄是依着父皇历年施仁政,免赋税,赈济乱后灾民的总策,答的中规中矩的,而大哥主张在这个基础上,将俘获的叛军分散后充到边境为军奴,再征国内奴籍人口充殷沛为平民,以和平方式将殷沛完全纳入晟国疆域,二皇兄则是建议平叛后以重典镇殷沛……这次被刺杀的尤知府,就是贤妃娘娘的亲庶兄,二皇兄虽然平素与母族人不亲,但耐不过贤妃娘娘总病着啊。”

楚闳一见安升的表情就知道有戏,别看这小子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但骨子里的机灵善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而且越是使坏的时候表情越冷静。

“我哥倒是真的对抚殷沛有些想法,或许能让太子殿下心情转好。”

想起安旭亲手写下的那句先贤语——‘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安升眯了眯眼睛,觉得哥哥应该会抓住这次机会,亲自试探一下如今的这位储君,值不值得他走上那条‘进’的路。

安旭身为国子监成绩前百名的监生,是可以跳过府试举人科,直接参加会试考贡士科的,他之所以到了十五岁都不曾下场试考体验,就是因为不喜欢如今朝廷里的奢靡浮夸,不想庸庸碌碌的‘混’进去。

而且今上这种好面子没锐气的大叔,也实在不符合安旭少年理想中的圣君明主形象啊。

“正好我哥明天休沐,能去找旭哥谈呢!”

裴浩一听是安旭有办法,就立刻又精力充沛起来,拖着楚闳就要回去给他家大哥送信去。

而楚闲虽然没说什么,但随即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分明是在以行动表示他的不担心,这是多么赤果果的信任啊。

“嘿……”

被拖走的楚闳回头看看自家小七,再看看旁边不停往这边瞄的小八,有点无良的冲着安升露齿笑,心想难怪七弟一直纵着这小子,他蔫坏蔫坏的样子倒是真挺招人稀罕。

二十三

殷沛叛乱这样的丑闻自然不会很快传到民间,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全国近三分之二的衙内聚集地,真正的贵族学院啊,所以昨天圣上刚在朝堂大发雷霆,今天国子监里就差不多传的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军报毕竟是重要机密,所以学子们虽然知道殷沛叛乱,细节方面却是无从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借机表现自己的热情……

“说朝廷增兵三万太弱势,应该发兵十万荡平殷沛以扬国威,他们倒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西疆边境属国杂多,殷沛叛乱一起,哪处驻军敢不严防?且正是春耕忙时府兵归田,军田谁种兵源何出?粮草辎重又从何处调配?殷沛守军正在固守待援,大军集结耗时又得折损多少兵卒?”

被同课堂的某些衙们围着夸夸其谈了一天,还越说越想当然,饶是于潘耐性极好,散学时也忍不住拉着安旭抱怨了起来。

于潘自小在宫中做伴读,那见识眼界自然不是寻常衙内可比,如今看着那些同年甚至师兄们好似井底之蛙的表现,他真是连敷衍的力气都给磨光了。

“殷沛作乱多年人口稀少,圣上下旨让西部三省就近增精兵三万,平乱已是足够,问题在于平叛后如何恢复民生安定,须知这几年常有天灾,国库可是不丰。”

见长袖善舞的于大公子在自己面前抱怨连连的,安旭笑的一派温润,语气中透着丝丝安抚的味道。

在平定殷沛这件事上,比起于潘对军务的了解,安旭考虑更多的是民生和吏治问题,比方说去年涝灾严重,朝廷赈粮赈银已是花费颇巨,涝灾后全国秋粮总量减产三成多。

据学院中的同年所说,今年初因为皇上要户部拨款修缮行宫,年纪一大把的户部尚书当朝哭穷念帐,硬是噎的皇上罢了念头,这才没多久就出了这场叛乱,几万将士的抚恤银,平叛后的赈银赈粮都不是小数目,再加上今年还可能有的天灾人祸……不知道户部官员又得哭成什么样。

“说到国库,喊的最欢的好像就户部右侍郎的儿子,十万大军的嚼用饷银只为耍个威风,不知道他家老爷子听到了,会不会气的大义灭亲?”

来国子监两个月,单论才学,能入得了于潘眼的学子其实不算少,但要是再加上见识,容貌,品性,人际交往能力,他还真不觉得有谁比得上安旭的……如果安升再那小子再长几岁,必定也要强过他们许多!

或许这个对比的过程中有所偏向,反正在于潘看来,那些人都是比不上安家那兄弟俩的。

“我要顺路去福临记买些糕点,可要同行?”

被于潘挑着桃眼小声哼哼的样子逗笑了,安旭边走边顺口邀了他一下,因为他说的那家糕点店正好在往于潘家走的半路上。

“不了,我要先往三皇子府上走一趟,对了安弟,对于平叛后对殷沛的抚策,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于潘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他昨晚就已经被楚珉叫过去商量此事了,可除了已有的对殷沛政策外,他们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有效策略,今天耐着性子听那些学子说了一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我对殷沛了解的不多,这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你若是在意这个,不妨找机会给我详细说说殷沛方面的情况,我好能仔细想想。”

安旭闻言微微侧过脸看向于潘,温润的黑眸里三分关切七分坦荡,再敏锐的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怀疑。

作为同窗甚至是朋友,于潘的人品性格安旭都是认同的,但也仅限于他这个人本身了,于潘的曾祖是当今圣上的亲外公,亲姨是份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也是圣上最亲近宠爱的表妹,所以于潘的出身将他同三皇子牢牢绑在了一起,注定不党而党……

所以现在无论是安旭还是安升,都不会和他有私谊以外的任何关系。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随便问问,那明天再见了。”

于潘也只是那么顺口一说,见安旭对自己的话如此上心,桃眼美人心里熨帖,真是越看他们兄弟俩越像,于是爽朗的搂了搂安旭的肩,就先告辞离开了。

“……”

安旭目送着于潘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往自己家仆候着的方向走去,却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纹锦袍的挺拔身影骑马由远而近,并在他的马车旁拉住了缰绳。

“裴兄?”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安旭微讶的快走几步到下马之人身前,搭手一揖的躬身下去,首先想着是不是自家弟弟有什么事。

“安弟不必忧虑,小升在宫里很好。”

看得出安旭眼中的忧色,裴威下意识的甩开缰绳,抬手扶住他手臂拦下这一揖,素来冷硬的神情也稍显缓和了些。

其实裴威已经在远处看着安家马车有一会儿了,因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于潘碰上,所以才等到他离开后走过来,也因为离的太远,所以裴威并不清楚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

“哦,两月未见裴兄,不知可方便同车一叙?”

安旭心中一定,脸上已是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望着裴威向马车方向抬手相邀。

“固所愿也。”

裴威也不客气,让安旭先上了马车,然后同车夫说了个茶楼的名字,这才随后进去,只不过一看清车厢里面的样子就后悔了……

见安旭正挑着车帘吩咐家仆去取糕点和回府报信,裴威觉得这时不好再改口,只能抿着嘴唇坚持坐了过去,却没注意到安旭眼中一闪而过的调笑。

“不知裴兄因何事来寻小弟?”

因到那茶楼的路途不算近,安旭一边轻松自然的打开了话题,一边神情坦荡的把靠垫递给盘膝而坐的裴威。

因为安府离国子监较远,所以安升为了安旭能在路上补眠或者休息好,特地把他的马车里的座位拆了,在马车里壁嵌死了一个契合的整体柜放东西,车板上铺了厚厚的褥垫,还放了好几个舒适的靠垫,靠近马车门的地方则是空出一段距离放鞋子等物……几年下来安旭已经喜欢上了在这马车里补眠的感觉了。

“想必安弟已经听闻昨日朝廷之事了,因圣上不满现有的抚殷沛政策,所以令太子殿下上奏表……”

裴威有些僵硬的接过安旭递来的靠垫,一边面上肃然的讲述着事情经过,一边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靠垫,不确定那毛绒绒的严重变形的动物脸是狼还是狗……习惯了挺直腰背的某一等侍卫也没去靠着它,只是拿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深沉的注视着。

裴威自从学会骑马后就很少会做马车了,更别说安旭这种到处都软绵绵的,让人莫名警悚的卧榻式马车……

“那个臭小子……蒙太子殿下不弃,旭对于殷沛之乱,确有一些想法。”

安旭心里有感于自家弟弟的聪敏体贴,面上却先是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表现出了被弟弟‘卖了’的兄长的无奈,然后又垂眸略一思索,才在裴威面前重新展露出温润而又自信的笑容。

……

“殷沛之治不在抚也不在镇,而在于改吏治?”

寝殿里,穿着常服的楚闲端正的跪着练字,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显得十分放松,而安升则侧躺在厚厚的褥子上,用手臂支着脸看医书。

“嗯,殷沛人本就是化外异族,生活环境恶劣,民风自然彪悍,偏偏那里又产有国内少见的奇珍异兽,极易在国内买上大价钱……”

握着卷成一卷的医术轻轻的晃,安升心里想着此时安旭应该也正在跟裴威讲这些,于是没有注意到楚闲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也不知道灯烛下他那副漫不经心的含笑模样,看在楚闲眼中是多么的……顺眼。

“陛下自从平殷沛后,那里就成了犯官的贬黜流放之地,并且除了陛下恩赦外,无其他任何升迁机会,甚至不知能在那恶劣的环境中活多久,那么试想,被贬殷沛的官员,如何能有心去当好一地父母官?只怕全都挖空了心思欺压盘剥百姓,用那些奇珍异兽托京里的门路求恩赦吧?只怕敷衍了事的官员都能算是品行极好的了。”

胳膊压麻的安升索性直接躺倒了,用书卷抵着下巴凉凉的解释着,古往今来,平民百姓们的要求都不高,并且善于隐忍妥协,若不是真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何至于明知必败必死,还要一次又一次的进行着无望的叛乱呢?

若是百姓生活安稳,就算真有殷沛在逃皇族的蛊惑,也没多少人会傻到白白陪着送死的。

“可殷沛的政策全是父皇亲定,如今二十年来叛乱不断,已经成了父皇的禁忌,如果太子哥哥真的请改此策,无疑就是当众打了父皇的脸……那么你哥哥?”

楚闲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贬官之策的弊端,随即心里又是一凛,想着殷沛乱了二十几年,朝臣中不可能一个发现这叛乱祸根的都没有,却都沉默着任由他乱了这么多年,前前后后折了几十万条人命在里面!

“哥哥会把这些都点明的,只看太子殿下会如何选择了……”

楚闲想到的安升和安旭自然也都想到了,所以眼下就看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储君殿下,会如何应对自家兄长大人的这次‘小考验’了。

二十四

到了裕德皇帝所给期限的那一天,三位殿下在早朝上念出了自己的奏表。

裕德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问的,三皇子珉和二皇子伟都是本着无功无过的原则,依旧维持着原奏,只是将各策略加以细化完善罢了。裕德皇帝对于这两个儿子的回答,不置可否的让了过去,但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直到听到太子所奏,他冷肃的面容才渐渐的回暖过来。

太子就之前的政策做了个简单的总结,然后着重提到了自己的三条实策。

一是因这次叛乱,殷沛折损了包括知府在内的七成官吏,所出空缺有本朝官吏不愿填补的,可酌情消除部分职缺的正式品级,录用殷沛本地人担任。

二是将殷沛所产奇珍异兽中最珍稀的四种列为贡品,严禁晟人的私藏与买卖,如发现官吏百姓私运回国,将以犯禁甚至谋反罪论。

三是举荐西省的某位厚德清廉的老大人升任殷沛知府,辅以驻殷沛的守军,恩威并施以保殷沛长治久安……

“我哥说完之后啊,二皇兄怎么想的我看不出来,三皇兄可是笑容都僵住了,父皇虽然没明着夸奖,但让百官就我哥的抚策写奏表呢,明显是认可了嘛。”

楚闳自下朝后一直忍着兴奋,中午才散课就把安升他们都拉回了自己院里,绘声绘色的把朝上所见都说了一遍,尤其模仿楚润奏禀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好像恨不得当时在朝堂上大出风头的那个就是他。

“那朝臣的反应如何?”

安升忍着笑看楚闳在那里耍帅,在细细琢磨过太子润的意图后,心里面给他的表现打了个高分。

如今太子润在完全不伤裕德皇帝脸面的前提下,从提拔拉拢殷沛士族、掐断朝臣对殷沛盘剥欺压的最大源头,派以能吏强兵守关这三方面来‘治标’,既替裕德圆场讨好了他这位父皇,又确实惠及了殷沛百姓,展现了他储君的仁善和才能。

而在考虑完阳谋之后,安升又往阴谋论的深度想了想,觉得楚润的治标之法能让殷沛喘回口气,但想要真正的太平却是不能,那么等到楚闲登上尊位之后,他再以大赦等名义,恢复殷沛及其他贬官流放地官员的考评升迁,从而彻底平定殷沛等地区,那么仅凭此项德政,就无疑将会为他的圣君之名添上浓厚的一笔!

“他们啊,别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自然夸我哥啊,不过我哥素来温谦惯了的,半点没居功,然后那班大臣就对我父皇歌功颂德去了。”

楚闳说了半天口都干了,正好裴浩给他倒了茶端过来,他直接就着裴浩的手给喝干了。

“……那太子殿下可准了清明出宫之事?”

楚润能在他父皇的威严和自己的风头间分清主次,安升又在心里给这个储君加了几分,这时感觉到自己的腿被碰了碰,意识到身边的某正太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安升忙把话题引回了正途。

“哦!我正要说这个呢,哥答应找机会替咱俩请旨,咱们合计合计都要准备些什么?”

被安升一提醒,楚闳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茬没说,忙向着楚闲说明了,然后楚闳想起楚润因为要代表他们去皇陵斋戒沐浴三天,而遗憾于不能跟他们同行的样子,楚闳不禁在心里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下。

“五哥,母后那里咱们还没说呢,可不能再拖了。”

见楚闳这个不着调的完全忘了皇后娘娘那边,楚闲凉凉的兜了他一头水,虽然只要父皇准许了皇后也不会反对,但他们为人子的哪能这么没规矩?

真要变成那样了,别人私下里不定怎么编排笑话皇后娘娘‘不会教儿子’呢。

“母后……”

楚闳还真被楚闲这盆冷水浇蔫了,他也知道躲不过啊,可是一想到自家母后板起脸教训人的样子,那一条条的规矩一句句的忌讳……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殿下腿肚子抽筋了。

“……”

其实对于怎么说服皇后娘娘,楚闲心里是有办法的,但他毕竟不是皇后亲生的,这半里半外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于皇后相关的话题最好都不出自他口的好。所以楚闲面上依旧淡淡的看着楚闳,然后不着痕迹的在桌子下面又碰了碰安升的腿。

“其实殿下也无需为难……殿下如果不好自己开口的话,可以让浩哥儿寻裴大哥来,陪您一起去说,还有太子殿下。”

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安升和楚闲也已经默契十足了,像这种程度的问题,安升都不用看楚闲的眼色,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七弟!”

楚闳的性格虽然爽朗,但也不是真那么粗心的,每次涉及母后的话题,七弟以前都是闭口不语,现在则是全借了安升的嘴来说,小心谨慎的楚闳都替他累。

“五哥。”

楚闲语气平静的回楚闳一声,那两个字无内涵的十分理所当然。

“……正好下午大哥也来练骑射,到时咱们求大哥帮忙说去。”

被楚闲噎得深吸一口气,楚闳撇了撇嘴后又软和了下去,只是心里忍不住的想,别说五爷咱不缺心眼,就是真缺,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也该明白过来楚闲在避讳了,偏这小子连换个法儿来敷衍自己一下都懒……他是该为小七的信任而高兴呢还是高兴呢或者是高兴呢?

……

有太子和裴威的双重保证,皇后稍稍教训了楚闳几句后还是放了行,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上旬,离他们出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殿下,怎么了?”

因为下午时楚闲被皇后叫去用晚膳了,所以安升就留在自己住处没来楚闲这,不料天都黑了这边又派人来叫,安升只好又简单收拾一下后赶了过来,一进里屋就见楚闲正端坐在榻上,似是有些不高兴。

“之前母后跟我们说起给五哥留意的正妃人选,五哥一闹把桌上的庚帖都推散了,我刚好看到了你表姐的名字……”

楚闲曾经听安升说过赵昭的身世,所以今天一看到那张庚帖上写的籍贯和背景家世,就觉得应该正是安升的表姐,而一想到她是安升唯三重视的亲人之一,她被留了宫选安升竟然都没跟自己说过,楚闲的心里就一阵憋闷。

“这事儿不是有意瞒你什么,而是表姐她自己坚持全凭宫里做主的,她身为赵家唯一的嫡女,不想因自传婚事而污了她祖父的一世清名,那是她最崇敬孺慕的至亲。”

看到楚闲冷目中难掩的那抹委屈之色,安升伪少年这个心疼啊,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紧挨着楚闲坐下后就一爪搂腰,一爪袭手,把小萌豹子搂在了怀里……反正这屋里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不是?

“……嗯?”

楚闲眼睁睁的看着安升抱住了自己,突然围住自己的亲昵让他僵住了背脊,但在自己的手背被安升的拇指抚来抚去后,楚闲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冷气也都散尽了。

“而且倚着昭姐姐的家世,就算指不了正妻,赐婚的对象不会差了,反倒是进了宫选又落选,才会使家门蒙羞,难觅良缘。”

感觉到楚闲越来越‘温顺’,软包子在怀的安升心里在狼嚎,面上却是越发的‘黯然’了。

“所以啊,虽然我们舍不得昭姐姐受委屈,但也都只好尊重她的选择,而且,我们也没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的权利,就决定顺其自然了。”

安升说的也都是实话,赵昭那丫头私下里跟他们兄弟还会使些小性儿,但在旁人面前从来都是规矩的不行,这一次的婚事尤其坚定,还拉着他们兄弟好一阵威胁,坚决不许他们俩‘乱来’。

“话虽这么说,但你若是早告诉了我,我未必就不能帮上点什么。”

心里接受了安升的解释,楚闲的语气缓和了些,然后视线瞄了瞄他搂着自己腰的手,某殿下无言的坐直了身体,已经不常用了的‘盯’人眼刀又扎到了安升脸上。

“你平日里躲着那位都来不及,我又怎么会拿这事儿来让你为难?”

安升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顺着楚闲的动作也把一双爪子收了回来,默默的放到身后在软榻上磨……

“我自然是不能在母后面前注意这些个,可另外不是还有个好人选吗?”

安升的话无疑挠到了某豹子的痒处,于是心里舒坦了的七皇子下巴微扬嘴角一勾,冷目中难得露出了几分狡黠。

“……五殿下?”

安升背在身后的爪子继续磨,面上也露出了几分难色,他承认楚闳那小子是挺‘仗义’的,可那跳脱的性子实在不太可靠,毕竟事关女子最重要的清誉,安升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害了赵昭。

“五哥虽然平时爱闹些,但关键时刻还是拎的清,咱们只要把厉害关系跟他讲明了,他会量力而行的。”

虽然楚闲一直都挺不给楚闳面子的,但对于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他在很多方面还是挺信任的。

“这个我现在做不了主,毕竟很多利害关系咱们都不了解,清明咱们能休息三天,我先回去同家人说说,若是可行,咱们踏青时正好可以聚在一起商量。”

安升见楚闲说的认真,不禁也对楚闳生出三分信心,既然眼下有可能为自家姑娘的幸福帮把手,那么安升就不会吝啬于尽这份心,出这份力……

二十五

清明节在冬至后的第108天,之前的三天是寒食节,要禁烟火、只吃冷食,祭祀扫墓也是在寒食节进行。安升的假日是从寒食的第三天开始的,因为一家人定于这天祭祀,所以安升只在宫里陪楚闲一起用过了早饭,就出宫返回了安家。

安家的祖坟在祖籍老家,因为家中男丁都脱不开身,所以只是派了家仆回去祭扫,而安家祖孙三代则是在家中祭祀。

一套繁复仪式进行完之后,安逸又把兄弟两个叫到了自己院里,先是对安升嘘寒问暖了一阵,然后又仔细考校了他们兄弟俩的功课,只不过安旭侧重的方向是文韬政略,而安升侧重的则是医术药学。

安升上辈子所学的西医疗法不适合古代,比如说他会用西药却没技术去生产,能主刀外科手术却没有手术条件,更别提古人能不能接受了,开腹开胸开颅什么的……十成人得有九成九把他当妖怪灭了。

不过安升熟识人体内的每块骨头、每根血管、每根神经,并且通晓病因病理,在这个基础上去学习相应的中医中药,自然事半功倍的很,连安逸都惊叹于他在医学上的‘天赋’,卯足劲儿的来培养他这个继承人了。

要说安家老爷子,今年明明已经五十有五了,可他看起来仍旧还是俊逸大叔一枚,并且因为有了一个优秀的长孙能光耀门楣,还有一个可心的孙儿能继承他的衣钵,心情大好之下竟仿佛还越活越年轻了……

“以前咱们小的时候和爷爷走在一起,大家还都知道是祖孙,现在再跟爷爷出去,人家都说我们‘父子俩’长的真像。”

在安逸院里用过晚膳之后,安旭就领着弟弟回了自己屋里,沐浴之后,两个人摆上了一堆零食在榻上边吃边聊。

“爷爷定然笑的很得意。”

三月中旬的天气已是回暖不少,安升此时就贴身穿了层细棉布里衣,然后肩上披着睡袍,腿上盖着薄毯的懒倚在那里,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还是家里好啊。

“可不是,就差再拿把扇子使劲扇了。”

同安升一起和安逸闹惯了,安旭现在偶尔也会主动开开自家老爷子的玩笑。

“哥,关于昭姐姐的婚事……”

整理了一下思路,安升把自己和楚闲的想法告诉了安旭。一是让楚闳那边留意些宫选的消息,二是他们自己也打探些皇室宗亲中的适龄子弟,然后拜托楚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给敲敲边鼓。

他们又不是想把赵昭嫁的多富贵,反倒更希望能指给人品好爵位低的做正妻,如果家世能简单些就更好了,这样赵昭也能生活的自在些。

“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其实我也正有些想法要跟你说,你也知道裴兄和于兄都是显贵,熟识的宗室子弟必然不少,尤其裴兄在御前当侍卫,他的同泽就大多是宗室旁支的有为青年,所以我想请他们帮忙介绍合适的人选,再由对方长辈撮合求娶,这样一来无论成与不成,都将无损昭姐姐的清誉。”

听完安升的想法,安旭脸上的笑意更浓,只觉得他们兄弟两个真是默契同心。

至于说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都把安逸这一大助力排除在外了,是因为他们和赵昭一样,都不想安逸去‘有求’于裴太傅或者裴皇后,这几年裴太傅他们之所以对安逸很客气,还不就是因为安逸在他们面前的超然无所求?

再说了,有些话大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说开就不美了,难道要安逸去跟他们明说,我外孙女不稀罕给你们这些龙父龙子的做小,你们还是给她找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亲明媒正娶吧。

“这样我们双管齐下,如果能在昭姐姐入宫请安之前定下来,或许真能成事也说不定!”

安升本只是抱着进份心力的态度,这会儿听了安旭的计划,信心倒是一下子足了起来,要知道裴威和于潘可是比楚闳靠谱多了。

晟朝的选秀女要先‘海选’,然后还有一选、二选、三选的分档,通过一选、二选的会做宫女,或赐予文臣武将为妻为妾,三选之后的那些才会和赵昭这种直接‘内定’的一样,充入后宫或者指婚于皇子和宗亲子弟。

现在才进行到海选阶段,面见之前皇后娘娘应该不会乱点鸳鸯,所以他们只要尽快找好人选,赶在五月末赵昭面见皇后前去求娶,再由楚闳敲好边鼓,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确实,那明日就大家一起好好商议吧。”

安旭认同的点了点头,兄弟两个又肩挨着肩的说了好一阵的话,最后索性连里屋都没回,就在外屋榻上铺了被褥,直聊到挨不住困的自然入睡。

……

晟朝的清明节活动习俗非常多,可以踏青、放风筝、荡秋千、踢蹴鞠、打马球、插柳、斗鸡、射柳等等,相传是因为寒食节要禁火冷食,为了防止冷餐伤身,所以大家到了清明这天都出来锻炼身体。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总之这一天的大街和城郊都非常热闹就是了,而这种情况下外面就难免会混杂一些宵小之徒,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安升他们就没有选择与众同乐,而是把目的地定在了裴威城外的私人别庄,那里是裴威练习骑射武艺的场所,足够大家玩乐之用了。

因为安家的位置与那别庄的方向相同,所以大家就约好了在安家集合,楚闳和楚闲那里自然是裴家兄弟去接,而于潘是直接过来的,所以很早就骑马到了。

“于兄怎么连个护卫都不带?”

安旭他们早就侯在正堂了,听了下人的禀报后兄弟俩迎了出来,就见一身银灰轻装的于潘正翻身下马,竟是独行而来的。

“我刚让他们回去了,有那两位一起,还怕路上不安全吗?”

于潘说着把缰绳往安府仆人方向一甩,然后整了整衣摆向兄弟两个抿唇一笑,身后仿佛有桃花朵朵盛开。

去掉了往日了华贵扮相,只是简束着马尾的于潘少年显得格外俊俏,他今年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那张极品伪娘的脸依旧没多大变化,若不是身材高挑、还有脖子上那微凸的喉结做证明,只怕十个人里得有八个认为他是女扮男装的……

“于大哥……”

站在安旭旁边的安升很有无力扶额的冲动,心想才两个月没见,这位少年的功力竟是愈发高深了,难怪昨晚哥哥还说,于潘现在是国子监内公认的第一美少年啊。

“升哥儿!”

于潘在安旭面前还会沉稳些,但对着安升他就不客气了,当下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安升直往安旭身后躲,两人隔着含笑不语的安旭转了两圈才停住。

“先到厅里坐一会儿吧,裴兄他们应该快到了,里面请,”

终于在安升人小力弱的被于潘揪住的时候,安旭忍着笑揽过自家弟弟,向于潘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嗯……怎么还有马车?”

于潘见状也就放过了一脸无奈的升少年,笑眯眯的同他们一起往里走,却见里面安府的仆人正把一匹马和一辆马车往外牵。

“咳……因为我哥不常骑马,我不想他路上辛苦,所以给他备的马车。”

安升见兄长大人忽然对着自己笑的特别温柔,立马积极主动的站出来‘顶岗’,天知道安旭哪是‘不常’骑马,而是因为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虽然没伤着,但也再不敢独自坐在马背上了。

“哦……”

于潘闻言目光在兄弟两个的脸上转了转,想起安旭在国子监里面就是彻底免选了‘御’‘射’两艺的,于是他的嘴角因忍笑而微微抽了抽,面上却是一副完全相信了安升的样子。

“两位殿下和小升的年纪都还小,路上也有个休息的地方。”

安旭依旧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样,他可不管于潘笑不笑的,本来就打定了主意做‘文人’,文人不善骑马射艺很正常的嘛。

“……还是安弟想的周到。”

于潘笑着眨了眨眼,一脸赞同的认可了安旭的话,仿佛他真是这样想的一般。看的旁边的安升满头黑线,心道今天的这些人里面,最小的他和楚闲也都是弓马娴熟的,一起习了这么长时间武课的于公子你应该很清楚的喂!

好在安升没纠结多久,楚闲一行人也到了门口,只见最前面并行的两骑是楚闳和楚闲,他们两侧微微错开小半个马身的则是裴家兄弟,裴威在楚闲右侧,裴浩则是在楚闳左侧,再外后是三三并行的六骑侍卫,至于隐藏在四周的暗卫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因为楚闳和楚闲是微服出来的,所以安升三人也只是简单的行了个揖礼,安升又介绍安旭和两位皇子认识了一下,然后骑马走到了裴威和楚闲之间,于潘是到了裴浩的左侧,剩下的安旭则是准备去乘马车。

“安大哥怎么不骑马?”

