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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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骁站在手术室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他抱着云溪一路赶到医院，云溪一直在吐血，大片的红的血染在他的手上，像火一样滚烫。
他觉得后悔，并且心痛。
他发誓当时是真的愤怒到极点，他可以容忍他不爱他，但不能容忍他欺骗他，但他发誓自己绝没有想过要把他伤成那个样子。医生当时的表情，说明云溪的情况非常严重。
他茫然地看着手术室未熄灭的灯，然后低头看手上已风干为灰褐色的血。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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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很多商场都在做活动，柏家人一起出来逛街，柏小林平时打工辛苦也舍不得买东西，过年发了点奖金就很兴奋，拉着何翊到处跑，何翊自己对逛街兴趣不大，帮柏小林提着纸袋跟在后面。
路过一家店铺橱窗时柏小林停住脚步：“这帽子好好看啊。”他跑进店里把那顶毛线帽子拿下来看：“好软，摸着好舒服。”
何翊站在他旁边：“棕色不好看，试试这个。”他拿顶白的扣在柏小林头上，给他戴好：“嗯，挺可爱的。”
女店员边看何翊的脸边夸奖：“这位帅哥眼光真好！今年新款呢！”
柏小林穿鞋才刚一米七，比何翊矮一大截，两人站在镜子前看，柏小林左看右看：“是不错，我想买个帽子很久了，这个很暖，晚上骑车也不会冷了……”他边说边拿下来，掏出帽子里面的吊牌仔细看价格，一看就叫起来：“哇塞一个帽子卖三百多，太贵了！”
“这是品牌的。”何翊把帽子拿过来，随手递给店员：“要了。”
“不，不，太贵了，我一件外衣都舍不得买三百帽子还买三百啊……”
何翊打断他的话：“我送你。”
柏小林愣了一下：“啊？”他小声说：“为什么呀？”
何翊反问：“那我住你家吃你的用你的，你为什么不收我钱？”
柏小林说：“我们是好朋友啊，客气什么。”
何翊就笑：“就是了，朋友客气这个干吗。”边对店员说：“麻烦包一下，那个……”他指着旁边一个模特身上的大衣：“这颜色，有175的吗？”
店员不住点头：“帅哥眼光真好，这件大衣是招牌款，您穿绝对好看，不过……您175的应该穿不了。”
何翊只问：“这款有175的吗，有就一起包给我。”
店员说：“有有有，我去给您拿出来。”
她说着就去拿，柏小林说：“你干嘛拿175的，我也觉得你至少得穿180的。”他边说边去翻那件大衣的吊牌，叫起来：“啊，这件要四千啊，你有没有看到价格啊！”
何翊眼睛都不眨：“是吗，这么贵。”
“你反应也太平淡了吧！”柏小林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拿奖学金了？”
“嗯，期末年级第一奖学金五千，才拿不久。”
“哪有你这样糟蹋钱的！才拿五千就花四千去买大衣，你会不会过日子啊，”柏小林一个劲摇头：“太贵了太贵了！而且你穿这种也老气了！”
何翊语调比他冷静多了，他平淡地说：“我买给我爸的。”
柏小林呆了一下：“你回家了？”
“不算，我前几天回了一次小区，已经夜里很晚了我家还没有灯亮，我爸大概是回老家过年了，”何翊眼睛望着窗外：“我看那个模特穿就觉得我爸穿会很好，就想买给他，我还没给我爸买过东西……”
这时店员已经拿了大衣出来：“先生，给您包好了，请问您是付现金还是刷卡？”
何翊已经把钱从挎包里拿出来：“现金。”他略停了一下：“帽子，再给我拿一顶白的。”
“你也要戴吗？”柏小林问。
何翊摇摇头：“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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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那家第一次吃饭的意式餐厅，袁新来早了半个小时，他坐在预定好的位子上心情忐忑。这还是那天晚上之后何翊第一次约自己，也是那天早上何翊离开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不知道何翊找他要干什么。是说对不起请原谅我，还是说那天晚上的事就这么忘了吧，还是我想见云溪你能不能帮帮我……
或者，有没有好消息。在这样普天同庆的盛大节日里。
他这样想着，何翊却已经来了，他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不好意思我迟了。”
袁新忙摇头：“不不，是我早了。”
何翊把纸袋递给他：“看看合不合适。”
“什么？”袁新接过来：“帽子？送我的？”
何翊坐他身边：“不过买了之后觉得你用不着，毕竟你开车嘛，但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袁新笑得合不拢嘴：“用的着，很漂亮啊，手感也很好，很暖吧。”
“嗯，我看小林戴着就想起你了，其实早该约你出来，”何翊诚实地说：“但是又没有勇气，抱歉。”
袁新顿时紧张起来：“你……你打算说什么……”
“没什么，你帮我那么多，该请你吃饭的，这顿我来好了。”
“你还是学生，还是我来吧。”
何翊边喝水：“我发了奖学金，一顿饭的钱还够，你别总把我当小孩。”
袁新忙摇头：“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啊……”
何翊说：“对了，还有上次你帮我找兼职，我全部翻完了发你邮箱了，原件你要的话我下次拿出来给你。”
“这么快，那个不急的，你别影响正常生活啊，”袁新去掏钱包：“钱我现在给你吧。”
“喂！”何翊一把摁住他的手：“别把我当找大人要零用钱的小孩。”
他的手摁在他的手上，用了点力气，袁新可以很清楚地感到手的温度，和彼此肌肤间的触感。他低声说：“我没有把你……”
