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平]江南梅熟 作者: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完结】(17)

2019-06-09  作者|标签: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

  令狐冲眉头一紧:“谁知道你要弄什么玄虚。”

  虽然自己为人所制,贺小梅还是忍不住朝令狐冲翻了个白眼,以表达自己强烈的鄙视之情:“谁弄幺蛾子不趁用药的时候,非趁取下的时候?我要动手脚这一个多月早动啦,你就是现在阻止,可也晚了呀。”见令狐冲还是犹豫不决,他只好又补充道:“就算你不信我,你难道觉得凭我的微末功夫,能打得过你逃得出去?你等我拆了纱布再做决断不迟嘛。”

  林平之甫听到令狐冲声音时激动的心情总算平静许多,听了他们这些对话便笑笑:“纪大哥,你便信他一回吧,我觉得小梅一定不是那样人,其中多半是有什么误会。”

  令狐冲沉默片刻,终于收了剑,沉声道:“你去吧,若是让我发现你举动有任何不妥,定在你身上搠个透明窟窿。”他一边说一边心里犯嘀咕:这两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一个叫小林子,一个叫小梅的。

第十七章 钦犯

  ——多情不及少情人醉时心胜醒时心

  贺小梅再一次站到林平之身后,伸出手去。林平之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他甚至能感觉到长长的纱布与自己的头皮一寸寸地分离开,齿上的力道也不由得越来越重。忽然,手背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温暖,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面前:“别怕,没事。”他心神一荡牙齿一松,随即觉得下嘴唇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蹭了下,不禁一个战栗,身后贺小梅立刻嗔道:“别乱动!”语中还带点慌。

  令狐冲拇指指腹轻轻拭去林平之唇上被他自己咬出的血渍,随即收回,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狠戾果决的林少镖头原来这么胆小,拆个纱布就能把你吓成这样,自己把嘴唇咬破了都不知道吗?”

  林平之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要是能睁开眼睛,大概就真能活活把这傻子瞪死。

  贺小梅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专心致志拆纱布就好。

  纱布绕了一圈又一圈,可也总有拆完的时候,贺小梅动手解最后一圈的时候特意又嘱咐一遍:“我不让你睁眼不许睁。”突然“呼”地一下猛扯下纱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灭了一旁的蜡烛。

  令狐冲眼前一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立刻站起身来,一手抓向贺小梅,另一手就去摸剑。贺小梅不闪不避,只是厉声喝道:“你师弟久不见天日,乍一睁眼就是那么亮的烛光,我保准他再瞎一回!”令狐冲闻听,去拿剑的那只手顿时僵在空中不动了。贺小梅又一声“坐下”竟然就把他唬得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

  贺小梅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好好地坐在那里,他才能一睁眼就瞧见呀。

  是夜正是初三月似弓的时候,故而烛火一熄,房内便格外地暗了起来。贺小梅转到林平之身侧,盯着他的眼睛端详了好一会,这才道:“好了,现在慢慢睁开吧,记住,一定要慢,一旦有任何不舒服立刻闭上眼睛。”

  林平之点了点头,随即极缓慢地一点点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为他的视线让开了路。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刚刚大骇想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就觉得本来模糊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心里不免嘲笑起自己的大惊小怪。他知道面前有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一睁眼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可他现在看不见这个人。这片刻的时间对他来讲实在是很漫长,而这漫长的时间过后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有一双在黑暗中微微闪出一点光芒的眸子。那双眸子外的眼睫也很长,可与他自己不同的是,它们一动不动,暗示着它们的主人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只知道死死地盯紧了眼前这个人,这双眼。林平之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微弱的星辉一样的光芒吸进去了,他不知不觉中往前又凑了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这一点点世上最好看的光近一点,再近一点。

  令狐冲几乎是有些贪婪地盯着那双久违了的眼眸,好像生怕它们下一刻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那双蒙着白翳的失神的眼睛,无论看了多少次都还是陌生,留在他记忆中的一直是这双通透的好像是发着光一样的双瞳,无论里面闪烁的是偶尔的欣喜,炽烈的恨意,或者是经久不息的悲伤。真奇怪,他以前似乎从未好好正视过林平之的双眼,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偶然一瞥落入脑海的画面,竟然那么清晰宛若就在眼前,与自己现在看见的这双眸子叠合起来。很像,却又不一样,他记忆中林平之的眼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光,好像承载着化不开的……温柔。

  他心里突然绷紧了一根弦,下意识地觉得不好了,可那温柔中又绽出一缕缕贪恋的丝来,结成了一张网,把他的目光缠了一道又一道,再移不开一丁点。他觉得自己被那网越拉越近,几乎就要陷进去了,突然,他在网的中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绝色佳人,即使面上泫然欲泣,也只是为她增添了一分西子捧心的妍态,愈发惹人怜罢了。佳人抬起头,幽幽看了令狐冲一眼,满心的哀凄欲说还休。令狐冲如同陡然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心底一个激灵,倏地移开了目光。

