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下)【完结】(3)

2019-06-08  作者|标签:

  “谁跟你说显思哥去西北了?”苏语哲问,“这一拨实验组上个礼拜就走了,跟他没关系。”

  袁显奕一呆,“那他去哪了?”

  “他最近办专业手续得回山东交接,你不会不知道吧?”任少昂这句话出口,夫妻俩一块儿用各种鄙视的目光盯着对面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袁大夫。

  就您这样,还当人男朋友,您在搞乐么?

  袁显奕严肃认真地接受了他们郑重的鄙视,而后突然心情舒畅埋头大吃。

  因为最近两年已经没有直接带兵,行政任务也基本都已经交待完毕,袁显思回到军区要交接的事项正经说起来并不多。但是涉及到细节的部分相当琐碎,他从北京过去时候的身体状况又不是特别好,就这么一直维持着稍微有点发烧的状况从师团跑到军区又跑回来,脑子里带着三分晕眩把事物都交接完毕,匆匆忙忙赶回北京。

  下飞机的时候正是中午,北京初冬正午的阳光灿烂得有几分耀眼。他从机舱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在打晃,看见来接机的任少昂跟袁显奕赶忙打起精神拎着小箱子跟他们上车,一路杀回家。

  苏语哲还在导师那边干活,任少昂不能久留,在楼下道了别匆匆离去。

  袁显奕帮他拎着箱子往屋里走,进门之前扭扭捏捏不肯掏钥匙。袁显思此时已经难受疲累到极点,没有耐心跟他折腾这种事情,径直推门进去,结果还没走进客厅就被面前出现的惨烈状况打击得恨不能立刻死过去。

  震灾现场,他从前在袁显奕那套房子里看见是什么样,体现在他这套房子里的就是什么样。

  还原度真高啊……

  “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他一共才走了五天吧,地球怎么都变样了。

  袁显奕拎着箱子站在门口,“我搬过来了,就这么回事。”

  之前袁显思就跟他说过搬过来一起住的事情,还曾经相当切入重点地拿“不用掏房租、三餐免费、保洁小时工免费”的优待**他。那时候他还有那么点恐惧跟顾虑,吊着一口拿乔的劲儿不肯点头。结果俩人一亲热过,他看个天气预报的功夫就改了主意。

  入秋了,天有些冷了呢,不如明天搬过来吧。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袁显思站在客厅入口处觉得脑子一阵一阵发晕,“你要搬过来好歹也整理一下,用不着把你那边的东西原样平移过来吧?”

  袁显奕摆出一副很是心疼的表情,“我要是会整理,就不用请小时工了。”

  他说这句话,比谁都理直气壮,让人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袁显思认命叹气,一挥手让他沙发上老实坐着,卷起袖子开始收捡桌上地下以及各个角落里的各种零七八碎。他本来就一直发烧烧了几天,回家又是这种待遇,心情难免差起来。

  袁显奕却没心没肺完全没发现这状况,心安理得窝在沙发上看着他哥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穿上围裙拿着各种清扫工具进进出出的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贤妻的味道。他托着下巴想,原来林凡跟他一起住的时候都没说这么贤惠过,苏语哲跟任少昂面前顶多也就是乖巧几分,看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科学家架势就知道家务必然任少昂全包,这么比较起来天底下最好的也就是他哥哥了。

  他挠着想想任少昂对着苏语哲一口一个媳妇儿的事情下巴心里发痒,眼神跟着袁显思从客厅转到厨房又转到卫生间再转进卧室,终于在袁显思抱着一团待洗的衣物出来顺便扔给他一张外卖单子让他点菜的时候没能抑制住,捏着快递菜单开口就是:“媳妇儿,咱吃点什么呀?”

  袁显思抱着那团衣服眼看就要开洗衣机,听见这句立马回头。

  “你叫我什么?”

  他心情差,本身表情又惯常严肃,这么一扭头看在袁显奕眼里已经有几分恐怖。

  袁大夫缩了缩脖子,赶紧改口:“哥。”

  “什么?”

  “……哥。”

  “再说一遍。”

  袁显奕缩脖端腔偷偷瞄着他那表情阴沉的脸,突然想起之前情事时候袁显思要求他改口叫名字的事情来,于是全身发毛,硬着头皮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叫出来:“……显思?”

