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三千场 by 沿街卖字(下)【完结】(18)

2019-06-08  作者|标签:

  这情况对于袁显奕来说自然是家常便饭,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满心的挫败惆怅,把事情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又胡扯了一通,扯得完全分辨不出事情原貌。他说到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走在身边的袁显思因为这个,危机感颇重地抬头挺胸起来。

  说是请客吃饭,吃的内容无非就是食堂里的大锅饭菜。内容物看起来还是蛮有营养,但是味道就令人实在不敢恭维,更何况袁显奕发扬着他一贯惜金如命的风格,站在窗口恶狠狠一咬牙一跺脚才叫了三个菜拿来配饭吃。

  比起袁显思手底下经常出现的四菜一汤的晚饭,岂是寒酸两字所能形容。

  袁显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旁边端着餐盘路过的张燕却笑嘻嘻靠过来,“袁大夫,你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请人家吃食堂大餐呀?连个肉菜都没有。”

  袁显奕恶狠狠啃着白菜梗儿,心说老子现在一个月生活费初始线就五百块钱,有白菜吃已经不容易了,要不是今天袁显思过来,他一盘素炒白菜就解决战斗了。

  袁显思笑笑给弟弟打圆场说在家吃的太油腻,中午清淡点对身体有好处。

  看见人家兄弟俩感情这么好,张燕很是识相不再多说什么,一路打趣着“袁大夫最近胖了足有十斤”端着餐盘走远。

  袁显奕悲愤起来,“我没胖十斤。”顶多也就七八斤。

  “胖点也好。”袁显思给他添几口菜,“看你原来那小身板,都快跟苏语哲一个模样了。”

  “我没那么悲惨……”

  “还不惨?”筷子戳戳盘子里头油水稀薄的青菜,袁显思抬眼瞄着他,“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着,上一天班就吃炒白菜跟土豆丝?钱不够跟我要啊,那是你自己的薪水你怕什么?”

  袁大夫往桌上一趴,“跟你要钱我觉得别扭。”

  三两次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时间长了每个月都得要三两次这感觉就相当要命。不管是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十来天就要手心朝上一次,这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他哭丧着脸,就差呼天抢地向世人告白“即使是我,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袁显思一愣,反射性摸出钱包来抽票子给他,哪知道袁大夫突然自尊心强盛起来板着脸死活不肯收。兄弟俩坐在食堂里拉拉扯扯推那几百块钱惹得旁边小护士一阵阵偷笑。

  最终没有办法,袁显思把钱一叠,直接压在袁显奕饭碗下面。

  “压岁钱,爱要不要。以后我每个礼拜给你一次,不用你再张嘴要钱了,好吧?”