“没有就好。”何翊并没有放开手，他把男人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上次那个之后我们还第一次见面吧。”
袁新脸红了：“嗯。”
“不好意思啊我拖到现在才和你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何翊想了想：“我们这次期末考试的作文题叫距离。”
袁新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他认真地听着，何翊接着说：“这种题目无非是要说人际交往的尺度，我当时在想，我和你，应该是怎样的距离，”他停了一下：“那天的事，是意外。”
袁新垂着眼睛，他安静地听着，他的宣判。
“我没想过要和你有怎样的亲密关系，但是既然发生了我就不会逃避。”少年的声音清楚而温和：“在你眼里看来，我恐怕是个小孩，不可靠，很幼稚，云溪他不相信我，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男人沉默了一会，他轻声说：“我一直相信你。”
第 41 章
41
何翊仍握着他的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没有多大本事，被人退学还要靠你帮忙，缺钱还要你帮我找兼职，我有什么好？”
“不会啊，”袁新看着他：“你这么年轻，才十七岁，人又聪明，学习又好，你以后会前途无量的，可是我已经三十岁了，”他笑了笑：“在你到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很老了……”
“不是。”何翊很快地打断他的话：“你比我大十三岁，我三十的时候你是四十三，不老。”
袁新仍然笑着：“你三十岁的时候正当盛年呢，以你的聪明才智搞不好也会是钻石王老五那个级别，会有很多人追求。”
何翊没有说话，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跳到十几年后的话题，好像这十几年都会在一起一样，实际上他从前和云溪在一起时却很少说以后，云溪说以后的事就会略微皱起眉头，样子看上去有些忧伤……何翊深吸口气，他不想再去想与云溪相关的事。
袁新见他不说话就觉得有点尴尬：“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明明你才十七岁我就说三十岁的事……”
“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小心，”何翊说：“我不觉得你老，也不觉得以后会嫌你老，我既然说了请你相信我，你就相信我吧。”
袁新点点头。其实他并不确定。何翊还是少年，未来太多变数，何翊喜欢云溪，这很显而易见，或许他的承诺不过是一次感动，一次内疚，一次补偿，一次冲动。
但是他还是愿意去相信。
何翊按一下桌上的铃：“叫东西吃吧，有点饿了。”
WAITER马上走过来：“请问二位是要点餐吗？”
何翊点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不如我们还要上次的情侣套餐吧，我还想试试我们的手气呢！”
WAITER插嘴道：“不好意思二位，上期情侣套餐幸运免单的活动已经结束了，下期的还没开始，不能免单。”
何翊摇摇头：“看来运气是真不好啊，活动竟然都结束了。”说着对袁新说：“只好付账啦。”
袁新点点头，他心里突然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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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新到家时才八点多，袁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按着遥控器转来转去。
自从那次不愉快之后兄妹两就总有挥之不去的尴尬，袁静看一眼进门的哥哥：“放假还出去应酬？”
袁新生活极有规律，除了加班和陪客户应酬他从来不会不回家吃晚饭，他嗯一声：“和朋友吃饭，你呢，没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袁静仍按着遥控器换台：“我今天见到谭骁了。”
“啊？”袁新坐到沙发上：“怎么会见到他？”
“还记得我高中时的好朋友吗？她现在在市一院做医生，我去找她时碰到谭骁的，他精神不太好，和我擦肩而过都没认出我，我就知道他出了事……”
袁新望着妹妹，他很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她接着说：“我让我朋友打听他的情况，原来前些天他打伤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到医院时伤得非常重，一直在吐血，后来动了手术，腹腔内出血，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我朋友说……谭骁一直陪着他，不让护工碰他，什么事都自己做……连睡觉都陪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老实话我不相信是谭骁是这样的人……”
女人停住话语，看向哥哥：“你说他和一个少年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他，云溪？”
袁新已经呆住了，半晌说：“谭骁打的那个男孩子是云溪？！”
谭骁和云溪在一起，他又对他动手了，他又打了他，还让他进医院，他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他不是明明说过对他是真心的吗，袁新不敢相信，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这样不断地伤害，到底有怎样的怨恨能让谭骁对一个看起来那样纯洁纤细的少年下那样重的手……
