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作者:戴林间(下)【完结】(27)

2019-06-09  作者|标签:戴林间

  他掀开盒子,拿出了那只表。

  我心里怦怦直跳,亟待他的夸奖:“喜欢么?”

  他仔细看了片刻,将表原样放了回去,这番动作堪比一盆雪水浇在我头上。还没说出话来,他已先问道:“你卡里还有多少钱?”

  “什么?”

  “你卡里还剩多少钱?”他微微蹙眉,“你花了多少?”

  我争辩道:“我每个月有工资啊。”

  他眉头蹙得更紧,无声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把我望着。我在这目光里恼羞成怒了,问:“你要不喜欢,我自己留着就是了。糟蹋的是我的钱,你犯不着这样。”

  “这表四万还是六万?”他将盒子放回茶几,坐到沙发上,不耐道,“现在该攒钱,手表这些东西晚几年不行吗?”

  “我还不是想着哄你高……”我刹住话头,喉间翻出一声冷笑,“对不起,是我的错。”

  孟潜声对这种冷嘲热讽司空见惯,并不反唇相讥,只冷淡地扫了我一眼。

  “下次我记得送酒。”

  孟潜声不理,审视着我:“何遇君,你真打算过以后吗?爸妈不管,就得全靠自己,买车买房看病吃饭,全靠自己一分钱一分钱地攒家底;要玩儿命上班,被炒了就j_iao不上房租,你Cào心过吗?除了抽烟喝酒,你还关心什么?”

  我气得太yá-ngx_u_e猛跳:“我什么都不管?我不关心你?”

  他冷冷道:“我不用你关心。”

  我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情绪,喉咙里腥气翻涌,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不该关心你,我关心错了!我给你赔罪行不行?”

  “我最烦你这样y-inyá-ng怪气。”

  “我烦我该死,你跟方雯倩结婚去吧。”

  “我说过我不结婚吗?”

  我愣在原地。

  客厅里的空气迅速冷下去又疯狂灼热起来,不知哪里来的焚风割面剜皮,仿佛置身熔炉之中;电视机还发出细小的声音,像神志不清的人发出的梦呓,尽都是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胡话。又像是海水暴涨,铺天而来,灭亡了这世上一切声音。

  孟潜声自己也像是怔住了,回过神后别开了目光,仍是冷着脸色,没改口。

  我从沾满蛛网灰尘的罅隙里捡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听见它像锈蚀的铜片一样,让听到的人起了一层不舒服的j-i皮疙瘩。

  “你也不怕人家觉得恶心。”

  孟潜声不答话,睫毛低垂着,落下两扇温柔的淡影。

  好像还是很多年前,我们坐在灯下读书,一起算最后一道数学题,两人都不作声,只有笔在粗糙的C_ào稿纸划过的沙沙声,明明谁都没有看谁,却禁不住对着空白的题纸闷笑。

  我听见秒针滴答,楼上的人来回走动,耳朵里的声音又开始窃窃私语,叫我的名字,辱骂我,嘲弄我,这些喧嚣转瞬又被疯狂的心跳掩盖了,心脏跳得要脱出胸口,身体下意识地想弯腰抱成一团,但我强迫自己直挺挺地坐着,两重命令背道而驰,背上的大片肌r_ou_崩溃似的开始抽搐抖动,逐渐浸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咱们散伙吧,孟潜声。”滚烫的液体咆哮着要涌出眼眶,我别开头,“别互相折磨了。”

  作者有话说:

  架都在这章吵完了,以后没了。

第54章

  那里有一扇门,但我绝不会选择走进去。只要孟潜声在门上挂一幅画,告诉我那是墙,我就相信那是一堵墙。

  我难过的是他连挂画的功夫都不肯。

  我怎么都睡不着,睁了一夜的眼。

  早上天还没亮,我就听到孟潜声起床收拾行李,大概又要出差。有时我觉得他这一行实在太忙了,睡觉都在天上,不知道那梦会不会轻飘飘的。

  我想问他去哪里,但几个字只在齿间滚了一滚,就跟唾沫咽下了肚。

  到了下午,我开始起不了床,骨头酸得能拧出水,随时胸闷气紧,一起来就头晕眼花。打电话跟公司请假,经理很和蔼地让我好好休息,注意照顾身体。明知是客套话,却莫名其妙听得想流泪,有那么几秒钟,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床上了。缓过一口气,我才松开握着缰死的手,手机在掌心勒出绛红的凹印,背后的衣服全打s-hi了,凉沁沁地贴在皮肤上。就这么躺到晚上,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翻出藏在包里的安眠药,到厨房倒水——这一路仿佛花了半个钟头那么久。

