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冰 作者:薜荔藤萝【完结】(23)

2019-05-30  作者|标签:薜荔藤萝 江湖恩怨

  高雅不知道该怒该笑,吴有已一迭声叫起来:“二哥!”不待他问,立刻绘声绘色,一五一十将早前奇遇讲给他听,中间不免又加上许多说书特有的音效,末了指着胸口一块淤青,心有余悸说:“一个秃驴竟那般厉害,我真是开了眼界,恐怕整个武林,有这样本事的也不多。我只知少林的和尚会武功,但这和尚如此狠毒,定然不是少林的。二哥,你可听说过他的名号?”

  高雅唯有讪笑,心想:“难道这就是钵昙摩答应她之事?”嘴上说:“不曾。不过我若遇见如此深不可测的人物,就不会强出头英雄救美。”

  吴有脸上一红,争辩道:“我真没看出,二哥你不要冤枉我!话说那柳……柳……也当真古怪,不知那秃驴为什么要捉她。都是那王八蛋的狗娘养的秃驴,我就没有想到,他连当街掳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怎会怕什么妓院。等小爷养好了伤势,练好了武功,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二哥,我有一不情之请……”

  高雅立刻道:“我拒绝。”

  他扫了一眼吴有身上乌七八糟的伤痕。“你今天大难不死,只是因为对方没有杀意。但下一次就未必有这么幸运。虽然有意智取,想得又不周到。综上所述,你是非常命大,我若是你,先去拜谢诸天神佛菩萨大恩大德。”

  吴有眼睛瞪得溜圆,高声道:“但我辈侠义中人,岂能见死不救?”

  高雅冷冷地看着他。“这问题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你现在该想的就是:再去把小红拳练上三千遍。”

第十六章 黄钟

  钟无s_h_è 并非是被琴声惊醒的。琴声已不知持续了多久。

  她躺在竹席上,慢慢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于她而言只是闭上眼再睁开眼的工夫,中间连个用于缓冲的梦都没有,要重新连接上之前的情境却十分费劲。

  被钵昙摩像扛一袋米一样甩到肩上的天旋地转之感是残留的最后印象。那之后便失去了知觉。到了何处,过了多久,都一概不知。但这个地方无疑是安全的。

  这不是说已经脱离险境,而是她很笃定死也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她慢慢坐起身来,活动酸软的手脚,胳膊被竹席硌出了红印。x_u_e道没有被封,内力也还在。她转动眼珠,看到床头茶几上放着的剑,简直像个嘲笑,拿准了她即使完好无损又全副武装,也不可能逃走。

  她推开门走到前厅,见到了抚琴的女子。或者说是女子的长发。

  那长发如瀑布一般,几乎将她整个背影都包裹住。

  外面天气炎热,厅中的空气却清凉昏昧。如一匹天衣无缝的丝缎,又如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即使从背后暗袭,也不会起丝毫作用。钟无s_h_è 试图越过她,到正面去和她摆开架势,却听见带有警告意味的铿然一响。然后她就不敢再往前走。

  女子面前是一架乌山浊水的屏风,将无遮罩的花木院落隔绝在外。她不打算直接面对任何人。

  钟无s_h_è 只得抱着剑在琴边坐下,偷偷窥视她戴着面纱的侧影。

  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曲子?”虽然打断人家演奏,似乎称不上礼貌,但一来这曲子很慢,几乎每两个音之间都可以c-h-a下一大句话;二来对牛弹琴两人都心里有数,不必强作知音。

  那女子停了动作,过了一会方答道:“你名无s_h_è ,却不知道曲名?”

  她的声音惊人地优美,并不似外表的冷淡。她的人看起来单调到近乎枯瘦,声音却很丰富,就好似声音给她的人上了色,整间厅堂都因此光辉了一瞬。

  钟无s_h_è 干笑道:“对不住,名字是爹妈起的,我自幼五音不全。”

  女子道:“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子,没有名字。”

  钟无s_h_è 想:“她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也就不客气地接了一句:“你的琴没有你说话好听。”不过这句仍算是夸奖。

  女子道:“我除了说话声音,一无足取。”看来也不是头一回收到这种评价。

  钟无s_h_è 道:“头发呢?”

  女子道:“它会使我的脸让人失望。”

  钟无s_h_è 想:“所以你才戴着面纱吗?”叹道:“人有两样东西超尘拔俗,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我一样都没有。”

  女子道:“如果要你和我交换,你愿意吗?”

  钟无s_h_è 哑然。关于这女子的身份她当然已做出很多猜测。

  钵昙摩是她平生仅见的高手,熟识的人里除了父亲钟之穆,恐怕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这女子能指使钵昙摩做事,武功和地位不言可知。毫无疑问她不是正道的人物,但跟钟无s_h_è 想象中的魔教妖女也相差甚远。也许她是江湖上某位隐居的前辈,也许并不需要自己微不足道的x_ing命。

  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钟无s_h_è 身上也有值得她羡慕的地方?