楚闳早就看马车奇怪了,心道别庄那边什么都备好了,还需要带什么吗?这会儿见安旭去乘马车,便直接开口问了。

“回殿下,是旭不善骑术。”

楚闳那边可以平易近人,安旭却不能失了礼数,所以闻言就客客气气的答了。

“既是踏青,自然大家一起边走边聊才好,安大哥独自闷在马车里怎么能行?不若在我们六人里面选一个同骑嘛。”

楚闳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这会儿看安家哥哥很顺眼,就兴起了逗趣的念头,于是握着马鞭的手从裴威、安升、楚闲、他自己、裴浩、于潘依次点过来,笑嘻嘻的看安旭会选谁。

二十六

“……”

安旭的目光顺着楚闳马鞭所指的看过来,四个年纪比他小的自然统统淘汰,而于潘那堪称纤细的身子骨……于是安旭的目光又跳回到了裴威的身上。

其实就面子而言,安旭是希望坐到于潘背后的,因为就两人的外在来看,那样会更像是他在带于潘,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舒适着想,安旭觉得还是坐在裴威身后更好,毕竟这段路不近,自己坐累了还能往前靠靠不是?

“安弟还是和我同骑吧。”

裴威也能想象到安旭的尴尬,所以在他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这边时,就主动开口相邀了,然后双腿轻夹马腹,走到安旭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麻烦裴兄了。”

见裴威那姿势是要让自己坐到他身前,安旭嘴上微笑客套,目光却是看向他身后那宽广的马背……坐在裴威身前的话,他可没什么东西能抓着保持平衡的。

“……”

看懂了安旭想表达的意思,裴威伸出去的手变了一个角度,并把向着他那一侧的脚抬离马镫,好让安旭能自己踩着马镫坐到后面来。

“谢了。”

安旭回了裴威一个真心的笑容,握着他的手踩镫上马,然后虚搂着裴威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句谢,却不知除了弟弟以外甚少和人有碰触的裴大少,被他突然的贴近弄的气息一窒,然后才不为人知的轻轻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楚闳这边看安旭上了马,也就没再打趣他什么了,因为路上不够六骑并行,所以他们便分作了前后两伙儿来走。而那六名侍卫也分作三对,先是两骑在前面开道,后面楚闳和裴威兄弟三骑,然后中间又是两骑防护,接着是楚闲和安升、于潘,再有两骑护卫在最后。

楚闳的兴致高,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从出发开始就问个不停,裴浩也是自小养在深宅的,民俗方面的见识跟楚闳完全是半斤八两,而裴大少虽比他们强些,但也十分有限,再加上他本就是个闷嘴的葫芦,所以就全靠了安旭的讲解。

无论是民生百态,还是风情习俗,安旭都讲的条理清楚并且趣味十足,楚闳和裴浩或许只是听个热闹,赞一声安旭的博闻,裴威却是在心里把对安旭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大层。

相对于前面的热闹,安升他们这边就要安静很多了,因为楚闲是看的多问的少,有不理解的也是听安升略一解释,明白就算了,而于潘也因为和这位冷面的小殿下不熟,又知道他对安升‘护食’的程度,所以没在他面前撩逗安升,而是矜持的扮了一路的护卫角色,只是偶尔‘哀怨’的瞥瞥安旭,心道他要是选了自己同骑,自己不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吗?

等到出京城下了官道,在郊外踏春路人越走越少的情况下,原本扮作普通百姓的侍卫也都露出了身形,竟有四、五十人之多,不过除了一开始跟着的那六个侍卫外,其他人还是四散开来的,所以不会影响到了安升他们的游兴。

等到了城郊远处,往裴威庄子方向已经是人烟稀少,所以安升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步子了,楚闳招呼了一声就率先纵马窜了出去,裴浩下意识的紧随其上,裴威见状吩咐一个二等御前侍卫照顾楚闲他们,然后自己也追了上去,接着就是憋了半天的于潘,只见他略一俯身纵马,竟是几息就追上了楚闳他们,可见他骑术之精湛。

楚闳也知道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不能乱跑,所以只是窜出一段路就调转马头往回绕圈,或急停或高跃的开始得瑟骑术,于是裴家兄弟和于潘也只好陪他一起玩,只是这样一来,很少骑马的安旭就遭罪了,这一路上他的腿已经磨的有些不舒服了,这一颠簸起来自然更是难受。

“抱歉啊裴兄。”

因为曾经被甩下过马背的阴影,安旭无奈之下只好搂紧裴威以固定身体,并借着重心的前倾而改变腿上被磨蹭的部位,而因着马匹的纵越颠簸,安旭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裴威的耳朵。

“……无妨。”

余光瞥到安旭难得的苦脸,裴威忽然想起了那次自己坐他马车的‘折磨’,于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一甩缰绳,让马跳的更欢快了。

“五殿下还真是精神啊……”

安升看看呼啸跑来又呼啸着跑开的楚闳,再看看外围那些被他牵动着也跑个不停的侍卫们,被这乱成一团的状况逗的忍不住笑。

“他现在跑的欢,回去就等着挨母后的教训吧。”

楚闲看着从来记吃不记打的五哥,有些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他几乎已经看到几十遍的孝经在等着自己了!

“咳!难得出来一次,就放松些吧。”

看着楚闲不忿的包子脸,知道他在不爽什么的安升笑意更胜,于是牵着自己的小矮马贴近楚闲,歪过身子去跟他咬耳朵。

也亏得他们两个年纪小骑的是最温驯的矮种母马,被他们俩牵的快贴在一起了也稳稳当当的小跑着,否则这姿势可真容易‘撞车’。

“会罚抄。”

楚闲抿着唇回视安升,微微瞪圆的双眸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自从那次因赵昭宫选的事跟安升发过脾气后,楚闲发现只要自己这么看他,安升就会对自己‘有求必应’的。

“……我写。”

安升的笑容顿时变苦,‘挣扎’的看了看傲娇气场开启的某正太,然后坐直身子呈乌云压顶状去了。

裴皇后素来舍不得体罚楚闳,所以只能是靠罚抄写来磨他的性子了,而楚闲因为常和楚闳在一块,所以也总被牵连。一开始还是安升主动要替他写,但楚闲怕被发现坚决不许,于是安升就专门模仿他的笔迹认真练了,直到楚闲自己都分不出来真伪,这才开始让安升替着写一些,然后盖上他的皇子印以证明是‘真迹’。

而到了现在,楚闲已经能毫无压力的全部由安升替写了,他自己只负责最后盖戳的部分……反正裴皇后罚写的那些,他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所以根本没有穿帮的危险。

什么叫自作孽?这就是了!

于是,在安升再一次对他‘有求必应’了之后,七殿下好心情的弯了弯眼睛,然后一夹马腹也加速跑起来了,背影很是轻松。

而在他的身后,本来苦着的脸的安升却是嘴角微扬,也加速跟上去了。

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是了!

众人这样走走闹闹的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裴威的别庄上,于是除了裴威这个东道主还步履矫健的忙东忙西,其余人等基本上都趴下了,尤其安旭这个纯书生,尽管一路上自己都小心注意着,可大腿内侧还是磨红了,对亏了他们兄弟都习惯随身带着安逸秘制的药膏,才免了学螃蟹横行的尴尬。

因着今天是计划好在别庄上宿一晚的,所以到了后大家就先简单的吃饭休息了会儿,未初(13)时才在庄里宽广的马场上集合,那里已围上了蹴鞠场,备好了风筝和射柳的弓箭,还架了秋千,另外也按安升建议的,在草地上叠铺了几层粗布,然后每人点了喜欢的吃食和饮品摆做一堆,以供大家随时休息取用。

“特权阶层啊……”

尽管安升已经在宫里做伴读两年多了,但对于这种高人许多等的生活方式,他还是没能享受的理所当然,就比如说现在,为了几个少年在清明这天玩一玩,这宫里宫外得有多少人折腾忙活了多少天?

“什么?”

楚闲被楚闳以年纪小为由,从射柳那边的场地撵过来荡秋千了,这会儿没听清安升低喃了句什么,就用脚停住秋千的晃动侧脸看向了他,心里则还在感叹自家五哥的不争气。

说什么荡秋千是为了练胆子,他都十岁了还用靠这个练?还不是怕骑射功夫比不过他丢脸!

“我看那个老鹰的风筝蛮不错的,殿下若是觉得无趣,咱们放会儿风筝去吧。”

变推的手势为扶,安升在帮楚闲停稳秋千后,指了指放在‘野餐布’不远处的风筝,那些可是特制的,和成人差不多大呢。

“好吧。”

楚闲对那能飞上天的风筝也很感兴趣,因为宫里是禁止放风筝等一切可能用来传递消息的行为的,所以他只从安升那里得到过巴掌大的风筝‘模型’做礼物,却没有真正见过这东西是怎么飞上天的。

“那我先让它升空。”

安升也知道楚闲没放过,所以就主动去叫了一道来的护卫帮忙拿着风筝,然后他骑上自己的小矮马,拽好风筝线小跑了起来。

而那个帮忙的护卫显然是个熟手,配合着安升的起步,角度很好的往上空一送,那风筝就被安升牵着慢慢的升了空。

楚闲开始还在看着那越飞越高的风筝,但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就顺着肉眼已不可见的线移到了安升身上,并在对方停住马认真控线的时候走了过去。

“等等、先闪开!”

安升正拽着线想先下马背,却不料一阵歪风刮来,他的小身板被风筝的力道带的有些失衡,偏偏楚闲还走到了他身边,于是我们的伪少年越怕滑下马,越是身不由己的侧歪下来,并好巧不巧的扑在了想要接住他的楚闲身上,于是华丽丽的面对面压倒了对方!

“……”

感觉到自己唇上那不太一般的触感,安升伪少年保持着一只手臂被风筝线拽高的趴倒姿势,囧囧有神的呆掉了。

二十七

安升和楚闲这边的状况立刻引来了周围侍卫的关注,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有看清两人具体摔的怎么样,但是见他们很快分开并站了起来,也没有召人过去的意思,所以侍卫们又都机灵的移开了视线,继续巡视全场。

“你没、没事吧?”

几乎是从趴着的姿势直接弹跳起来的,此时的安升一边有些狼狈的跟风筝线较劲,一边紧张的看着抿唇不语的楚闲……看他小胸脯喘的,在看那双大眼睛瞪的,都有泪光了,铁定气大了!

“……抓不住就松开嘛,勒伤了怎么办!”

感觉自己的牙齿被磕的好疼,楚闲硬抿紧嘴唇才没哼出声,但也是疼的直抽气,并且眼睛不自禁的酸涩起来。

终于等那痛感消退了些,楚闲上前两步帮安升抓住风筝线轴,然后握着他另一只被线勒磨红的手翻看,并有些恼火的瞪了他一眼。

“哈?哦……你真没事?”

被楚闲的反应弄到茫然,安升看看他堪称坦荡的表情,又看看他因为刚刚的抿紧而变红的唇瓣……然后伪少年恍然间悟了,敢情人家孩子根本没长那根筋儿呢,所以只把刚刚那一下当成普通的磕碰了?

皇子们一般是十二岁时被教导情事方面的理论知识,然后视身体发育程度进行实践教育,而据安升所知,刚十岁的楚闲在这方面确实是纯白纸一张,但是再怎么说,对于嘴唇这么特殊的位置,被碰到了也应该有些朦胧的意识吧?

“没……嗯?”

楚闲一开始光顾着疼了,安升跳起来的又快,所以他真没在意是什么磕碰到了自己的嘴唇,这会儿被安升反复的问起,他才反应过来不对的地方……他们两个刚刚那样的,就是五哥偷拿给他看的小画册上写的‘亲’了吧?

“没事就好,可以慢慢的放线了,不能太快,要抓紧线轴。”

安升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儿,但一看楚闲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马上把风筝线轴塞在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双手教放线,心里面则是懊恼的不行,觉得自己真是当孩子当久了,居然变的这么‘纯情’和‘保守’,天知道他上辈子可是最喜欢逗那些美正太们来献吻了……虽然只是没有情欲的单纯喜欢和亲近而已。

再说了,和小豹子相处这么久,也很清楚他不是那种是非不分、蛮不讲理的孩子,看刚刚他对自己手伤的紧张就知道了,所以自己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瞎担心嘛。

“知道了。”

脑子里还在想着‘亲’的问题,楚闲握着线轴的手就没收紧,弄的安升怕他抓不牢也没有撒手,于是楚闲趁机偷瞥安升故做淡定的脸,心想他这样不自然的反应,也是明白刚刚有亲到了吧?所以这样是在害羞了吗?

“呼……”

安升可不知道他的‘白纸豹’已经被人偷偷带着看过‘小黄图’了,更不知道人家是以为他在害羞,才‘体贴’的决定装傻到底的。他这会儿见楚闲把注意力转到风筝上去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却不料余光撇到不远处站着个身影。

安升一惊之下转头看去,只见裴浩正拿着个风筝看向自己这边,脸颊泛红眼神迷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意识对方可能看见刚刚的实况了,安升忙把手指比在唇间做嘘声状,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啊!

“啊!”

裴浩确实把两个小的‘玩亲亲’的过程全看到了,而后面两人互相关心的样子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会儿又收到安升的‘保密’示意,这些年依旧没怎么长心眼的裴家弟弟更害羞了,几乎是把风筝一扔就跑回楚闳身边去了。

只不过裴浩娃儿的人品确实过硬的,再怎么脸红腼腆,也没把自己看到的事情乱往外说,被楚闳问的紧了,还索性两手一捂脸颊的蹲了下来缩成球状,明摆着告诉楚闳‘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呀!’

最后反倒是五殿下紧张的围着裴浩直转,心想自家的‘小面瓜’居然有秘密了,他怎么会有想要瞒着自己的秘密呢?

“……”

安升手把手的和楚闲一起放着风筝,余光却一直在留意裴浩那边的情况,这会儿看他和楚闳耍宝的样子看的眼角直抽,但想想裴浩从不说人八卦的纯良品性,安升还是比较放心他的。

安升在那边暗暗擦汗,却不知楚闲也正看着风筝似有所感,他觉得安升有些时候就跟自己手里的风筝似的,虽然看的见牵的住,却又好像完全没有束缚似的飘飘渺渺。

明明是真心跟自己亲近,对自己好的,却又一直表现的对自己完全无所求,以至于楚闲想用什么抓紧他都无处下手……这感觉对于恨不得给安升盖上私印,并套牢锁在自己地盘里的七殿下来说,真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但经过刚刚那个意外,楚闲心里却有了个朦胧的想法,或者他可以用另一种‘线’,来绑紧他的小伴读!

……

在裴威毫无疑问的夺得了射柳之争的胜利后,玩累了的大家就在他们的野餐布上闲适的散坐了,一边吃喝一边看侍卫们组成的蹴鞠队比试,甚至于裴威和于潘还亲自下场对战,把大家的兴趣都高高的挑了起来。

等到众人彻底玩尽兴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大家回到安排好的房间沐浴收拾,然后才聚在一起用晚膳,而安旭也是在这个时候,请裴威散去服侍的婢女仆从。

待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七人的时候,安家兄弟两个跟他们讲起了赵昭的婚事,希望大家能帮忙,替他们的表姐求到一段良缘。

在座的七人最大的裴威十八岁,最小的楚闲才十岁,或多或少都是少年怀春、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且除了安升和安旭,另外五人有两个皇子和三个顶级的皇亲国戚,全都是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并且十有八九都是得政治联姻的‘苦命人’,所以这会儿被拜托帮忙牵一段好姻缘,顿时都生出了一股子少年意气。

尤其是楚闳这个‘主角’,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现的比安家兄弟还要积极,保证会谨慎行事不说,还催促他们在外面的快些找好人选。

七个青少年这边顺利‘结盟’,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所以大家相处起来就有多了一分和谐默契,等到第二天回宫的回宫、返家的返家,大家便依计划行动了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皇家春猎之时,满十二岁的楚闳正好有资格随驾,所以跟着他父皇和兄长们很是痛快的玩了五天,刚一返程回宫,就听安升和楚闲说哥哥们已经选好了人,可以正式开始行动了。

“选的是哪个?”

骑了一天马的楚闳沐浴收拾完后懒趴趴的没力气了,这会儿正歪在榻上休息呢,而躺在他旁边的裴浩更加不客气,抱着个垫子几乎就要睡着了,听到大家说起正事儿他才撑开了眼皮。

“已故怀宁公主的次子杨勋,今年十八岁,前几天刚出了孝期,和裴大哥一样的一等御前侍卫,是个踏实稳重的,哥哥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安升本人也托裴威的福亲眼见过杨勋了,虽然相貌只是端正,但自有一身的中正沉稳之气,无怪乎能跟裴威相处的好了,而且杨勋也可以说是个‘硬命格’的,怀宁驸马早亡,怀宁公主是裕德皇帝的庶姐,三年前也去了,他们兄弟两个前几天刚出孝分了家,所以赵昭如果真能嫁他为妻,则既无公婆压制、又无妯娌争风,再加上属于巧妇伴拙夫什么的,也是绝配了。

“是他啊,这人确是好的,他哥哥及冠时封了辅国,他又很入父皇的眼,想必到时也不会封低了,汝宁公主是他的亲小姨,由她出面向母后代为求亲的话,成功的机会很高……”

楚闳对杨勋印象也是不错的,说话的功夫已经把他的情况的回想的差不多了,要说他这个皇子也不是白当的,至少皇家这庞大的宗亲关系他就给捋顺了八、九成。

晟朝皇室宗亲的爵位划分是六等,为亲王(超品)、郡王(一品)、辅国(二品)、镇国(三品)、奉恩(四品)、承恩(五品)。

皇室宗亲包括太子以外的其余皇子在内,都是二十岁及冠后封爵,一般从镇国(三品)开始,但他们的王爵并非世袭,而是最多可因功御赐袭三代,否则就都是降级承袭,直到他的子孙中有人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立功升爵。

“确实,于大哥也是这样建议的,杨侍卫已经准备过几天就去托媒了。”

想起那个敦厚青年说起自己婚事时脸红局促的样子,安升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觉得那才是一个正常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而自己身边的那几个……段数都太高了。

四个少年正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就听守在外面的宦侍提醒说该去皇后娘娘那边了,于是大家暂时散了,安升独自回去楚闲的院里。

楚闳、楚闲和裴浩到了皇后那里时,才发现太子楚润也在,因为他们的母后正端坐于榻上,所以兄弟几个按着礼数规规矩矩的行全了礼,才在皇后娘娘的左右分别坐了。

大家伙儿才闲聊了没几句,皇后就着楚闳正妃人选问楚润时,五殿下就又在皇后身边腻歪起来,说什么都要再等三年,出宫开府时在指婚。

皇后被他烦的没法,只好先越过了他,谈起了她中意的太子侧妃人选,而还没等她把人名说出口,偎在她身边看到庚帖封面姓氏籍贯的楚闳已是惊了,急中生智的装作手不稳,一杯温茶全倒在了皇后衣裙上!

二十八

“闳儿!”

楚闳的毛躁让皇后有些着恼,她把手里的庚帖放回塌桌上,然后挥开凑过来替自己擦衣裙的宫女,严厉的瞪了楚闳一眼后,起身在宫女们的服侍下回里屋收拾去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

楚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弟弟,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哥……救命啊。”

不耐烦的挥开要替自己擦手的宫女,楚闳凑到楚润身边直接扑过去抱住,先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先别答应’,然后装作撒娇似的搂着他左晃右晃。

“你小子……”

楚润眼中闪过一抹讶色,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在座的另外两个,只见楚闲也正关注自己这边,而裴浩则是在疑惑之后暗暗的紧张偷瞄桌上……

楚润微微挑眉,也扫了眼他们母后留在塌桌上的庚帖,然后用眼神询问的看向楚闳。

“哥你最好了!”

楚闳忙眨眼回以肯定的答案,见楚润回他个‘一会儿解释’的眼神后,这才松了口气的坐回了裴浩身边去。

外屋里侍立着的宫女宦侍自然都是规矩极好的,没主子吩咐都垂首默立的跟柱子一般,没人敢偷觑主子们的脸色,所以兄弟俩这一番眼神交流,除了裴浩和楚闲外就没旁人看到了。

“这才出门几天,你就野成了这个样儿,规矩都忘光了是不是?回去把《礼仪篇》抄十遍。”

裴皇后换好衣服出来,看楚闳还一副没事儿人似的的坐在那里,又忍不住有些头疼的教训起来。

“母后……”

刚坐稳舒了口气的五殿下闻言郁闷了,先是求助的看向楚润,结果被他兄长以微笑无视掉了……

楚闳又哀怨的望向楚闲,意思是告诉他‘哥这可是为了你家升哥儿才遭的罪啊’,而打从进屋起就维持背景状态的七殿见状,只是向着楚闳扬起了下巴,意思是替写什么的你想也别想,被母后发现的话你得翻着倍的挨罚。

“别想找人代笔,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写够了。”

被楚闳那刻意搞怪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裴皇后在原位做好后,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才重新拿起之前的庚帖,向楚润说起了赵昭的家世背景。

“虽说是连规矩嬷嬷都赞的,但毕竟自幼失亲,且寄居别家多年,若是性子太过要强……”

本来这后宅之事楚润都是全凭裴皇后做主的,但这回先是有楚闳暗示,又听说是养在安御医家的,楚润话面上虽然顺着楚闳的意思先缓着了,但心里想到安旭和安升兄弟两个少年多才的,却是难得的对名女子有了印象。

“这个自然是要母后亲自见过才定的。”

对于楚润不像平常一样直接应是,裴皇后虽然抬眼看了看他,却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以为楚润是为后宅安宁考虑,毕竟赵昭若不是受‘硬命格’所累,就是指给亲王世子做正妃都是够格的,若真是个性子太强的,她也担心太子妃会压不住。

裴皇后说完之后,这个话题也就算是揭过了,然后就听楚闳给大家讲春猎的热闹和趣事,直到晚膳后才各自散了。

“咱们兄弟三个倒也许久没聚聚了,今儿个正好有空,就去你们院里坐坐吧。”

从皇后宫里出来后,楚润看着站成一排的三个半大小子,笑的温润的表示他在等他们的解释。

在知道那赵氏女和安家兄弟的关系后,就把楚闳几个的表现联系上了,这会儿倒是被他们的打算勾起了几分好奇。

“那敢情好,太子哥哥请。”

楚闳在‘外面’时也规矩了起来,他和楚闲对视一眼后,都觉得事情既然牵扯到太子身上了,那么他们就不能瞒着楚润了,毕竟他们要做的事已经升级到‘挖太子墙角’,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喂!

一众人等去了楚闳的院子,安升这个‘当事人’自然也第一时间被叫过来了,在把宫人都屏退了之后,几个人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楚润……反正这本就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举,并无不可对言的‘内涵’不是吗?

“你们还真是……胡闹,这事儿若是传扬了出去,于你们只是有个多情风流的美名,有损的却是那赵姑娘的闺誉。”

坐在主位上的楚润听完安升的交代后,看着在他对面低眉顺目站成一排的四个少年,虽然言辞上很不客气,但语气倒也不很严厉。

毕竟他也是从小被规矩束缚大的,储君之位带给他的不只是无上尊荣,也有高于其他兄弟很多的压力和危机,饶是楚润性格沉稳心性宽大,也难免会生出些叛逆、冲动的心绪……

所以,此时虽然知道弟弟们的作为是‘不合礼数’、‘没规矩’、‘胡闹’的,楚润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反倒还有闲心感慨裴威居然也参与其中了,还是替人家牵红线的‘主力’,明天见了面之后,可真是能好好笑话他一下了。

“这个弟弟们自是明了的,所以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情罢了,若不是杨旭那人真的可靠,大表哥也不会介绍他了。”

在另外三个的集体注视下,楚闳不得不主动站出来答话,不过他看太子哥哥虽然表情蛮严肃的,但也不像真生气了的样子,所以这话回的倒也有几分底气。

“哼……如今母后既是有了这层意思,那么就我来说,至少不会冷落了她,所以你们不妨再考虑一下,若还是想要过普通的生活,那么母后那边我来说。”

楚润假意板起脸的瞪了楚闳一眼,再转向安升时,态度已是和缓了许多,他本就对内院之事不上心,也理解一些好出身的矜贵女子宁可低嫁做妻,也不攀龙为妾的心思,再说出身好的女子那么多,他又何必硬要强扭这个不甜的?

还不若大度的成就一段良缘,也能让他们几家都承自己的一份情不是?

“小子明日就转述家中,先在此代家人谢过太子殿下盛恩。”

尽管心里明白楚润此举主为收买人心,但安升也确是真心的承了他这份恩情,作为一个储君,他的一句不冷落,对深宫女子而言就已经是非常珍贵的保证了,而若是由他向裴皇后进言,那么赵昭的婚事也差不多就是十拿九稳了。

待到楚润离开后,裴浩高高兴兴的跟安升道贺,安升却发现楚闳的笑容有些意兴阑珊,心有所感之下不禁和楚闲使了个眼色,然后他又郑重谢过了楚闳今日的救场,就拉着裴浩先回他们的住处了。

“五哥,升最感谢的人,是你。”

等安升他们先走了之后,楚闲难得主动的拉了拉楚闳的衣袖,同他一起在榻上坐了。

“我家小七可真贴心,五哥这些年没白疼你。”

楚闳有些夸张的给了楚闲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借机直把脑袋往他颈窝上蹭。

“五哥。”

楚闲这一次没有推开楚闳,反而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呵……你这小子跟谁学的这套?看我这问题笨的,除了升哥儿还能有哪个?”

楚闳把脸埋在楚闲怀里闷闷的笑,不但没觉得在弟弟面前丢脸了,反倒还享受的又蹭了蹭,好让楚闲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五哥,今天多亏你急智,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楚闲依旧稳坐着支持楚闳压过来的重量,语气也是清清淡淡的,好像他不是在安慰,而只是单纯的陈述。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好处都让大哥占了,我还得罚抄写呢!”

楚闳一边说还一边蹭的更欢了,他真的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或许还有些不服气,自己要小心翼翼的准备这儿顾虑那儿的,大家还都不很放心,而大哥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安心了,并且心甘情愿的承他这份情!

还是小七好,一直信自己,真是好贴心!

“……自己写!”

“七弟……(ㄒoㄒ)”

……

第二天,弘文殿散课后,安升就凭着自己的腰牌出了宫,宫门口安旭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安升一进去,就舒舒服服的倚着靠垫侧躺下来。

“你听着是正话?”

安旭上午只是收到裴威的消息说安升要回家一趟,这会儿听了弟弟的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兄长大人细细想了想,觉得太子润这话应该是真心的。

“我觉着是,以前是担心昭姐姐不能指个良人,如今既然知道皇后娘娘想指的是太子……”

安升偎蹭着把脑袋枕到了安旭腿上,向他讲出了自己的迟疑之处,虽然他们都觉得与其让赵昭攀高做妾,不如嫁低做妻更幸福,但如今的对象换做了储君,那么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能够在现在被封为侧妃,并且有了太子的那句不冷落,那么等到太子即位后,赵昭最低是封妃位的,而以他们姐姐的才情手段,往后也不是不能进封贵妃、皇贵妃……

面对这样巨大的诱惑,安升觉得就算赵昭选择了嫁给太子,他们……也都是可以理解,并且会做好她的依靠。

“咱们也别多想了,让昭姐姐自己决定吧,她不会后悔的。”

安旭明白安升心里的矛盾为何,所以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里也想着,无论他们家的姑娘选了那条路,他们都会护着她继续走下去的。

二十九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正在绣荷包的赵昭听说两个弟弟来见,忙收了东西转到了小厅来,就见兄弟两个面色肃然的候在那里,赵昭心里就是一悬。

关于杨旭侍卫的事情,赵昭自己是知道的,她也相信弟弟们的眼光,所以虽然还未曾谋面,但赵昭心里已是有了几分期待的,现在突然看到两个弟弟脸色不对,小姑娘自然也就跟着担心起来。

“没事,姐姐无需担心……”

厅里面只有锦儿、绣儿两个可信的丫鬟伺候着,安升也就没顾忌什么,直接把太子的意思说明了。

“……旭儿,你看太子殿下如何?”