  袁大夫苦着脸把饭碗里的米粒都戳成米糊,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过年了。


第五十九章

  没过几天,宁静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带着三个护花使者不情不愿地登门道歉,一看就知道是受了乔安方的胁迫——想来也知道,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身上拔毛,要是不让他们付出点什么代价,乔大少爷哪那么容易让三个行凶未遂的失足青年回家过年。
  兄弟俩这会儿看见宁静就觉得别扭,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连来福都对着那三个血气方刚没事找事的混小子龇了几次牙,把人吓得一惊一乍才送出门去。
  “挺好一小姑娘,脑子怎么不正常呢?”袁显奕对她之前那一大套的乖张行为还是无法理解。
  袁显思倒还算看得开,按着他回屋里洗洗睡觉,安慰道:“人家终归没安坏心,没给你捅出漏子来你就谢天谢地吧。万一碰上个跟你似的广播站,不出两天咱俩的事儿能抖搂得全北京城都知道。”
  “哥,我真谢谢你安慰我……”
  袁大夫苦着脸被兄长往卫生间里推,刚踩在卫生间地砖上没两步,一转身拖着袁显思双手往卫生间里拉。这茬出现早不止三四五六次,袁显思连反抗都没有,顺着他的力气被甩进花洒旁边的角落里。紧接着匆匆忙忙扒光衣服的身体就贴上来,简直有几分急色。
  “你又来。明天不用上班了是吧?”
  “不是,”袁显奕贴着他耳边咕哝,要多腻歪有多腻歪,“我突然有点后怕。”
  “嗯?”
  “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宁静把事情说漏了,让妈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袁显思翻着白眼,“你之前不是还说她不是那种人?现在你怕什么都晚了。”
  从来没面对过什么手术台和抢救室以外的危急情况的袁显奕当然没有袁显思对危机的敏感性,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心急如焚,只是下意识往兄长身上贴,贴的越近越好,贴的时间越长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分开。
  “我只是担心,万一妈知道我们俩的事情。”出现这种状况自然谁都不好办。
  “不能让她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可是咱们总得回家过年吧?”眼下就是年关了。
  “是你过年要回家。”袁显思点着他的鼻尖,“爹妈气还没消,我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擎等着大年夜把老两口往医院抢救室里送?”
  袁显奕登时愣住,“过年你就不回家了?”
  “不回。”想了想,袁显思替他做好安排,“三十那天你下了班直接过去。”他对这个弟弟再了解不过,只要给了他机会让他回到俩人的小窝里,他绝对能想尽一切办法赖在床上地上沙发上,搂着桌子椅子跟来福死也不出门口半步,尤其这一次走出去的目的是回家过年,回那个有杨慧敏和袁安的家里过年。
  袁大夫果然立刻垮下一张脸,“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过年你不回家你想去哪儿啊?”
  “咱俩在自己家里过不行?”
  “袁显奕,”袁显思脸色终于阴沉下来,如果姚峰在这绝对能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吵崩翻脸的时候袁显思就是这副表情,起因同样是袁显思那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父母,“你现在事业爱情双丰收了你就可以不要你的爹妈了是吧?老两口眼看六十奔七十去的人了过一次年连自己儿子面都见不着,你也好意思在这问我咱俩自己在家过年行不行!”
  话音才落袁显思掉头就出去摔上门。
  兄弟俩这样大概算是不欢而散,袁显奕被他那一脸戾气震得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在袁显思的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他的父母,之后才有可能是袁显奕。而且袁显奕相当怀疑,排在父母之后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也许是任少昂,也许是苏语哲,也许是袁显思遍布全国各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些战友,更也许……
  