  钟无s_h_è 鼓起勇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女子道:“等。”

  钟无s_h_è 道:“等什么?等着杀我,还是等着救我?”

  女子虚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突然勾出一个尖锐的高音,钟无s_h_è 只觉仿佛有数把小刀刺向双耳,脑中一阵绞痛,不得不运动内力以抗,心内怒道:“我说了什么,她就这样生气?”

  慑人音波缓缓消散,只听屏风之外有人道:“高雅求见妙音使。”

  虽然只见过一面,相隔又数日,厅上青年隐约身形,正是高雅无疑。钟无s_h_è 万料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大喜过望,正要开口呼唤,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只能从方才待客之道中判断来者不受欢迎,但自身难保,没余力再替对方cao心。果然女子道:“出去。”

  高雅道:“除非妙音使亲自现身相请,不然我是不会出去的。”

  女子道:“出去!”纤指连拨,曲调凌厉,钟无s_h_è 胸口血气翻涌,心如擂鼓,只得撕下两片衣襟,将双耳死死塞住,全神贯注之间,已经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

  杀伐之音暂歇,高雅仍站在原处,腰背比平时还要挺直些,再发言已经满腔怨愤。“好歹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找人也找得很辛苦,进门没站稳,又领教如此盛情,反正你现在也赶我不走,妙音使难道不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女子道:“你想说什么,我了然于心,不必再多此一举。”

  高雅道:“此言差矣。我很了解你吗?你很了解我吗?我们除了都认识千重雪之外,还有任何沟通的渠道吗?何况他已死了五年。人之瞬息万变,往往不可以道理论,你如何确定我要说的话,就是你以为我要说的话?”

  屏风后一片静默,半日透出二字:“你说。”

  高雅道:“逝者逝矣。”

  他四个字出口,只听屏风后铮然一响,一道音波如利箭般疾s_h_è 而出。钟无s_h_è 好容易略略平复,就见一根琴弦骤然崩断,女子手指溅出一丝殷红,顿感脖子被勒住般喘不过气来。高雅喉头一甜,身形晃了一晃,犹自笑道:“逝者逝矣。我原以为你是这样想的,也希望你一直这样想;却没料到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屏风后身影微动,再开口时女子声音已经缓和不少。“你方才说,人之想法瞬息万变。高雅,黄金缕感念你为千重雪所做的一切,但我欲行之事,轮不到你来c-h-a手。”

  高雅叹息了一声。“钟姑娘无辜。”

  黄金缕道:“千重雪何辜?”

  高雅使出杀手锏:“千重雪无辜,她亦无辜。亡友如在世,不会乐见你此举。”

  黄金缕道:“他已有负于我,我不会在乎他乐不乐见,你也不用替他做主张。”

  高雅终归无隙可乘,只得道:“我初至宛城,或许逗留数日。中间如果再行拜访,还望妙音使不要拒我门外。”

  黄金缕道:“可以。你非俗物,只要不提此事,黄金缕当尽地主之谊。”

  琴音再奏,却是婉转和悦之调,高雅一躬身,退出厅堂。黄金缕取出一条白纱,慢慢裹起手指上的伤口。周围压力早已消失,钟无s_h_è 却仍如遭到禁制般不能出声,怔怔地望着她,终于问道:“你……你是……”

  黄金缕面纱微微牵动,竟是一丝笑意。“不错,我就是害得你三师兄被你父亲所杀的魔教妖女。”

  高雅一出门就扶住墙慢慢挪动,耳畔琴声逐渐飘渺,终于不闻,这才停下脚步,吐出一口鲜血。他举起手背擦了擦唇边血迹,身体内外热浪交迫,满心烦恶。当日听吴有说完,他CaoCao收拾一下就只身来了宛城。钟无s_h_è 显然就在屏风后,但力敌智取,都不可能,退一万步,真从黄金缕手下把人救出,接下来怎么安排,他是一点打算没有,钟无s_h_è 无论回不回图南,都是祸在眉睫,他也没有十全之处可以安置。黄金缕当初千重雪身亡之后就杳无音讯,高雅只当她是万念俱灰而退隐,而今突然擒住钟无s_h_è ,除了报仇外不作他想,但她这是一人之为,还是背后有更大的盘算,现在还看不出。她自当年和千重雪交好,基本也与魔教断绝往来,这次除了委托同为隐退之身的钵昙摩,还没见动用魔教什么力量,但高雅想来魔教若知道此事,肯定无论她欢不欢迎都要盛情襄助,最坏结局是演变成黑白两道厮杀。最捶胸顿足在于,黄金缕若成功就罢,若不成功,他还得挂念对方安危,虽然他就在刚才被对方打得路都快走不了。念及此处,又是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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