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归丢人,这娘儿们倒真是长相别致。
正胡乱想着,前街有汽车大灯晃过来,付元士眯着眼瞧过去,那车的牌号打头是8,市政厅的车,里面坐的主儿肯定来头不小。
哟,今儿晚上唱哪出儿啊?这群英荟萃的。
车在他眼皮底下停了,车门打开,明诚从车里出来,抬头看了付元士一眼,不做声的自去另一边开门。付元士忙跑过去:
“副科,您来了。”
阿诚点了头,付元士看着他给后座开车门,心里就有了点预感,等到人从车上走下来,他心下道了声果然。
男人个子很高,穿了件藏青色的大衣,从里面透出深红色围巾的边角,西装和衬衫仅露出的部分就能看出全身的笔挺;下面是西裤,裤线如刀刃般锋利。这人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向付元士投来冷峻的一眼。他仿佛身披着整个上海,把那里的含蓄,清正和奢华荼蘼都糅进周身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透出严肃的风情来。
付元士心里多少有些怵,这就是明家那位长官没跑了,他向明楼微躬了身子,问了声好,三人便都大步往台阶上走去。
“副科,川岛先生在里面儿呢,也不知道怎么得的消息。她也不是和久保少佐一起到的。”
阿诚没说话,他看了明楼一眼,示意付元士跟着他们一同进去。
屋里人都没料到明楼会来,一时间退到一旁,露出中间沙发上的女人。她鼻梁架着墨镜,短发利落,穿着一身锦纹的黑色长袍,外边罩了赭色马褂,沙发背上还搭着一件貉子皮大衣,都是男装。
大半夜的戴哪门子墨镜,这不撒癔症么?付元士撩了她一眼,心里嘀咕。
见了明楼,川岛芳子站起来,露出个非常英气的笑容,和他握了手:
“在下和明长官好像非常有缘分。”
“那可是明某的荣幸。”明楼礼貌地一笑,给了身边阿诚半分眼神,阿诚对川岛点了点头,带着付元士和候在一边的宋石新,径直往放映厅后面去了。
“明副科长,留步。”川岛回过头去:“关于这件事,能让鄙人也参与一下么?”
她说罢,给明楼也推上了一个难下的台阶:
“我想您的哥哥,明长官,也是来了解情况的。”
阿诚回身给了川岛一个歉意的微笑,和缓的解释道:“非常不巧了川岛先生,阿诚人微言轻,没法做主,不过,”他指了指放映厅:“久保少佐正在里面,我可以给您去问问。至于我的大哥,说了怕您笑话,他只是来送我的,您不用在意他。”
川岛芳子没想到能在阿诚身上吃瘪,只好笑着道谢,看人走远了。
“教我惯坏了。”明楼补充了一句,川岛芳子碍着他的面子,说不出什么,只是摇头坐了回去。
三人到了后面102的雅间,久保正在里面差使几个华北特高课借调的特务寻找线索,三组的许池是个年轻的,跑过来迎阿诚。
阿诚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眉头也皱起来,他朝门里看了一眼,一地死人,就有点嫌弃不想进。付元士和宋石新在他身后一对视,都翻了个白眼。阿诚低声问许池:
“怎么还不往外抬?血淋淋的什么样子。”
“我说了,日本人不让啊,那久保少佐说得等您来了,看清楚才行,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阿诚抹了门框上的血迹捻了捻,没说话。
“明科长,少佐说您可以进来了。”
里面的翻译催促了一声,阿诚这才迈过一滩血泊,走进雅间里,久保少佐正弯腰从贵妃椅上拈起一根卷曲的长发,他变态似的用力嗅了一口,对阿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用生硬的中文道:
“女人。”
阿诚也笑了,将那根头发接过来看了看,丢到了一边,用男人都能懂的轻佻语气说道:
“您说对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这日本军人听了翻译,看了看阿诚,猛地拔出抢来抵在他的胸口上,扭曲了的中文音调一个个的往外吐:
“明科长,晚上,您,在,哪里,去?”
阿诚看了看那把枪,又挑起眉毛看一脸杀气的久保拓,不说话。
诶呦我的小太爷啊,您怎么现在犯脾气。宋石新闭了闭眼,在付元士看好戏的眼神里给许池打了个手势,门外的许池会意,慌张的跑走了。
许池跟在明楼和川岛芳子后面一路小跑着往102包间去,刚推开放映室的后门,前边走廊里,“砰“的一声枪响。
明楼一个踉跄。
他扶住门框,努力平息下心中的翻涌,面前的长廊仿若虚影浮动。
走廊里又恢复安静了。
TBC
您的好友楼诚已开启影帝模式。
付元士表示我就静静的看着你们玩儿,哎呀真好玩儿。
川岛芳子表示你惯得了不起啊,欺负单身狗有意思吗?!
