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好丞相 作者:燕喜【完结】(3)

2019-05-25  作者|标签:燕喜

  又不待和丞相解释,冷着脸从小倌们中间穿过,随便拽了一个便进门了。

  小太监在旁看得心惊胆战,这时才反应过来些。

  小声道:“大人......”

  丞相冲他笑一笑,道:“夜里就劳烦你留意些了。”

  他想了想,又嘱咐了些有的没的,才在小太监同情的目光中一个人回了府邸。

  丞相脚步轻轻,走在寂静的春院里,前面飘着小厮手里提的一盏灯。

  光亮微微。

  倏忽就教人想起那夜里倒映在皇帝眼里的烛火,和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丞相照旧半夜喝茶修身养x_ing。

  只是时不时往后廊上发着春花的墙上瞟一眼,觉得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跳下一个人来,次数多了自己也觉得好笑,大概是一时还没能习惯过来。

  晚春细碎的虫叫便在澄澈的茶水里溺下去,随着京城的幽深长夜陷入沉寂之中。

  丞相仰着脖子往后瞧了一眼,后廊上始终安安静静,偶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只是夜里微风吹了爬山虎,枝叶摩挲,挠得人心尖发痒。

  丞相拢着单衣,决定回堂屋睡觉。

  次日皇帝没来上朝。

  说是龙体欠安,还在寝宫里歇着。

  丞相站在宣政殿门口忧心忡忡,片刻后见到随侍的小太监带着一群人过来,急忙抓了对方询问情况。

  小太监抿嘴笑道:“皇上没什么事,就是这季节刚好遇着交夏,有些上火。”

  丞相松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心绪一阵阵发慌,对小太监低声下气道:“可否劳烦公公......带我去瞧瞧圣上?”

  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不该。

  他也知自己有些时候实在管得太多,夫子说为人臣子当尽本分,丞相胆子大起来连皇帝的本分也管,逾距太多。

  丞相实在心虚。

  但丞相绷着一张面不改色的脸,底气十足地扯谎。

  “我有要事要找皇上。”

  便被带去了御花园。

  春日已到最后的尾巴。

  御花园里有些只能赏个一季的花得被挖出去,再填应季的花回来。

  丞相路过一地散落的凋零花瓣,从忙碌的宫人堆里穿过,终于瞧见上火不上朝的皇帝。

  皇帝靠在美人椅上晃晃悠悠,随口吃掉一块宫女递到他唇边的糕点。

  那天被皇帝拉进殿去的黄衣服小倌今日照旧穿着黄衣裳,坐在皇帝对面弹琴,弹了曲《定风波》。

  皇帝满意地鼓掌,称赞之意溢于言表。

  从丞相的角度刚巧能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眉,又见他开口,和小倌聊了什么,片刻后被逗得大笑起来。

  丞相在远处看着,心里也十分欣慰。

  自己的人丰富了皇帝的业余生活,着实觉得面上有光,同黄衣小倌与有荣焉。

  他抿唇笑了笑,身子却在不防备时突然被大力一扯,拉进了假山背后。

  大太监抹了抹头上不存在的汗,小声道:“大人怎生过来了?”

  丞相道:“来瞧瞧陛下身子,朝中大臣都担心得很。”

  他又面不改色,扯了个谎。

  大太监干笑了两声,道:“大人,陛下的身子没甚问题,但需得慢慢调理。”

  他抹了把汗,道:“咱家也不是一点不晓事的人,但从小把陛下照料大,看到他如今为朝政呕心沥血的模样到底心疼,依咱看,凡事还是劳逸结合,这天下大事全堆在陛下一人头上,任是伏羲再世也得累死哟。”

  丞相微微笑了笑,道:“您说得是。”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有一瞬间居然茫然到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片刻后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塞进大太监的袖里。

  “陛下便劳烦您照顾。”

  大太监眯着眼笑:“那可是咱家的分内事。”

  丞相颔首,道了声告辞。

  他依旧沿着进御花园的原路走出去,步履沉稳且仪态优雅。

  只是面上很快失了神情,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

  身后所过,蓝绣靴踩乱一地春泥。

  当晚皇帝便没来。

  丞相坐在石凳上喝茶,夜间有些冷意,他却不知不觉,伏了脑袋在石桌上。

  居然就睡着了。

  梦见年少时被父亲推举去小皇帝那里,做了人五年伴读。太傅讲学时,他便跪坐在当年的小太子身后,偶尔抄五经抄得手酸,抬起头,便瞧见小太子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在日光里边缘映着光的琉璃冕。