赵昭听完安升所言,叠放于腿上的手慢慢在袖中握紧,她沉默了近半刻钟,然后眼神复杂的看向了安旭。

“天下之福。”

安旭垂着眼帘轻抿茶水,闻言也只是客观的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并没有露出什么会影响赵昭选择的表情。

“升儿,你看呢?”

赵昭又默了默,把目光转到了安升的脸上,此时她面上虽然还是淡淡的,但闪动的眼眸却透出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儿女情短。”

安升虽然不能铁口直断太子无情,但也能肯定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内宅妇人身上,女人或许能从他身上获得尊崇荣光,但是爱……恐怕只能是幻想。

“……虽然这么说有些张狂了,但姐姐想问你们,未来的路,需要姐姐帮忙吗?”

赵昭又垂目思索了会儿,然后深呼吸着抬眼看向两个弟弟,神情中有着掩不住的自信和骄傲。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弟弟也张狂一回了,弟弟所愿的是流芳百世的纯臣贤良,而非为人诟病的弄权外戚。”

安旭闻言立时抿唇一笑,放下手中茶盏的同时也终于正眼看向了赵昭。

其实不论赵昭是选择做名闲散贵妇,还是选择成为一宫之主,他们兄弟俩都会努力做好她的娘家依靠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姐夫是杨勋的话,他们可以随便‘欺负’,而换做了太子……就得迂回着来了。

“姐姐就更不用担心我了,你二弟胸无大志,往后随便做个神医,遍游这大江山川就行了。”

安升闻言也荡漾了,只觉得不愧是自家养出来的萌妹子,当小三儿傍太子什么的咱不稀罕,

要做就做能把老公和他的房子、票子一把抓的御姐女王!

“噗……既然如此,那姐姐就万事拜托了。”

被安升那得瑟的小样子逗的忍不住笑,赵昭抬起袖子挡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双美目轻转,端的是妩媚娇艳。

……

赵昭这边有了准信,安升当晚就返回宫中了,而楚润在听过楚闳代为转达的结果后,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安旭这边也打算加紧行动,把请汝宁公主代杨勋求亲的事提上了日程。

只是不知该说好事多磨还是怎么的,杨勋前脚刚请动汝宁公主出面,而公主还没来得及递牌子请见,后脚于潘就趁机在国子监给安旭传了话,说是三皇子的母妃得知皇后欲给太子选侧妃的消息,也忽然决定向皇后娘娘求赵昭,要指给三皇子做侧妃,而且听她的意思,若是皇后‘有意刁难’,她就直接向圣上求恩典!

“……”

突然收到安旭托裴威带进宫来的信儿,安升可真是头疼的不行,心道那位皇贵妃娘娘还真是没事儿闲的,平时处处跟裴皇后争风头不说,这会儿怎么连儿媳妇都要抢上一抢!

晟朝的皇贵妃是有两个封字的,于氏就是被封为了淑惠皇贵妃,她是当今圣上青梅竹马的亲表妹,自入宫到现在近二十年而圣宠不衰,并育有皇三子珉和皇九子珞。

淑惠现在也是宫中现在唯一的皇贵妃,但是因为圣上对她宠爱归宠爱,在后宫大权的问题上,却是不容她越过规矩国法的,所以这位皇贵妃娘娘最爱做的事就成了挑皇后的刺儿……这回与其说她是想给三皇子寻个出身好的侧妃帮衬,不如说她纯是来膈应皇后的!

“那现在怎么办?就算汝宁姑姑这会儿递牌子进宫,母后那边也未必立刻就见她啊。”

本来以为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又起了波折,楚闳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本来按照他们昨晚商量好的,是让汝宁公主先跟她们母后替杨勋求个亲,那时他们母后定然会说等面见后再议,然后这期间由太子‘偶然听闻’,主动去跟皇后说‘成人之美’,到时候皇后考虑到替太子施恩揽贤的,赵昭和杨勋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如今淑惠皇贵妃突然插这一杠子,不论皇后跟她起了争心非留赵昭不可,还是‘大度’的让了她这一次,那么就都没杨勋什么事了啊!

“咱们现在就去母后那里候着,如果是汝宁姑姑先到了,那么杨勋就大有机会,如果是皇贵妃娘娘……那就少不得连累五哥了。”

楚闲这会儿倒是没再藏拙,抓住楚闳的手很认真的拜托了他。

“没事儿,这回可有大哥在后面撑着呢。”

楚闳现在倒是庆幸已经拉楚润‘入伙’了,一会儿真要是逼得他在母后和淑惠皇贵妃面前‘放肆’,那至少还能往楚润身后躲躲,就说自己是从大哥那里知道,是大哥有意成全杨勋的!

“那么浩哥儿和安升留在这,如果真是皇贵妃娘娘先到的,那么我就让小果子回来报信,浩哥儿你立刻去找太子哥哥救场。”

楚闲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安抚的握住了安升的手,这才转向裴浩嘱咐了几句。

“……”

安升刚郁闷完淑惠皇贵妃那边,转眼就看到楚闲霸气全开的样子,并且还被牵小手的安抚了,于是伪少年心里这个凌乱啊,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默默内牛的点头,表示服从组织安排了。

先不说安升在宫里实在是起不到一点作用,只能和裴浩在屋里等消息,就说楚闳和楚闲赶到裴皇后那里时,也是被当成是来蹭吃蹭玩的,让裴皇后给打发到园子里逛去了。

随着宫选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裴皇后这里请见的命妇也是一波又一波的,她是仔细的都各自记下了,然后等面见选出了最后一批,好再视情况指婚下去。

而因着有资格进宫请见的命妇,没人会不长眼的给孩子求妾的,所以像赵昭这样出身高却硬命格的,自然就不会有人关注了,当初裴皇后向楚润提及的时候,也并没有特意避着什么人,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淑惠皇贵妃请见,裴皇后心里就是一堵,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竟是忙的忘了她那边!

楚闳和楚闲虽然人在园子里晃荡,但早就派了机灵的宦侍在外面候着了,所以当知道淑惠皇贵妃往这边来了的时候,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楚闲示意小果子回去报信,然后他们两个先进到殿里面去准备救场了。

裴皇后正一边让宫女替自己补妆收拾,一边琢磨着这夜猫子进宅是为了什么事儿?所以见楚闳和楚闲进来了也没说什么,等到通报说淑惠皇贵妃进了宫门,她便把本就挺直的身子又正了正,一派端庄的等着人进来。

淑惠皇贵妃不愧是于潘的亲小姨,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那妩媚娇艳的容颜却是依旧粉嫩光洁,而且身上那满满透出来的熟妇风韵,伴着未语先笑的桃眼粉面,真真是个能惑人心神的极品美人儿。

裴皇后早知道论妩媚风情,这满后宫的女人就没有能胜得过淑惠的,就如同论端庄宽和以她为最一样,所以裴皇后也不会拿自己的短处去和淑惠皇贵妃比,她就是要靠着自己的正宫之位,名正言顺的把淑惠压下去!

淑惠皇贵妃同样也是和裴皇后相看两相厌,所以这会儿互相见了礼之后,她也是简单的和裴皇后及楚闳兄弟客套了几句,就直接提出了想替楚珉求娶赵昭为侧妃的事,末了还巧笑盈盈的问了一句‘姐姐不会刚好也看上了这赵氏女吧?’

裴皇后这边正被那‘刚好’两个字噎的憋气,楚闲已经是一个眼神示意,把楚闳给放了出去……

……

“全部退下!”

当淑惠皇贵妃带笑不笑的告辞离去后,裴皇后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她把宫人都撵出去后,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而随着这声响,楚闳和楚闲也肩并肩直直的跪在了她的身前。

“什么叫本宫已经答应汝宁公主了?楚闳你怎么敢这样假传本宫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一出口,赵氏的婚事就是铁板钉钉,不容再改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轻重,太胡闹了,本宫以前真是太纵了你!”

裴皇后真是越说越气,指着楚闳的手都开始抖了,再看楚闳那副只是尴尬赔罪却根本不知错的样子,裴皇后终于一狠心,向着他高高的扬起了手臂。

“母后!”

楚闲见楚闳突然呆呆的也不知道躲,一咬牙猛的往前扑迎上了去,余光只见裴皇后眼神微闪,然后楚闲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三十

“七弟!”

楚闳看到自己母后抬手时真是懵住了,紧接着眼前一花就被楚闲扑的歪坐在了地上,等他回神时楚闲已经挨了打,楚闳只来得及反手抱住楚闲,两人才没有因惯性而摔倒了。

“嗯……母后息怒,儿子们知错了。”

楚闲被打的脑中直发晕,但身体已经是本能的跪好俯下身了,因他是准备好主动挨打的,刚刚一直咬牙绷紧了脸,所以这会儿除了左脸上红肿了起来,倒也没有伤到别处。

“七……母后,儿子知错了!”

楚闳正恼着想看楚闲的脸,突然手被狠狠的捏了下,楚闳这一吃痛也冷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跪着俯下了身,面上已是没有了之前的虚应轻浮。

裴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们两个,看向楚闲时还带上了几分警惕和探究。

不管当初裴皇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已有两个嫡子傍身的情况下还把楚闲养在身边的,她这些年来自认待他已很是宽厚了,就算这孩子性冷不讨人喜欢,她也并未疏远了他,还由着楚闳与他交好,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大意了……

“……”

保持着额头离地一横指的高度一动不动,楚闲微微蹙眉思量着,他知道裴皇后定以为是自己撺掇的楚闳胡闹——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开始觉得自己利用威胁到她的儿子了吗?

……或许有此事做引子正好,免得等自己再大些她才警觉,而直接为了楚闳而把‘包藏祸心’的自己‘处理’了。

“母后……”

楚闳可不像楚闲那样耐得住,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母后有反应,心里感觉不对的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裴皇后的脸色,然后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又苦着脸的低下头,心里乱乱的想着母后不给七弟看伤,要说迁怒已经太过了……

楚闳虽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他沉静下来之后心思还是敏感的,这会儿也猜到几分自己母后的想法,不由得慢慢攥紧了掩在袖子下面的手。

裴皇后正想着今儿个这件事要怎么善后,就听宫人禀报太子来见,裴皇后怀疑的看了看楚闳和楚闲,把之前遣出去的宫人又叫了进来。

“长辈们说话的时候,岂有你们胡乱插嘴的份儿?身为皇子,这内宫事务是你们能打听,该过问的?闳儿不着调,闲儿你非但不拦着,还跟着一起胡闹?都给本宫去里屋继续跪着!”

当着那些宫人的面,裴皇后几句话为兄弟俩挨打受罚的原因圆上了,在他们退到里屋去之后,才传了太子进来。

先不说楚润从裴浩那里了解详情后,这会儿如何替这难兄难弟圆谎,只说兄弟俩进了里屋后,楚闳就一把拉住了正要找地方跪的楚闲,坚持要先给他往脸上擦药,而楚闲则赶忙拦住他示意小声些。

“小七,你就别跟五哥拗了!”

因着楚闲的动作而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楚闳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就往屋里四下看着的找放药盒儿的地方。

因着平日里楚闳好动,偶尔擦碰到个小伤口的很正常,所以裴皇后屋里一直是备着好伤药的,只是平时都由宫女收着,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楚闳还真不知道该在哪里找。

“五哥,母后这会儿还没消气呢……肿的厉害吗?”

楚闲有些好笑的拦住楚闳,硬拉着他先跪坐了下来,然后才借着不远处的大镜子看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

刚挨完打时楚闲自然是觉得疼的,但这会儿已经有些疼过劲儿了,更多的感觉是麻和热的。

“没馒头肿,和寿桃差不多。”

明白了楚闲的意思,楚闳没好气的损了他一句,然后扭过脸的开始憋气。

楚闳以前拉着楚闲玩闹,害他被牵连罚写,那十次有九次是故意逗楚闲玩的,但这次楚闲的突然挨打,可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楚闳头上,让他不得不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长大’了……

“……”

看到楚闳脸上露出了陌生的沉色,楚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跪坐着静听外面隐约的说话声,然后裴皇后让人进来叫他们的时候,立刻拉着楚闳变成了标准的罚跪姿态。

……

不管裴皇后对太子揽下全责的话信了几分,反正等到她把兄弟三个放回去时,楚闲的脸上已经抹好了消肿止痛的药膏,楚闳也好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头,并且他们刚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皇后那边赏赐下来的东西就给送到了门口。

“殿下……怎么回事?”

安升之前不好一个人在楚闲屋里待那么久,所以就回自己的住处等消息,这会儿听说楚闲回来他就赶过来了,却不料一进里屋就看到了楚闲左脸上不自然的晕红。

“没……”

楚闲抹了药后已经不觉得疼了,但他话还没出口,就见安升一脸愠色的快步走向自己,然后楚闲感觉自己的脸被对方轻轻捧起,红肿还未完全散去的左颊完全落在对方眼里,而就在此刻,楚闲确信自己在安升眼里看到了一抹冷厉之色。

楚闲忽然意识到,安升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真发过脾气,他总是能很好的适应周围的一切,哪怕是面上表现的再憋闷无奈,也抹不去他眼底深处的那抹轻松随性……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安升身上所展露出来的冷锐锋芒,让楚闲有种心神都为之一悸的感觉!

“是皇后娘娘?为什么?”

虽然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在了,但安升还是为防隔墙有耳的挨近了楚闲小声说话,在他想来,这宫里面除了裕德皇帝之外,也就只有裴皇后和淑惠皇贵妃能对楚闲伸手,而不会受到皇帝的责罚了。

而那位皇贵妃娘娘虽然霸行于后宫,但也不会傻到这么往自己头上扣墨盆的。

“我真的没事……”

轻轻握住安升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楚闲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侧脸看着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却高出自己近半头的清俊少年,然后楚闲顺势半仰着歪头枕在了安升的肩膀上,慢慢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猜想都告诉了他。

“如今有太子殿下把咱们的干系都摘了出去,皇后娘娘即便不全信,也不会在深究下去,只能替咱们把这件事给掰圆了,而你又替五殿下挨了这一巴掌,想来皇后娘娘就算心里警觉些,也不会真的疑心你什么了。”

安升扭转上身让楚闲便于把后背靠在自己胸口上,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在他另一侧的胳膊上安慰的上下轻抚着。

“只要我安分的做哥哥们的‘臂膀’,母后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安升后面的话让楚闲听着有些不舒服,于是就着枕在安升肩上的姿势,楚闲撇了撇嘴瞪他一眼。

虽然楚闲心里知道,他在替楚闳挡巴掌时什么都没想,但七殿下却不屑于开口替自己辩驳的。

“殿下和五殿下是真心亲近,皇后娘娘会看清楚的。”

安升如何会看不懂小豹子的嗔怪,立刻自罚的用手指轻拍嘴唇以示失言了,然后顺毛似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闲的发端。

“嗯……”

因安升的小动作而微微眯起眼睛,楚闲这段时间由那次‘风筝’事件引发的思考,此时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答案。

既然他不能用‘功名利禄’那些实质的线绳绑住安升,那么就用五哥所说的那种无形的‘情丝’来绑吧!

虽然因为都是男孩子而不能正式成婚,但五哥不是说只要一起睡过就是自己的人了吗?那么等到能像小画本里的人那样了,就和安升一起睡了吧!

正享受软包子在怀的伪少年不知道,他心里的‘白纸豹’已经被某个无良皇子塞了满脑袋的‘黄色’小画了,就算小豹子后来在他的解释下‘开窍’了,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思想多么幼稚多么蠢,但他坚持和安升睡一觉就能绑住对方的思想,却一直都没有动摇……

……

两年之后

裕德二十七年,九月八日重阳节前一天,安府。

“哥……我只是随七殿下一起去参加秋猎,只有七天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

看着床榻上摆着的四整套新制轻便骑猎装,安升真是对自家老爷子和兄长大人的爱护过度很无力,要知道他现在正是迈入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这四套合身的衣服也就能穿这么一次,可自己是去打猎又不是打架的喂!

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圣驾北巡疆防取消了春猎,所以这次秋猎特别延长了两天,于是满了十二岁可以参加的楚闲,就特地把安升也给带上了。

安升自小同皇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这骑射功夫倒也还拿得出手,所以就告诉了家里替他准备猎装,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么华丽丽的四整套精致猎装……给他这么一个宫里的路人甲穿,真是好浪费。

“不过几身衣服,你这是随圣驾秋猎,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安旭微笑着让丫鬟们把祖父和他给弟弟置备好的东西都打包好,然后揽着安升的肩同他到小厅里去坐,边走边还在感慨,自弟弟从避暑行宫回来休沐三天,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没见,竟是感觉又长高了一点点。

“嗯,说起来昭姐姐家辉哥儿的洗三、满月我都错过了,百天的时候我可得一并补上大礼才行。”

安升已经习惯了每次放完假回宫,都要大包小包的惹来某几只的围观,这一次不过是多了几套衣服几盒药膏,小意思了。

“姐夫家里没有长辈,姐姐又在月子里,所以只是请了他们大嫂和汝宁公主代为简单置办,姐姐和姐夫也是准备百天的时候再好好热闹热闹的,除了咱们这些相熟的都答应去了,好像连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说了会到。”

想起他们小外甥的可爱模样,安旭的笑容也更温柔了些,兄弟两个正说着,忽然听安升的丫鬟白苏来报,说是太太刚刚早产的三小姐样子不好了,老太爷请两位少爷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早产了?”

安升如今整日的在呆在宫里,于继母韩氏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只知道她如今有孕近八个月,因为前两胎都是女儿,所以这胎宝贝的不得了,不应该会出这种纰漏啊?

PS:这是‘猫咪的庭院’写的小番外,很有爱于是放到这里秀一下

(脑补的小番外:

安二爷:嘿嘿,我先让小豹子习惯我滴抱抱+偶尔牵个小手儿然后再过两年我想酱酱就酱酱,想酿酿就酿酿!咩哈哈哈哈

小豹子:嘿嘿,我先让安升习惯对我抱抱+亲亲再过两年我就可以把小伴读给盖上私印的戳子,圈起来,谁都不准碰哼哼!

裴小浩:(捂脸蹲墙角)七殿下和安小升太……太开放了啊!!!

五殿下:小包子你肿么了?肿么了?不舒服么?太医太医……

安大哥:(趴墙角偷偷看)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从小就把弟媳给套牢了

裴大哥:(面瘫腹黑ing)你不是也早被我套牢了么?哼哼

于公子:那我捏那我捏

猫咪:嘿嘿,我还没想好,于公子暂且淡定哈)

三十一

“奴婢不知,太太院子里的乐儿姐姐正在门外候着。”

白苏听到乐儿的传信就一刻没耽误的进来禀报了,说话间,在里屋给安升收拾东西的白芨和白芷也出来了,连忙帮兄弟两个整整衣着,然后送他们两个出了屋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太和三姑娘现在如何?”

一出门口就看到个相貌普通的丫鬟候在那里,安旭边同安升一起往外走,边板着脸问了那丫鬟一句。

而安升若不是因为白苏刚刚提过,他怕是连这丫头是哪院的都记不起来。

这几年因着韩氏陪嫁来的丫鬟年纪都大了,所以陆续的都配了家仆或放出去嫁人,还有一个抬给了安沄做妾,两年前因着又陪嫁了赵昭几房她用惯了的下人,所以府里这几年新买进了不少丫头小厮。而安升回家住的次数又实在少的可怜,回来后也基本只在安逸和他们兄弟自己的院子里活动,所以现在竟是认不得家中大多数下人的。

“今儿个太太发现月姨娘有孕,一时起身猛了就……太太如今平安,三小姐落地哭声就弱,老太爷正在救着。”

乐儿一边小步疾走着跟在两位少爷侧后边,一边斟酌着用词禀报了。须知家里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是极严的,以下议上尤其容不得。

“月姨娘?”

听到乐儿提起月菊,安升不禁和安旭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向着韩氏的院子赶去。

对于这个当初害了‘自己’的帮凶,安升刚来那会儿气不顺的时候,是想着报复不了那便宜爹和后娘,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的!

但后来安逸老爷子回来了,安升日子过的舒心顺遂,接着又入宫做了伴读,正事儿都忙活不过来,又哪会把个一年都见不到两面的丫鬟记在心上?

后来安升只知道韩氏第二次孕期的时候抬举了月菊,但按理是不可能让她怀孕的,那么这一次……

安升他们赶到韩氏院里的时候,就见两个管事媳妇正捧了黑白素布等物事儿走过,而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满面哀色的,于是兄弟两个知道,他们素未谋面的三妹妹已是没了。

待兄弟两个进到了待客的旁厅,就见祖父安逸正满面寒霜的坐在主位,父亲安沄则蹙着眉头站在一边,看向地上所跪女子的目光里透着厌烦与不耐。

“行远,你怎么说?”

安逸免了两个孙儿的礼让他们站到一边,然后开口唤了安沄的表字,语气倒是称不上严厉。

这几年安沄由从七品的光禄寺署丞,到如今正五品的礼部郎中,领管仪制清吏司事务,为人办差倒也都做的踏实沉稳,所以安逸这个儿子的态度也温和了一些,加之安沄这几年来并未于女色上头放纵,院子里仅有的月菊这一妾,还是韩氏在孕期主动抬举的,安沄平时甚至都不怎么留宿妾氏屋里,所以这次出事安逸并未把责任怪在他身上。

安逸甚至觉得,自己儿子这般给韩氏脸面,韩氏却连她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管不住,再想想她自赵昭出嫁后从新管家时的做派,安逸很怀疑她往后如何担得起一家主母之责?

“儿子全凭父亲做主。”

这几年的官场历练下来,安沄的心性也成熟圆润了一些,这会儿见安逸没有怪他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的恭顺应了,连余光都没有给月菊一个。

事实上若不是韩氏要做贤惠人,月菊又素来表现的温柔懂事,安沄也不会收了她入房,毕竟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内宅女人身上了,可如今突然闹出月菊私自承孕的事儿,并因此害得韩氏早产,夭折了自己的嫡女,安沄只觉恼怒晦气得不行。

而且安沄还有另外的一重烦恼,就是该怎么去和韩鹏说这事儿,那人可是把自己和他妹妹的女儿们当成眼珠子疼的,尤其期待着这个排行数三的。

“老爷!老太爷开恩,看在奴婢肚子里安家血脉的份上,求老太爷开恩啊!”

面对安沄无情的回答,月菊本就惊恐不定的神色,更是恐惧的近乎绝望了,只能本能抱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求饶,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去母留子,至少她还有能为自己求一线生机的机会啊!

月菊当初想方设法让太太嫁掉了颜色最好的月梅和月兰,自己坐上了安沄姨娘的位子,却不料根本得不到安沄半点宠爱,反倒要整日里受太太捻酸吃醋的挑剔,日子过的比当丫鬟时还不如,所以她才会生出了留个子嗣傍身的念头,却不成想未等她跟安沄求情留下这个孩子,就被太太身边现在的大丫鬟福儿发现告了秘,这才引得太太动怒流产,如今三小姐夭了,自己这条命就真的难保了!

“哼!你们太太怎么说?”

安逸冷厉的瞪了卑微哭求的月菊一眼,自有机灵的丫鬟婆子围上去拉住月菊捂嘴压制,但她们也都小心的没碰着她的肚子,而安逸则把目光转向了从里侧小门出来的老嬷嬷身上。

“太太说全凭老太爷做主!”

那嬷嬷是韩氏的奶娘,说这话时还是红着眼睛难掩悲伤,偷看向月菊的目光更是好像恨不得生撕了她一样。

“嗯……拖下去吧。”

安逸闻言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几息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在月菊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挥手让人把她拖走。

月菊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捂着嘴拖了出去,安逸的果决威严再次深深的震慑住了屋里的所有人。对此安沄只是神色略沉的静默着,而安旭和安升则都是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

安旭是真的视之为理所当然的,而安升则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是已经完全适应这个社会形态的了。

“自吾辈起,只要嫡系子孙在朝,则安家无庶出。”

将儿孙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安逸微微颔首,把他刚刚所想的新家规说了出来。

安逸觉得,既然安家兴旺之势已起,那么因为庶出兄弟阋墙而引起的祸患,还是从一开始就在根上杜绝了吧。

“孩(孙)儿谨记父亲(祖父)教诲。”

对于安逸说的那条有悖于家族子孙繁盛的家规,安沄父子倒是没什么异议的应承了下来,安沄是因为已经有了两子两女,有没有庶子他都无所谓的,而安旭则是心思根本不在美色上头,往后娶妻生子也不过就是为了家族传承罢了。

至于安升……他已经决定过了十五岁就游历天下去了,娶妻这事儿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的好吧!真要是逼急了,他就找个快要死了的姑娘假成亲,当个‘深情不移’的鳏夫去!

安逸说完了这些,便让安沄自己安排其他事务,然后被这次事情提了醒儿的老爷子,就动身去到了安旭和安升的院子里,把两人跟前伺候的六个丫鬟叫到了一起。

兄弟俩原来的四个丫头,安旭身边的白芙已经18,白芷14,安升身边的白芨16,白苏12,另外的两个则是三年前添进来的一对儿双胞胎,今年10岁,按药材取名叫了山茶、山奈,原本说是兄弟俩一人一个的,但因着安升总不在家,所以他就把这俩都推给安旭了。

如今兄弟俩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安旭做主的,丫鬟们的规矩自然都被约束的极好,所以安逸略略查过一遍后,就每人赏了二两银子让她们退出去了。

“旭儿,升儿你们如今都已经不小了,再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不方便,丫鬟也不能再这么混着用了,往后会惹闲话的。”

安逸招呼着两兄弟到自己左右坐了,先是微笑着看了看安升有些长开了的俊颜,然后略有深意的拍了拍安旭的手背。

“咳……爷爷,升儿如今几个月才着家一次,这么早分院子又是何必?不若再等两年,升儿离了宫再说吧。”

明白了自家老爷子所指的意思,安旭有些尴尬的扫了眼‘年少’的弟弟,心里有些埋怨祖父怎么不跟自己私下里说。

不过安旭这么回答倒也并非是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本身的性子淡,一来正把精力用在功课上,预备着三年后春闱上能一举夺魁,二是……他对这些‘话不投机’的内宅女子,也真是丝毫都提不起心思和兴趣。

“额……”

安升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应该不能再装不懂了,毕竟他现在连下面都开始发育了——虽然只是稍稍长大了一点,所以太装嫩的话就假了,但安升又实在不想和安旭分开住,所以只能摆出一副迟疑纠结的模样,以眼神向老爷子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瞧你们两个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爷爷的怎么欺负你们了……好吧,不想分院子就先不分,不过这样的话,年纪大的丫鬟该放出去配人的,就给备份嫁妆吧。”

安逸有些好笑的看着这小哥俩,末了还忍不住捏了捏安升的下巴,他自己就是个性子淡的,当初有了安沄这个儿子就老爱四处去游医历练,并且妻子过世二十几年都独身一人生活,所以对于孙子们他也不会强求的。

不然,安逸也不会在安旭跟他说要立业后再成家,安升跟他说过了十五岁跟他去游医历练,他都毫无异议的随着两个小子了。

“是,爷爷,孙儿明白了。”

对于安逸毫无二话的宠溺和纵容,安旭还要顾着长孙长兄的面子在保持淡定的微笑,但坐在安逸另一侧的他家弟弟,已经是凭着老幺的优势,直接扑上搂脖子反骚扰了!

安升的假期还是只有三日,所以在九月十日的下午,他就带着那堆私人物品回宫了,而果然不出他所料的,他家七殿下的屋里,已经有楚闳、裴浩等在那里了,而除此之外,八皇子楚跃竟然也在……

安升下意识的向了某人……有杀气?