  大年三十是公众假期,被袁显思那天突如其来的爆脾气吓得几天没敢大声说话的袁显奕清早起来老老实实带着来福出去散了步,一口细嚼三十次地吃完早饭,拎着衣服就出门去盯他过年期间的最后一个班。
  一整天袁显思都沉浸在无所事事的空虚里,把整套两居室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个干净,下午剩了时间他干脆把不怎么情愿的来福也拖进卫生间里从耳朵一直洗到尾巴尖。
  袁显奕下班果然没敢回来。袁显思晚饭之后带着来福出门散步的时候已经万家灯火,沿着完全不知道应该往哪走的路线带着来福转了接近一个小时,一直到隐约看到远处开始有焰火冲天,来福被断断续续的爆炸声吓得缩了步子跑得不再轻快,袁显思才带着它沿原路返回。
  没进家门就听见电话狂响。
  来福进门就往客厅里给它准备好的垫子上冲,袁显思匆匆忙忙赶过去接电话,“哪位?”
  彼端传来的声音年轻飞扬,“我猜你带来福散步去了,才这么久没接电话。”
  袁显思愣了愣,“姚峰?你哪来我们家的电话号码?”
  “在你那住了这么久,我要拿个电话号码还不容易?你刚回来赶紧去换衣服,让我跟我亲儿子再亲热亲热。”
  袁显思失笑,把听筒撂在来福搭上爪子就能叼走的沙发里,转头去换身上已经被寒气浸透的外衣。
  “来福啊来福,我的亲儿子,快过来跟爸爸说两句。”
  听见熟悉的声音,刚才还在垫子上磨爪子的来福一抖毛冲到沙发前头,鼻尖拱拱不停冒出姚峰声音的电话听筒,拱了几秒大概发现这完全不起到什么作用,很是委屈地哼唧起来。
  “来福啊,你想爸爸了没有?爸爸想死你了……后爸对你好不好啊?”
  拿鼻尖拱当然是拱不出什么结果来,停了两秒来福抬着爪子就朝听筒上招呼过去。它那一爪子要是真的下去这听筒八成就报废了,还来得及抢救一下室内财物的袁显思一把捞过听筒贴在耳朵边,把来福的爪子接下来平平稳稳摁在自己大腿上,“你就招你亲儿子破坏财物吧。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就关心显奕对来福好不好,怕我管不住弟弟还是怎么?”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袁显思默认了这个“姚峰是亲爹,袁显奕是后爸,袁显思是亲妈”的命名以及排序。
  “哪能呢。”姚峰嘿嘿笑,“有你辛勤指导,我不相信袁显奕他还能怕狗。”
  “早不怕了,你走了没两天这一人一狗好得跟亲父子似的,就差晚上没睡一个被窝里。”说到这袁显思停了停——其实跟来福睡一被窝这事袁显奕并不是完全没干过。想到这他就没有继续说这话题的**,“别扯远了,你打电话过来有事?越洋电话可不便宜。”
  “也没什么。”姚峰在那边大概是在床上,翻身的时候随着呼吸变动的声音还能听见床垫被挤压发出的细微声响,“我猜你今年不可能跟你弟弟回家过年,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太闷,打个电话随便聊聊。”
  “越洋电话不便宜,你就拿来跟我闲聊?”
  “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能给我第二个找到你的渠道?”
  袁显思往沙发里一靠,对他这问题完全不作回答,“……那就聊吧。”
  他们两个的话题一旦发散开去就是无休无止的胡扯,要拖回所谓的正题暂时也就只有来福这么一个交接点。这个话题说着说着袁显思就隐约从姚峰的语气里听出那么一丝丝的挑剔来。
  “怎么,你是嫌我平常都把你亲儿子交给它后爸料理,对它不够关心了?”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姚峰毫不客气反驳他,“它后爸一直照顾它那是完全正常的状况。你们兄弟俩完全是两个极端——你弟弟要是喜欢上什么东西,能一门心思对它好,不管不顾的;可是你……看你对你弟弟那样就知道了。”
  袁显思侧目,“我对他怎么了?”
  “你不喜欢他,对他就是那么半冷不热的;你喜欢他,对他还是那么半冷不热的。也就是他被你折磨二三十年已经习惯了,不然就换成我这种没脸没皮喜欢热脸贴你冷屁股的,但凡再有一个人让你这么对待,不出仨月人家就得跟你说永别。”姚峰的声音里简直有几分打抱不平的味道,“你们俩现在就差破釜沉舟最后一步路了,你还不能对他再上上心,不能对他再热络点?”
  袁显思沉默半天,终于表现了点他对弟弟的关心和热络,“我觉得他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前些日子吵了一架现在还冷战呢。”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姚峰意料之外,“怎么?他移情别恋啦?”
  “别胡扯。”袁显思摸着来福脑袋笑,把之前宁静引发的那一串麻烦巨细靡遗讲给姚峰,“从他差点挨打那天开始他就有点不正常,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腻在我身上……”
  彼方姚峰沉默一会儿,“他腻在你身上不是挺正常吗?”
  以这兄弟俩的亲热劲儿二十四小时偎在一起都在情理之内。不过事实归事实,这种话从袁显思嘴里说出来,对于姚峰而言杀伤力堪比二百多万吨级的炸弹,上一瞬间还能活蹦乱跳的姚峰瞬间萎靡下去,答话的声音都半死不活。
  袁显思好像对他这反应无动于衷似的照旧反驳回去,“别拿我们俩开涮,说正经的。”