然后他马上想起何翊，如果何翊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袁静说：“谭骁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那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转过头：“我觉得他很可怜……”
她的长发垂下来，袁新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听见她接着说：“他那个人非常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是很功利的人，和他爸像极了，别看他长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实际上做事不择手段……”她笑了一声：“我这样说自己的前男友，听起来好像是怨妇在怨恨负心的男人呢！”
袁新看着妹妹：“是他不懂珍惜，我妹妹这么好的女人，是他没有福气。”
“我不需要你这样安慰，谁甩谁我都不想自欺欺人了……”袁静低下头：“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是觉得很难过……”
她抱着抱枕缩下去，袁新默默地看着妹妹，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将女人搂进怀里：“你会遇见更好的……”
女人伏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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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医生过完年回家，刚进小区大门时被保安叫住：“何医生，这有你一个东西。”
何医生走过去：“这才过完年就有东西给我的啊？不会是账单吧？”
“你儿子给的。”保安把封好的袋子递给他：“前几天来我这叫我转交的，你回老家过年怎么没带儿子一起呀，舍得把儿子一个人孤零零扔下？”
何医生干笑，心想家丑不可外扬，他对外都是说何翊要自立搬到学校宿舍去住，随口说：“哎，小翊要做社会实践非要留在这，不肯跟我回家啊，我也没办法啊。”
保安笑着说：“现在年轻人啊是想法多，不像我们这辈了还是老观点，随便混混找个老婆结婚了事，有想法是好事嘛。”
啊呸！想法多的要去搞同性恋还好事！何医生心里骂道，脸上仍带着笑：“哎哎我家小翊可不是乱七八糟的孩子，除了不爱说话没啥毛病。”
“我没说他乱七八糟啊，”保安说：“不过你家小翊倒是越长越帅啊，有阵子不见个子又长高了，都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了，我看他把你们两口子优点全吸收了，还发扬光大了，哈哈。”
“男人不靠脸，走了。”何医生打个招呼就走，心想长得帅有什么用，竟然去搞同性恋，想想又转头问：“小翊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他一个人，”保安开玩笑：“还想几个人啊？这么快就想让小翊给你带媳妇回来了？”
媳妇个屁！何医生郁闷地回到家，来不及收拾积了十几天灰的屋子就急忙地把袋子打开，很大的纸袋，上面的LOGO看上去很眼熟……里面的盒子也很大，挺漂亮的……打开盒子，何医生愣了一下，伸手把包好的大衣抖开。
淡灰色的长款大衣，面料柔软剪裁恰当而挺括，样子倒真是好看。
“哼，别以为买件大衣给我就放过你了……”何医生边说边把大衣换上，对着穿衣镜照来照去，他明显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太高了。
“诶，我儿子给我买的，他哪来的钱，这种应该要不少钱……”何医生边自言自语边摸着衣服的面料，手顺着摸下去突然觉得口袋里有点鼓鼓的，掏出来一看，是备用的扣子和吊牌，他念出来：“四千二百……靠！居然四千多这么贵！这小子会不会过日子！”他边说边愤愤地脱下大衣，又突然有点想笑：“诶诶，是我儿子给我买的耶……”
第 42 章
42
马上就要开学了，何翊把袁新叫出来玩，两人吃完饭后少年走到车边：“让我开吧。”
又要飙车吗……袁新边惦记着上次超速被扣的分，边顺从地把钥匙递给他：“慢点啊。”
何翊这次开的还比较稳，他没学过开车倒是无师自通，把车开到市区的一个人工湖边停下来：“吹吹风吧，等会再回去。”
两人走在湖边的小路上，眼睛静静地望着夜色下的湖水，谁都不说话。
天上月色很好，即使是城市的闪烁的灯也并不妨碍月的美丽光华，湖水清幽，波光粼粼。
“明天就要开学了，又要天天上课了。”
袁新就笑：“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不想上课？”
“我哪里是好学生，都差点被退学。”何翊拉着男人的手：“今天你话不多，有心事？”
两人虽然名义上是情侣却没有实质的行为，何翊对袁新说话都很有礼貌——太有礼貌，虽然他的话比从前多一些也更照顾了袁新的感受，但并不亲密，他对他也没有太多的越轨举动，偶尔牵牵手，更像是怕疏离了他的刻意。
袁新可以看出来，少年对他的身体没有太多渴望。很正常吧，自己是个男人，没有女性那样的曲线，年纪也大了，没有云溪那样的纤细，如果何翊是和云溪在一起，应该不会是这样吧……袁新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想起妹妹说的事。
该不该告诉何翊？
刚刚决定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会不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那个他所喜欢的少年走去……可是云溪那样伤害过他，他说他们是普通朋友，他说他不喜欢他，他说他什么也给不了他……
袁新停住脚步：“何翊……”
少年转过头：“嗯？”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何翊认真地望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袁新望着少年英俊的脸，他突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