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 作者:薜荔藤萝【完结】(24)

2019-05-30  作者|标签:薜荔藤萝 江湖恩怨

  几口血吐完高雅灵台清明不少,忽而想:“钟无s_h_è 也好,黄金缕也罢,各自求仁得仁,跟我何干,钟之穆要有个三长两短,在我又不是什么遗憾,不载欣载奔不错了,就算黑白两道真的大厮杀起来,又关我什么屁事。”但这想法也非是头一次产生,紧接着就会想到黄金缕好歹故人遗孀,看她赴汤蹈火而无动于衷,未免过于没有心肝,而钟无s_h_è 事情本由冯焕渊而起,自己稀里糊涂撒不开手,又情不自禁问候一下他家祖宗。关键自己已经离家这么远,跟永福寺连假都请了,还被和尚趁机克扣工钱,再无半途而废的脸面,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高雅回到客栈,天气尚早,伙计拿着抹布趴在桌子上打盹。他浑身粘糊糊的极不舒服,请人烧水送到房间里来,想收拾干净再打坐调息。不料一进到温热水中,连日奔波倦意泛上全身,加之内伤导致的疲乏,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身遭水已冰凉。四周一片昏黑,连窗外也不见灯火。高雅心道:“我怎地睡了这么久?”连忙起身,岂料脚下一软,又跌回水中。清醒的肌肤这才知道寒冷,内里那团火炭一般的燥热却没丝毫抒发,冷热相煎之下,苦楚难以形容。只听黑暗中有人道:“终于醒了。”

  这屋里居然还有别人。高雅心一沉,已知局面凶险,淡淡道:“阁下竟有看人洗澡的癖好。”

  那人道:“放心,我连看女人洗澡的癖好都没有,何况是男人。”

  他走近两步,将手中灯盏点亮,映出一张熟悉面孔,赫然是华山的乐敬其。时隔许久,可能宿疾痊愈的缘故,人好像胖了些,脸色自然不少,气态也大不相同,一直到他微微俯下身来打量,高雅还没想起他名字。乐敬其目光灼灼,高雅气息急促,肩头裸露在水面上,自知形态不堪,可惜浑身酸软,一根手指也不能动。乐敬其道:“你倒是这样看着顺眼些。”

  高雅闭上眼睛:“因为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吗?”

  乐敬其道:“然也,我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伸手向前,拧住他下巴,左右端详一下,突然反手抽了他一个耳光。他下手倒不重,凌辱的意味远大于泄愤,打完看着自己染s-hi的手掌,感慨道:“有仇必报,好似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爽快。”

  高雅被他打得头一偏,低垂的眉目看不出表情。“你为何在此?冯焕渊呢?”

  乐敬其道:“你说我三师兄?放心,他来不了。”他绕着木桶走了一圈,笑道:“我也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重逢,看来是老天安排。你不必怕,我不是小肚j-i肠的人,可常言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你好死不死自己送上门,那就怨不得我了。”又好心地道:“或者你求我两句,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高雅低低地笑了一声。乐敬其也不着恼,叹道:“我知道你还是看我不起。无妨,过一会你可能会改变想法,那时候也不迟。”

  高雅道:“非也,我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意志极不坚强。你若有所求,重刑之下我必然全都吐露,但我知道你并不是想要什么,只是单纯的想折磨我出气,那就放心了。”

  乐敬其道:“这话我不爱听。你是觉得我奈何你不得吗?”

  他一只手散漫地敲着木桶边缘。“你知道我平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岐黄一道,奥妙无穷,一技傍身,来求你之人源源不绝,那真是积下无量福德。当年条件有限,抓耳挠腮,好在现在三师兄给我做素心堂主,只要我开口,基本上有求必应,不过还是有一些不便之处。比如新制的药,如果不试,怎知它有没有效?按成分推断,服下此物,三个时辰必毒发而亡。可要没有活人来试一试,万一是五个时辰呢?融入血中呢?肌肤毛孔呢?”

  高雅头脑一阵昏晕,意识逐渐不能集中,即便乐敬其所言足以使人魂飞魄散,似也感受不到威胁。“冯焕渊允你做这种事?”

  乐敬其皱眉道:“我非得在他眼皮底下做吗?再者他看不见,未必不知道。”他觉得高雅反应一而再再而三地十分无聊,失却了跟他游戏的兴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而且拿凡人试药,又不如武功高强之人。你算是上上之选,我必会善加利用,丝毫不会浪费。”

  高雅闭目不答,身子撑不住往下滑。乐敬其惊道:“你最好是不要睡。如此美妙滋味,还是清醒着才能仔细感受。”袖中滑出一支银针,挽起袖口,将手伸到水下,高雅闷哼一声。乐敬其摇头道:“先前改制软筋散,下在水里那分量太重了。这就是没有实际试过的坏处。”捻动银针,高雅猛然睁眼,舌尖沁出一股血腥味。