  “嗯。饭菜你看着点吧,别管我,我现在没胃口吃。”

  这一改口终于换得袁显思满意,交待下这些事情就转身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不多久注水声和马达运转的声音就交替响起来,整间屋子都逸散起洗衣液和柔顺剂的香味。

  外卖送过来的菜色清淡简单,收拾屋子到中途的袁显思来来回回拒绝了袁显奕让他过去吃饭的邀请无数次,最终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站在茶几边弯下身张开嘴。

  袁显奕用汤匙盛了饭菜送进他嘴里,配合默契动作流畅,仿佛同样的搭配已经进行过许多年。

  第三十二章

  阳台里的衣服晾得满满,几乎完全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真不知道是袁显奕大夫这几天就换了这么多身衣服还是干脆把他没洗过的衣服也一口气脏着就搬过来,抑或是他洗过跟没洗过的衣服干脆就长一个样……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呢?

  袁显思一回头就看见袁显奕坐在沙发里打瞌睡,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昨天轮完大夜班还没来得及补眠就跑到机场去接机,这会儿困劲上来了就倚在那一下接一下点头打盹,疲倦得不行的样子。

  “洗把脸到床上睡去。”袁显思推着他肩膀。

  打盹睡得迷迷糊糊的袁大夫被推了几下才正经醒过来,站起身踩着拖鞋就往卧室晃,被袁显思拎着衣领揪到卫生间匆匆洗了把脸,才被扔到床铺上躺成一滩。

  “昨天晚上跟了急诊三台手术,累死我了……”抱着棉被把脑袋往枕头底下塞,袁显奕不知道是在自己抱怨还是跟他哥诉苦,总之这一句话之后就再没动静,趴在枕头底下睡熟。

  袁显思脱了衣服贴着他躺下,身边有个人的体温就好像在心底铺了一层安全网,积累数日的疲倦乏力就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身体重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随着躺下的动作深陷进床铺里就再也不想起来。可是偏偏天不从人愿,他都还没来得及睡熟,就被袁显奕又是摸脑门又是听胸口地搅和到醒过来。

  “你还让不让我活了?”他张开眼,语气不太好。

  从外地累得要死赶回来也就罢了,回家来等着他的还是满屋子的家务,好不容易能躺下睡会儿还得被人折腾来折腾去,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袁显奕没戴眼镜,眯着眼睛也是困意十足的模样,晃晃悠悠跨过他下床去找东西,“你发烧了。”他本还以为袁显思是旅途太辛苦,所以脸色不好,只消休息一夜就没事,哪知道袁显思的身体一靠上来才发觉明显虚浮上升的体温。

  他回山东之前就被自己折腾的得够惨的了,这会儿还发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给他腋下插上体温表,袁显奕戴上听诊器把听诊头捂热了往袁显思衣服里塞,贴着左胸肋骨侧缘。

  “我没事,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睡一觉就好了。”这么大架势检查有点夸张了。

  袁显奕翻着眼睛看他,“别说话。”

  袁显思躺在床上全身脱力,有几分意外地看着挂上听诊器就仿佛变了个人的袁显奕,任由他怎么折腾。

  平常不管怎么看都是软绵绵,连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人一拿起专业器具来就干脆变了个人,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之前大概只有袁显奕挨打那次曾经出现过。这么想了想,袁显思觉得有几分惋惜——这人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想要看他靠谱时候的模样大概只有在医院里了吧。

  “你烧多久了?”听完心肺音袁显奕就把体温表拿出来读数,不到三十八度的体温虽然不算高,但是毕竟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袁显思平常又总是一副身体强健几年不生病的模样,越是这种人就越容易被个感冒发烧拉肚子之类的撂倒。

  “四五天吧……我也不知道。”他那天一大早爬起来就觉得不舒服,之后拎着行李回军区,在飞机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有点低烧了。

  听见“四五天”这回答袁显奕的表情明显扭曲起来。

  “拉肚子么?有没有吐过?有没有便血?”这时间太尴尬,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之前苏语哲□过敏弄得上吐下泻差点被迫住院的事情来。虽说过敏这事儿不是普遍存在,但是见过一个例子,就难免要习惯性往这方面联想一下。

  袁显思摇头,他除了有点发烧有点累以外没别的症状。

  “你给我找片退烧药,我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退烧药哪能随便吃,你还有呼吸道感染,一会儿我上班的时候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别烧成肺炎了。”

  “你能让我安静在家里躺会儿吗,我这都快累死了,你就别把我往医院折腾了……”袁显思之前住院的几次都没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到现在对住院这俩字简直深恶痛疾,死也不愿意去医院。

  “可是你总得查查是什么问题,是药三分毒,哪能随便吃。”袁显奕嘟嘟囔囔地念叨,对于讳疾忌医这档子事情又不能跟他哥说得太明显,于是想尽办法曲线救国,“要不你今晚先在家休息,我给你采一管血拿去化验,要真有事明天咱们就去医院,好吧?”