三十二

安升进屋后几乎是刚要抬手见礼,楚闳就已经笑着让他免了,然后左手拉着裴浩右手拉着楚跃,一起对着安升带给楚闲的东西品头论足起来,还非得拖着安升给介绍,一点没把七殿下的冷脸看在眼里。

安升从七岁时做了楚闲的伴读,至今已经五年了,也算是亲眼看着皇子们怎样成长,怎样亲疏渐明的‘抱团儿’的。

比如说太子楚润平素就没什么机会和弟弟们相处,又一贯被要求得‘不偏不倚’,所以总的来说并没有关系特别亲近和不喜的兄弟,但是对楚闳和楚闲,总是比对旁的兄弟多两分亲切宽和的。

而二皇子楚伟,安升当上伴读时他已经提前出宫建府了,所以这五年里基本上没见过他几面,只知道这位殿下雷厉风行的很,现在领着京卫指挥使司的差事,自己亲自训练管理着京卫营中的南城左卫,平日里除了上朝,基本上不会和其他兄弟碰上面。

三皇子楚珉如今在户部学习,因着他母妃淑惠皇贵妃和皇后的关系,他和楚闳、楚闲都很疏远,倒是对于主动靠向他的六皇子楚康态度不错,托楚康照顾着已经入了弘文殿学习的亲弟——九皇子楚珞。

楚闳和楚闲自不必提,再然后,就是这位出身高贵而又地位特殊的楚跃了,原本裴皇后没怎么在意这个没权利继承皇位的小八,但自打去年九皇子楚珞开始进学,并特别喜欢粘着楚跃开始,对淑惠皇贵妃防范慎严的裴皇后神经就上了心,几乎是明着吩咐小五和小七,让他们和楚跃多亲近,不能被淑惠皇贵妃的儿子们拉过去。

于是乎——用楚闳的话说,小八倒真是个有趣的,而在楚闲看来,他却是引狼入室了……

“安升,你今年出去登高了吗?”

相对于楚闳图新鲜,喜欢看安升带进来这些民间的新奇玩意儿,楚跃显然对安升这个人更感兴趣,这边安升刚给楚闳介绍完,他就笑的阳光的接过了话。

楚跃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因着他的血统,个子竟比楚闲还高了几厘米,基本上就是与安升持平了。

“……”

而楚跃此举,自然惹得某人的心气儿更不顺了……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界宽了的楚闲已经不再紧藏着安升送的那些那些小玩意儿了,当然特别准备给他的除外。

楚闲现在更多的是让安升带书籍进来,和喜欢听安升给他讲民间的事情,所以七殿现在倒是更情愿楚跃跟楚闳一样,惦记的是安升搜罗来的那些东西。

“回八爷,这几日小子家中有事,并未出门。”

安升闻言面上露出淡淡的惭色,素来得体的笑容也透出一丝疲乏,配着他今天这身素淡的衣着,让人很容易就能想到白事上头去。

古时夭折的孩子丧葬都是从简小办的,安府就只是韩氏院子里收拾出间屋子布置了,然后安升他们这几个同辈份的,为这个无缘的小妹妹穿了几天素淡的衣裳。

楚闳他们都是知趣的,这会儿见安升真没什么精神,也就略坐了坐就离开了,这时候楚闲的脸上才算恢复了暖气儿。

“家里出什么事了?”

在宫人们换过茶水点心后,楚闲牵着安升的手拉他坐到榻上,然后轻声的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楚闲习惯了两个人独处时,走路牵着安升的手,坐时偎在安升胸口,甚至睡午觉都会不知不觉的枕到安升胳膊上……

但让楚闲觉得可惜的是,他晚上不能留安升在皇子寝殿里就寝,不过这次去秋猎是住帐篷,安升必然是要跟他一个帐篷的,到时候就没人管他们是睡一张床还是两张了……尽管楚闲现在已经明白‘睡’的不同含义了,也尽管他们还什么都做不了,但对于自己曾经坚持了那许久的念想,楚闲还是决定一有机会就要去实现它!

“家丑罢了……”

虽然嘴上说着家丑,但安升也还是简单的跟楚闲说了说起因结果,至于他们祖孙三个后来说的那些话,自然都被他隐去了。

“我母妃有孕了。”

楚闲知道安升和他父亲继母的关系,所以见他面上只是有些遗憾而并无悲色,便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他的话,而是背靠向安升的胸口仰头枕着他肩膀,道出了自己急于跟他分享的喜事。

“恭喜殿下,和嫔娘娘可还安好?”

对于楚闲的生母和嫔,安升这种宫外人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反倒是因为他的拜托,安逸在御医院轮值的时候去给和嫔请过几次平安脉,所以安升知道对方是个温婉内秀的女子,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

和嫔苗氏的生母是裴老夫人的堂妹,所以和嫔也算是裴皇后身份较近的表妹了,而苗家虽只是普通的京官人家,但苗氏的容貌和规矩都是极好的,所以裴皇后就把她接进宫来做‘帮衬’。

而和嫔也确实是得到了圣上的宠爱,入宫就是贵人,怀有楚闲时就封了嫔,至于为什么后来楚闲会养在皇后名下,和嫔在得宠的十几年里不禁没有升妃位,反倒整日里与花草和佛祖为伴,过着仿若修行般的生活……安升和楚闲都认为,是和嫔为了保护楚闲而刻意为之的。

毕竟和嫔入宫本就是为了替皇后争宠,若是真早早升了妃位自己养儿子,凭着她父祖清廉能吏的好名声,她如今在宫里的风头未必就弱了二皇子的生母贤妃。但和嫔若真是那样做,只怕她也就被皇后所记恨上了,这样一来和嫔会如何虽未可知,但楚闲就绝对不会以半个嫡子的身份过的这般尊荣了。

“母妃很好,你不知道,昨天我跟母妃问安时,她一手拉着我,一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的是那样满足……对了,父皇昨日已经下旨升了母妃的位份,正式赐住景福宫主殿了。”

楚闲枕靠着安升的肩膀,为了忍住眼中的热意,只能抬眼往梁上看,但从他总忍不住咬自己下唇的小动作上可以看出,楚闲此时心里难以自抑的兴奋激动。

“那真要恭喜和妃娘娘了,不知殿下是希望有个弟弟,还是有个妹妹呢?”

安升见状也不拆穿楚闲的硬撑,而是虚搂着他笑眯眯偏移了话题,让楚闲不再去想和妃的以往苦处。

说起当今圣上对和妃真是算不错了,之前虽然没升她的位份,但赐住的景福宫里一直是没有妃级女主人的,所以说以前和妃除了不能住主殿外,实际上已是无名有实的一宫之主了,而如今她连名都正了,成妃后又有资格自己养育子女,往后的日子自然会过的更舒心顺遂的。

“母妃希望是女儿,我也希望是个妹妹……”

听到安升问这个,楚闲几乎没有考虑的就回答了,末了还有些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可见这事儿他早就想过了。

“哦……弟弟不好吗?往后长大了,兄弟之间还能常往来帮衬,妹妹的话,出嫁后就连见面都难了。”

安升心里明白和妃的顾虑想法,也知道楚闲的别扭之处,但他面上却故意逗着他,看楚闲抿着嘴唇瞪自己的稚气样子,安升就笑的越发戏谑了。

“才不想要弟弟,母妃的儿子有我一个就好,安升,安御医有能让人生女儿的秘药吗?”

对于安升的逗趣,楚闲也很给面子的傲娇着答了,并且后一句还是神神秘秘凑到安升耳边小声说的。

反正他本来也就是这么想,如果母妃生的是女孩儿,那么他就对这个在母妃膝下承欢的小丫头好点,如果是男孩儿……哼,谁规定亲兄弟关系就一定得好了?他都没在母妃身边长大呢,凭什么还让他主动对那个好命的小子好?

“我的好殿下,这话可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了,开玩笑也不行……”

被楚闲蹭的自己耳朵都痒了,安升忙动动耳朵侧脸避开了些,心道这事儿只能取决于你父皇中标的那条小蝌蚪,看它做贡献的是哪条染色体,至于那些所谓的求子秘药,安升虽然不能说全都是骗人的,但就算有效,最多也就是在受孕的过程中能起些助力罢了。

“我知道的,不说这个了,后天就要起行,你东西可备齐全了?”

楚闲用手指拨拨安升的耳垂,好笑的看着他又动了动耳朵,这个楚闲可学不来,因为按安升的话来说,就是什么大部分人的耳外肌已经退化了……

鉴于安升说这话时的表情太得瑟,于是从那以后,楚闲就格外关注安升这个耳外肌没退化的耳朵。

“你说的那些都让家里备齐了,还多备了不少,要不你帮我看看,能不带的就不带了吧。”

安升想起自己那堆东西就觉得夸张,他是要跟楚闲一块走的,所以私人用品也是一并交给小果子等宦侍处理,虽说小果子不会埋怨他麻烦,但他自己也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其实……算了,让人都送过来吧,我帮你看看。”

楚闲自己的东西都不上心,全交给了小果子打理,但这会儿安升让他帮忙检查,他却是来了兴致,觉得两个人一起准备秋猎外宿什么的,这感觉还蛮不错……

时间很快便到了秋猎出行这一天,从太子往下数到楚闲,在序的六个皇子全都随驾了,因着正式的起猎是在第二天,所以大家第一天下午到了之后,就主要是在早已扎好的营寨里安置拾掇,这一应琐事儿自然有宫人们去做,所有楚闲和安升就应了楚闳的约,加上裴浩一起去营外溜达了。

因为明天开始是连着五天的篝火聚餐,所有随驾的上三族都要在场参与,所有今天这四个小子打算开一回小灶,自己先去打两只猎物烤肉吃……

三十三

营地周围稍大些的动物,都已经被驱赶到猎区里面了,只余下兔子、野鸡这些小家伙,因着安升四人主要是想观景野餐,所以便没有特地往猎区走一趟,而是骑马散步到了营地外不远处的小河边。

一路上侍卫们搂草撵出藏在里面的小动物们,楚闳就颇有兄长样子的让楚闲和安升去练箭,而两个小的表现也不错,楚闲猎到一只兔子两只鸡,安升则是猎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獐子。

楚闳和裴浩凑趣射鸟雀儿玩,还真让他俩射了几只下来。问过侍卫之后知道都能吃,于是后来楚闲和安升也不理地上的了,让侍卫们去附近的林子赶鸟儿,他们四个一起拿天上飞的练箭。

因着这整片地区都是皇家的猎场,平日里根本不许人进来打猎,所以山里面的动物自然非常的多。从营地到小河边这一路上,安升四人的收获颇丰,不过他们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便只留了一只兔子一只鸡和几只鸟雀,其余的都给了同来的侍卫们,并让他们自己再去猎捕些打牙祭。

“这水里的鱼味道也不错,咱们自己捉些烤来尝尝鲜吧。”

楚闳已经连着三年跟随驾狩猎了,下水摸鱼的事情也亲自试过,所以趁着同来的侍读宦侍们准备炭火烤架等物,他就领着安升他们到河边洗手,并跃跃欲试的看着里面不时游过的肥鱼们。

“这水挺凉的,还是算了吧。”

裴浩看看水里面的鱼,又看看身边的楚闳,还是摇摇头表示了反对。

虽然裴浩喜欢吃这个,但想到去年楚闳下水滑倒,回去后都着凉发烧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没事儿,这溪水还不到膝盖呢,我小心些就是了,你就等着吃吧,小七和升哥儿也别下水了,看你们哥哥我的。”

楚闳见状在裴浩的娃娃脸上捏了捏,正在变声期的嗓音比以前低哑了些,竟把他显得成熟了不少。楚闳说完,就挽裤腿挽袖子的招呼侍卫一起下水了。

“那你小心些。”

被楚闳捏的脸上有点发热,裴浩见劝不住他,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站在河边专注的看着他,好像比楚闳还要紧张似地。

“……五殿下十一月底就要大婚了,听说浩哥儿的婚事也定下了?”

看着那边直冒粉色泡泡的两个十四岁少年,安升的心里忽然有点感触,觉得时间过的真快,初见时坐在裴皇后身边夸自己模样好的活泼美少年,还有总是喜欢赖床不起的幼/齿嫩正太,如今却都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都要有各自的家庭责任了。

“嗯,浩哥儿说对方才十岁,家里想多留几年,所以只是先定了亲,要三年后才完婚的。”

楚闲见宦侍们在地上扑好了餐布,就一边回答着安升的问题,一边拉着他在那上面摆着的垫子上坐了。

“过了年五殿下就出宫府居了,浩哥儿也要进国子监就学,往后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怕是难得了。”

安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的是,不知他们这样竹马成双的懵懂而美好的时光,往后能在彼此的心里留下几分印象?

“不过是比咱们早两年而已,等我也出宫了,大家都没了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限制,不是更加自在得多?”

为安升话里隐隐的萧瑟味道而微蹙起眉头,楚闲侧过脸仔细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这会儿是想到了什么。

“……对哈,我倒是光想着这两年了,觉得只剩下咱们两个在宫里,还真是蛮冷清的了。”

安升闻言打了个哈哈,见宦侍们已经烧起炭火摆好了调料,便起身走到他们从京中自带的铁板式烤肉架旁边,开始亲自动手‘肢解’那些食材,然后腌制肉片和调各种口味的蘸料。

说起这种铁板烧烧烤的方法,还是从八皇子母妃的国家那边传过来的,只不过还处于食材和配料都很简单的阶段。

当时楚跃是用这种新吃法来给他们换口味的,但是安升不知道啊,以为这种铁板烧烤在外国已经发展的很完善了,就点了些食材和调料,然后再一看楚跃茫然的神态,才知道自己超前了,于是把这吃法往他的万能祖父身上一推,只说自己也是听说,然后再鼓捣着众少年一起‘试验’,才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还有小八在呢,你哪里会冷清?”

有安升在时,楚闲能不自己动手就不多勤快一下,所以这会儿只是坐在原地看着安升忙活,而由着这铁板烧烤想到了楚跃,楚闲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那么一点点酸。

楚闲不相信楚跃会不知道他们这两年交好他的原因,但楚跃却表现的好像毫不在意,整日里高高兴兴的跟他们玩在儿一起,还对安升的态度格外热络亲切——这让楚闲总有种楚跃是来跟他抢人的感觉,所以对于这个八弟,楚闲也真是完全亲近不起来。

“呵……五爷和浩哥儿也先坐下休息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安升知道很多时候解释就是掩饰,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而没接楚闲的话,这时候楚闳和裴浩也过来了,还提着几条宦侍已经清理好鳞片和内脏的鱼。

安升知道这两位纯是会吃不会做的,所以干脆把他们也撵去楚闲身边,反正他一个人供得上他们三个。

“我说小升你是怎么练出来的这刀功,看这手灵活的,不会真是练成暗器高手了吧?啧啧……”

楚闳让裴浩用托盘端了几碟调好的蘸料去楚闲那边坐了,他自己则是站在安升的身边,看着他唰唰唰几下切好薄厚相当的肉片,又唰唰唰的切好各类蔬菜,然后把自己拿过来的鱼划开几道刷好料上板去煎,整个过程那叫一个潇洒利落啊。

“这个啊……”

安升闻言一边用长筷子翻肉分菜,一边从腰带的暗格里抽出一个食指长的薄刀片,然后换着手的开始玩,只见他那特制的小飞刀在指缝间翻飞,左右手玩儿起来竟是同样的灵活,末了他右臂一伸刀片甩出,竟是直扎在不远处侍卫们烤着的鸟雀身上,引得那帮性情爽朗的侍卫们也跟着叫了声好。

有年轻的侍卫还拔出那刀片学安升在指缝上转动,可惜他是练硬功夫的,那粗骨节动的是怎么看怎么笨拙啊。

“五爷以为呢?”

心里面对自己的准头和力道表示还算满意,安升面上却是淡定自若,他将烧好的肉和蔬菜按那三人的口味分装了三个盘子,端过去放到餐布上供他们食用,然后又继续去烤下一波。

安升上辈子学医时,为了练手指和手腕的灵活度与力道,就喜欢转笔、转刀片等,还弹钢琴和敲键盘,另外飞镖也玩的极好,于是这辈子他就自己弄出了个小飞刀来练着玩。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内功可以支持光影火药等特技效果,但安升这手看起来还真是满帅的,至于适用性……这在某些时候是很好的自保手段不是吗?

“这小子,说你胖还喘上了。”

楚闳有些羡慕的看着安升耍帅,但要是让他下苦工去练这玩意儿,那么五殿下是绝对没这个耐心的,所以他就干脆眼不见为净,凑到闷笑不已的裴浩身边吃东西去了。

“……”

楚闲的目光也是一直落在安升身上的,眼睛亮的仿佛都能凝聚成光,而在安升收回刀片闷头烧烤了之后,七殿下就开始构想今晚的‘同睡’计划了!

……

等到四人吃饱玩好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他们又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回了营地,然后两两一组的回了各自的帐篷休息。

“殿下,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可要先沐浴?”

小果子听了先回来的宦侍的报信,便候在了帐篷门口等待,在闻到两人身上的烧烤烟味时,就一边替他们挑帘子请进,一边知机的问了句。

“抬进来吧……收拾好了就都下去,没本王的吩咐不许进来。”

楚闲闻言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脸看了安升一眼,然后把除了小果子以外的宦侍都给撵出去了。

反正他的帐篷旁边就是随行宦侍的小帐篷,有事再叫他们进来也很方便。

“……”

安升此时倒是没注意到楚闲的话,他正奇怪的看着帐篷里面的摆设,觉得跟他们出门时有些不一样了。安升又从左到右的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恍然的明白过来,原来是两个榻床并到了一处……

等等!两个榻床怎么并到了一处?

三十四

“既然出了门就随意些,咱们也自在。”

楚闲正留神着安升的反应,见他正讶然的望着那并在一处的矮塌床,便貌似无意的解释了一句。

而就在说句话这么会儿的工夫,小果子以外的宦侍们已经摆好浴具屏风,躬身退出了帐篷。

“好啊……”

安升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呢,只好坦然的应承下来,就见楚闲好像心情不错向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在小果子的服侍下到屏风后面沐浴去了。

帐篷里预备的矮榻床是单人式的,带有滕纹镂空木质靠背,而且正好是对称着一个头侧和左侧带靠背,另一个是头侧和右侧带,所以现在这么往起一并,就成了三面有靠背的一张双人床。

此时安升看了看铺好两副枕被的塌床,又看了看那边屏风上逐渐增加的楚闲的衣服,也只能默默的脱了外衣叠好放到自己的柜子上,再拿出医书和充做睡衣的干净单衣摆到了榻上。

在靠近地上烛台架子的一侧倚着靠垫坐了,安升垂眼看了一会儿医书,然后不知不觉就借着看书的姿势思考了起来。

其实对于楚闲和自己关系的过于亲昵,安升不是没想过他们竹马成双的感情以后会‘变质’,但他并不想因为有一小部分变坏的可能性,就干脆拒绝付出自己的感情。

别说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瞒不了别人一辈子,就算是能,安升也舍不得这么骗楚闲,所以只要这孩子长大后不对那位置生什么要命的心思,不威胁到自己和亲人的生命安全,那么自己就是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知己,又有什么不能呢?

至于说更深的感情纠葛,安升倒是不担心的,因为他对楚闲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楚闲跟他不同,他可以假成亲可以不要孩子,但楚闲身为皇子,娶妃纳妾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最基本的责任,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满世界去跑,楚闲却是不请旨意擅离京城都是大罪,所以这就注定了安升不会把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发展……

“在看什么?”

刚沐浴完的楚闲穿着单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见安升正倚在榻上看书,那悠然闲适的模样落在楚闲眼里,只觉得是说不出的好看。

“脉理而已,你知道我对脉象总是辨认不准。”

安升闻言抬眼看向楚闲,微笑着把手一松,任那医术翻落在自己腿边——对于习惯了现代仪器辅助诊断的安升来说,摸脉这么高深的诊断方法,他想要成手,只能出宫以后多找病患来练了。

“可要替我看一看?”

楚闲挥退正给自己擦头发的小果子,让他叫人进来换水收拾,然后自己走到床尾坐了,一只手拿着布巾包住发梢吸水,一手翻着腕伸到安升面前。

“殿下自是康安的。”

安升拉着楚闲伸过来的手借力坐正身体,先把薄被盖到他的腰间免得浴后着凉,然后拿过楚闲另一只手上的布巾,坐在他背后给他擦起了头发。

“你快去沐浴吧,这个让小果子来就成了。”

楚闲顺势往里坐了坐,放松身体倚到安升刚靠过的垫子上,然后微勾着嘴角享受安升的服务,至于他嘴上说的……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的,没看那边的果公公正‘忙着’指挥宦侍们干活,根本就没过来碍眼的打算吗?

这边安升把楚闲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那边宦侍们也换好了水和浴具,于是安升就拿着自己的单衣拐到了屏风后面去。

当然,安升他是不用麻烦小果子伺候沐浴的,楚闲一开始就准了他身边的小鞠子过来。

安升没像楚闲似的泡澡解乏,所以不一会儿就洗完了,而他刚穿好单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见候在帐篷外的宦侍们低眉顺目的鱼贯而入,先把刚刚那两面屏风挪过来,将矮榻向着门的方向挡住,使外侧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然后才往外搬浴桶的搬浴桶,打扫收拾的打扫收拾。

“……”

看着那把自己和楚闲与众人隔开的锦绣百鸟图屏风,安升觉得这场景有点微妙,尤其这边榻上的楚闲竟接过了自己的手里的布巾,想像自己刚刚帮他那样的帮自己擦头发……这种闺趣似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升现在除了练琴作画外,就只看医书了,以后是不打算入国子监进学,科举出仕了吗?”

待小果子他们都退出帐外之后,楚闲一边擦拭把玩着安升的头发,一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子离宫府居了之后,他们的伴读不是入国子监进学做文官,就是在御前做侍卫然后从武职,而安升现在是文武皆可,却又皆不上心,反倒整日里钻研医理,莫不是真想学了安御医?

“是啊,我这人素无大志,只想以后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可受不得官场那些明规暗矩,条条框框的。”

既然屋里没外人了,安升也就不再规规矩矩的端坐,他也拉过自己的薄被盖在腿上,然后和楚闲肩并肩的倚坐在一块说话。

“那是要跟你祖父在御医院学习?还是你们家要在京里开医馆?”

楚闲继续把玩着安升顺滑的发丝,当脑中想起安御医的模样时,他不禁眼前一亮,忙侧过身来仔细端详安升的脸,心想他若是能学的跟他祖父一样,是不是往后也能那般容颜不老?

“……这个倒是还没想好,毕竟三年后的事儿呢,而且咱们十五的时候我哥正好科考,自是要先紧着他那边。”

被楚闲热切的眼神看得有点心酸,安升故作未决的样子摇头应道。

其实安升这话也不算说谎,虽然他原本是计划着,当楚闲大婚开府之后,他们的关系能渐渐淡了,到时安旭这个隐形太子党入了朝,安逸当不当御医就没关系了,然后他们祖孙俩就出门旅游行医去……不过计划再可行它也是计划,到时候究竟如何进行,还得视情况而定不是?

“也是……”

楚闲自然不会想到安升有‘遁’字诀,闻言还在想着自己的打算,比如说建府以后他们自由的时间就多了,这京城内外好吃好玩的地方,他们尽可去的。

“到时殿下是想在刑部当差吗?”

见楚闲嘴角含笑谈性正高,安升不由得也纵容的笑笑,同样侧过身的面对着他,主动问起了楚闲的打算。

据安升所知,楚闲对于律法的兴趣也是远胜于其他方面的,而鉴于晟朝对于皇子们的培育制度很给力,真是宁可他们成龙相争,也不愿他们做虫而败了大晟王朝,所以若是楚闲往后真做了这类‘得罪人’的差事,一是他自己不会虚度人生,二也是能少些上面的忌惮。

“嗯,刑部也好,大理寺也不错,还有都察院。”

“额……都察院就算了吧?你不是说他们只会打嘴仗,还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都很惹人嫌吗?”

“但是暗查御史不错,他们不是风闻奏事,而是暗中巡查天下百官,一经查实可以先斩后奏的。”

“暗查御史?都察院有这个部门?”

“是我皇爷爷在位时特设的,我父皇倒是不怎么用他们了……”

……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聊到了很晚,等守在外面的小果子偶尔探耳朵听不到声音,然后他又等了一会儿进去熄烛火时,就见他家七殿下正侧趴在安伴读身上,搂得人家紧紧的,而仰面睡着的安伴读,则好像睡的有些不太安稳,不时的动动身体,结果他家殿下就搂得更紧了。

小果子用袖子掩嘴无声的窃笑,然后轻手轻脚的熄了大半灯烛,只留下几根蒙光预防主子们起夜用,就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当楚闲精神抖擞、步履矫健,而安升满脸疲惫,身形僵硬的上马随猎时,楚闳看着两人的目光简直火热的难以形容,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太多,只怕他已经拉着他家七弟飞奔而走,去查看一下他是否‘天赋异禀’了……

楚闲对楚闳的莫名兴奋似懂非懂,只是自顾自的在为自己昨晚已经‘达成夙愿’了而高兴,而看得懂楚闳意思的安升则暗暗憋气,心道你让几十斤的半大小子八爪鱼似的缠一晚上试试,丫的他在我身上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的,我连换个姿势都不行,现在没落枕没抽筋已经算我身体素质好了!

因着本次射猎是要计算个人成绩的,尤其是皇子们,所以等到圣上开了第一弓后,楚闳和裴浩也就同安升他们分开走了,而这边楚闲和安升年纪太小,又是玩票性质没想争成绩,所以进了林子后就放慢马速,不一会儿,就见安升不久前喜得贵子的姐夫杨勋凑了过来。

三十五

杨勋跟裴威同岁,今年行及冠礼的时候,受封了皇亲宗室六级爵位的第四级——镇国,虽仍以一等侍卫的身份在御前当差,但免了宫内值宿,还能依旧领着双倍俸禄,再加上爵位的年俸,当年分家所得的产业,所以就算小夫妻两个身后没有父母亲族帮衬,日子却也是宽裕又清闲的。

不过杨勋在安升看来更为难得的,是他婚后对赵昭的真心爱护和尊重,比如说他在赵昭怀孕期间仍旧洁身自好,日日宿在妻子屋子不说,大半夜的还亲自帮赵昭翻身揉腿什么的,简直是放到现代都难找到的好丈夫典范,而也正是因为他这份真心,夫妻两个婚后两年多,孩子都快百天了,感情反倒像是陷入了热恋期似的,整日里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至于说安升怎么会对他们夫妻俩的隐私知道那么多……谁让这个初为人夫然后又初为人父的青年人,总爱来跟他的小舅子们取经和显摆呢?

就比如说现在……

“所以说,姐夫这次秋猎连名次都不要了,就准备专门找红狐狸窝,给姐姐和侄儿做披风?那得多少只红狐啊?”

彼此见礼后,安升听到杨勋的来意,不由得看着那阳光爽朗的青年失笑,敢情这家伙为了老婆孩子,连圣眷都不顾了。

要知道杨勋以前随猎可是次次没下过前十的,这在一帮包括皇子在内的,皇亲国戚中的青年才俊里,这个成绩可是很难得,他今年要是真为这个原因掉下来,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笑他了。

“我就是想,这山上也没有那么多啊,能找到一窝或者猎上个四、五只,给你姐姐做披风的领子和毛边,再给你侄子做套冬衣冬帽就成了。”

杨勋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握着弓的手已经是射出两箭,中了一头鹿和一只狍子,然后自有他的随从过去拾了收起来。

虽说杨勋不参加这次比试了,但猎些野味回家尝鲜或者送礼还是要的,鹿茸什么的都是好东西。

“成,我们知道了,一定帮着你找。”

安升痛快的应承下来,又和杨勋说了些杨辉百天时候的安排,两队人这才分头走了。

“在想什么?”

