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平]江南梅熟 作者: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完结】(16)

2019-06-09  作者|标签: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

  贺小梅又在自己的脸上鼓捣起来,一边解释:“林公子身子多有不便,想来容易引人注目,若是扮作年迈老者,出入起来也就自然许多。再者说,咱们这一回就是越掩人耳目越好,令狐兄你看这张脸,可不是叫你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越是如此,这易容就越不容易穿帮,有百利而无一害啊。”他一边说,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没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太太就出现在了房中。令狐冲乍一看只觉得这老太太略微有些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那日塞布片给自己的那位么!

  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咧开干枯的嘴唇笑了两声,慢条斯理道:“我老太婆可怜呐,儿子上京赶考没有消息,媳妇抱着孙子跑了,没奈何,只好带着我这风瘫的老伴一路从老家赶来,到京城找儿子来啦!”嗓音活脱就是那么回事儿。林平之嘴角抽了抽,非常笃定地在一旁“眼不见为净”去了。令狐冲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甚至还大着胆子上下其手了一番,仍是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惊讶之余也不免想起了另一个同样精通易容的人来。

第十六章 y-in谋

  ——不思量自难忘,唯有人心不可防

  走出城门的时候,令狐冲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向来路,身后熙熙攘攘,与他却已不大能入得了耳。已经多久没有这般一个人行走江湖的感觉,他快记不清了。他掂了掂肩上的包袱,在把绝大部分的银钱留给林贺二人后,它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轻。可曾几何时,他心里的包袱竟比肩上的更轻些,与如今是不能比的。算不清是何时开始,他背负的越来越多,恒山派诸人,武林正邪两方的矛盾,盈盈重如山的恩义,对林平之的愧疚……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可言说的东西。他每每思及,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不敢细究,生怕自己想得太明白,仿佛其中隐藏着一件极大祸事,一旦搬到了明面上就能让他万劫不复似的。

  独身上路轻装简行,速度又比带着林平之时快了许多。这一路上令狐冲不是盘算着如何盗药,就是一遍遍复习背诵早己烂熟于心的独孤九剑并内功口诀,半点不敢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他发觉自己越是见不到,脑子里就越是被那人的样子塞得满满的:喜的嗔的怨的怒的,迷茫的温柔的坚定的,被恨意与复仇的快感交织成的火焰点燃的,邪气十足挑眉一笑美得惊心动魄的,还有他以为自己早就淡忘的那个衡山夜,单薄的少年跪在父母尸身前痛哭失声几乎心神俱裂的模样。可在所有这些画面浮现眼前后,他必定会忆起少年因为剧痛惨白了脸,不管不顾向他扑过来时狰狞的样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尖对准了林平之的左右两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任凭他无力地摔倒在地上。他想拦下那剑尖,他想上前扶起林平之,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最后,怀中的少女转过来,眼中混合着惊怖与死里逃生的狂喜,直直映入他的眼中。

  “冲哥……”少女朱唇轻启,眼中忽然漫上化不开的悲伤,仿佛欲言又止。

  “盈盈,我不是……”他口不择言地解释,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解释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去否认某件事——某件不可言说的事。

  “盈盈!”令狐冲急呼一声,猛地于睡梦中惊醒,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三天来都是如此,他几乎都快习惯了醒过来后满脑子浆糊的感觉。他擦擦额上几滴冷汗,眼看四更刚过天未破晓,一个猛子又扎回了他的黑甜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林平之现下的日子平淡得几乎有些无聊。令狐冲前脚离开,后脚贺小梅就带着他换了一个客栈,仍旧用了他卫服的化名,自己则是起了一个“胡芸”的名字。原本令狐冲在时,贺小梅除换药用饭外,时不时喜欢往外面跑,今天挑两颗珍珠明天称半斤桃酥,可现下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林平之身边,既是照顾起居,也要护卫安全。这么一来,两个人几乎都闲得要下出个蛋了,还是贺小梅突发奇想,道反正没事干不如就来教教林平之一些医术也好。

  林平之听到此提议,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欣然答应。贺小梅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地现在就教些针灸x_u_e位之类的,而是先教了些基本的把脉方式,又讲解了许多药材的x_ing状用法,甚至相生相克。慢慢过去了三五日,他这才发现林平之记心悟x_ing都很是不错,不禁又想着上天大抵是看不得有人占尽这世间所有的好,这人有这般样貌这般灵智,于是便尝遍了世上的诸般苦楚。

  贺小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他聊起令狐冲,毕竟相处越久,他越是能看清这个人藏在坚硬外壳里的脆弱,而令狐冲,大概是他所有软肋里最碰不得的一处——因为他是唯一活着的。这个表面尖酸刻薄的年轻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蚌,被强硬地掰开来伤到了内里的柔软固然要命,可是就算是他自愿暴露在阳光之下,也会因为永远得不到的回应而被日复一日的干涸消磨所有的光芒乃至生命。他只好紧紧地合上自己的壳,任凭那份感情潜滋暗长,用自己的血r_ou_去打磨它,直到把所有的精与神都揉了进去再无退路。