  “这位大哥,我求求你了。”姚峰有气无力哀嚎两句,“我这人挺小气的,你能别拿我当知心姐姐使了吗?我给你打一电话就是怕你一个人跟家过年闷得慌,连带关心一下你生活状态,真不想关心你们兄弟俩又怎么亲热腻歪……”
  他一抱怨,袁显思也不出声了。屋里顿时静作一团,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焰火的辉光时能传进些许爆炸声。来福干脆趴在袁显思腿上,张着嘴抬着头哈啦哈啦看着一脸抱歉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袁显思。
  眼看气氛就要僵住,姚峰赶忙赔笑两声,叫着来福的名字。
  来福闻声一抬头,袁显思把电话就贴到它竖起的大耳朵边上,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里头姚峰打着滚儿要求来福“哄哄你现在这主人,他那死脾气又臭又硬的我隔着太平洋哄不来啊”。
  袁显思翻着白眼把电话拿回自己耳边,“你别为难来福,想听我道歉就直说。”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真不想听?”
  两三句话姚峰又瘪了下去,“我真不想听。每次听你道歉就没好事。”
  “是吗?”袁显思倒不记得这些。
  姚峰在彼方扳着手指头数给他听,“要么是你任务回来又受伤了,要么是我约你的时候你挪不出时间放我鸽子,要么是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你突然脾气上来一句话把我顶个半死,要么是我大老远跑到西北看你结果你说要分手——真没有一次是好事。”
  “还真够苦大仇深。”
  “不然怎么说我命苦呢?”姚峰声音顿了顿,很是大无畏地劝道:“算了吧,反正你都说到一半,干脆说完,大过年的别憋一肚子心里不痛快。他到底怎么不正常了?”
  “其实也没怎么。”袁显思回想着最近这些日子袁显奕大夫的种种不靠谱行为,总结来看充其量是他那神叨叨的性子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但是这种变本加厉从根底里透出点古怪,在袁显思的判断里就能跟“不正常”挂上钩。“我只是担心他精神状况出问题,最近医院家里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够他一呛……想带他看看心理医生。”
  姚峰咳嗽两声,声音都扭曲起来,“那就带他去呗。”
  “万一他不愿意去呢?”
  万一。
  这个词儿出现在袁显思同志的嘴里就好像天上下红雨。
  姚峰立马炸毛,隔着电话线都能听见他从大床上蹿起来的声音,踩在脚底下的床垫弹簧被突然增加的压强折磨得嘎吱嘎吱响,“袁显思你有病吗?从前怎么没见你婆婆妈妈的担心这些个万一?跟你弟弟住时间长了,连脑残都传染是吧?”
  袁显思皱皱眉,还没出声反驳,姚峰自己已经软下来。
  “万一这词不适合你,真的。”蹦跳够了,大概是扯坏了电话线,姚峰的声音弱气并且模糊起来,中间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噪音,“你要是再这样下去……”顿了顿,语气突然又腻歪起来,“你再这样下去我都不喜欢你了。”
  袁显思摸着来福毛茸茸的大脑袋,应了一声。
  “我还是喜欢你原来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的那副□样子。”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姚峰又是一副神思想往的模样,“那时候多好,都没什么事能难住你。”
  袁显思笑了笑,依旧没有回话。
  之前那么满不在乎那么无所谓,那么神勇那么无所畏惧,说白了是根本没什么是能让他放在心上,一门心思要往上爬,要往北京调。心里都没半点惦记,他哪里会有婆妈的理由。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说起来已经是伤感,也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大概是这边太久没有回应,只能传过去噼噼啪啪的焰火声响,姚峰拖着嗓子喊起来,“袁显思——你还活着吗?”
  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来福几乎已经爬到他肩膀上去,袁显思这时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零时,外面的爆竹烟花的声响越发激烈起来,一楼的拢音效果又格外好,自从受伤并且被前主人“抛弃”之后有点神经质的来福吓得扑在他肩膀上发抖。
  “我还活着,但是来福快吓死了。”匆忙调整了一下动作,袁显思弯腰去找塞在茶几下面置物盒里的脱脂棉,“稍微等一会儿,我给它做个简单耳塞。”
  狗的耳道通常直且深,塞点棉花之类的进去隔音倒是无可厚非。
  只是袁显思伸着手还没把棉花摸出来,大门就传来锁芯抽动的声音,下一秒不知道在谁家楼下撒了满身爆竹纸沫的袁显奕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看见沙发上搂成一团的兄长和来福就急惊风似的往上扑。
  两人一狗在沙发上倒成一片,袁大夫才看见兄长手上拿着电话,这时候正在匆匆忙忙道别。
  “显奕回来,我先挂了,有机会再聊。”
  