  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他安安稳稳在家睡觉,别说抽他一管血,就算抽半斤袁显思都没什么意见。

  他刚点头,就看袁显奕转身去翻他刚搬过来那些勉强算是比较整齐的医疗器具,不怎么大的箱子里东西居然超乎寻常的齐全,从各种容器到一次性注射器酒精灯橡皮管一应俱全,摊在地上足能摊成俩大男人并排躺下的面积。

  袁显思看着他把东西摊出来,觉得自己太阳穴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你能不把他们都摊开么。”

  “摊开好找啊。”袁显奕往外分拣着东西,消毒液酒精之类七七八八的拣出来许多瓶。

  “敢情你摊完了不用你收拾是吧?”一想到袁大夫那会糟践屋子但是不会收拾的本事,袁显思直接就把摊在地上的东西转化成劳动量,隐约觉得腰酸背痛起来。

  “那……那我一会儿再收好。”袁显奕缩着脖子,把东西搬到床边小凳子上算是临时弄了个采血台,让袁显思把胳膊伸出来,“可能有点疼,这活儿在医院都是护士干,我技术不好。”

  “没事。”袁显思心说,你在首都混了这么多年,技术再不靠谱也比军区临时抽调的卫生兵靠谱。在军区还有各种危急时刻贫困灾区挨多了卫生兵跟纳鞋底一样的针,袁显奕这一针下去对他来说就跟蚊子咬了一口没什么区别,不疼不痒。

  静脉采血的速度倒是很快。

  眼睛盯着注射器上的刻度看,袁显奕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医生拎着耳朵或者捏着手指往外挤血。他体质不好血压低血粘度却不低,验血常规那六七滴血足足要挤十来分钟,抽次血几乎能要他半条命。于是看见抽血格外顺利的人,他就想磨牙嫉妒一下。

  暗红色的液体线没过刻度线,他动作流畅地松橡皮管按药棉拔针头。那么一点血推进血样试管里勉强能盖满一个底,袁显奕摸了个记号签出来签好自己的大名往试管上一贴,就把那小小的管子塞进个便携盒里,看看表转身去穿衣服。

  “那棉花你得摁一会儿,不然还得出血。我回来之前先别洗澡,药也别乱吃,晚点林凡交了班我让他给你送晚饭跟药过来,明早要是还没退烧就别忙着去上班,不行我给你插个床位住两天院……”袁显奕一边穿衣服一边七零八碎地交待许多,恨不能让袁显思就此再也不下床,就等着别人伺候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袁显思乱七八糟地应着,突然问他:“你现在穿衣服干吗去?你不睡觉了?”

  “我把血样送过去,再晚检验科下班了,赶不上林凡交班之前出结果。”不等袁显思再问,袁显奕套上外衣拎着钥匙就飞奔出门,“我直接上班晚上不回来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只剩下袁显思躺在床上对着摊了一地的医疗器械还有各种试剂。

  被勒令卧床休养的正在发烧的病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满地收拾东西,大量看起来相当脆弱的玻璃制品又不能一股脑儿塞起来,只能一件一件慢慢收拣出来码放到之前那个戴着厚厚防震层和密封条的金属箱子里。

  到底是谁说一会儿会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来着?

  袁显思想,指望袁显奕靠谱,还是下辈子吧。

  林凡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袁显思睡到中途饿醒了才自己煮了两个鸡蛋填肚子,这次被敲门声弄醒,又隐约觉得饥肠辘辘,而且林凡拎过来的热汤面实在很能勾人食欲,他勉强打起精神招呼林凡两句,就捧着一次性的饭盒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

  温热的食物入腹,他整个人都好像精神了一倍。

  林凡坐在沙发另一边慢条斯理把包里携带的几种药品掏出来,一样一样准备好单次服用的量,慢慢码放到袁显思手边。

  “……这怎么意思?”袁显思看着他码药,心里边就一阵阵发毛。

  “没什么,你弟弟给你从药房拿的。”林凡说着,一样一样介绍,“这个是退烧的,这个是呼吸道消炎的,这个是调整肠道的,这个是解头痛的,这两样是给你补维生素和钙……”