  林平之的眼底顿时黯淡下去。原来,连那一丁点的光,都要离他而去啊,他心想。他明明想要大吼一声“令狐冲你看着我”,却又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累得连嘴都懒得张一张了。不看就不看吧,躲开就躲开吧,那又如何呢?这世上的事,与他又有何关?这世上的人,难道还有哪个与他有什么干系吗?既然本来就毫无干系,那么,哪怕再也不见,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他想着,缓缓闭上了眼,既像是没入蚀骨的绝望,又像是获得了莫大的解脱。

  令狐冲余光不经意间扫见这情形,脑中立刻“嗡”地一声,眼看那泓自己在夜深人静时已描绘了无数遍的眼波逐渐远去、消失,顿时惊惶无措,心头只剩下了两个字:别走。他的身体甚至比心思更快,转瞬之间已探出手去,下意识地要留住他肖想了几个月的微光。

  他的手覆上林平之脸颊的一刻,两个人都是一惊,林平之更是因为讶异而不由自主地微微瞪大了眼。令狐冲凝视着那双在黑夜里愈发亮起来的眼睛,再顾不得去想其他,只剩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上下翻涌:沉沦就沉沦吧,万劫不复也让他去吧,反正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偏过头去,闭上眼睛,身子突然向前一倾。林平之先是感到眼前一暗,旋即唇上便是一阵温热,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吓还是惊喜。似乎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奇妙心态,也闭上了眼任凭那份他偷偷摸摸想望了很久的温暖,淹没他最后的一点理智。

  管他呢,林平之想。

  管他呢,令狐冲想。

  好像只是这样嘴唇相贴便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满足,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令狐冲不知为何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然而还没等他泪花漫上眼眶,忽然感到身下一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亏他心头最后的那丝清明叫他第一时间松开了手,否则铁定得把林平之带得一块儿摔下来。他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恍惚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就见身旁的贺小梅还维持着把他凳子踹出去的姿势,满面怒容低声骂道:“你们俩都色令智昏了是吧?有人来了!”说完,脚尖在令狐冲大腿上狠狠碾了碾,剧烈的疼让后者刹那间清醒过来。

  三人凝神侧耳,就听得外头传来掌柜的唠唠叨叨的声音:“官爷我跟您说,就在这里面,哎哟我可瞧得真切,那人一进门就凶神恶煞地问我那对老夫妻的住处,我一瞅他那满带煞气的面相就知道他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再一想,这不就是前一阵官府发下海捕文书要捉拿的钦犯吗?哎呀,这么半天,那对老夫妻只怕已经遭了毒手了,这可怎么好,真真是作孽呀,我这店的招牌可不得砸了……”一边说着,脚步声竟冲着他们这里来了。

  要不是屋里太黑看不真切,令狐冲真想和林平之面面相觑一下:他这还没大逆不道进宫偷药呢,怎么就成了朝廷钦犯了?倒是贺小梅一皱眉道:“他们找的应该不是你,你先躲起来,剩下的我来应付。”说着,他回头看了林平之一眼,心下一惊,一句“糟了”差点脱口而出。令狐冲看他脸色突变,再细想适才掌柜的言语,终于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问道:“平之的易容呢?”

  “我最后一次换药的时候给拆了,怕他睁开眼睛一照镜子把自己给吓着。”贺小梅没好气地回答,手里已经扣了几枚银针。听脚步声,来的人虽然武功不高但人数不少,令狐冲出手是一定能打发的,但惊动了官府他们接下来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若说要灭口,慢说令狐冲愿不愿意,自己就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他不仅在心里埋怨道:怎么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他一挥手示意令狐冲带着行动不便的林平之从窗户先跑,剩下的由自己来应付。脚步声须臾之间已经到了门口,贺小梅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向床边奔过去,令狐冲怀里抱着林平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听门外一声娇叱,官兵们几声惊喝“什么人”,随即又是兵器相交叮叮当当的声音。林平之心里头一凉,他听出来那几柄雁翎刀中混杂着一对双剑,长短双剑。令狐冲心里头一凉,他虽没那般好耳力听得出兵器,可那声娇叱他再熟悉不过。贺小梅听到这些声音,竟然手一抖,几枚银针落在了地上,只是在这般嘈杂的打斗声中,连林平之的耳力都注意不到。

  打斗声很杂,很吵,但是,很短。似乎只在须臾之间,外面就重新变得鸦雀无声。贺小梅攥紧了拳头猛一闭眼,面上竟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来。

  令狐冲轻手轻脚地把林平之放下来,扶他在椅子上坐稳。随着他这极轻极缓的动作,林平之只觉得刚才心里头那一点凉意蔓延开来,钻入他每一处经络,让他连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可是下一刻,令狐冲踏出一步,站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守护的姿势。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这轻缓的节奏,与推开它的那双柔荑是极相称的。而这双如凝脂一般的纤纤玉手,与主人艳丽脱俗的面容也是极相称的。这应当是多么雅致的一幅画面——如果美人手中的双剑不曾兀自滴着血。贺小梅木着一张脸走过来点上蜡烛,随即又退回到一边,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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