  “姚……峰?”明显还不在状态的袁大夫这一句问得迟疑无比。
  “啊。”应完一声才觉得这状况不解释清楚总有点给弟弟施加心理压力的味道,袁显思从茶几下面翻出脱脂棉来顺口解释道:“他就是怕我自己在家过年寂寞,打个电话过来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不然呢?”袁显思手里不停,把来福招过来,脱脂棉搓成长条就往来福耳朵里面送。来福大概是觉得痒,晃着脑袋躲躲闪闪。眼看摁不住它,袁显思抬头,“一会儿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先过来帮忙行吗?来福快让鞭炮吓疯了。”
  眼镜片上雾气还没退干净的袁显奕点点头,一把摁住来福晃来晃去的大脑袋,盯着袁显思把搓好的棉条慢慢往来福耳朵里送。
  狗的耳道一般都长而且直,填这么个简易耳塞进去,来福果然安稳不少——如果它趴在垫子上不停胡撸自己耳朵这种后遗症不包括在内的话。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窗外漫天的火树银花,炮仗炸开的声音震得窗外并不很远的地方停着的一片车子警报器狂响,遇上挂鞭噼里啪啦连串炸开的时候兄弟俩得扯着嗓子喊才能听清楚彼此说话。
  这么惨烈的条件下,袁大夫还是不依不饶往他哥身上粘,“姚峰给你打电话到底说什么了?”他才不在家一天,这俩旧**怎么又勾搭起来。
  “就是闲聊。”袁显思无意让他知道这边正怀疑他心理要出问题需要看精神科,囫囵两句就把话题转到另外一边,因为袁显奕注定脑子要跟着袁显思的行为方向转,这个情况恐怕这辈子都改善不了,“先别问我这个。你不是回家陪爸妈过年去了,这还没到敲钟的时候你怎么就回来了?”
  除夕夜路上没什么人更没什么出租车,袁显奕还不到十一点半就回到这边家里,究竟是几点就从杨慧敏眼皮子底下跑走可想而知。
  袁大夫缩了缩脖子。
  从这一句话他就能听出来他哥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相当不高兴。
  “我陪他们吃完晚饭就回来了。我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闷吗?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团团圆圆就你一个人在家呆着……哦,还有条狗。”
  “你说走,爸妈就让你走了?”
  袁显奕抬头看他一眼,很是没出息地搂着还在不停挠自己耳朵的来福躲到旁边去,“我骗他们说我偏头疼犯了得回家睡觉,他们当然不敢拦我。”这是他在杨慧敏面前的逃命利器,不过自从升主治医之后就很少再有机会拿出来用,今天实在没辙才祭了出来。
  “他们俩那么大年纪了,你大过年的也不让他们俩安生。”
  “他们都习惯这个了。”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找个没有光亮又安静的地方睡觉就行。只是这次幸亏杨慧敏心急之下忘了北京城烟花爆竹的燃放早就解禁,今天晚上除了医院停尸房恐怕没有那个地方真能达成“没有光亮又安静”的条件。
  讲述了半天关于“袁显奕轮科的时候以及后来的若干个日子里,每当他觉得自己受不了杨慧敏的枪炮轰击,就假借自己偏头疼又发作跑回最早时候的医院宿舍里”的问题之后,袁显思终于勉强算是接受他这个说法。不久又关心起袁大夫曾经绵延了超过三个年头的偏头痛病期,最终被袁显奕以一句“轮科卖命爬主治的时候有哪个大夫没犯过头疼”打回来。
  “当然了……像林凡那种不算。他那是王八脑袋,外头罩着壳里头是大补的内容物,我累吐血的时候他小睡半个钟头就缓过来了。要不是我上头有韩老爷子罩着,现在丫肯定爬的比我还高。”
  他跟林凡最熟,所以也最崇敬林凡那根本非人类的精力还有工作狂的责任心。
  “你这老同学倒不是一般的伟大。”看见自己弟弟这个德行,袁显思猜也能猜得出,念大学的时候林凡得多么像拖家带口似的拖着懒洋洋没什么上进心的袁显奕跟上学校的步调,还得保证自己不被扔下,这绝对不是任少昂能干的活儿。
  袁显思这句感叹纯属无心,但是听在袁显奕大夫耳朵里完全不是这回事。
  “我就是陈述个事实,没说跟他怎么样!”
  袁显思侧目,“没人说你跟他怎么样。”
  “可是你跟姚峰怎么样了。”每次他们兄弟俩因为点“第三者”的事情纠结起来,跟林凡对应着惹人不快的总是姚峰。说白了林大夫其实是很无辜的躺着也挨枪,就因为他跟袁大夫关系近了点,袁大夫对他的信任稍微多了那么一点。一说起袁显思跟姚峰如何如何的时候袁显奕总是有点担心他哥把这个躺着也挨枪的倒霉鬼拖上来跟他打阵地战。“我以前都跟你商量过了,我尽量少在你眼前提林凡,你也别总再跟姚峰牵扯不清,行吗?”
  “姚峰打电话过来真的没说什么。”
  这条路说不通,袁显奕缩成一团,“没说什么也不行。”