待到杨勋走远了,安升见楚闲若有所思的看着人家背影,不禁好奇的问他了一句。

“他们家不错,若是母妃生了女儿,倒是可以让他们家辉哥儿尚主……”

楚闲也听安升说过他这姐夫的好话,这会儿倒是开始认真考虑了,虽然晟朝的公主算是出嫁从夫的,但一般人家的公婆,又哪里敢让公主像普通儿媳妇那样立规矩?而且驸马没资格承皇爵,仕途反而要受限制,他们的子嗣虽能袭爵领俸,但多了皇亲的身份,仕途也一样要受限制,所以一般贵族人家的有志男儿并不愿意尚主。

而像杨家本就是皇亲的,公婆身份够高便于和公主相处,尚主之后孩子的爵位随母亲封,能比父亲那边袭承的只高不低,所以公主嫁过去日子也能好过,而且有安升的这层关系在,她姐姐也不会是个恶婆婆……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

“殿下……他们差着辈分呢,您那是嫁妹妹而不是嫁女儿,我姐夫的母亲怀宁公主,可是您的亲姑姑。”

安升被楚闲认真的样子囧到,心想和妃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这个做哥哥就开始给人家相婆家了,这也超前太多了吧!

而且这两家的血缘也太近,安升可不想被古人这种亲上加亲的错误观念,影响了自家侄儿的下一代……

“哦,那就先算了。”

楚闲被安升一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差的是什么了,脸上不禁露出了略显可惜的神色,他光想着彼此门当户对,却是忘了辈分的事情。

“殿下往后定会是个好父王。”

安升被楚闲这女儿愁嫁般的小样子逗乐了,驾马挨近他身边打趣的看着他,想象这孩子长大后,冷着张脸相看女婿的情景。

“嗯?那升也会是个好爹爹吗?”

楚闲闻言一愣,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昨晚的‘同床共枕’,而他今年上半年时,就在宫人那里了解过情事的理论知识了,自是知道孩子从哪里来的,所以这会儿再一想到他或者安升会跟旁人一起‘睡觉’,楚闲心里就突然厌恶的不行。

“这个……其实我都没想过成亲的事情。”

安升本想回答说‘这个当然’,毕竟他心里不打算成亲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就太‘离经叛道’了,但面对着楚闲突然肃冷的神色,安升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就变得含糊其辞了。

“哦……”

楚闲闻言深深的看了安升一眼,眼神总算是又转暖了,但接下来的路上他却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周围不时惊跑而过的猎物们看都懒得看,完全没了早上的精神劲儿,

楚闲这边没动作了,安升随便射了几只猎物后,也便兴致缺缺的收了弓,让那些侍卫轮班射猎去,他和楚闲坐在马上放任坐骑吃草散步,也没有再跟楚闲主动说什么。

对于楚闲的事情,安升能说能劝的自然会想办法说劝,但有些部分他却是不能瞎掺和的,就比如说楚闲的婚姻,安升不想骗楚闲说自己往后要怎么妻妾成群,那绝对是没事找抽,而他也不能把自己那宁缺毋滥想法直言,否则‘教坏’了小孩子,往后悲剧的绝对是楚闲自己……

……

狩猎是从巳时初(9时)出发,众人自带肉饼等做午饭,到申初(15时)前归营集合,申正(16时)前统计好猎物,酉初(17时)正式开始晚宴。

安升和楚闲也是临近申时初才回的营,因为楚闲半路上突然煞气四溢的猎杀起来,还不许安升偷懒,所以两人带回来的猎物倒也算是颇客观。

两人回到营地时,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至少面上看着都已经恢复如常了,不料在负责统计猎物的地方碰到了六皇子楚康,当对方习惯性的来寻楚闲不痛快的时,楚闲竟是一改往日不搭理的冷暴力态度,直接开始拿眼刀扎人,还冷冷‘恭喜’对方素来武艺平平,这狩猎场倒是收获不小,那暗指对方假报的意思,直把难得超常发挥的楚康气得跳脚。

好在三皇子珉也过来统计猎物,安抚住并带走了楚康,否则难保那位六殿下不做出什么失仪的举动来。

“殿下,刚刚又是何必?”

安升觉得楚闲今儿这样欺负人很没必要,只会让楚康变本加厉的来寻麻烦而已,所以在两人回到帐篷净面换衣服的时候,他挥退宫人轻声问了问楚闲的想法。

至于六皇子楚康这个人,不是安升贬低他,若是生在民间也能算是个出挑儿的孩子,但是生在皇家,这性格头脑就真跟其他的几个皇子没法比了,不说刚才是他先挑衅的楚闲,就是反过来楚闲在找他麻烦,他一个做哥哥的被弟弟惹到气急失态,那就已经是很丢人的了。

“烦了……他生母妃日子不多了,他却整日里没事儿人似的,看着就烦。”

楚闲有些不耐的敷衍了一句,但看安升不说话只是一脸的不信,七殿下默了默,还是把自己的原因说了。

“话虽如此,也不必为了他的错处给自己惹麻烦……”

安升这会儿倒是明白楚闲生气的原因了,于是一边劝慰着,还一边主动摸了摸他的背安抚。

楚闲自己是个顶孝顺的孩子,所以自是极看不上楚康这般作为的,如果说楚康是为了自保,才亲近养母妃疏远生母妃的,那么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据楚闳那里的八卦所知,楚康是真的很不待见他那出身低微的生母顺嫔。

而安升也从安逸那里得知,顺嫔会年纪轻轻就显出油尽灯枯的脉象,就是常年郁结难舒,悲思伤肝,耗尽生机所致的。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被安升主动亲近安抚了,楚闲身上的冷气儿也总算消散了……事实上他今天火气会这么大,不就是因为上午说完话的时候,安升表现的太过冷淡不在意了吗?

两人这边气氛终于真正回暖,也都默契的没再往婚事方面想,收拾好之后就去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虽然晚宴上安升没有资格与楚闲同席而坐,但借着楚闳和楚闲的光,他和裴浩倒是在两人身后侧的位置给加了食案,跪坐下来时只错后楚闲半个身位,所以这会儿四个人之间倒也不影响说话。

“七弟,我可是听说,你今儿个给老六脸色看了?”

楚闳一落座,就语带玩味的挨近了楚闲,目光瞥了瞥对面楚康的空位,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楚闲的手臂。

“弟弟哪天没给他脸色看?”

楚闲姿态标准的跪坐着,闻言冷着张小脸向楚闳扬了扬下巴,却不知他冷脸吐槽的小样子,看在另外三人眼里是么傲娇有趣。

“哈哈,不提他了,我跟你说哦,二皇兄今儿个猎到了熊,咱们一会儿可得跟他讨个口福,我之前明明看到二皇兄快过来了……”

楚闳说着直往周围看,果然不一会就见到了楚伟高大的身影,忙一手拉着裴浩一手拽起楚闲,再招呼安升一句就往楚伟那边去了。

“二哥,弟弟听说你今儿个猎到了熊,那熊掌可得给弟弟们留两个。”

在几个年纪略大些的皇子里,也就楚闳不惧他们二哥的将军脸,敢这么直接跟他开口要东西了。

“那熊一共就四只爪子,一只献给父皇,一只已经送了我,现在你一开口又要去两个,你们二哥自己还留不留了?”

楚闳的话音刚落,一身太子锦服的楚润正好也到了,闻言浅笑着往楚闳头上轻拍了一记,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楚伟的脸上。

三十六

“皇兄,无妨,回头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在楚润免礼的示意下,楚伟便也只是向他点头叫了声皇兄,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楚闳的脸上。

二皇子伟跟楚润一样今年十九,两人之间只差了三个月,虽说模样都生的极是俊朗,但与楚润的温雅高贵不同,楚伟的气质却很是威严冷肃的,身形也比楚润要略高一些,这会儿兄弟几个站在一起,倒是楚伟看起来更像是长兄。

“谢二哥。”

楚闳和楚闲见状忙规矩的道了谢,这时候三皇子珉和六皇子康也到了,几人又是一番见礼问候,然后就回各自的位置坐了。

太子的座位在皇帝左手边,而他对面的位置则是空出来的,以示储君之位的尊崇。

于是楚润的下首便依次是楚伟、楚闳、楚闲,而在楚伟他们对面的则是楚珉和楚康,只是和其他几个皇子一人一席不同,楚闳和楚闲是并坐在一起的,不过现在不算什么正式场合,大家也习惯了他俩的形影不离,所以也就都由着他们去了。

待到了晚宴开始的时辰,就是圣上驾到众人跪拜了,裕德皇帝倒也不啰嗦,只先把今日狩猎的头三名夸了夸,尤其是夺得了头筹并猎到了熊的二皇子伟,然后就让大家随意了。

“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

安升他们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是一排宫人、侍从们烧烤制食的所在,基本都是自家猎到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彼此送来送去的联络感情。楚闲他们桌上现在摆的,就是皇子们彼此送的肉食,鸡肉、兔肉、鹿肉、狍子、蛇等等什么都有。

不过安升见楚闲对那些都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便琢磨着回去以后,让小果子多备些素菜好解油腻,不然这样顿顿连着吃烤肉,几天下来肠胃也真是难适应。

“算了,就这样吧。”

楚闲把每盘菜都礼貌性的用了一筷子,然后把味道还不错的两道挪到了安升的桌上,自己却是没有再动了。

“看你这猫食儿似的,也不怕以后长不高。”

楚闳却是胃口奇好的吃个不停,然后示威的抬手在楚闲头上比了比,又在自己头上比了比,意思是他已经比楚闲高出了近一个头。

“……”

楚闲眯着眼睛瞥了瞥楚闳的手,然后一转身拿后背对着他,不再搭理他而只和安升说话。

“七弟……你看父皇又赐食了,前几天三皇兄国子监文会上大放光彩,今儿个二皇兄又搏得秋猎头筹,父皇可真是龙心大悦呢。”

楚闳正要继续开楚闲玩笑,忽然见他们的父皇又夸起了楚伟和楚珉,还把他案上的菜品分赐给了他们俩和太子,楚闳忽然有点替楚润不平,于是就在楚闲耳边嘀咕了两句。

楚润身为储君,自然不能像楚珉一样去跟学子文人赋诗辩理,也不能像楚伟似的在猎场上与下争胜,所以如今被父皇赐食就弄得像是借了弟弟们的光似的……

“好好吃你的吧。”

假借看场中歌舞扫了一眼三位兄长一眼,楚闲示意楚闳不要乱说话了,虽然以他们的音量不虑被旁人听到,但有些话却是连私下说都不该的。

“父皇今年明着暗着夸了二皇兄不少次,想来明年二皇兄及冠的时候,大概就能直接封郡王了。”

楚闳却是不甚在意,他把自己桌上裴浩喜欢的菜式都换给他,然后端着酒杯又挨到了楚闲身边。

“……为了三皇兄?”

楚闲闻言默了默,回想到他这半年多来在朝堂上听政时所见,也觉得他们父皇把二皇兄抬的太高了些,若是说为了替三皇兄以后封郡王才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了。

本朝除太子外的皇子封爵,素来是从第三等的辅国起封,无功无绩的一般不会直接封郡王,而且长幼有序,若是一封爵就让楚珉越过了楚伟,那么也未免显得他们父皇太偏心。

“可不是,到了咱们的时候,八成就得从辅国开始,慢慢熬功绩了。”

楚闳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顺带着也饮进了他嘴里未说出口的问句——是不是对父皇而言,淑惠皇贵妃给他生的才是亲儿子?

“你不会。”

拦住楚闳还要继续倒酒的手,楚闲向旁边目露关切的裴浩使了个眼色,对方知机的拉住楚闳把人拽过去,然后轻声细语的跟他咬起了耳朵。

也不知裴浩说了什么贴心的话,反正两个人很快就又露出了笑容,倒是楚闲,端起了他平素不喜的酒,一口口的抿着往下咽。

“……殿下,这酒烈的很,少用些吧。”

安升从楚闳说起圣上赐食开始,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充当起了背景板,但这会儿楚闲那一声淡淡的‘你不会’,却是让伪少年又心疼起了他的小殿下了,于是偷偷伸出的爪子探进了楚闲的宽袖里,安抚的握住了他的指尖。

郡王和辅国,虽然等级上只差了一等,但地位却是一个大跨层,就直观的区别就是,郡王的妻子能称王妃,而辅国以下爵位的妻子,就只能称夫人了。

楚闳是嫡子,若是老二和老三都封了郡王,那么正常来说他也不会封低了,但楚闲毕竟只是养在皇后身边的,上面又有出身更低的六皇子压着,这爵位就真的得慢慢熬了。

“嗯。”

耳边听着安升关心的话,手上也传来了那人熟悉的温度,楚闲心里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忽然一轻,这才感觉到从嘴里一路到胃中都热辣辣的,脸上也直发热——于是一直觉得喝酒的人满脸通红样子难看的某殿下,就背对着安升哼着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换水杯猛灌……他是想快点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啊!

……

晚宴是进行到亥时初(21时)初才正式结束的,只不过会真正玩到那么晚的,多是些武将侍卫等。

裕德皇帝只在开始坐了半个时辰就走了,他走后不一会儿,太子和三皇子也先后离了场。

倒是二皇子往来的多是武职,所以他颇豪爽的饮了许多敬酒,戌时初(19时)才独自带着侍卫走了,而他这一走,早就坐不住了另外三个也都散了。

“可是胃里不舒服了?”

一回到帐篷里,安升也不避讳侍立在一边的小果子,就拉过楚闲坐到踏床上,搓热掌心后替他揉起了胃。

安升可是看的清楚,这小家伙为了解辣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水,虽说是煮过的温开水,但也禁不住这么灌啊。

“嗯……”

楚闲胃里涨涨的疼,脑袋也让酒劲儿影响的直发晕,于是这会儿顺着安升的力道就偎靠在了他的怀里,应声的时候不禁带上了一点鼻音,配上他脸上还未完全散尽的粉晕,无意间竟营造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果公公,麻烦你派人去随行御医那里,替我要几种药材。”

突然看到楚闲这般直接的跟自己撒娇,安升第一反应就是他难受大发了,于是立刻让小果子去准备药材,他好配消食养胃的药粉给楚闲用……这个配方是从安逸那里学来的,绝对是简单安全有效,完全无毒副作用的。

“我没事……”

楚闲见安升这么着急自己,嘴上说着没事,但靠在人家怀里的姿势却是一点没变,加上胃部被揉的暖暖的舒服了不少,七殿下这会儿都眯着眼睛想睡了。

“再煮碗珍珠汤备着,你主子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半夜饿了也好垫两口。”

替楚闲揉胃的手还在继续,安升又用另一只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后又叫住小果子吩咐了两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果子对于安升命令似的态度倒是没有半点异议,笑眯眯的就躬身退出去了。

事实长这么多年下来,看着安升和自家殿下这般亲密的走过来,小果子心里已是把他当了半个主子待的。

楚闲的宦侍们办事都很利索,小果子吩咐下去没一会儿,去跑腿的小宦侍就一溜烟的回来了,楚闲按着配量磨好了药粉,又拌上糖粉调匀,这才喂给楚闲吃了。

等到楚闲完全不难受了,两人又是洗漱换衣的,待到进了被窝时,都已经快到亥时了。两人毕竟年纪还小,这样又是打猎又是晚宴的折腾下来,倒是很快就睡熟了。

安升这回熟睡的,就算是被楚闲整个压身上都不醒了,而楚闲却是因为喝多了水,所以半夜的时候起来小解了一次,然后又觉得胃里果然空空的不舒服,于是楚闲用了几口安升让备好的珍珠汤,这才又钻回了温暖舒服的被窝里。

只是这么一醒之后,楚闲倒是不能马上就睡着了,这时他看到安升的睡颜,脑子里面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小春图!

三十七

“升,安升……”

楚闲用胳膊肘撑着身子趴在安升身侧,轻唤了两声以观察他是否真的睡熟了。

虽然因为身体还没怎么发育,楚闲不能理解上面所说的情事的乐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种亲密接触的好奇心,当然,他想尝试这种亲密接触的对象只有安升一个而已。

当初那个规矩嬷嬷带来给楚闲做示范的宫女,就算全脱光了的站在那里,楚闲看她也跟看烛台桌椅似的的没什么区别,对于嬷嬷可以触碰的提醒,楚闲也是颇为不耐的直接把人给撵了出去,但是现在对象换成安升的话……

“呼……”

熟睡中的安升对于楚闲这种程度的‘骚扰’自然不会有反应,只是因为身上被楚闲半压着,呼吸有些不顺的他此时微微张开了嘴。

轻唤了几声确定安升真不会醒,楚闲终于把手伸到了他的脸上,先是用手指摸摸脸颊,然后是下巴、脖子,最终又向上滑到了安升的嘴唇上。

“是这样吧?”

回想着春图上的动作,楚闲低头把唇贴到了安升的唇上,然后抬起头想了想,又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再次亲了上去,先是微微探出舌尖舔吸安升的唇瓣,然后整个小嘴贴上去,尝试往安升的嘴里探。

“嗯……”

真是被楚闲堵着呼吸太久了,不舒服的伪少年终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就着这样亲吻着的姿势,把楚闲整个压到了自己下面,在人家身上伸胳膊伸腿的找舒服姿势不说,还因着人在条件反射下的吸吮本能,就着两人接吻的姿势真真的‘吃’了几口,这才挪开脸在楚闲颈窝找了舒服的位置,又彻底睡死过去了。

而这个时候的楚闲,已经瞪大眼睛的整个呆掉了。

“安升?”

突然被安升这样紧搂着的‘亲’,毫无经验的楚闲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说不上舒服不舒服,但是不讨厌。

包括刚刚那样深的亲吻,楚闲都没有丝毫恶感,反倒像这样被安升紧搂着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喜欢,很……兴奋?

是的,楚闲兴奋了,于是纾解渠道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七殿下,在初尝亲密而不知该怎么发泄的这个晚上,他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当一夜好眠的安升醒来时,发现自己和楚闲的‘睡姿’对调后差点没蹦起来,尤其是看到楚闲恹恹的用那一双满是困意的眼眸瞥他,安升的歉疚感直接爆棚,以至于他这一天的狗腿指数也攀了新高。

两人却是不知,他们这样与头一天完全相反的状态,让某个行五的皇子又脑补了多少,直暗叹孩子们的不得了,并且对于敢‘以下某上’的安升,楚闳看着他的目光简直都称得上佩服了。

连着出了两天状况后,再到睡觉时安升已经是下意识的在克制自己了,所以之后的几天,当他醒来时都发现自己老老实实的躺着,楚闲也睡的挺好的,他才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这几天的秋猎成绩,依然是二皇子楚伟据首,并遥遥领先于众人,其余的皇子里面,楚珉所长不在这方面,所以并未参比,楚闳倒是凭着一股劲儿挤进了前十,而楚康和楚闲毕竟年纪太小没长劲儿,所以后几天也只是随便练练骑射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杨勋虽然没找到红狐狸窝,但总算好运气的亲手猎到了两只,楚闲和安升也帮着猎到了一只个头很大,毛色非常鲜亮的,然后杨勋又从二皇子那里讨来了一只,总算是凑够了给他媳妇儿子做礼物的量,高高兴兴的返京去了。

……

因为秋猎期间留京的皇子依然正常在弘文殿进学,所以安升回京后就直接进了宫,同楚闲一起准备次日进学的功课,而他和楚闲猎到的那些野物,除了楚闲挑出几样送给皇后与和妃,再外加楚跃和他母妃做礼物的,其余全部都归了安升,安升则是一股脑的又都托杨勋给送回了家里。

安升和楚闲两人猎的份足足装满了三辆大马车,再加上楚闳额外送的半车,杨勋送的半车,其他熟人送的拼凑了一车,看的安升简直豪气顿生,直接让杨勋给自家老爷子稍话,说无论是尝鲜还是泡酒、入药、制衣、做礼的,尽随着他们用去。

十月六日是赵昭的长子杨辉过百天的正日子,因着太子和二皇子那边都有消息说是会亲至,安升就跟楚闲告了假,早回去一天到镇国府上帮忙,毕竟他们家里内宅那一头有汝宁公主操持着无需担心,外宅这边却是没个直系的亲近长辈能依持。

楚闲、楚闳甚至于楚跃,本来因着安升的关系也都想去凑个热闹的,但是这样一来跟他们兄长往起聚堆儿似的太扎眼,所以就只是托安升私下稍了份礼过去,而安升也承诺等明年春暖花开了,楚闳出宫府居之后就把小家伙抱过去‘玩’……

四日下午,安升在结束武课后离了宫门,就见安旭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头,兄弟两个先是直接去了杨勋府上,帮着他把后日的流程都给捋了遍,然后又是一通查缺补漏,直忙到日落西山,结果被杨勋一通劝酒给直接撂倒,在他府上的客房住了一宿……

第二天又是一天忙下来,苦命的兄弟俩又差点被灌,他们的昭姐姐不但不拦着杨勋,反倒笑吟吟乐得他们胡闹,兄弟俩最后几乎是逃回的家门。

“酒多伤身,姐夫这样喝姐姐也不劝着些……”

待回家洗掉了一身酒味后,安升没注意到身边大丫鬟白芨的欲言又止,急忙忙的就凑到自家兄长的屋子里抱怨去了。

安家兄弟俩虽然不至于跟楚闲一样不喜酒味,但也不过是小酌怡情的水平罢了,昨晚可是被杨勋那样豪爽的武人风范惊到了,那可真是在拿碗灌的。

“其实姐姐平日里也是限制的,也就是咱们在才放纵了他些,要不然姐夫又怎会拉住咱们就不撒手了呢?”

安旭这个时候也洗去了一身疲惫,这会儿便吩咐丫鬟们摆茶水点心上来。

“这还是我送回来的鹿肉吧?”

待丫鬟们又都退了出去,安升吃着盘子里咬劲儿十足的五香肉干,语气里稍稍带上了那么一点儿得意。

“可不就是,你这回倒真是给家里长了脸,别说有资格随驾秋猎的文官本就没几个,就是跟着去了的,也少有论车往回带的,你却是直接给拉回来了五车,于潘说就是从宗亲勋贵那边数,你小子都是前排的。”

说到这个安旭不由得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原本父亲和二娘那边的亲戚同僚,对安升这个普通人家出来的皇子‘书童’,还伴的是出身较低的七皇子,都觉得没什么值得入眼,可自打今年七皇子在朝列班后,和嫡出五皇子好的像一个人似的,那些人的口风就开始变了。

这阵子七皇子生母升了妃位,安升又这般大咧咧的把皇子的猎物都拉回了自己家,那些人可不就立刻都把他家小升当了‘香饽饽’?

“咳……有这么夸张吗?当时那些宗亲子弟都猎了不少的啊。”

安升被安旭取笑的口吻噎了一下,忙就着茶水喝了两口,心里也是真的有些不解,那些人明明猎了很多啊,统计猎物那会儿,自己和楚闲这些都排不上数的。

“我的二爷儿,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皇子们似的,自己猎杀的就能都归自己吗?你没见就连咱们姐夫,都是只带回来了他所猎的三分之一吗?不然每次行猎后,圣上封赏上三族的猎物都是从哪来的?”

每当安升在这些俗规细节方面出错尴尬的时候,安旭就会忍不住的想要摸头捏脸,觉得自家小孩儿真是太可爱了,明明他大事上都很精明的啊,怎么规则常识方面却总容易想偏,真是给他这个当哥哥的添了无数欢乐。

“……对了,今儿晚上怎么一直没见到白芙?”

安升木着脸往后仰头,以期让自家兄长大人放手,然后随口扯句话以绕过话题,心里则是有些郁闷的想,又没人告诉我行猎时的‘个人所得’不全归个人,我理解错误了有这么好笑吗?

“我放她回家备嫁了。”

安旭捏着安升的脸又把他拉了回来,闻言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明显没把这问题当回事儿。

“备嫁?嫁谁?”

安升往后躲的动作顿住,结果一卸力就被安旭拉了过去,于是安升也就不躲了,仰头观察着自己哥哥的脸色。

要知道白芙那丫头可是打小就认准了安旭,好在安旭不是个轻浮贪色的,所以安升慢慢的也就不注意她了,只是让白芨盯着些,免她动什么坏心,之前他们家老爷子定了不要庶出的规矩,安升听白芨说白芙虽是哭病了一场,决心却也没怎么动摇,安升本还想着自家孩子过不过得了这柔情阵……

却不料眼下,这说嫁就给嫁了?

三十八

“她外面的兄嫂是本分人,既放了她出去,嫁谁我又何必多问?总之到时给她备份体面的嫁妆,以全主仆之谊就是了。”

安旭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家弟弟的额头,虽是故作教训的口气,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直没变。

其实兄弟这么多年,安旭又怎么会看不出安升对白芙的抵触?别说他本就对白芙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是有,仅凭安升不喜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把人收进房中。

以前是念在白芙忠心懂事,这才一直留在身边用着,但如今这个丫头心越来越大,安旭索性连替她寻个好人家的心思都歇了,直接把身契一撕让人把她给送回了家。

“哥……”

安升伪少年被自家孩子的气场萌到,只觉得安旭此刻‘渣’的太特么有爱了!和那些无论男女都来者不拒,香的臭的都能将就的‘风/流才子多情郎’比起来,他家旭哥儿这才叫有水准!

“既然说到了丫鬟的事情,那哥哥正好要跟你讨个人……”

眼见着安升虽然仍努力绷着脸,但那双眼睛在烛灯下面亮的直闪,安旭不禁逗弄之心大起,努力忍着笑露出一副温润柔和的表情来。

果不其然的,他家弟弟一听这话,立刻警觉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谁?”

一听安旭跟自己讨人,安升很自然的想到了白芨和白苏,这俩小丫头一个聪敏一个娇憨,心性倒都是极好的……好吧,虽然安升不太希望安旭沾染那些妾妾婢婢的事情,可谁让这个社会的常规如此呢?

再说安旭毕竟也是十七岁的大孩子了,放到别人家都当爹了,所以自己也不能太苛求,如果他们彼此都乐意,那就随他们吧。

“小脑袋瓜子又想什么呢?哥哥是要替川贝跟你讨白芨丫头,那小子知道我把白芙放出去了,以为也要放白芨,就壮着胆子来跟我求了,我看白芨像是不讨厌川贝的,这才来问的你。”

再次被安升明明纠结却偏要装成熟的样子逗笑,安旭又捏上了他的脸,笑眯眯的把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哥……现在放人是不是早了些?”

安升看着心态明显低龄化了的安旭,有些无力后仰头躺在了榻上,然后侧过身歪头看他。

白芨今年十六,比川贝大了一岁,两人倒也合适,不过他们兄弟俩身边本就没几个可用的人,这一下子几个大的都放了婚配,他们就不便利了。

“自是要再等几年,我也跟爷爷说了,年底咱们院里多补进些人手,让白芨和川贝调/教两年,等咱们分院子住时正好能用……”

安旭学着安升那样也侧躺下来,兄弟俩又就着些家中琐事商量了半天,这才各自回屋安置了。

安升回去后特地叫来白芨问她的意思,白芨虽然矜持着没有直接说乐意,但安升一看她眉眼间的羞意,就知道这丫头留不住了,再一想川贝那小子还算靠谱,安升也就乐得成全了他们。

安升本想趁着自己在家的时候,先当着院子里的人把他们俩的婚事说定了,还是白芨不想给安升惹非议,所以坚持要瞒下这事儿,只他们自己知道就好,还坚持要服侍安升到她二十岁满,以报答夫人当年的恩德,让安升对这小丫头的忠义暗赞不已,便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安家兄弟俩便早早的赶到了杨家,安旭在前面帮着接待客人,安升就忙着指挥下人们做事,一天下来竟是都给办的热闹妥帖,半分差错没出,给他们姐夫这个刚独立门楣的新贵撑足了场面,可把杨勋给感动的不行,心里已是把这俩小舅子都当成是亲弟弟来待了。

这一天太子和二皇子果然先后都来了,当然也都没有多呆,只是送上礼物看看孩子就走了,但这样一来也足以让杨勋被大多数人高看了,待到那些宾客都散尽,杨勋留下了一帮亲近的哥儿们朋友,都是宗亲勋贵之后,非要大家一块吃酒热闹。

安升见状知道要不好,立刻以回宫为由溜之大吉,众人见他年纪小便也没拦着,但是安旭就没他弟弟好运了,几乎是被一众宗亲子弟给摁到座位上的。

碍于杨勋交好的多是御前侍卫和武将之流,所以安旭这个秀才遇到这些兵,也真是没处说理的了。

“我真的不能喝……”

面对一帮拿碗拼酒喝,不讲理只讲感情的贵族子弟,饶是安旭再多智,这会儿也只有苦笑的份儿,尤其这里面很是有两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个劲儿往自己身边凑乎,安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装醉直接留宿杨家了,免得他家护卫还得在路上清理‘障碍’。

安旭的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正在他考虑要不要一口闷掉整碗酒,然后直接醉倒的时候,斜里伸出一只手夺过他的碗,那指尖相碰的瞬间,安旭的眸光不禁闪了闪。

“行了,又不是头一回见,这杯我替了,再论感情你们旁边自己论去,没人拦着。”

裴威夺过安旭的酒后,淡淡的瞥了闹的最欢的两个年轻人一眼,然后仰头饮进酒后把碗放到了自己手边,那不怒自威的样子,让曾经做过他下属的两个勋贵子弟立刻收敛了,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争风吃醋,只不过再看裴威和安旭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谢谢。”

安旭很想跟裴威说那是我的碗,但在想起对方嘴唇所碰之地正是自己沾过的……安旭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蛮了不得的事,所以他最终只是温柔的笑着跟裴威道了声谢,并淡定的接过裴威给他换的小号酒盅,然后别人一碗他一酒盅的喝了起来,那理所应当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囧住了。

“哈哈……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不止是我小舅子,还是我亲弟,你们往后可都给我收敛点,明白?”