  “哪有这么麻烦?”他以前头疼脑热最多两片感冒药就解决一切,这次怎么冒出来这么多。

  “分项分治。”林凡把药品说明书都打开,“你宝贝弟弟就怕你烧起来没完,药全都挑最对症的拿。我看以你这身板,今晚吃一遍药,睡一觉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就算不吃这么多我也能活蹦乱跳。”袁显思吸溜吸溜地喝着面汤,觉得自己已经活过来一大半,“他要是不把家里弄得跟刚地震过的药品仓库似的,我还能好得更快点。”

  林凡失笑,“这有点困难,他从大学时候就这德行,住宿舍时候天天指着我给他擦屁股,都十好几年了,真不好改。”

  听见这话,袁显思表情一僵,整个人顿时都沉默起来。端在手里的面汤喝起来都跟里头掺了砂子似的让他喉咙发紧,没喝两口就把饭盒放下,“一会儿我自己吃药就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送走林凡他就坐在沙发里对着根本没打开的电视发呆,热汤面的作用这个时候才推进到大脑,还没完全退烧的身体酸软无力,脑子里昏昏沉沉转的全都是方才林凡那句话。

  再想想袁显奕惯常扔得满屋子都是的内裤袜子……他抓过座机就给袁显奕拨电话,结果手机关机。休息室的电话由另一位医生接起来,说是袁显奕接了个转院过来的急症还在病房忙着,让袁显思再晚点打过去。

  这边袁显思挂了电话算着时间吃药,水还没咽下去袁显奕的电话就打回来,心急火燎地先是一串道歉,然后就劈头盖脸问吃饭了没,吃药了没,体温降了没,准备什么时候睡觉。

  “饭跟药都吃了,温度还那样,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去睡了。你夜班事情多就不用管我,下午没睡觉,后半夜能睡的时候抽空多睡一会儿。”

  “刚来那个阑尾炎化脓,都腹腔包块了,估计得加台手术,今晚别指望睡觉。”

  “这样上手术能行吗?”

  “不用我上手,我带的一个实习主刀,韩主任一会儿也过来盯着,没事。”袁显奕说着,就看他旁边年轻的小大夫端着杯咖啡一脸讨好蹭过来,他接着喝了一口,打手势让小孩儿看病历去,“你吃完药早点睡。我这盯床明早可能得九点以后才能回去,不行还让林凡给你送饭。”

  袁显思自然是想都没想就拒绝。

  时间仓促,袁显奕也来不及问更多,又叮嘱几句就被实习的小医生揪到一边去看片子。

  病人之前在小医院做的彩超角度不好,看起来确实有点费劲,病灶处干脆糊成一团。病情拖了太久,到现在病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疼得声嘶力竭,肯定来不及重新拍片子,所有的具体情况都得等开腹之后才能确定。

  小医生也不是头一次做主刀,举着片子歪脑袋感叹,“化脓包块都成这样了,他之前那医院怎么就不想着给他开刀?生拖了半个月,再拖下去弄不好就要拖死了。一个阑尾炎手术能有多大危险……”

  “你看他们家人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最早那两个礼拜肯定是在乡下卫生院看的,不少地方的卫生院没条件给动手术。再看这片子……啧,前天拍的,估计是看见情况麻烦了就不肯收,这才往大医院转。”袁显奕敲着片子,一条一条分析出来。这种本来没什么大问题,结果被客观环境还有家庭因素以及经济条件给拖累得最后变成大问题的患者他见得多了。最后因为治疗不及时死在手术台上惹得他一屁股医疗纠纷的也不算少数,韩雷从他进空总开始到现在帮他挡了多少场官司估计根本没人记得清。

  这个年头,当医生光想治病救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老师,万一……”估计是被他说得心里发怵,小医生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万一一会儿台子上有个什么万一……”他主刀的手术确实有过几台,但是这么棘手的还没见过。

  “万一什么万一。”袁显奕一巴掌拍他脑门上,“我跟韩主任都在呢,你怕毛啊。”

  第三十三章

  翌日一早仍旧是五点钟天色还是阴沉一片的时候,袁显思习惯性醒过来,推开被子就觉得昨天因为发烧而出现的种种酸痛不适都已经退去,摸摸身上也没有发热的感觉。喘了口气,直接摸出手机来给袁显奕发短信报告这好消息。