  厨房雪亮的光线底下,c-h-ā在刀架上的刀刃凝着沉静安详的冷光,刀身泛着浅淡的银灰,像ch.un天早晨江上的雾。

  我把平常切菜的那把拔了出来。这把刀最快,好几次我都不小心被划过手指头。照着手腕比划了一下,听说普通人很难切到致命的血管,弄得我有点犹豫,害怕一刀下去只疼不死。

  这很悲惨,悲惨里又有些尴尬,尴尬得有些滑稽,想到这里,我不禁对着这刀笑了出来。刀身上跳出一张惨白的人脸,光线角度,显得脸上颧骨高突,瘦削得狰狞。

  拎着刀走回卧室,我想起药还在厨房,只好又气喘吁吁地倒回去拿药。躺在床上吃完药,下半身毫无气力,只好任刀丢在桌上,我伸手能够到最远的地方只有床头柜,上面摆着水杯、安眠药和一份孟潜声的《经济学人》,我把它拿了过来。

  我并不真正为了看书,我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是迫切需要点什么把满脑子乱窜的自杀念头挤出去,分散注意力。

  随便翻开一页,里面的每个单词都似曾相识,却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意思,盯着一个“and”出神,忽然发现满页都在重复这个单词,闭上眼也挥之不去,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成了一张诡异的网。我丢开杂志,卷过被子,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我朝没有尽头的地方跌下,仿佛已过了三五年的时光,猛地全身一颤,惊醒过来。

  墙上的钟显示才过了两个钟头,我却再无睡意,床头灯还亮着,我懒得费劲伸手关掉它,在灯光下闭上眼皮,眼前一片血红。

  真希望突然来一场意外,停电也好,地震也好,什么都好,让这可恶的灯灭掉。

  我在被子里蒙到天亮,听见上下左右隐约的关门声,窗外传来楼下的说话声,锅铲翻动老式铁锅的糙响,我在用心分辨它们,又好像只是它们非要灌进我耳朵里来,在这似听非听中,我仿佛闻到自己身体腐烂的味道,掀开被子,居然发现外面天又黑了。

  这十几个小时里,我思考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说服自己坐起来下床拿刀。

  但刀太远了,这房间大得可恨。

  活活熬到晚上九点多,我刑满释放一般地爬起来吃药,只剩三颗,索x_ing一口气全吃了,将就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凉水,冷得脏腑绞成一团。

  等待睡眠降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三颗安眠药会不会死。

  要是能这么一了百了就好了,我模模糊糊地想。不行,万一死了,孟潜声回来看到受刺激怎么办?万一房东找他麻烦呢?对了,还有我妈,她肯定要大闹一场,那可就太对不起孟潜声了。还是把今天熬过去吧,明早起来写封遗书。

  真是太累了。

  我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又像只睡了一个钟头,中途似乎醒过,但我不确定是否是做梦。有什么恼人的声音锲而不舍地从天边传来,终于把我从混沌的泥潭里硬拽出来。

  上下眼皮像被缝在了一起,睁眼的动作用了整整一年那么久。

  世界全是朦胧的影子,光线粘着一层毛边,整个儿的像莫奈的画。我先是看见了一双眼睛,慢慢地是一副完整的五官,最后拼成了一张熟稔的面容。

  孟潜声?

  他急切地说着什么,我耳朵里像进了水,嗡嗡听不真切。直到他说完了,我才勉强听到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记忆完全乱成一团。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天的天气,万里无云,风清气爽,太yá-ng明晃晃的,像悬在头上的雪亮的刀。医院永远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和没完没了的检查让我想吐,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人,像群居动物的巢x_u_e,热烘烘的,同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气。

  我这才知道自己睡了两天。

  医生说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让吊水,我说我不吊水,孟潜声不理会,拍了拍我的后颈,像安抚不会说话的动物。之后又挂号检查心肺,还去了脑科,片子也拍了,医生也看了,都说没问题,说什么不会有像我这样毫无理由的长期胸闷和头疼,两科的大夫都建议去挂j.īng_神科。

  一听我就懵了。

  孟潜声跟着一愣。

  走出诊室,孟潜声似乎有点踌躇,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没病。

  他好声气地附和我,但我觉得他根本没听进心里,明显还记着医生的话。果然刚走到医院大厅,他就试探着说给我挂j.īng_神科。

  我恐慌得心脏狂跳,咬死了说不去。不管他怎么连哄带骗,我都说不去,讲着讲着眼泪就下来了。

  孟潜声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方寸大乱,赶紧掏出纸巾替我擦,我觉得丢人得要命,越想忍住,泪腺越不受控制,泄洪似的往外扑,他又拿了一张,过来过去的人已经有些转头来看了,好像看见一只猴子穿着衣服走进来。

  最后还是去了。

  孟潜声把休假事假全用上,请了整整半个月,不放心单诊,一口气挂了三个医院的号,为此我大大发了场脾气,他从头至尾一声不吭,一副任由打骂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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