  袁显思翻着白眼,“就算我跟他已经分了,好歹也朋友一场,你还能让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
  “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又被毙了一条路,袁显奕干脆搂着来福躲得远远的,“反正我不放心他。”
  袁显思叹着气过去摸他脑袋,被他一缩脖子躲开,只好磨牙,“袁显奕,姚峰刚走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现在发什么神经?你这两天又是哪根筋不对了逮着点事情就扯个没完?”
  沉默半晌。
  袁显奕苦着脸摇摇头,“我没有。”
  眼看着孩子再被逼下去非哭不可,袁显思强按着往上翻的火气硬搂住他肩膀,把语气放到最安稳平和,“我不会跟姚峰走,现在你已经回来了我再追究你怎么没陪爸妈守岁也没意义,你能不能放松点跟我好好说话,别这么神经兮兮的?”
  但是袁显奕的回答让他恨不能一口血喷出来。
  “我不能。”
  其实袁显奕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在医院差点被人弄死之后,他就完全不能自抑的紧张害怕,怕袁显思哪天就跟人跑了,怕杨慧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知道他们兄弟俩的事情,怕某一天醒过来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他自己,甚至连韩雷跟他提过的很可能出现的科室变动和升迁都让他整天神神叨叨,完全找不到地方宣泄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堆积起来的不安。
  每次能看见袁显思的时候,他这种不安躁动的感觉就会稍微好一点。
  但是他是真的害怕某一天袁显思从他眼前消失,到那个时候他真的就半点依靠都找不到了。
  这个状况有点不受控制,但是只要袁显思在他眼前,袁显思能跟他说两句也许连狗屁都算不上的承诺,他就能多支撑一段时间,这阵子不正常的躁动不安就会过去。
  他要的东西,其实就这么简单。
  并且,袁显思并不是给不起,只是现在袁显奕不敢开口去要。
  他顿时有种一切都会到两年前的错觉。
  两年前,同样是除夕夜,同样是现在这个即将鸣钟送神的时候。他们兄弟俩紧挨着站在一起,点一挂鲜艳的大地红,鞭炮炸响的时候,其实貌合神离。
  “哥,我买了一挂大地红,咱俩出去把它放了吧。”事情重演的时候,既然他们都曾经经历过一次,总应该比之前经历过的那次状况要好一点。
  袁显思没说什么,拉着他起来穿衣服拖上来福出门放炮。
  这边比较新的小区里反而比老的居民区更冷清一些,天上看着炸得花团锦簇,其实出门放炮的也就是那么稀稀拉拉十几个人。赚的钱多了堆得满地各色华丽焰火,名字都五光十色恨不能把半本康熙字典都印在烟花包装上,偶尔看见拎着可怜巴巴一两挂鞭出来的人还得扭过头去不屑地哧两声。
  兄弟俩勉强找个安全的地方点了炮,看着挂鞭噼噼啪啪炸成满地鲜红,在敲钟之前谁也没开口说话。
  没人知道应该说什么。
  明明这个晚上应该是前后两年里最欢快的时候,明明这个晚上应该是他们两个最安静舒心的时候,明明这个晚上应该是……
  “明年,”袁显奕顿了顿,还是从前那种不怎么敢开口说话的瑟缩模样,“哥,明年你能跟我一起回家过年么?”
  袁显思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是他们兄弟俩自从十八岁分开以来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但是后面还能不能有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个,谁也不知道。
  袁显奕总是担心袁显思离开他,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他们的父母被迫拆散也好,被姚峰重新撬走了老**也罢。袁显奕想的总是不能分开,不想分开。但是袁显思觉得,姚峰口中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步路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要让杨慧敏知道并且承认他们两个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尤其现在他们不想被父母知道这种关系却又不能永远不让父母知道。
  除非那老两口与世长辞,除非……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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