  冷不丁门口有人道:“不早说,我帮你试。”

第十七章 梦寐

  乐敬其一个激灵,飞快抽回手,水溅得到处都是。冯焕渊走到他身后站定,听声音可以说波澜不惊。“老七,说多少次了,你再打他的主意,我叫你悔不当初。”

  乐敬其:“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冯焕渊:“我没说过?那就刚才说过。”伸手探了探高雅鼻息,也看不出他满意与否,只将手指按在高雅嘴角,拭去了微微溢出的一点血迹。乐敬其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腿脚竟软得不能动弹,嘶声道:“你想怎样?姓冯的,若不是我,你能苟延残喘到今天?你早就——”

  冯焕渊道:“知道,我片刻也离不了你,所以说你不要随随便便跑出来,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乐敬其呆立了片刻,突然冲出房间,摔门而去。冯焕渊专心致志地把神识涣散的高雅从水中捞起来,仔细擦干,抱到床上。他这动作都做得极其缓慢,似乎怕将人惊醒,高雅昏昏沉沉间感到有人掰开唇齿,塞了一颗丹药进来,迷迷糊糊道:“冯焕渊?”

  那人动作停了一停,答道:“非也,是柳下惠。”

  高雅霎时清醒,翻个白眼,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冯焕渊把薄被拉到他肩膀,扶他坐起身,递过去半杯茶水,笑道:“这药虽然是老七炼的,平常我自己也有吃。万一有事,我给你赔命,所以大可以放心。”

  高雅别过头。“你今天好似很会说疯话。”

  冯焕渊道:“见着你高兴不行么?”突然将他揽入怀中。高雅一惊,想要挣开,手臂不听使唤,剩点水全扣在冯焕渊身上,冯焕渊不管不顾,只是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没事了。”

  高雅心中滚过万道惊雷,冲到喉头却只是几下喑哑的响动。“你救我做什么?”

  冯焕渊深情款款道:“看说的,你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

  这话的r_ou_麻程度超出了高雅的承受范围,j-i皮疙瘩瞬间冒将出来。冯焕渊见好就收,放开他正襟危坐。“不开玩笑。老七冒犯了你,都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杀我绝无怨言。但我还用得上他,紧要关头,没法跟他翻脸,这条帐我会记着,到时候我押他来给你赔罪。”

  高雅没什么反应,只道:“你这可谓是与虎谋皮了。”

  冯焕渊笑道:“他不算虎,最多算条蛇。蛇每年都要蜕皮,不很珍贵,或许他愿意割爱。”又说:“我们不提他,你听了心烦。你为什么在宛城?”

  高雅道:“你又为什么在宛城?”

  冯焕渊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自然是为了我未来的泰山大人。”突然压低声音道:“钟无s_h_è 离家出走,遭人掳掠,钟之穆不会无动于衷。但这事跟你完全八竿子打不着,你为什么对她这么上心?你不必说我也明白。她很未必看上我,但你已觉得对不起她,是不是?歉疚之余,说不定还有点幸灾乐祸。你知道我心中并没有别人。”

  高雅冷笑了一声。“这我可不敢奢望。”

  冯焕渊诚挚道:“真是只有你。”

  高雅:“……多谢。”

  冯焕渊也不气馁,只叹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肯定觉得我嘴上说得惊天动地,实际一毛不拔,可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好容易救你一次,还是老七犯浑在先,将功补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抹平。你太过自给自足,攻心讲究投其所好,什么也不要,我怎么趁虚而入?”

  他有意说得诙谐,高雅也只觉好笑。“你种种算无遗策,不必说与我听。”

  冯焕渊沉默半晌,盯着地板上一滩s-hi痕,绞紧了扣在一起的十指。“是,怨不得你不信。想到我所作所为,是真又如何。可能没你,我也不瘦,我也不死,但遗憾总是遗憾。”

  这话是货真价实痛苦,谁来也不能否认,高雅于是安慰他说:“鱼跟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象往后前程似锦,什么美人不能召之即来,并非什么弥补不了的遗憾。”

  冯焕渊无话可说,半调笑地抱怨了一句。“你是真无情。”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在床头小桌上,顺手将灯芯挑亮了些,又坐回到床边。“这下去就没完了,打个商量别翻旧账,那啥一刻值千金,不如我们说点别的。你不晓得,二师兄死后,我寂寞得很,有时候都只好对着窗外的猴子说话。”

  高雅惊道:“你二师兄死了?”

  冯焕渊举起双手。“不是我杀的。”

  高雅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我又没说是你杀的。”

  冯焕渊道:“所以你看,表面上我接掌了华山,留下只是一个青黄不接的空壳子,几乎没什么人还能倚仗。有恩的也好,有仇的也罢,一时死了干净,剩的大家相看两厌,好像世上再无人惦记着我了,也无人再关心我想做什么。这滋味还不如当初四面楚歌那时候,人人惦记我,虽然惦记着是想杀我。这也不是说我就想再被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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