杨勋本想替安旭挡酒,但见裴威先出了手,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好朋友一眼,便把这风头让他抗了去。

杨勋借着今儿这机会留众人喝酒,就是因为近来想通过他和安旭‘交朋友’的混小子太多了,所以他想借机表个态,让这帮子无法无天惯了大少爷知道,他的小舅子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染指的。

不过如今有了裴大少的这番举动,效果倒是比他自己出面要好了许多。

许是裴威的反应和杨勋的表态震慑住了众人,大家果然不再明目张胆的盯着安旭了,于是这顿酒也就吃的无趣起来,没过多久大伙儿就慢慢都散了,于是没喝醉的安旭为了能好好的休息,还是决定告辞回家去,只不过他的马车才一出了杨府大门,就见裴威带着几名护卫正骑马等在旁边。

“我送你。”

裴威坐在马上向安旭点了点头,神情虽然堪称温和,但说出口的却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裴兄今晚可是喝了不少酒,不知可愿同小弟车内同乘?”

安旭像是对裴威的语气一点不在意,反倒微笑着邀请他和自己同乘,而裴威在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之后,还是下马坐到了安旭的车里。

“……”

尽管裴威这两年和安升见的面不算少,但会坐进他马车的次数却是有限,所以直到现在,他一坐进这个舒适的过度的马车里面,仍会觉得身上不自在。

两人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个是在倚躺着闭目养神,另一个则是在坐着闭目养神,但莫名的,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很温和,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安家大门口——裴威率先跳下马车,随即搭手给安旭扶他下车的那一刻。

“差点忘了恭喜裴兄,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

在握着裴威的手跳下马车的时候,安旭状似随意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随即就放开了裴威的手,向着家门的放向退后了两步。

“……谢谢。”

裴威本就挺的笔直的背脊,这会儿更是直的近乎僵硬了,他神色不变的同安旭道了谢,然后转身利落的跨上自己的爱马,目光在安旭的身上流连了一瞬后,裴威一拽缰绳驾马离去了。

在裴威的身后,安旭脸上温和的假笑散去,他看着裴威的背影有趣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

安升回到宫里后,自然少不得又跟楚闲讲了讲这两天的热闹。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的滑过了,转眼就到了楚闳大婚的正日子,因着楚闳还住在宫里,他又是嫡子,所以这婚事在皇上的允许、皇后的操持下,自然是办的分外隆重奢华。

婚礼进行时的大场面,安升是连在外场旁观的资格都没有的,而他也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就独自留在了楚闲屋里,画画看书的好不悠闲。

直到那边院子里的热闹渐渐散了,并有楚闳的小宦侍过来相邀,安升这才收笔起身,准备过去参加一个将只有五个少年人的小聚会。

三十九

如今楚闳既已大婚,寝殿等地自然就不便少年们出入了,所以这会儿的小宴就设在了前院客殿,安升到时,楚闳、裴浩、楚闲和楚跃四个已经围坐在了桌边。

如今早已过了饭时,所以圆桌上摆的不过是些下酒菜和零食,倒是酒瓶摆了不少,几个少年看起来都有些醉了,这会儿或趴着桌子或靠着椅背的,都不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喝了多少?”

安升略见过礼就坐到了楚闲和楚跃之间的空位,微蹙着眉拿过楚闲手里的酒杯闻了闻,见只是度数很低的果酒,面色这才舒缓了下来。

“只一瓶多果酒。”

正有些犯困的楚闲见安升来了,本能的想挪椅子去靠着他坐,但马上又清醒过来还有外人在,所以刚直起的身子又偎回了椅子里,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安升看。

楚闲本就不爱这一口,加之发现自己喝酒容易上脸,所以越发的敬而远之了,只今天是楚闳的喜酒,他不好不喝,这才随兄弟几个多饮了些。

“嗯。”

见此时的楚闲脸颊泛粉、嘴唇红润,连目光都迷蒙着全无往日的凌厉,安升不禁眼底带了笑意,把酒杯又放回了楚闲的小手里。

这一瓶果酒的酒精含量,怕是都不及现代一易拉罐的啤酒,所以安升也就不担心楚闲喝多难受了。

“喂喂,你小子也太不把爷放在眼里了吧!怎么说今儿个爷也是主角,你们说该不该罚他?”

见安升和楚闲这般若无人的样子,本就心气儿不太顺的楚闳撇了撇嘴,拎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起身,又晃晃悠悠的走到安升和楚闲中间,一把搂住安升的肩膀把大半个身子压了过去,拿着酒瓶的手挨个儿指了指在座的几人,然后就开始往安升的杯子里倒。

“确是小子的不对了,小子认罚。”

安升被楚闳的重量压得直往边上倒,多亏楚跃手快的扶了一把,这才没丢人的被压翻椅子,安升感谢的向着楚跃笑了笑,然后就集中精神应付起今天的新郎官儿来。

楚闳喝的自然不会是果酒,但好在度数也不算高,所以安升也不推脱,直接就连干了三杯。

“升哥儿就是好样的,来,咱俩接着喝。”

见安升喝的爽快,楚闳情绪也高涨了些,再给他满上第四杯的时候,直接拿自己的酒瓶跟他一碰,仰头就要往嘴里灌,那股子豪迈劲儿惊的几个小的忙都起身拦他。

“表哥!你够了,别再喝了!”

裴浩原本正醉眼朦胧的默默趴着桌子,见状终是忍不住起身去把楚闳给拉了回来,见他不死心的还要喝,裴浩本就软嫩的娃娃脸直接气鼓了,劈手抢过他手里的酒瓶给摔个粉碎,使得屋里本就低沉的气氛更加往冰点靠拢了。

“……”

旁观的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便都装作没事儿似的继续吃菜喝酒,而屋里伺候着的宫人,则依然都把自己淡化的仿佛只是背景,没主子召唤绝不出头。

“浩浩,我舍不得你出宫,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楚闳被裴浩摁回椅子上,索性一把搂住裴浩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很是夸张的又晃又蹭,那撒泼耍赖似的的做派,看得另外三个小的满头黑线,尤其是安升伪少年,那两人的现状落在他眼中,完全就像是某种大型犬在守着自己的肉骨头……

“表哥,你放开我,别闹了,快放开!”

裴浩被楚闳闹的羞红了脸,坐在他腿上小着声的哄求,并一个劲的往外挣,但楚闳反倒越搂越紧,窘得裴家少年都快烧起来了。

“……五哥,年后你就出宫住了,你府上不是正好离国子监不远,尽可常留浩哥儿住下就是。”

比起楚闲和安升,楚跃的定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这会儿便忍不住开口替裴浩解了围,但也知机的绕过什么‘一个人’的话,根本没提他们新五嫂那茬。

“浩浩,你看连小八都知道,我挑那府邸离国子监近,那么多好地段,我就挑了这个是为了什么?你居然不答应去我那住……”

楚闳搂着裴浩继续晃,本来挺帅的五官这会儿皱成一团,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怜,只是他显然也知道这话不能嚷嚷,所以只是咬着牙的在裴浩耳边问,连在座的几个少年都听不清楚,更别提周围侍立着的宫人了。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快放开吧。”

裴浩一把捂住楚闳的嘴,又气又羞的已是红了眼睛,然后他撒气似的咬住楚闳的耳朵,见他躲也不躲的只是看着自己,不禁又有些心疼的替他揉了揉耳垂,回答的声音也是小到旁人都听不到。

“……”

余光见那两人阴转晴似的说起了悄悄话,安升真是恨不得赶紧把楚闲领走,免得孩子被‘带坏’了,没见这会儿小豹子已经盯着他们看个不停了吗!

最近楚闳和裴浩两个,当着他们的面就不知道别扭了多少回,每每这个时候安升就直悬心,怕他们一时冲动什么的再闹出事情,也担心楚闳和楚跃看多了,再有样学样可怎么了得。

好在楚闳虽然脾气执拗了些,但没在婚事上犯浑闹腾,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安升也总算是放心了。

楚闳那边心情一好,这话匣子就打开了,跟大家讲他在兵部的差事,讲他的新府邸,说特地给楚闲和楚跃留了院子,让他们有空时尽可来住,令两个久被拘在宫里的小皇子都心动不已。

等到大家尽兴散场时,时间已是到了亥时正(22时),楚闳这个醉倒的新郎是被宫人驾回新房去的,楚闲和楚跃毕竟还小,这会儿已经困的快要睁不开眼,裴浩也是醉的不轻,就只安升一个人清醒着。

安升本想着楚闲和楚跃离的近,就让宫人送回去休息,他跟裴浩直接回伴读住的院子,也好就近照顾他一下,却不料楚闲困成这样也不许宫人扶他,连小果子都不行,只拉着安升的袖子不撒手,安升无奈之下只好把裴浩交给宫人送回去,然后自己架起了楚闲的胳膊搂着他走。

一路上楚闲乖顺的挨在安升怀里,不声不响的,只眯着一双醉眼瞧着安升,看的安升悬心不已,幸好直到回了寝殿,安升把楚闲交给小果子服侍洗漱休息,楚闲也没说出什么会刺激到安升的话来,安升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的告辞离开。

楚闳婚后不久就放了年假,在离开宫门的那一刻,安升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心想着等年后没了楚闳和裴浩这俩青春期少年在面前晃,他就不用担心小豹子被往歪路上带了。

安升这边心情一好,新年自然也就过的很舒坦,甚至还难得的起了闲心,在府上采买丫鬟小厮的时候,和安旭一起挑起了人。

如今安旭身边白芙嫁人了,就剩下白芷和山茶这两个忠心勤奋有余,而灵巧不足的了。

安升身边的白芨也已经配给了川贝,剩下的白苏和山奈也都不是精明的,所以这一次挑人,兄弟俩就一次性留了十二个丫头和八个小厮,都是六到八岁的好苗子,分别交给了白芨和川贝观察调/教,打算等兄弟两个分院子时,再从中挑出好的改名字重用。

若有不安分的,就送去客院或者厨房做杂使,反正兄弟两个往后身边都不会留麻烦人。

……

裕德二十八年一到,十三岁的安升伪少年身体发育的更加快了,就连下面那里都明显成长了起来,虽然继续长大什么的还需要时间,但至少安升亲手验证过了——他的功能已经齐全。

年后才出了正月,楚闳就正式搬到了宫外的皇子府居住,而正如安升所预见的,没了楚闳这个‘歪’榜样,楚闲的心性果然又渐渐冷肃沉静了起来,安升对于这样的小豹子适应良好,相处起来也觉得自在许多,但可惜的是,两人间的这种平静并未如安升所愿的维持长久,而是仅过了两个多月就被破坏了。

事情的起因,是在三月末的某日早晨,贴身伺候楚闲的宫女看到他裤子上的某种痕迹,按规矩上报了皇子‘成人’的事情后,刚好挑了两个宫女去伺候楚闳的裴皇后,就‘一视同仁’的又挑了两个送到楚闲的院子里。

当那两个宫女被送到的时候,楚闲和安升正倚在榻上准备睡午觉,突然听到小果子进来禀报这种事,于是本就为做了春/梦而对安升暗暗心跳的楚闲,就这样被刺激的恼了。

“不见!随便找个屋子关起来,不许她们出现在本王面前!”

还没等小果子的话说完,楚闲原本颇为闲适的神态瞬间被冷厉所取代,只是他向着小果子说话时是语气虽然强硬,但下意识瞥向安升的视线却是难掩羞恼忐忑的。

“殿下!”

安升在楚闲变色的时候就反射性的拉住了他,好在对方也本能的压低了音量,所以只有屋里的小果子和他知道楚闲说了什么,等在外屋的宫人们却是听不到的……

四十

“……”

楚闲抿紧嘴唇看着安升,就是不开口让人进来,他知道皇后所赐自己不能辞,就算往后不收房,至少也得把人留在院子里伺候,可眼下当着安升的面,他就是不想看到那两个宫女,或者应该说,他是不想让安升以为,他会和那两个宫女有什么关系!

“殿下,只是两个宫女……果公公,她们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见楚闲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是透出了委屈和不安,安升伪少年立刻有些心疼了,刚想说‘不过是两个宫女,看过了不喜欢就当两个闲人养着就是’,但一想这人是皇后所赐,别在有什么说法在,于是他又转口问了小果子一句。

“回公子的话,只是宫女而已,若是主子喜欢,可以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喜欢,在院子里派些轻松的差事亦可。”

小果子正为楚闲在这时使性子而紧张,听明白安升的意思后立刻笑呵呵的小声答了,末了还有些期待的看了安升一眼,明显是希望他能像平时那样劝住自家主子。

这皇族贵族之间,送美人什么的跟送别的东西没区别,哪能各个都亲自收用?那是擎等着留了满院子眼线。所以大家一般都是看在送礼者的面子上闲养着而已,嫌麻烦的也会转送或者放出府去。

所以只要不是楚闲正经用轿子抬进家门的,那么就算是皇上和皇后所赐,到了这院子里也依旧只是奴婢,生死都由着主子的心意,只不过楚闲没必要故意难为她们两个,去扫皇后的面子而已。

“既然如此,殿下就先见一见吧,毕竟是长辈赐下的人,不能失了礼数。”

安升一听这回自己没理解差,那两个宫女果然不是楚闲必须收用的,便放心的劝导起楚闲来。

“……”

楚闲闻言依旧看着安升不应声,他这态度一是在诉说自己的不愿意,二也是在观察安升的反应,如果自己这般表态安升敢劝他收用,那么楚闲知道自己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然后交给果公公安排就可以了,我爷爷说咱们这样小的年纪,可不宜在女色上头放纵,会伤身的。”

眼见着小豹子爪子和牙都要露出来了,安升哪里还会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直接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将这事儿定性了,把那两招祸的宫女扔给了小果子,

“那就按你说办吧。”

很明显安升的话合了楚闲的心意,于是七殿下脸上的冷色散去,总算是开口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是一副‘我说我不见,你非得让我见,见了还不许我留着,可真拿你没办法啊’的傲娇表情……

“……=_=”

别问安升怎么从楚闲脸上看出那么多话的,反正安升就是看明白了,于是伪少年默默的抬手挥开头上的黑线,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咱要淡定,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见安升果然哄好了自家殿下,小果子笑眯眯的一扯嗓子叫进了等在外屋的两个宫女,而这会儿楚闲和安升也端正好了坐姿,并且一个开始重新放冷气,一个则神色沉静的把自己淡化成背景。

皇后赐下来的女子模样自然差不了,眼下这两人都是年约十六、七岁,一个生的娇媚丰腴,一个很是清纯俏丽,显然两人对楚闲来说都扮演的是引导者的角色。

这两个宫女的规矩自然都是极好的,再映衬着她们这般的美貌,一般的男人想是很少会有不喜欢她们的,但可惜的是她们面前这两个少年,显然都不能算作是一般的男人,而她们虽然极力的镇定着,但毕竟还没到心机深沉的年龄,所以那种要珍惜机会‘向上爬’的野望,却是表面上的恭顺所难以完全掩住的。

虽然安升能理解这深宫中的女人的心酸挣扎,但他可没那么伟大的情操去怜悯解救她们,这会儿安升完全是站在维护楚闲的立场上在审视两女,而且安升两世为人,又素来对女性人类绝缘,所以他看向两女的目光自然不会有什么着迷的神色,反而自始至终都是十分挑剔冷漠的。

安升这边在仔细着替楚闲把关,却不知道他家小豹子那边连正眼都没看过两女,反倒一直在偷偷注意着他的神色,而在发现他完全不为眼前的女色所迷时,七殿下的心情瞬间大好,连带着之前对两女的迁怒也烟消云散了。

向着小果子挥挥手,楚闲示意他可以把人带下去处理了,然后他就又倚回了榻上,准备和安升一起继续被打断的午睡。

小果子早就把自家殿下的心理摸了个七七八八了,所以这会儿看到楚闲和安升反应,心里也就有了底,把两个宫女带出去后,就让她们搬去了安升身边负责衣饰的大宫女的房间,顶替了两个针线宫女的位置。

比起其他宫女十几人一间的‘通铺’房,大宫女这种被隔出了里外屋的‘六人间’,环境自然要好的多了,差事也很轻松,这对宫女来说已算十分优待的生活了。

趁着其他宫女帮两人搬屏风做隔间的功夫,小果子就吩咐好了那个大宫女,让她看好这两人,主子的贴身衣物不许经她们的手,也不许她们近到主子身边等……

……

因为马上就又到了春猎时分,安升的注意力转到了这方面,所以对那一次的宫女事件,他因为再没见过两人的身影,事后也就给淡忘了,连带着也忘了楚闲已经‘成人’这件事。

但是安升忘记了,却不意味楚闲也会忘记,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梦是记得太清楚了,加之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很好奇……于是楚闲就开始考虑了,要不要趁春猎两个人同住一个帐篷的机会,亲自试验一下!

这一年的春猎因钦天监对天气的预测,起行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七,而此次太子以储君身份留京理政,已经封了郡王的二皇子也因着差事没有随驾,所以最后随猎的皇子,便只有从三皇子珉到八皇子跃的这五个而已。

兄弟几个里面,楚珉、楚康不善武艺,楚闲和楚跃又都还小,所以这一次最能够代表皇家脸面的,自然就是楚闳这个嫡出的皇五子了,也因此,这一次到了猎场后,楚闳便没在拉着两个弟弟闲逛,而是早早的同裴浩进了帐篷休息,以期第二天能夺个好彩头。

楚跃今年是第一次参加狩猎,那股子新奇兴奋劲儿就别提了,于是就约了楚闲和安升一起骑马转转的,而楚闲心里虽然压着事儿,但毕竟是只能晚上进行的,所以也就打起精神陪着楚跃逛了半天,又一起用过晚饭才和安升回了自己的帐篷。

“你比秋猎时可真高了不少。”

楚闲刚沐浴完走出隔断的屏风,就看那依旧是合并在一起的矮榻床边,安升正在小鞠子的服侍下宽衣,而这个场景跟楚闲记忆里去年秋猎时的某次场景一重合,他忽然意识到安升是真的成长了很多。

再对比一下自己……楚闲暗暗蹙眉,怎么自己比他长的慢那么多?

“殿下比我小好几个月呢。”

猜到楚闲潜在的意思,安升拉着比自己小半头的七殿下坐到塌边,然后趁着宦侍们换水和浴具的功夫,又接过楚闲手里的布巾替他擦起了头发。

说到身高的问题,安升自己这个身体的潜力还是很看好的,他现在的身高就将近有一米六了,想必等全长开的时候,到一米八也应该不是没可能,这在古代已经是很高的了。

要知道安升现在骑射功夫练的可扎实,就是为了多运动能使自己长的更高些啊!

“……嗯。”

楚闲拉过安升的手跟自己贴着掌心的比了比,见差距还不是很明显,这才应了一声把安升推去沐浴,然后自己盘膝坐到塌床的里边,对着那并排铺在一起的两副被褥思考了起来。

他今晚都应该做些什么,又怎么开始?

“殿下,在想什么?”

这一次安升很是舒服的泡去满身疲惫后才出了浴桶,一绕出屏风就见楚闲正坐在榻上发呆,于是他便用布巾包着发梢的走向了榻床。

而随着安升的动作,宦侍们又利落的先把屏风挪过来给两人挡好,然后才去收拾屋里的情况。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升给我按按吧。”

在屏风被挡严实了之后,楚闲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眯起的眼中带上了丝丝兴味的光,然后他解开自己斜襟单衣在腰侧那唯一的系带,将单衣半褪着露出小半肩膀,背对着安升趴在了被子上。

四十一

这几年在安升坚持养生之道的文武兼修和‘科学喂养’下,楚闲少年不止是身体很健康,身材也是极好的,因为肩膀还没有长宽,所以整个身形是纤长柔韧而不显细弱,皮肤更是白皙嫩滑。

这会儿楚闲洗的香喷喷的衣衫半解的搂着被子一趴,那小模样看在女人眼里或许只是漂亮可爱,但看在一些男人眼里可就十分勾人了。

不过,现在的安升显然不属于那些男人中的一员,因为他当了多年的‘保父’的心态,让他一时间没能把楚闲的行为和‘引诱’两个字挂上边,所以这会儿安升看到楚闲此举的第一个反应是……

“殿下,小心着凉。”

忙把楚闲的单衣又给他拉好,安升边说边把自己的被子扯了过来,一半盖住楚闲的腿脚,一半在自己的腰腿上围了围。

虽说已经是春天了,但四月初的山上,夜晚可还是湿冷的很的。

“……”

楚闲被安升的动作弄的一愣,随即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可还没等那口气转化为怒火,却又立刻被安升的接下来的动作安抚了,还差点没舒服的哼出声来。

“放松放松,这个力道可舒服?要不要轻一点?”

贴着跪坐在楚闲身侧的安升捏上了他的腰,大拇指用力在他椎骨两侧的穴位上按揉着,感觉到楚闲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安升在他的小细腰上拍了拍,然后继续手上用力给他按捏了起来。

跟着安逸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中药理论,认穴位这么基本的知识安升怎么可能掌握的不好?再融合自己上辈子所知的按摩手法,现在安升的这手本事,可是连他们家安逸老爷子都夸的,今天考虑到楚闲坐车骑马的折腾了一天,给他好好松乏松乏再入睡,免得明天身上酸累。

“不用……嗯……继续……”

明明此刻安升捏的只是腰间,但楚闲却觉得自己全身都酥软了,虽然隔着一层单衣,但楚闲却清楚的感觉到,安升手上的热度好像正从他所触碰的地方窜入自己体内,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向上直冲脑际,一路向下在某处团团汇聚。

楚闲有些迷迷糊糊的想,明明去年秋猎时候,安升也替自己捏过腰,平日里练骑射时抻到肩膀胳膊了,他也会替自己捏捶松乏,可是以往自己怎么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腿上放松,别绷着。”

捏完了上半身,安升把被子盖到楚闲腰上,然后把手按上了楚闲臀部两侧的穴位,就感觉他已经放松了的身体又是一绷,好像差点没弹跳起来似的,安升忙又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然后先是从大腿到脚踝的一路把几处穴位按了按,等楚闲放松下来之后,再从小腿往上的慢慢按捏上去,最后到大腿根处改为抓揉……

“哈……”

楚闲搂着自己怀里的被子唰的翻身一转,就连带着又裹上盖着的被子滚到了旁边,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红晕已是一路往下直蔓到了衣服里面,但因为有他怀里抱着的那条被子挡脸,所以几乎只露出了眼睛以上部位在外面的七殿下,不虞自己的窘态被安升所发现。

“殿下?”

见楚闲已经被两条被子给裹成了蛹状,只剩下头脚露在外面,安升正想过去帮忙把人‘解救’出来,却被楚闲一个趴下的命令给弄顿住了。

“像我刚刚那样,快点。”

从被子下面透出来的声音有些闷,楚闲拿自己那双‘凶眼’瞪着安升,见他一脸莫名的回视着自己,楚闲抬起自己那漏了半截在外面的腿,在安升的膝盖处踹了踹。

“这样?”

被楚闲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弄的更加疑惑,安升一脸问号的侧过身趴在了褥子上,心道不会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吧……

“头转过去,不许动。”

楚闲又闷着声音命令了两句,见安升乖乖的把头偏向另一侧的趴好了,这才松开抓紧被子的手,然后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坐到安升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上。

“殿下,这个小子可是当不起。”

见楚闲真的替自己按摩起来,安升在心里熨帖的同时,也知道两人这样真是都太没规矩了,于是安升就开玩笑般的想侧身挣脱开,但马上被楚闲给按着肩背制止了,并坚决不许他回头。

“趴好吧,放松……有什么感觉?”

没了被子闷着,楚闲脸上的热度很快散出去了,但他下腹处的那团热却越聚越多,这会儿模仿着安升的动作在腰间按揉着,楚闲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丝期待的味道,并且允许安升回头看自己了。

“好!”

对于小豹子的主动服务,虽然找穴和手法都不标准,但胜在用心啊,所以安升真是觉得十分享受的,但对于楚闲的询问,他却又觉得无论怎么评价,以自己的身份来说都显得太傲慢无礼,所以最终只能在楚闲亮亮的目光注视下,干巴巴的挤出来了一个好字。

“……”

楚闲隐含着期盼的眸光一僵,在确定安升是真的没什么‘特别感觉’之后,楚闲抿紧嘴唇凶巴巴的瞪了安升一眼,扯过安升的被子就把他整个蒙住,又拉过自己的被子围在腰间。然后决定不绕弯子了的七殿下,果断唤了小果子进来熄烛灯!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安升在被子下面翻个身然后坐了起来,刚掀开被角想问楚闲怎么了,就被对方的冷眼盯的息了声,只能默默的看着宦侍们把烛灯灭的只剩下了几盏,很快,原本十分明亮的帐篷就变成只能看清楚大概轮廓的程度。

“殿下?”

待到小果子带着人都退出去之后,安升又往楚闲身边凑了凑,不气不恼的侧过脸仔细看他的表情。

“……睡觉。”

抬眼看了看安升不掩关切的脸,楚闲一咬牙直接将安升压的平躺下来,然后自己钻进了安升的被窝里,将身子紧紧的贴上他的。

“!”

自己的腿上被什么压住……还蹭了蹭,安升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他这两辈子也真是白活了。

急忙停住自己想把人推开的反射动作,安升垂下眼帘探寻似的看向了楚闲的脸。

楚闲在搂住安升的时候就在紧张的关注他的反应,而眼看着对方的表情由疑惑到恍然后,他更是下意识的屏住了气,而在发现安升没有装傻也没有推开自己时,楚闲这才算是恢复了呼吸,然后在迎上对方复杂莫名的视线时,楚闲暗暗咬紧自己的下唇,坚定的不肯移开视线。

楚闲不明白安升的目光为什么会那样复杂深邃,也不明白自己这般冲动执拗的行为是要表明什么,但他就是凭着本能这样做了,而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要坚持到底!

“……殿下是不知道怎么弄吧,我刚这样的时候心里也是一团乱呢,后来还是听爷爷解释了才明白的。”

与楚闲对视着的目光没有半分闪烁,安升在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后就自自然然的扬起了嘴角,给出了一个他认为眼下最合适的反应。

对于少年懵懂的心理变化,直接的拒绝是肯定不行的,安升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往‘正途’上引导,反正这个时代晚辈由长辈‘启蒙’是很正常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让楚闲往后能保持‘平常心’,千万别乱来就行……

“可要喝点水?”