  他估摸着,医院大夜班可以睡觉,袁显奕这个时候估计还睡死在沙发里没有起来。

  事实则完全不像他想的那样。空总普外科的PACU里现在一片混乱,傍晚时候转院收治的阑尾炎患者在围麻醉期内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神志不清,中途几次因为窒息血氧量掉到危险线下。夜半时分神经科也没有年资高的医生值班,韩雷打了几个电话才叫了自己多年战友过来临时会诊,得出个癫痫大发作的结论。

  跟家属问起患者的癫痫病史完全是一问三不知,父母还有两个姐姐大概也是吓傻了,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患者之前是不是曾经有过发作。

  手术主刀的实习医生本来下了台子没什么事情正在休息室里睡得神魂颠倒,突然被叫醒过来听见这个消息抱着袁显奕的胳膊连话都不会说了,挺大的小伙子眼泪哗啦啦往下淌。袁显奕摁着他脑袋安慰了半天,叫护士把他送回休息室去等韩雷那边的会诊结果。

  本来因为彩超看见的包块体积不小,手术用的就是气插全麻,没出围麻醉期也不好用神经类药物。袁显奕跟着韩雷还有神经科的大夫折腾了四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把患者情况稳定住,等到所有人能送一口气坐下来庆幸有惊无险的时候,他们连埋怨家属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夜班的护士也跟着忙得够呛,一闲下来几个小姑娘七嘴八舌就抱怨不断。

  值班的护士长让袁显奕先去看看休息室里那小医生,“孩子真给吓坏了,你赶紧再安慰一下。这孩子也够倒霉的,实习主刀怎么赶上这么混的一家子……”

  她话音还没落,小姑娘就三五成群围上来,叽喳不停。

  “袁大夫您可得好好检查一下咱们那日志,回头弄不好他们还得讹您说是医疗事故呢。”

  “自己家里人有没有癫痫病史都说不出来,手术之前又不是没问过病史的事儿。”

  “这幸亏是手术都结束了才发作,万一上台子的时候通上氯仿了,他发作了,死在台子上算谁的呀!”

  “就算之前别的医院把他病情给耽误了,也不能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袁显奕被她们叽叽喳喳吵得头疼,一直揉着太阳穴,“姐姐们能消停一会儿吗,我脑仁儿现在还嗡嗡响呢。你们好歹有点阶级同志爱,我这忙一晚上了连口水都喝不上还得被你们狂轰滥炸。咱真有不满留着点口水到他告我的时候跟律师说,跟我说真没用。”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帮跟打了鸡血似的小护士,袁显奕揉着太阳穴往休息室里溜达,一步一步走着回想之前术前谈话还有病史询问的环节里有没有什么不规范或者是遗漏的部分,推开休息室的门之前把疲惫不堪的表情从脸上换下去,挂上个对着病患的时候才拿出来用的让人安心的微笑。

  小医生就坐在休息是沙发里,捏着之前袁显奕带他上手术的时候记些七零八碎的本子,原本很是平整的纸张因为他的用力过度折皱起来。一看见袁显奕进来,就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扑上去,满脸满眼全是希冀。

  “行了,赶紧喝点水洗个脸,再过俩小时该下班回家了。”袁显奕摁着他直奔休息室里的洗手池,临近冬日温度下降的自来水哗啦啦流出来,伴着他不紧不慢的说话声,“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手术做得挺好。术前问话病史采集都是我做的,他们就算要告也轮不到你头上。不用那么大压力,一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到点就交班回家,现在患者多,没时间给你放假,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该什么时候上班还得什么时候上班,听见没有?”

  这小孩儿他一直都挺喜欢,难得的不是靠家里关系而是自己争取进来的新人,能力强脑子好用又肯学,性格开朗平常总能跟着这帮大夫们扯皮,贫得讨人喜欢。

  每次对着他,袁显奕就觉得自己好像找到点当初韩雷对待自己的感觉。

  小医生很是懂事地洗脸喝水坐桌子边上整理手术日志,一会儿抬头看着袁显奕,“袁老师,万一他们告你怎么办?”