第二十六章 痛
狭小的空间中,子弹出膛时和空气摩擦出的爆裂声堪称轰鸣,宋石新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伸出一只手捂上了耳朵。旁边的付元士也没料到这一枪来得这么突然,他浑身一震,c-h-a着兜的手也迅速摸上了枪,手指在套筒座的横纹上来回的勾划,他观察着久保,也观察着明诚。
阿诚偏着头,子弹从他肩颈上方擦过去,炙热的气流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灼痕,衣领上瞬间晕染开小半片儿血迹。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神从一开始的惊恐茫然中醒过来,转而近乎愤怒的看着久保。西装裤下的腿虽然还是笔直的,但裤管明显在颤抖。
这个屈辱又惧怕的表情取悦了久保,他满意收回手,仅用枪口点了点阿诚:
“要诚实,像你的,名。”
他转回身走到贵妃椅旁,准备坐下来听阿诚的解释,一阵脚步声靠近门口,嘭的一声,本就开着的门被人又踹了一脚。久保的屁股还悬空着,看清来人后,不得不重新站直了。
明楼于内心的十万火急之中挣出一丝理智,他让了让门口,川岛率先走了进去,镶了铁的尖头皮鞋踢在门上,一声脆响。她身量矮小,明楼在她身后也完全能看清屋内陈设。
第一眼,就看见阿诚站在屋中央,脸色很不好看,但完整无缺。
明楼的心一下子落了底,落得太重,直坠得他脚下虚晃。
“挺热闹嘛。”川岛面不改色的拎着长袍衣角迈过地上尸体僵硬的手臂,走到久保身边去,两个人用日语低声交谈了几句,她错身看了看阿诚,对他脖子上的伤口皱了皱眉,随后对久保的语气便严厉了几分。
明楼走进来,阿诚扭头看到他,仿佛有了依仗,捂着脖子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大哥......”
明楼面色不虞,也不理会和自己抱屈的明诚,不疾不徐的走到屋子一侧,不说话,平静的看着久保拓,一身压抑着的暴怒把屋中的气压降低到极点,宋石新往后闪了闪,恨不得和地上的死人一样不用喘气儿。许池在门外伸着脖子往屋里看,被付元士瞪了一眼,灰溜溜的走进来靠门边儿装死。
久保拓刚开始还能故作镇定,但一会儿便眼神飘忽,往明楼的方向虚瞄。他是有心震慑明诚,但没有料到今天明楼会跟着一起来。川岛看在眼里,极其自然的拉着久保走过去打了个圆场:
“明长官,久保少佐刚同我解释了这场误会,还请您谅解。”
“哦?什么误会?”
明楼问完,抬手制止了正要开口的川岛,把目光对准了低头的久保拓:
“久保少佐,您请说。”
久保拓对明楼正式的行了鞠躬礼,说了一连串的日语,示意翻译。
“不用了,”明楼往旁边走了几步,踏进Cao灰和污血中,他低头把鞋上的赃物蹭在一具尸体的衣摆上:
“我看你是说不明白的,不如回去找个会说人话的和我谈。”
久保疑惑的盯着翻译,以他贫瘠的中文词量,也辨别出这不是一句很客气的话。翻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汗。
“译给他听!”
明楼猛地抬头一声断喝。
川岛芳子见状,低声把这句话委婉的翻译给了久保拓,年轻的日本军人抬头看了明诚半晌,感到自己帝国军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手里的军刀攥得咯咯作响。
“哦,明某人来了北平,连个巡逻队的队长都不卖我面子了吗?”他翘起嘴角露出颇为玩味的冷笑:”这倒是蛮有意思的嘛,有没有电话?我是不是要给上海76号去电,叫岩崎课长来给您一个问候。”
翻译低声将这话译给久保听,明楼也不停顿,冲川岛芳子接着说道:
“川岛先生和我昨天就见过了,我想以您的手段,已经对在下的身家背景了如指掌。不,您不用否认,这是您应该做的,每个为新政府工作的人都应该像您一样敬业。我是说,家姐,我的亲姐姐,已经因我而遇害了。我那不成器的三弟,也已经让我亲自清理门户。我明楼对得起政府,对得起汪先生,自回国坐在这个位子上以来,就四个字总结——家破人亡。但是,”他话音一转,人也几步跨到了阿诚面前,这时许池在门口一下子站直了,刘渡江和华北政务委员会的余晋和先生正在门口要进来,明楼向余晋和点点头,接着说道:
“我明楼今天就徇私这么一回,我就剩这么一个兄弟,千里迢迢送到北平来,不是来挨枪子的。今天从早上忙到晚上,中午连饭都吃不上,晚上叫这个......米谷先生,约出去等了一个多钟头,回来和我说没见着人。刚睡下没多久,就叫你们又给折腾过来,上来话没说几句先动枪,”他见余晋和走进来,就走到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