安升刚走回塌床边,就见已经恢复了清明的小豹子正眯着眼睛瞪自己,安升浅笑着回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谁教过你?”

安升的反应太过坦然平淡,这让楚闲觉得和对方一比,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幼稚到丢脸!

“没人……是我看过爷爷的秘本。”

面对楚闲的质疑,安升先是没什么底气的嘀咕了一句,然后貌似尴尬的用右手食指挠了挠脸颊,这才拿出自家爷爷和书这两个万金油答案。

而且就楚闲自己来说,他可是真的什么手段都没使呢,刚刚那纯粹是‘新手’能力范围内的表现!

“哼!”

楚闲审视的目光在安升脸上盯了半天,确定除了尴尬之外没有看到一丝心虚躲闪,七殿下的心情才总算有所好转,但还是觉得一口气憋的不爽,就干脆拉过被子径自躺倒了下来。

“……”

安升见楚闲依旧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好像半点没有换地方的打算,他目光在被扔到一边的楚闲的被子上转了转,最终还是认命的钻回了自己的被窝里面……撒娇中的小豹子他惹不起啊。

果然,在安升老老实实的躺倒了,并用手指戳了戳了楚闲腰侧的痒痒肉之后,原本背对着他的七殿下只别扭了几十秒钟,就翻身侧趴回了安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

春天的大自然自是不如秋天繁茂的,所以春猎的成绩一般也都及不上秋猎,但饶是如此,依旧得了楚闲全部猎物的安升,这一次的收获也并不比去年少多少。

并且除了第一晚的状况外,楚闲也再没有了什么其他的表示,这让安升伪少年放心了不少,所以这次的春猎对安升和楚闲来说,总体上还都算是很美好的。

回到京城后,安升和楚闲在独处时,除了言行更随意自然了一些之外,比之以前也并没有多少改变,安升对于这个现状很是满意,可他们舒心的还没有持续几天,在淑惠皇贵妃的寿宴上,楚闲生母和妃的意外早产和难产,像一记闷棍似的狠狠敲蒙了楚闲。

四十二

淑惠皇贵妃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安升不得而知,他是在后半夜被小果子派来的宦侍从睡梦中叫醒的,这才得知晚宴时和妃难产,楚闲在景福宫守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刚刚回转。

“和妃娘娘那边情况如何?”

刚被唤醒的安升闻言一惊,忙让小李子和小鞠子换凉水洗漱,好让自己能尽快清醒起来。

古时女子生产,大半都要算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如今从晚宴到现在丑正(2时),已经足足过了四个多时辰,和妃若是难产的话,不知该有多凶险?

“和妃娘娘和十一公主暂时都还安稳,但因是被人谋害,所以殿下正恼着……”

那小宦侍也是跟安升比较熟了的,这会儿听了问话,便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回了,而一想起他们七殿下回来时的脸色,小宦侍不自禁的头上直冒冷汗,不知道院子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了。

“快走吧。”

安升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闻言面色也凝重下来,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外面一同来请人的两个宦侍忙一左一右的拎着灯笼在前引路。

安升来到楚闲院中时,就见一众宫人都被赶出了寝殿,此刻战战兢兢的归了一地,就连小果子都是跪在殿门口的。

“这是怎么了?”

在引路的宦侍也都在人群里跪伏下去后,安升便独自走到跪在门口的小果子身边,被对方满面的紧张忧愁弄的心也悬了起来。

“公子可来了,快请进去劝劝吧。”

小果子这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就直接膝行两步替安升推开殿门,一脸焦急的把人请了进去,并在安升进去后又忙关好了门,在心里祈求着自家主子千万消消气,莫在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殿下?”

安升刚从隔着客厅和外屋的屏风处转进去,就见里面东倒西歪的一片狼藉,安升又急忙拐进里屋去找楚闲,入目所见竟是比外屋还破乱,而这会儿他要找的那人,正背对着自己在踹桌子。

“殿下!”

只听得一阵桌凳翻倒瓷器碎裂的声音,安升见楚闲落脚处还有旁边花瓶的大块碎瓷,忙几大步跑过去把人搂住一拽,免得他站立不稳再摔倒割伤了自己,并在察觉到楚闲的挣扎时,收紧手臂把人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放开!”

下意识就要呵斥出口的话被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楚闲最终只挤出了这没什么力度的两个字。

烦躁的在安升坏里挣扎了起来,楚闲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同时在心里怪小果子的自作主张,居然大半夜把这人叫了过来。

“殿下,冷静!殿、小闲,闲儿,冷静下来,乖了,乖……”

安升现在虽然比楚闲个子高那么一点、力气大那么一点,但毕竟也只是少年的身形,所以在差点让楚闲用力推开的时候,面对着满地暗器的安升伪少年,只好硬的不通改软的,抱紧楚闲柔声的在他耳边哄了起来。

而不出安升所料的,他家七殿下反应过来后果然瞬间呆滞了,安升就趁他忘了挣扎的这会儿工夫,搂着人把他带到了唯一还算完整无害的卧床边。

“殿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在搂着楚闲坐下后,安升见他虽然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情绪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这才放开了怀抱,改为拉起他紧攥成拳的小手,一根根手指的轻掰开后握在自己掌心里。

“……我也还不明白是怎么什么事。”

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僵坐了半天的楚闲终于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安升,然后像是脱了力一般的偎进了他的怀里。

楚闲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回来后又摔了这么多的东西,他这会儿一放松下来,也确实是身心俱疲了

“慢慢说,不急。”

顺势搂着楚闲腰的把人圈在怀里,安升垂眼看着红了眼眶的小豹子,安抚的摸了摸他的手臂。

“宴席上我们跟父皇和后宫妃子是分坐的,我当时看到丽妃娘娘向父皇、母后和淑惠皇贵妃进献自己所酿的花酒,母后因孕吐的厉害喝不下,就转赐给了坐在她身边的我母妃。母妃饮下没一会儿就早产了,我一直在景福宫守着,其他御医不知病因,还是安御医品出那酒里有一味南疆特产的花草,说是平常人用了无碍,怀孕早期的女子用了,会在两到三天内自然流产,且查不出原因,而临产的女子用了,则会立刻催产,丽妃娘娘赌咒哭诉她毫不知情……”

楚闲语气冷然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并未武断的将罪名扣在谁的头上。这深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谁知道这是哪个真失心疯,还是哪个借刀杀人,是真的误中副车,亦或是将计就计!

“……”

安升默默的听着楚闲的讲述,脑子里面在模拟剖析当时场景的同时,抚着他手臂的动作也未停止。

裴皇后如今怀孕三个月,这一点是宫里的人尽皆知的,以四十一岁的年纪受孕,这份荣宠不知羡煞了多少宫里的女人,但丽妃一个不受宠又没亲子傍身的年长妃子,按理是不会谋害皇后嫡子的,可换个角度来说,丽妃是六皇子康的养母妃,楚康又跟三皇子珉交好,这样一来就牵扯进了惯和皇后不对付的淑惠皇贵妃……

那么丽妃宴会时的献酒,动机只是为了讨好,因而被别人陷害,还是她自己真有些别的什么?

淑惠皇贵妃身为东道主,和皇后相争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她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裴皇后,把酒赐给同样有孕在身的和妃,就真的只是因为她坐在身边,以示亲近的顺手而为?

再有某些能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比如二皇子伟的母妃贤妃……

安升这会儿真的是越想越复杂了,这深宫里面女人间的斗争,比之朝堂上那些男人们的尔虞我诈,阴暗指数可是要高得多了。

“父皇已让丽妃禁足,并下令彻查她处,结果会如何还未可知,母妃难产伤身,御医们都说情况不好,我求了安御医诊治母妃,父皇也准了,升,我信不过别人,我……”

楚闲说到这里身子一颤,忙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安升,他是知道安家爷爷这些年来在宫中一直藏拙,这次也是为了救自己母妃,才会主动指出那酒里的问题,而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救母妃,见那些御医都说救不了,他就本能的求了安家爷爷,这才保下了她母妃的命,可也让父皇注意到了安家爷爷,这会儿楚闲冷静了下来,才想到自己此举会给安升他们带来多少麻烦,一时间想到安升会有的反应,他竟是急的红了眼眶。

“没事、没事,放心吧,我爷爷会处理好的,你没做错什么的,真的,你就是不说,爷爷也会救和妃娘娘的,那可是我家老爷子,你就放心吧。”

眼见着楚闲都急得眼泪汪汪的了,安升忙心疼的搂紧小豹子宽慰了起来。

他和安逸都藏拙是因为对官途无爱,不想自己卷进这是非争斗之中,但也不是真的怕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让安旭科举出仕了,所以自然不会因此对楚闲的母妃见死不救,再说这年安逸一直表现的是精通养生驻颜之道,那么对妇科病症有研究也是很理所应当的嘛,这也不能代表他就对什么都科目都精通不是?

安逸的手段,安升可是非常信得过的。

“升,我真正相信的……只有母妃和你。”

楚闲感觉得到,安升是真的心疼自己,真的没有半分怪罪,楚闲的心神一松,忍不住抬手搂住了安升的肩膀,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对于一个刚出生就被抱离生母,还没学会说话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懂得趋利避害的皇子来说,楚闲从小到大除了生母和妃外,唯一想要相信,也敢于去相信的人,就只有陪伴了他八年的安升而已。

其他人中就算是楚闳,楚闲也不过是多关心亲近了他一些,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了那里,往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楚闲该怀疑的也一样会怀疑,而他相信楚闳对自己,亦是有相似的底线画在心里。

至于小果子那些贴身伺候的,楚闲敢用他们,也相信他们有些忠心,但不会因此就无条件的去信任,他只是凭着身份手段,将他们的身家性命攥在自己手里,让那他们不敢为了些许利益而轻易背叛而已。

“我明白……那么殿下,对于这次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感觉到自己领口的湿润,安升默默的回抱着楚闲抚摸他的背脊,直到楚闲收拾好情绪放开自己,他才平静温和的转移了一下话题。

至于对楚闲那句信任的回答,安升知道自己无须嘴上笃誓回应什么,他相信他们之间在这方面的默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我连多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我和母妃都只能等,等父皇给出的‘结果’。”

楚闲说着重新挺直了脊背,身上的冷气也开始凝结四溢,对于这种宫妃间的争斗,他们这些为人子的不能掺和进去半分,就算受害的那个是他亲母妃也不行,楚闲只能期望因为这次危及了皇家嫡系血脉,他的父皇不会再含糊虚应,至少能给他母妃一个交代。

“不,殿下能做的事情的其实不少……”

从楚闲的眼中看到了冷厉和怨怼,安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旁观者清的帮他出谋划策起来,以继续分散他的注意力。

“嗯?”

楚闲果然被安升的话拉回了心神,在他看来,现在能帮到母妃的才是最重要的事。

“比如说,明……应该是今日了,早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别忘了她才是这件事本来的受害人,你身为人子,在为和母妃难过的同时,也应该要为母后的平安而舒心才对,你们是‘一国’的。”

见楚闲眼中透出了悟的光,安升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柔了,如果这个时候有认识安旭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说这兄弟俩的笑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要说什么不同,那么大概就是安旭跟所有人都这么笑,而安升在外人面前都冷冷淡淡的,就只会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这样‘使坏’。

“然后呢?”

楚闲自己不喜欢、不会主动去想着演感情戏,但不代表他听了安升的提点后,会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会儿想到可以借皇后的助力来成事儿,他脑子里一转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四十三

“然后……你该休息了,其他的等睡醒了再说,咱们视情况从长计议。”

安升说着就拉了楚闲起身,打算让小果子换个房间给楚闲休息,这寝殿也得尽快收拾出来,不然天亮后被有心人探到这一片狼藉的,不定会给传成什么样子。

仅是对长辈有怨怼之心这一条,那就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

楚闲顺着安升的目光看了看屋里,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过火了,便随着安升一起走了出去,待看到门外跪着的小果子时,想到他的自作主张,楚闲原本和缓了些的面色又沉了沉。

“殿下息怒……”

小果子看到楚闲出来时先是暗暗舒了口气,再一瞥到自家殿下的脸色,忙又机灵的俯身叩头,脑中一转就明白自己之前错在何处了。

虽然他是因为怕主子出事,出于忠心才去请的安伴读,但这般僭越的行为,的确是犯了忌讳。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主都敢做了?”

楚闲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下面跪着的宫人,所到之处无人不战战兢兢,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到脚边的小果子头上,沉着声音呵斥了他一句,语气冷冷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求殿下恕罪。”

小果子闻言身子俯的更低了,自家殿下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一点小果子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小果子觉得这次楚闲应该不会太过责罚,但身上还是不自禁的下来了一层冷汗。

“哼!回头自己去领二十鞭子,现在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待楚闲觉得敲打众人敲打的够了,这才冷哼一声甩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而一直神色淡淡的立于他后侧方的安升,见状也是继续静默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然安升知道小果子是为了楚闲好,但就他的身份地位而言,这样的自作主张却是犯了大忌的,楚闲这会儿处罚敲打他,反倒是信任维护他的意思,也是表示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不会再追究了。

楚闲若是不说不罚的,才是真的疑忌了他,准备往后一起清算了。安升觉得小果子跟在楚闲身边这么多年了,这点事儿应该看得透的才对。

“谢殿下恩典,谢殿下。”

一听罚的是鞭子而不是板子,小果子的心立马放下了,忙爬起来追着楚闲和安升去了,还不忘挥手让宫人们起来准备做事,那神情间别说没有半分埋怨,反倒满是真真切切的感恩和恭敬。

“殿下还是简单洗漱下,好多歇一歇,等会儿就要早朝,之后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若弘文殿那边就请一天假吧。”

书房里的床榻是一直收拾好的,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俩和小果子三人后,安升见楚闲让小果子备睡沐浴,就劝他简单洗漱下好早点休息,毕竟待会儿无论是早朝上见裕德皇帝,还要之后去见裴皇后,都是很费精力的事情。

“只睡这么一会儿反倒难受,索性收拾好直接去上朝,等给母后请过安后,再回来好好休息,弘文殿那边,差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

楚闲在景福宫那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回来又摔了这么多东西,身上早就被汗水浸了好几遍,不好好洗干净了他可睡不好。

“也好……”

安升知道这事儿上自己拗不过楚闲,加之他说的也有理就同意了,又想到他好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便让小果子吩咐小厨房做些温补易克化的粥食,免得楚闲肠胃不适。

……

楚闲沐浴完吃过早膳,就直接去上朝了,在他意料之中的,就是除了六皇子楚康外,其余的几个兄长都或多或少的安慰了他几句,而楚康因为他养母丽妃的关系,则是明显受到了太子和楚闳的疏离。

楚伟本就跟年长的几个兄弟都不亲近,这会儿倒是看不出他对楚康的态度有什么改变,而三皇子楚珉则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沉静模样,两边都不偏向。

“昨儿个宫禁时间到了之后,我在外面就收不到消息了,今早只听说和母妃那边暂安,丽妃娘娘禁足,到底情况如何了?”

趁着他们父皇还没驾到,楚闳拉着楚闲往旁边避了两步,小声的询问了起来,神色间显得很是关心。

昨天晚宴上出了事之后,他们这些已经出宫府居的皇子,就都被他们父皇赶了回去,他最后得到的消息只说还在难产,今早进了宫之后知道情况不大好,还担心着楚闲会受不住,如今看他虽然面色苍白疲倦,但没有悲伤愤懑之情,这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弟弟也并未见到母妃的面,但已托了安御医照拂,希望母妃和妹妹能够度过这一关。”

因着产房和做月子等忌讳,楚闲也没能见到和妃的面,这会儿听楚闳提起,眼中不禁也显出几分忧色来。

“和母妃信佛多年,素来最是心慈良善,相信一定会有佛祖庇佑的……我下朝后去给母后请安,五弟也一道过去?”

楚闳拍拍楚闲的肩膀宽慰了几句,待说起他母后时,不禁仔细看了看楚闲的脸色,毕竟昨晚那杯酒是他母后转赐给和妃娘娘的,楚闳怕楚闲心里再生出什么芥蒂来。

“嗯,弟弟也正有此意,母后如今有孕在身,昨日受了那般惊吓,弟弟也很不放心。”

楚闲闻言回了楚闳一个略显担心的眼神,同时在心里感叹这个哥哥的外粗内细,仅从自己母妃升了妃位后,楚闳以嫡子之尊而敬称之为‘和母妃’,而不像对旁的妃子那样称娘娘,就看得出他在细致处的体贴了。

“是啊、是啊,竟有人如此大逆不道谋害皇后嫡子,这件事定要彻查清楚才行!”

楚闲的反应让楚闳暗暗松了口气,精神头立时又足了起来,他说着冷冷的瞥了一眼独自在旁边默立的楚康,在对方有所觉的看过来时,楚闳回了他一个恶意的冷笑。

丽妃如何轮不到他们做小辈的置喙,但楚康是养在她身边的,又素来跟他们兄弟不对付,楚闳可是不介意管教管教这个弟弟。

“……”

看到楚康勉力镇静下的惶恐,楚闲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心里清楚受了丽妃牵连的他,往后无论宫里宫外,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兄弟两个没说多一会,裕德皇帝便上朝来了,而今日这位天子明显的气不顺,于是所有消息灵通的大臣们都熄了火,不是重大急事一律默契的选了择日再报。

而那些消息不怎么灵通但为人机灵的,自然也都跟着诸位大佬改了风向,最后剩下的那些平庸的,看到气氛不对也大多趋利避害的静默了,所以这一次的早朝散的格外早,楚闲和楚闳也就早早的去了皇后宫里请安……

……

“皇后娘娘请了敬贵妃协理后宫?”

安升自楚闲走后就在他的书房里补了一觉,这会儿正一边听楚闲讲他给皇后请安的经过,一边帮他脱衣服哄着进被窝,而他们所说的敬贵妃,就是这八皇子楚跃的母妃,那位异国的和亲公主,也是在‘皇后’和‘皇贵妃’这两个宫妃级别之下的,唯一的‘贵妃’级宫妃,再往后的‘妃’级也没几个,‘嫔’往后的就都排不上号了。

如果三皇子珉的母妃——淑惠皇贵妃是在这宫里副后般的存在,那么这位出身尊贵而又特殊的敬贵妃,也就是仅次于淑惠皇贵妃一点点了。

不过据安升所知,这位娘娘可是从来不参与后宫争斗,也不插手宫中事务的,唯一关系好些的就只有和妃……莫不是因为这次和妃受了害,她才参与进来的?

“嗯,母后的意思是她因受孕疏懒了宫中事务,出了这般大事她难辞其咎,如今又受了惊吓坐胎不稳,暂时无力独掌后宫,所以她请了贵妃娘娘协理宫务,并主管查办此次毒害皇子之事,必要严惩不贷。”

楚闲暂时不去想裴皇后赐酒是几分有心几分无意,也不考虑她这般追根究底都是为了谁的利益,总之这个结果是对他们母子有益的,那么楚闲就能表现的很承裴皇后的这个情,也能更好的把这出‘嫡母慈庶子孝’的戏码演下去。

“……如此一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安升在脑子把这事儿一转,便明白了七、八分裴皇后的用意,不禁暗叹她不愧是稳坐国母之位这么多年的女人,这进退之间,一是直接避了嫌疑,并使的自己的立场超然起来,二是打压震慑了那些想要趁她孕期惹事分权的宫妃,三是拉拢到敬贵妃这个地位够高又无害的帮手,以便于她安度孕期,四是既追查了想要谋害她的人,又施恩于楚闲母子……

“嗯,今儿个还在母后那见到八弟了,说好下午一起跟贵妃娘娘去探望母妃。”

说话间楚闲已是困极,正侧躺着勉强的眯眼看着安升,并且一只手伸到被子外面握着安升的手不放。

他是男子避讳多见不着母妃,同为女子的敬贵妃就没关系了,楚闲是很着急她母妃的现状的。

“好,那你快睡吧……”

安升见状便也由得楚闲了,还拿了本书翻看着,以暗示楚闲自己不会离开,等到楚闲睡安稳了之后,他才轻轻的抽出了手,起身前往御医院在宫里的值宿处。

安升自己见不到宫妃的面,所以今早就派人给安逸送了信儿,约他中午在御医院那边见面,以知道和妃的确切情况,才好进行后面的应对……

四十四

安升见到安逸时,安逸也是刚刚补眠起来,端肃着的面容难掩倦意,在宫人伺候完茶水退出去后,安老爷子在自己爱孙的面前恢复了往日的慈和。

“爷爷,昨晚可是很劳累?”

安升见安逸面有疲色,忙走到他身后替他捏肩松乏,安逸虽说身体好又不显老,但毕竟实际年龄在那里呢,精力终是及不上壮年人的。

“无妨,不过是少睡了会儿而已,升儿坐过来,爷爷有话跟你说。”

安逸拍拍安升的手示意他不必捏了,然后自己在宽椅里挪了挪,让出一半地方给安升来坐……孩子大了,不让抱在腿上坐了哦。

“是。”

安升闻言就在安逸身边坐了,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沉下了面容,安升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和妃娘娘这次难产,身体损耗太大,即便这次撑过来了,怕也是熬不了多久。”

拉过自家孙儿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着,安逸低着声音慢慢的说出了这个坏消息。

“具体是什么症状?爷爷,我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

安升是很相信安逸的医术的,连他都说难熬,想必就真的是危险了。但一想到楚闲,他还是问起了和妃的情况,想看看能否从西医的角度帮上些忙。

“因为婴儿是横出,和妃娘娘产中损伤大,失血过多……”

对于安升的询问,安逸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而生气,反倒欣慰于安升神色间的镇定和自信,于是他客观仔细的把和妃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并且未添加任何自己的诊断去影响安升。

产道严重裂伤、产中一度失血休克、产后恶露不净、轻度意识模糊、呼吸频率加快、发热、心动过速、尿量减少……

在心里将安逸中医方式的描述转化为自己所熟悉的西医术语,安升在听完所有症状后,即使没有那些血尿常规、肝功、肾功的检测数据,他也能确定和妃是‘多器官功能衰竭’了。

产中损伤和休克都可能是诱因,受累的器官初步判断,可能涉及中枢神经、肺、心脏、肝脏、肾脏,也不排除胃肠道和凝血机制……这种情况放到现代都是高危,更别说医疗水平如此落后的古代了!

“如此这般,若依升儿来看,该如何为和妃娘娘诊治?”

安逸在描述病症的时候就在观察着安升的反应,见他确是都听明白了,并且隐隐的还有着什么想法,安逸不禁也升起了几分考校的心思……须知安升这些年来长居宫中,于医学一途只是精于理论,并无实际的诊病经验,如今遇到这般连他自己都棘手的情况,安逸想知道自家孙儿的考量。

“孙儿确有些想法,还请爷爷指点……”

安升做出一副谨慎思索的模样,挑了几条‘多器官功能衰竭’的要点,比如说消炎抗感染、保护肝肾功能、营养支持和代谢料理等,用自己‘应该’会的中医术语讲了出来,而鉴于女人坐月子的那些封建陋习,安升对于保持空气流通——主要是为了氧气充足,根本连提都没提,他相信安逸不会忽略了和妃意识模糊和呼吸不畅等症状的。

有了安逸和安旭这两个天才级人物做对照,安升很幸运的无需太藏拙扮平庸,所以这会儿讲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什么的,正是他这个要继承安神医衣钵的孙儿该有的表现。

“说的这几条倒是都在点子上了,那么具体又该如何下方用药呢?”

安逸从来没有看轻过自己的两个孙子,但安升今天的表现依旧让他感到了惊喜,不是为他理论知识积累的扎实,而是为他在诊治过程中的悟性和灵活。

在安逸的印象中,即便是自己所写的药方,这个小家伙也是要研究了再研究,彻底弄明白了才会去用,而尽管他只是诊治了几个家仆的小病,安逸也知道,自己的孙儿会是个依病用方的好大夫,而不是以方试病的庸医。

“这个……孙儿才疏学浅,无法下方。”

尽管病因病理安升都知道,但绝症之所以称之为绝症,就因为以现有的医疗水平救治不了。如果有现代的医疗设备,安升兴许还能把和妃的生命维持的久一些,但是就他现在这样纸上谈兵的中医药水平,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没辙。

针对这样复杂的病症,该用什么药材、多少剂量,药材之间又怎么君臣配伍、相生相克,还有所用药物的毒副作用,联合治疗的针灸调理等等等等,这不是才读了几年中医书本的安升有资格妄言的。

“混小子,你倒是答的真干脆。”

被安升理直气壮的反应噎了一下,安逸板起脸拍了拍他的额头,然后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觉得自家孙儿没有学了些皮毛就翘尾巴,这点也很好。

所以说人偏起心来真是没理可说,反正安逸看自家的两个孙子是顶好的,那么他们就干什么都是好的!

“那依爷爷看,和妃娘娘还有多少时日?圣上那边会不会责罚您?”

安升乖乖的受了自家爷爷的教训,然后挨着他关心的追问了一句。

尽管已经知道晟朝的御医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高危——动不动就掉脑袋,但是被迁怒的情况总是有的,记过罚俸什么的咱不在乎,可千万别体罚啊。

“圣上那边无需担忧,旁人都说救不了,只我有几分把握能让她再撑上一两年,不过这也要看和妃娘娘自己有无求生意念,熬不熬得住了。”

想到御医院那帮有没有本事都避得远远的同僚,安逸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换了其他不认识的妃嫔,遇到这种既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也是不会插手的,毕竟这样活着也是煎熬,

但如今既是七皇子亲自求了他,那么看在自家孙儿的面上,他就先把人救下来,至于往后能活多久,就看和妃自己的选择了。

“还有一两年……”

安升闻言放下了替安逸担忧的心,而对于那个只是闻名而不曾见过面的和妃,安升也只是站在楚闲的立场替他可惜罢了,但想着对方大约能撑到看着楚闲成家开府,那应该也算没有遗憾了。

想到楚闲转眼间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安升伪少年多少也是有些怅然的,毕竟自己亲自‘养’了这么多年,这眼看着就要成家独立,从此不再是‘一家’了啊。

安升怕楚闲醒来不见自己会气压低,所以和安逸又聊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待听小果子说人一直没醒,他这才用了些吃食,然后坐回了楚闲床边看书陪伴,待过了一阵困意上涌之时,意识到自己上午没补足觉的安升,便索性枕着垫子和衣躺在了楚闲身边,打算再小憩一会儿。

只是安升估准了自己的良好睡姿,却估高了他身边这位殿下的,所以没过了多一会儿,意识开始迷糊的安升就被某小孩儿手脚并用的给缠了上来……

……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侧趴在安升怀里,楚闲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但在清醒过来后却没有退离开的意思,只是轻轻的抬起头,注视着安升的睡颜思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一系列变故,楚闲的心态也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这会儿再回想起过去几年安升的种种表现,楚闲得承认,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男孩子,心智性情却好像比自己成熟了好几年。所以尽管安升的地位远不如自己,但在实际的相处中,却不是他在依附自己,而是自己一直在依赖着他……

“什么时辰了?”

尽管楚闲的动作很轻,但安升还是被惊醒了,他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趴在自己怀里的楚闲的背。

午睡就是这一点不好,睡长了不但不会精神,反倒更疲懒了。

“已近申时(15时)了,起吧。”

被安升的动作打断了思路,回过神来的楚闲坐起身看过计时的沙漏后,想起要和敬贵妃一起看往自己母妃,也就没有再去想刚刚的事。

“嗯。”

安升应着声坐起身按了按眼周的穴位,在楚闲拉了铃唤宫人进来服侍时,他也一道简单的洗漱了,然后又陪着楚闲用了些糕点和零食。

安升没告诉楚闲和妃的现状,他觉得这个坏消息还是由爷爷来说的好,倒不是怕楚闲迁怒到自己身上,只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量,如果是自己带来能让他痛苦的消息,那么自己就不适合在这件事上做那个宽慰他的人了……

楚闲和安升没有等多久,约好先同去敬贵妃处请安的楚跃,就提前下了武课到这边来了。安升陪着兄弟俩在屋里略客套了几句,在把他们送出院门口之后,也没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又折回了楚闲的屋里等消息。

“这哪里是伴读,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回头看着安升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楚跃有点心里泛酸的嘀咕了一句,但随即想到楚闲现在的心情,他也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这一点小心思……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楚跃自认对安升那小子也够亲厚的了,至少比冰块似的的七哥态度好多了吧?可怎么从来不见他对自己这么呵护?