  “告就告呗,我也不是头一回当被告了。”袁显奕靠在沙发里昏昏欲睡,这一个晚上实在把他操劳得够呛,恨不能现在有张床有个枕头让他能躺上边睡到海枯石烂,“现在是你资历还浅,以后就知道了,做医生的被人告不可怕,干点不可告人的事情才可怕。”

  “现在闹医疗纠纷的怎么那么多……来治病的都当医院是仇人。”

  “话不能这么说。他肯到医院来看病,都放心让你在他身上动刀子了,他怎么可能从最开始就当你是仇人?”闭着眼睛,袁显奕开始把韩雷曾经跟他说过的那套往外倒,“只不过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不一定人人能懂,你在临床上的取舍如果不是医科出身的人未必能明白,他们能接受你把他的病灶切了,但是之后可能追究你怎么会连他器官也切掉一部分。只要你做过的事情问心无愧,尽你最大的努力把他们治好就够了,不一定非得要全世界人民都来理解你。你是当医生的,又不是跑到地球上来传教的。”

  到早晨交接班的时候小医生抹抹脸换了衣服回家睡觉去,袁显奕一圈又一圈地在病房外边晃,一直晃到林凡接班完毕拿着本子带着查房。

  “不赶紧回家看着你哥哥,还在这晃荡什么?”见了面林凡劈头第一句就这么问。

  袁显奕无奈耸肩,“昨晚上接了个转院的,家属没报病史,下了台子没几个小时就癫痫大发作,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等他醒了才能走的可不止我一个。”他抬抬下巴,就看昨天那台手术的麻醉师坐在走廊拐角的椅子里愁眉苦脸,也是倦怠的要命。

  “那也别在走廊里溜达,巡房又不是你该干的活儿。”林凡拍着他肩膀举步就要往病房走,想了想又停下交待:“昨晚上我看你哥状况还行,食欲不错,吃一遍药今天应该就没事了。不过他好像不怎么乐意我过去,下回这种事你还是叫任少昂吧。”

  这兄弟仨人几乎是从小用一块尿布长大的,送饭送水还是亲近点的人干更合适。

  袁显奕这时候脑子其实已经基本浆糊了,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明白林凡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又过没多久PACU那边报病人醒过来了,体征正常,他才赶紧换衣服收拾东西交班回家。

  没想到刚出医院大门就被人拦住。小姑娘长得明眸皓齿化了淡妆很是美艳动人,扶着台MINI一开口就跟他相当熟稔地打招呼:“袁大夫下班回家呀,用不用我送你?”

  袁显奕把她从上打量到下,半天憋出来一句:“您哪位?”

  小姑娘相当不高兴,一撂脸硬声硬气提醒他:“我叫宁静,之前你还给我做疝气手术来着,你忘啦?”前后不过三四个月的光景,这大夫未免太贵人多忘事。

  袁显奕回忆半天,终于回忆起那双在手术台上还直勾勾看着他的大眼睛来。

  “我一年几百台手术,不可能哪个病人都记得……”

  “我这么漂亮的病人你也能给忘了?”

  袁显奕无语,他这时候总不能说我只管看病,患者在我眼里都跟下水道长一个模样。偏偏脑子浆糊了扯不出来那么多伶牙俐齿的说辞,他语无伦次随意糊弄了两句转头就要走。

  他再怎么浆糊,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小姑娘是冲着他来的。

  他收治过的病人出院以后掉头来追他的不少,能自信嚣张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头一次见到。直觉就告诉他这小姑娘万万不能招惹,还是速速打车退散为上。

  哪知道宁静根本不放他走,口口声声“我都问过了,你又没有女朋友,跟我这么又漂亮又有钱的交往有什么不好。我包你上下班专车接送,一日三餐都有山珍海味”。

  “这位大姐我求求你,放我走吧。”袁显奕越躲越远,在心底求神拜佛盼着现在能立刻出现一台出租空车让他绝尘而去,“小的天生贱命,吃多了山珍海味要烂肠子,您放过我吧。”宁静这一席话更加落实他的判断,现在只恨他没长出膀来立马飞走。

  这种小姑娘万一沾上,绝对没好下场。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赶快上车,这时候你上哪打出租去……”

  宁静话还没说完,就有辆空车顺应袁显奕的呼唤如天神般降临。袁大夫像逃命似的蹿上去让司机师傅赶紧开车,一直到看不见那位大小姐了,才想起应该给袁显思带点什么吃的回去。摸出手机来却看到袁显思五点多的时候发给他的短信,他连想都没想就让司机加快速度直奔住宅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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