  他不认得什么岳灵珊,更不清楚这几个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种种纠葛,只是亲疏有别地凭直觉就站在了林平之这边。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未及舞象又尝过了丧母之痛,独个儿颠沛流离了十来年,终于成了一个认钱不认人的千面戏子——然而他知道,自己虽没有什么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者父母心,还勉强能算是个好人。也因此,他对林平之格外有好感,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或许是出于对他超乎常人的坚强的敬佩,又或许是出于对他仍能守得清明的惺惺相惜。

  也或许,这世上就是有些不能解释明白的事,若硬要寻个根底,也只得“投缘”二字。

  既不敢跟林平之提起,又没有心宽到将此事抛诸脑后,贺小梅便只好每日里自个儿提心吊胆着琢磨令狐冲取药的进展。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当林平之终于能闻出贺小梅给他换的药里都有些什么材料,并且将它们的x_ing状一一说清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取下纱布的日子。日子越近,他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胆怯的情绪,一边抱着莫大的希望,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恐惧着失望。对此,贺小梅非常没有好声气地“呸”了一句,少见地用嚣张的语气道:“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倒是比温言劝慰更让人安心。

  贺小梅不说,林平之也不提,但他心里却是清楚得很:既要拆了纱布,那么想来,如今早满了一月之期。令狐冲还不回来,究竟是在路上耽搁了,还是盗药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甚至……他自己是不是也出了事?他一边安慰着自己说以令狐冲的武功当世鲜有能伤他的人,而有这本事的又都与他交情匪浅,一边却又无可抑制地想象出种种可能的凶险。有时候没有消息比坏消息更可怕,因为人的想象总是无止尽的,而且在极度忧心的情况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他们心底最恐惧的事情。

  不跟贺小梅说话的时间里,他的意识几乎就被这同一个人占据了,甚至分不出一点来给自己。这是他被塞进那压抑到令人窒息的静谧之前,所记得的最后一个人;被关在地牢里的那段时间,他没有其他的可想,满脑子都是对令狐冲浓烈的恨意和那其中暗藏的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而再后来的时间里,他听到的嗅到的几乎只有这么一个人。他早就习惯了身边只有这一个人,脑海中只有这个人,心念所系处总有这个人。然而这人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叫他怎么能不慌,叫他怎么能不想。

  “……你用不用紧张得和新娘子出嫁似的?”贺小梅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林平之的手。他的手看起来好好地搁在膝盖上,实际上却是极缓慢地一张一合,似乎是想攥成个拳头又强迫着自己放松——要不是臂伤不允许大概他的手根本就闲不下来了。

  “换你瞎了几个月试试!”林平之那些被无处不在的y-in谋诡计硬生生打磨出来的涵养功夫终于碎了一个角,露出了深深藏在里面的少年心x_ing的一隅。

  “闭嘴,什么都别做,别睁眼,等我让你睁你再睁。”贺小梅搓搓手,暴露了他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贺小梅的手触到他脑后的纱布时,林平之的手不可避免地轻微一颤,他突然很想念令狐冲,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你明明答应过我,你总是在这里的啊……如何又说话不算话了……林平之心里明白自己这是无端的迁怒,却也不可避免地鼻子一酸。

  就在此时,房门处“咣”一声巨响,惊得贺小梅手一抖,猛地回头看去。林平之恍惚间只觉得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下一刻似乎就应该有人把剑架到贺小梅脖子上了。

  “姓贺的,你究竟是什么人?混到我们身边意欲何为,说!”令狐冲暴喝一声,手中的剑往贺小梅颈子上又送了一分。

  林平之和贺小梅对此情形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到底都是心思机敏的,更何况贺小梅是剑在颈上,狗急跳墙,不对,急中生智,智上加智,仍是保持了冷静的心态,不紧不慢道:“令狐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赶到京师没几天,便听到好几拨武林人疯传辟邪剑法传人现身凤阳的消息。平之在此疗伤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是你泄漏消息,难道还是我不成?再者说,京师离此地路途也有至少一旬,这消息传得这么快这么广,根本不像是无意泄漏,倒像是谁故意放出的风声,有心散播。我不知你此举用意何在,总之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令狐冲说到激动处手上不由得加了点力道,贺小梅颈上顿时沁出一颗血珠。

  他微微皱眉,却也没显出慌乱,只道:“慢说我这样做根本没有半分好处,我若真是心存歹意,为什么还要特地帮他乔装改扮掩人耳目?令狐兄你未免不讲道理了些吧?”

  “这……”令狐冲手上的剑往后收了三分,但眼中怀疑之色仍在。

  贺小梅叹了口气:“不如这样,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让我先把小林子眼睛上的纱布揭了,你们两双眼睛一块儿来看清我的真面目,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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