“什么?”

楚闲心里惦记着自己母妃,也没听清楚跃说了什么,见他回头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只有小宦侍守着的院门口。

“没事,咱们快走吧。”

楚跃闻言忙阳光的笑了笑,然后快走一步跟楚闲并肩而行,心里却是在暗暗的拿自己跟楚闲做着比较,觉得除了相貌上没有七哥这般精致外,其他的也不差啊,可为什么安升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连对楚闲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四十五

和妃苗氏,现年三十一岁,育有皇七子闲,皇十一女,容貌清丽柔美,性格温婉娴静。

而此时,这位从入宫起便圣宠不衰十几年的知性美人,却是苍白憔悴,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呼吸也浅促的仿佛随时会戛然而止……

【悠,我可怜的女孩儿,那些伤害了你的愚蠢、恶毒、丑陋的妒妇们,我绝不饶恕!】

伊琳——也就是如今裕德皇帝的敬贵妃,面色忧伤的坐在和妃的床边,用圣罗莱帝国语小声的赌咒着,毫不在乎自己的粗俗用词多么有失身份和涵养,事实上在她刚刚知道了自己朋友的真实情况时,她是恨不得亲手去拷问丽妃宫里的那些疑凶的。

尽管已经有了一个十二岁大的儿子,但年仅三十二岁的圣罗莱帝国公主,从外貌上看起来却明艳娇丽的仿若才到双十妙龄,华丽的圣罗莱皇室风格的装扮,也让这位棕发碧眼,高挑英气的异国美人看起来格外高贵耀眼。

敬贵妃可以在非正式场合穿着圣罗莱的服饰,是裕德皇帝给予这位兄弟之邦的尊贵公主的特权之一,其余的还有被改建的贵妃宫等等,而且年过四旬的裕德皇帝显然也很喜欢这种异域风情,从敬贵妃那些不能穿出房门的低胸礼服的数量,并不少于款式保守的高领礼服就能够看得出……

“贵妃……娘娘……”

虽然敬贵妃说的是圣罗莱语并且声音非常的小,不虑被门口的宫女听到,但勉强保持着清醒的和妃,还是谨慎的捏了捏这位异国美人握着自己的手,而关于对方称呼上的不规矩,和妃现在真的已经没力气矫正了。

【我知道,悠,我不会冲动的。】

手上传来和妃几乎微不可察的握力,敬贵妃心酸的放柔了神情,她不希望再加重自己朋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忧虑了。

朋友,是的,这是伊琳以圣罗莱公主的身份,给予名为苗悠的晟国贵族小姐的定义,而不是同为某位国君的妃子的关系,这份友谊,就开始于她刚刚远嫁到这个风俗迥异的陌生国度,在皇后那里第一次见到秀女身份的苗悠时候。

那个时候,她为了国家利益刚和长她十几岁的老男人联姻,而对方的独裁和高高在上,使得从小被众星拱月般宠大,习惯了绅士和淑女们追求的她非常不满,而且这个全是漠视或者敌视她、甚至愚昧的把她当妖怪的女人们的牢笼,也禁锢的她快要发飙!

而就在这时,用圣罗莱语向自己请安的温柔恬静的苗悠出现了,这个女孩无疑是位优秀的淑女,无论容貌、品格、教养、学识都深得她的喜爱,所以就算对方恪守规矩坚决不肯直呼她的教名,甚至不与她有过多见面和亲近,她也依然将对方视为这个牢笼中的唯一挚友……

“孩子们……”

用尽力气勾动被握着的手指来安抚对方,和妃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她的孩子们。

【他们很好,亲爱的,小七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一直很坚强,而我们的小姑娘,我相信她也和她的哥哥一样坚强,但是悠,她那么小,那么脆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她需要母亲的保护和照顾,你也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行。】

看出和妃的勉强,敬贵妃俯下身更加的拉进两人的距离,好让她们彼此能够听清对方的话语。

尽管已经完全学会了晟国语,但作为一个深爱自己国家的帝国公主,敬贵妃总是尽可能的多用自己的母语,而在这一方面,因为兴趣而不是为了讨好她而学习圣罗莱语的和妃,无疑让她更加的欣赏了。

“是的,她……需要母亲……”

听到敬贵妃提起楚闲和十一公主,和妃原本近乎迷离的目光一清,她满是期盼的看向了敬贵妃,她在这个宫里真正尊敬和敢于信任的人——一位极具圣罗莱骑士精神的品格高尚的尊贵女性。

【不!悠,你不能,当年我就不同意你让那个女人抱走小七,但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我最终忍了下来,甚至听你的话,不让孩子们彼此亲近,哪怕我是多么希望他们两个能成为最亲密的兄弟,但是这次不同,悠,这一次你可以亲自照顾你的女儿了,你不能再放弃!】

敬贵妃因惶急而下意识的加快了语速,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对方会听的很吃力,所以她又贴着和妃的耳朵,缓慢而郑重的用圣罗莱语诉说着自己的反对。

“可是……我怕……我真的……”

和妃也不想放弃,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们,但她真的是怕自己撑不过去,一闭上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所以她急切的想要在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安排好她在这世上唯二的牵挂。

【不要担心,悠,安御医跟我保证,只要你不放弃,他能够让你亲眼看到咱们的小公主学会翻身,爬行,甚至于站立和走路,你可以亲耳听到她叫你母妃,想想吧,我的悠,你可以给她全部的爱,把她养育成和你一样美好的淑女,还记得我建议你的吗?晟国的男人真是要不得,我会十分高兴在圣罗莱那些以专情闻名的贵族中,为她选择一位最棒的绅士做丈夫的!在我们那里,女性总是被尊重和爱护的。】

见和妃因自己的话而渐渐亮起了眸光,敬贵妃高兴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满意的看到这个保守羞涩的晟国女子脸颊上泛起了红晕,这让她原本苍白的几无血色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谢谢你……贵……伊琳……真的谢谢……”

和妃承认自己确实被说动了,尽管她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糟糕程度,但哪怕只是多活一个月,多看自己的孩子们几眼,那也是值得她感恩的,她将没有任何遗憾了。

【你永远不用跟我客气,我的女孩儿,那么我确认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么现在,我想你也可以放心的休息了?】

为那声温柔的‘伊琳’而惊喜,敬贵妃坐直身体神态矜贵的看着和妃,毫不掩饰她的骄傲和喜悦。

“是的……贵妃娘娘……请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勉力的回应了敬贵妃一个浅笑,和妃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好让候在房门附近的宫女们能够隐约听到,而只是这样简单几个字,就累得她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

【好的、好的,快别说话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这才是你最需要的!】

为了和妃的故意提醒而略一挑眉,敬贵妃依旧用圣罗莱语回答着,她相信屋里某些有心人就算不能完全听懂自己的话,但至少‘好的’总是明白的吧。

说到这个,敬贵妃也真是佩服自己朋友的敏慧和耐心,能够十数年如一日的,在明知道自己身边眼线都是谁的情况下,依旧生活的这般恬淡闲适……就像是圣罗莱美丽的粉花藤,她没有高大的躯干和坚硬的刺,但有着最柔韧的藤蔓和能迷晕生物的花瓣,能够缠绕于任何树木生存,再大的狂风暴雨,都不能使她折断!

……

同和妃屋里渐渐回暖的气氛不同,候在偏殿的两小一大之间,却随着安逸对和妃病情的细致解释,而使得屋里气压越来越低沉冷硬。

“也就是说,我母妃最多还有两年……”

在听完安逸的讲解之后,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皇子在袖子的遮掩攥紧了拳,他面上虽然还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实际上心里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甚至于那句话,也不过是在干巴巴的反射性重复而已。

“在没有任何不利影响的情况下,最理想的估计是两年,而考虑到和妃娘娘的实际情况,如果她求生意志强烈的话,一年,是下官比较有把握的期限。”

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孙儿同龄的孝顺皇子,安逸虽然心中有几分怜惜之情,却也没有为了安抚他而含糊其辞,甚至于态度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淡然,就好像对方和其他皇亲宗室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

“安御医!”

楚跃原本正为安升今日对楚闲的特别关心而微酸羡慕,这会知道了和妃的实情,他立刻对自己的幼稚想法歉疚起来,所以在听到安逸的特别强调之后,他下意识的打断了安逸,而考虑到对方是安升的爷爷,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用隐含着担忧的暗蓝眼眸看向了楚闲。

其实,对于楚闲这个仅年长自己几个月,身高还不如自己的小哥哥,楚跃是从来不曾有过恶感的,实际上因为他自己母妃的缘故,他对于和妃娘娘和这位七哥,比对宫里的其他人都更觉得亲切。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小就爱往楚闳和楚闲身边凑,而在他们主动表现出善意和接受时,他就毫不犹豫的靠向了他们‘阵营’的原因。

“……一年。”

在察觉到楚跃近乎坦率的关心和维护,楚闲的心有一瞬间的震动,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在移开目光的同时拍了拍楚跃的手示意没事,然后心神又转回到了自己母妃的身上。

本来,在楚闲的想象里,应该是在他开府办差了许多年后的某一天,能得到恩旨接母妃出宫尽孝,而现在突然间被告知自己母妃仅能再活一年……甚至于可能只有几个月,楚闲在这此刻心里真是一片空白了。

随着楚闲眼神空洞的发起了呆,偏殿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好在这个时候敬贵妃从寝殿里面出来了,也带来了和妃求生意志坚定的好消息,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敬贵妃又客气的拜托了安逸几句,并留下了自己亲信宫人照看十一公主,这才带领两个小皇子去回复裴皇后,并转达和妃对她的感谢。

且不提敬贵妃在离开皇后处是怎样雷厉风行的展开调查的,楚闲在神情冷肃的回到住所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仅有安升存在的书房里,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习惯性的依靠在安升的身上,而是在拉着安升坐下后,就挺直背脊的独自端坐,沉默的继续着自己的思虑。

“……”

对于楚闲态度的反常,安升不禁有些为少年担心起来,但是见他本人没有开口的意愿,安升也就默默的陪坐在他身边,等待着楚闲自己想透想开。

“我……想认回到母妃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垂眸思考着的楚闲忽然转头看向了安升,神情平静到近乎冷硬的抛出了一句惊人之语,而这并非询问的陈述般的语气,也瞬间打破了安升素来的淡然,他几乎是立刻的严肃起了面容。

四十六

“殿下,你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作为旁观者清的安升,他在情感上理解甚至欣慰于楚闲的至真孝顺,但理智上却飞速的在计算此举的各种利弊。

认回和妃名下,楚闲就能堂堂正正的以儿子的身份在和妃膝下承欢,往后也能尽人子之责为和妃送终并守三年大孝,而不是像其他皇子那样只形式上的守百天……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楚闲这种对生母的至孝,却是对裴皇后这个养母的不孝了,并且是明晃晃的折了裴皇后的脸面。

放到任何家族,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子敢说出认回生母名下的话,那无疑都是对嫡母的大不敬,也是自甘卑贱的表现,就算妃级位份的妃子不等同于寻常人家的妾氏,就算楚闲的龙子血脉足够尊贵,也都改变不了他比之皇后嫡子‘低一等’的现实。

或许裴皇后为了自己的贤名和顾全大局,不会明着为难他们母子,但也不会在庇护楚闲就是了,甚至于裕德皇帝那边,也极可能对楚闲留下‘养不熟’‘翅膀硬了’甚至是‘忘恩负义’的观感,这对于楚闲的未来无疑是大不利的。

“我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循规蹈矩,本就是为了母妃能过的顺遂,否则……谁在乎?”

楚闲当然明白安升的所指,事实上他比安升想的更通更透,身为晟国的皇子,只要他不犯下谋逆大罪,这辈子就都缺不了富贵荣华,所以失去裴皇后的‘青睐’算什么?不得圣宠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争什么夺什么!

“对于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人生的上位者,没人能真的不在乎!尤其那些人同时还是你的生父、嫡母、亲兄弟……”

楚闲那句低沉森冷的‘谁在乎’确实惊到了安升,他双手捏住少年的肩膀,神情严肃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则是不自禁的想,这孩子是不是进入了叛逆期,否则怎么连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

“我不是要忤逆他们,升,我有分寸……我只是不再在乎那‘半个嫡子’的尊荣和是否得圣宠罢了,我现有的兄弟姐妹二十几个,往后还会更多,而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没和父皇说过几句请安之外的话,不也都过的好好的?”

像是已经猜到了安升的反应,楚闲这会儿的神色反倒缓和了下来,还像平时对方安抚他一样的拍了拍对方的手。

“拥有了再失去,和从未得到过是完全不同的,殿下,在你眼里那些同样庶出的兄弟姐妹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他们眼里,一个同样庶出却比他们尊荣无数倍的兄弟,他们又都能平心静气的来看待你吗?我们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恶意,殿下,我以为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从楚闲的话里,安升了解到对方想要与和帝后拉开距离——甚至是划清界限的意图,但这种想法无疑是不成熟的,带着没有社会经历的少年人的局限性,身在帝王家,哪里是你想置身事外别人就能放过你的?尤其是楚闲本身的性格那么冷僻……就算安升对自家小豹子有偏爱,他也得承认,楚闲的冷硬脾气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都是不讨喜的。

“升,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我毕竟是皇子,只要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没人敢轻易得罪我!”

楚闲并不惊讶安升的这种过于谨慎的反应,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安升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态度都很从容,但他言行上的谨慎规矩也是有目共睹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想和妃娘娘吧,如果这次的事情换到了其他不受宠的妃嫔身上,没有殿下的坚持,会有御医像我爷爷这般尽心救治吗?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重视,内事监又能够不计价值的用宫里的珍贵药材,只为给和妃娘娘续命吗?”

看到楚闲原本略微和缓的面色因自己的话而僵住了,安升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别人看在楚闲半个嫡子的份上会忍让他几分,而一旦他真的被帝后所厌弃,那么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不会少,安升敢肯定以楚闲的脾气,是根本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的,而无论他的小豹子是因此而‘黑化’,还是最终被现实磨平了爪子,这都不是安升所乐见的,所以就算现在楚闲觉得他杞人忧天,安升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至少在他的小豹子真正成熟,懂得隐藏自己的尖牙利爪之前,安升想要尽可能避免其走错路。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大胆!”

被安升直白的道理刺到了痛脚,楚闲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火大了,音量不自禁的拔高了一段,但他又马上谨慎的压低了下来,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那一双和安升对视的明眸中的满满愤然,证明某小豹此时的情绪已是离炸毛不远了。

“小子是大胆了,那么殿下想怎么处罚小子呢?您看,对于您的决定,小子完全没有反抗的资格,只能欣然接受不是吗?然后还得诚心诚意的谢过殿下您的教训,否则那可就是对皇族的不敬之罪!”

对于楚闲的火气,安升这一次没有顺毛安抚,而是继续紧抓着他的肩膀撂下了重话,因为安升看得出此时的楚闲不会接受温和的规劝,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对方危险思想的萌芽彻底掐断,才是最好的方法。

而竹马成双的八年相交,也让安升确信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情谊,不会因为这一时的争执就轻易动摇,他的小豹子是很傲娇,但这份自尊自傲从来不等同于心胸狭隘,不知好歹。

“你……我……不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对于安升突然的疏冷语言,楚闲下意识的抓紧了对方的手腕,却是一句狠话都撂不出来,只能气恼的瞪视着对方,而他脱口说出的命令话语,怎么听怎么有几分耍赖的味道在里面。

“……”

安升闻言眼神闪了闪,随后也抿着唇露出了几分稚气的懊恼在脸上,像是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而后悔,但又倔强的硬撑着不退让……总之就是符合他这个年纪性格该有的反应,毕竟对方傲娇惯了,自己得先给他台阶下不是?

“……现在我母妃已经这样了,我只是想做回自己母妃的儿子,只是想最后陪陪她,难道就为了防备一些人可能有的嫉妒恶意,我就连做人最基本的孝道不顾了吗?”

看到安升后悔跟自己闹脾气了,楚闲心里总算暗暗舒了口气,但之前的不满和委屈仍在,所以尽管他的态度缓和了,但口气依旧是很有些不忿的。

“如果是为了孝顺和妃娘娘,那么殿下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我相信对于深爱着殿下的和妃娘娘而言,殿下的平安顺遂才是娘娘最大的心愿。”

从楚闲话语的转折听出他意志的动摇,安升的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也没把对方赌气似的眼神放在心上,顺着楚闲的台阶就哄起了他,神情和语气都不自禁的温和了下来。

“……”

楚闲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抓着安升的手转身不再面对着他,连瞪视着安升的目光也垂了下来,一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反应。

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楚闲的这种态度就表示尽管他不喜欢,但他确实是把别人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殿下如果只是想为和妃娘娘尽孝,不一定非得要认回和妃娘娘名下的,这件事可以更委婉一些的来处理,比如说跟陛下及皇后娘娘好好央求,他们会准许殿下时常去给和妃娘娘请安的,到时候殿下只要不越过皇后娘娘去,就没人能置喙你什么的,至于往后……只要跟陛下求个恩典,相信陛下会成全你这一份孝心的。”

见楚闲不再固执己见了,安升也就由硬招转变成了软招,在他看来,楚闲想要为和妃娘娘尽孝,行事方法是真的不必那么决然,这完全是可以曲线救国的,只是他家的小豹子太硬执,不屑于那般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处世之道罢了。

说起来,安升自己上辈子的脾气跟楚闲是很像的,在母亲因为父亲的外遇而变得神经质,最终意外身亡后,他也是恨不得要跟他父亲断绝关系般的疏远漠视着对方,在冰山似的假面下放肆着自己的偏执和叛逆,但当时的他能那般肆意,是因为他所处环境相对而言的平等包容,而这在极重忠孝和规矩,并且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中是绝对难以生存的,所以无论是安升还是楚闲,都必须要学会变通和妥协。

“……”

对于安升的侃侃而谈,楚闲仍旧是垂着眼帘没有应声,而事实上,安升的态度越是从容有把握,楚闲的心里就越懊恼,因为这再一次明晃晃的证实了,自己和他相比是多么的幼稚不成熟!

“殿下?”

楚闲的低落程度有些出乎安升的意料,他歪着头凑过去想看看对方的脸色,表情显得有些无辜和迷惑,心里则暗暗的在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些过火了?

“哼!”

在安升的脸凑过来时,楚闲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扭头不看他,但随即想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更幼稚了,于是扭了一半的头又硬生生顿住,改为抬高下巴斜眼瞪了安升一眼,然后就以劳累为由撵了安升回去,紧接着又像是怕安升多想似的,补充了一句明天早上早些过来的话……总之是怎样的一个别扭可以形容啊。

“……真到叛逆期了?”

回头望了望被啪的一声关严的书房门,安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暗暗嘀咕了一句,最终把楚闲的反应归结到了青春期的情绪波动。

而在看到不远处和小宦侍说话的果公公笑着往自己这边来了的时候,安升很快换上了得体的言行,见对方因为领罚的鞭伤而疼的暗暗皱眉,便叮嘱了他几句注意换伤药,避免发炎感染的话,并从袖中抽出一张之前在书房里写的消炎止痛的汤药方给他,这才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之后的几天,楚闲都规规矩矩的上课,没有再提要认回和妃名下的话,对待安升的态度,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因着和妃还在月子里不便见人,所以楚闲也就是从敬贵妃和安逸处打听了和妃的情况,倒是没再亲自往景福宫里面跑。而就在出事后的第九天,敬贵妃那边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

四十七

敬贵妃嫁给裕德皇帝十几年,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早年在这深宫里面一直是独成派系,甚少和其他的妃嫔有交集的。直到最近几年,随着八皇子同五皇子、七皇子的交好,敬贵妃自己也与新进妃位的和妃往来多了些,这才开始显出几分与皇后一派的亲近。

但总体来说,敬贵妃依然还是保持着中立的,而且对深宫里那些势力纠葛也全无触及,所以这一次她受皇后所托分掌宫务,那些虽然是妃级但都是裕德皇帝潜邸时就伺候着的老资格们,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忌惮她,以至于实实在在被敬贵妃的突然袭击给打了措手不及。

与皇后素来求平求稳的作风不同,敬贵妃的行事很是爽利霸气,像是完全不介意自己这回是扮黑脸被‘当枪使’的,她在毒酒案的审查过程中,不仅是把丽妃的宫人全部圈禁严查,还有凡是近期跟丽妃宫的人有接触的,她也一律都是先关三天再逐一审问排查,不管对方是淑惠皇贵妃的宫女,还是贤妃身边的大太监,甚至连皇后用惯了的梳头女官,敬贵妃也以其同丽妃宫中某内监私下见过面为由,给重重的审查了一通……

可以说,敬贵妃这几天不分‘敌我’的纯搅活,真的是把整个内宫都闹的鸡飞狗跳了。而其余宫妃虽然对于敬贵妃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但有谋害嫡子这个大帽子压着,也没人真敢把怨言说出口。

“贵妃娘娘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其实安升是很想说彪悍两个字的,但鉴于对方的身份,这样匪气的形容词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安升几乎可以想象,素来奉行‘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等行为准则的深宫贵女们,突然遇到敬贵妃这样不安牌理出招的圣罗莱‘蛮夷’,不知道要气得拧断多少条帕子了。

“嗯……”

楚闲这会儿木着脸坐在安升身边,心里真是纠结的不行,倒不是为了敬贵妃的强势个性,而是他直到今天才知道,他那整日里吃斋念佛,性子最是温柔娴静的母妃,居然和敬贵妃这样的……帝国公主是‘闺蜜’!

不是那种共侍一夫的所谓姐妹,而是彼此之间拥有信任和欣赏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楚闲甚至都没听他的母妃提过,还是今天敬贵妃亲自跟他讲明,他又偷偷请安御医跟他母妃求证了才知道的。

“既然皇后娘娘需要静心安胎,殿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安升可以理解楚闲这种被打击到了的情绪,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敬贵妃能够为了替和妃出气,而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折腾了进来……这宫里面能爬到高位的女人,能有几个是真正清白干净的,如今敬贵妃这么一通搅和,不知道让多少阴暗污秽事浮出了水面啊。

最妙的是,敬贵妃搅和完就功成身退的做起了壁上观,由着那帮女人混咬做一团,恐怕裴皇后现在一定头疼的不行了吧,毕竟敬贵妃这只‘枪’是她抬出来的,如今枪既以‘入库’,那别人的帐自然要算到这用枪的人头上了。

“除了跟五哥一起请安,我最近都不会去打扰母后的。”

因安升的提醒而回想起了裴皇后近日的脸色,楚闲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时也真心对敬贵妃生出了几分敬仰之情,觉得在她那高傲直爽的外表下,有着真正坚毅和聪慧的内心。

“嗯……对了,你刚才只说了下药之人是丽妃娘娘的近身宫女,那实情到底是如何呢?”

感觉到两人的话题开始跑偏,安升忙又给拐了回来,刚才他们是说到因相关疑犯的自尽断了线索,接着提及敬贵妃在把内宫一通乱搅了之后,就很‘抱歉’的向帝后‘引咎’辞了宫务置身事外,这才让他们又歪到对敬贵妃的敬仰之情上来的。

“是这样的……”

被安升一提醒,楚闲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就把查到的结果告诉了安升。

原来,在敬贵妃毫不手软的关押刑讯之下,其实两天就已基本确认那个疑凶,但敬贵妃却硬是又拖了三天,在把各宫的水都搅浑了之后,才着重审查起了那个下药的宫女。

而据那宫女自己所言,她相依为命的亲姐姐原是皇后的近身宫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皇后杖毙了,她担不起因为谋害国母而累及众多无辜的罪孽,所以只是想让皇后流产作为报复,这才鼓动的丽妃献酒,好方便她在酒中下药。

待问讯到那味珍稀的药材时,那宫女也一口咬定是自己以前偶然得知的,然后托了相熟的一个内事监采买宦侍买到的,说完那个宫女就趁着众人不注意碰柱而亡了,而等敬贵妃找到宫女所说的那个宦侍,就发现对方也已经自尽身亡了,而且也是个无亲无戚的孤儿,于是线索就断在了那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背后定是有别人插了手的!

“但这种事越是遮掩的好,才越能证明那宫女背后之人身份的不俗……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一边听楚闲的讲述一边分析着,安升的怀疑对象最终收缩到了那几个份位较高的宫妃身上,想到她们每一个都是背景不俗的,安升觉得裕德皇帝未必就真严惩的下去,毕竟裴皇后和她肚子的孩子如今都安然无恙,加之线索又断的彻底……

安升觉得这事很可能就大事化小了,所以他有点担心楚闲会闹情绪。

“无非就是顾全大局了,不过父皇这次确是动了真怒,所以就算不会继续追查下去了,他也应该会给那些妃嫔一些教训的。”

楚闲这回的反应倒是很冷静,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来,实际上自从那天同安升起了争执之后,楚闲就已经在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了,虽然在安升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来,但他的眼界和心境,确实是比以前要宽了。

“可以想象……不说这些了,至少贵妃娘娘已经替和妃娘娘出了气,说起来,和妃娘娘今天的情况如何?”

见楚闲能够冷静的面对这件事,安升便也放松了心神,然后他有些不厚道的猜想着,敬贵妃这次把后宫搅和成这样,让裕德皇帝清楚的看见了这么多妃嫔间的龌龊,不知道他再同那些女子亲热时,还能有几分‘性’致?

“已经平稳多了……”

虽因着本国的一些避讳,楚闲在和妃坐月子的时候不能亲眼见到她的面,但从敬贵妃与安御医的言辞中,他对于和妃的现状还是比较了解的……

……

在这之后,裕德皇帝和裴皇后果然如两人所想的那般,将罪名都压在了那宫女的身上,没有再继续深入调查下去,而‘识人不明’的丽妃虽然名义上只是被降为了贵人,但实际上这个结果也不比被打入冷宫强几分了,至于被此事牵连查出了错处的那些宫人,则是直接杖毙了好几个,余下的也都或轻或重的受了责罚,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那几个有嫌疑的妃子们,皇帝虽然没有明着责备,但也连着一个多月没有翻她们的牌子,而是新临幸了几个位份低的秀女,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外表或清纯、或甜美的治愈系,最得宠的一个甚至直接封了嫔……

不细表裕德皇帝是怎么老牛啃嫩草的了,单说他对和妃母子三人似也有些愧疚之心,所以这一个月里,陆陆续续的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不仅特地给他软软嫩嫩的十一女选了个好名字,还时常过来景福宫这边抱抱哄哄的,倒也颇有几分慈父架势。

小公主的满月酒,裕德皇帝也是给办的十分热闹,而对于楚闲在他和皇后面前婉转提及的,想要多陪和妃的意思,看出他真心的裕德也是颇为高兴,觉得这孩子既念着养恩,又没有为了自身荣贵而忘弃生母,是个孝顺的,所以就直接给了他早晚到景福宫请安的权利……

裕德皇帝的态度明显也影响了裴皇后,所以尽管她因为年龄太大而被怀孕折腾的很憔悴,还是同和妃表示了可以把女儿也认在她名下的意思。不过这一次,和妃自然是不会再‘承’裴皇后的‘情’了,于是和妃以对方也有孕在身,自当要以嫡子为重,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之类的说辞婉拒了,然后跟裕德皇帝求了恩典,将她的小公主养在了敬贵妃的名下。

至此,在和妃人生最后一年多的时光里,她终于能够得偿夙愿,在一双儿女的承欢膝下中,幸福无憾的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

上卷·竹马成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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