  那时候同窗的还有三皇子,太师家长子和一堆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儿子亲戚,其中三皇子同谢锦官关系最好。

  大概是因为小太子平素总是板着一张四平八稳的脸,沉默得像个哑巴,少年人中讲的笑话到他这里连挑个眉毛都欠奉,大家同他讲话时总生出一种欠债不还的慌乱感,于是久而久之,就只有谢锦官一个人还愿意每天像只跟屁虫一样地跟着他。

  而三皇子的伴读是揭漠族可汗送来当质子的小儿子,连汉话都不会说,平日里也从不跟着三皇子,总往校场上跑。

  三皇子半月里见不到自己伴读一次,反而觉得忠心耿耿的谢锦官还不错,便想和小太子讨了他来。

  第二天便被太子给拖去校场揍了一顿。

  小太子神色狠戾地拍拍三皇子的脸,和他三弟进行了自出生以来的第一场对话。

  太子说:“哼。”

  三日的学假放完,谢锦官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站在家门口等小太子派过来接他的马车。

  天还只是微亮。

  做生意的提着盏灯笼在路上急匆匆赶着去摆铺面,清早的雾气把灯笼里的光亮蒙得糊了,温柔而缓慢地驱开夜色。

  谢锦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像是怕忘了什么,把宝贝小包袱挂到脖子前面,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摸到一颗光滑的硬东西。

  那玩意儿圆圆的,像颗不够规整的珍珠,但比寻常珍珠大出不少,被体温熨得温热起来。

  谢锦官就像抓着什么值得炫耀的物事,小小地,骄傲地翘了翘嘴角。

  他听见马蹄声咯噔咯噔在青石板路上响起来,少有地犯了孩童心x_ing,两脚并着从台阶上蹦下去,熟稔地和赶车小厮打招呼:“文二!”

  马车帘子却先一步从里被人掀开,露出三皇子满是淤青的脸来。

  谢锦官倒抽一口凉气。

  他再下意识去瞧前面驾马车的,分明不是跟着小太子的文仲,而是个陌生小厮,此时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垂下头不打扰他和主子说话。

  谢锦官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他说:“你来做什么?”

  三皇子扶了扶额角上还隐隐发疼的包。

  他原本只是路过,要去接誉王府里做客的小姑回宫,结果瞧见谢锦官站在家门口,被揍了一顿的羞耻心登时冲上他的脑门,稀里糊涂就叫人在路边停下来了。

  但从这一刻开始他打定主意要给太子添乱,于是一本正经瞎扯道:“皇兄和我打赌输了,把你送给我作伴,我现在带你去宫里和父皇请旨,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伴读了。”

  他说着感觉被揍了一记的下巴也开始疼,又瞧见谢锦官满是怀疑,只差大笔一挥,写上“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脸,心理颇受刺激。

  三皇子想起路上遇见的吃坏肚子的文仲。

  他敲了敲马车,道:“还不上来,是要等我皇兄给你写封休书么?你好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连这都想不通,我皇兄把你送给我,至此以后你就不是他的伴读了,自然不用来接你,懂么?”

  他自觉平生策论都没有抛出过这么有力的观点,掷地有声,完美地辅助了自己先前诓人的瞎话。

  三皇子屁股往里挪了挪。

  他本以为小跟班应该拍拍屁股坐进来,却看着谢锦官往后又退了一步。

  少年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脸色在雾气里显得有些苍白,尽量使语气冷静道:“他把我送给你了?”

  三皇子看着他。

  平静的声音再配上无异的神情,似乎谢锦官只是有些想不通,可三皇子分明看着他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他刚想再趁机落井下石,便听见身后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急匆匆传过来。

  三皇子的表情僵在脸上,半刻后反应过来,手脚敏捷地放下帘子,扯着小厮的衣领大吼:“快走!我皇兄来了!”

  又对着谢锦官喊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和我皇兄乱讲!”

  谢锦官被扬了一脸灰,看着马车在晨光里扬长而去:“......”

  听说文仲拉肚子,掉进茅坑了。

  马车还停在后院,听见下人窃笑的小太子顾不上理会一瘸一拐,面色青白的小厮,骑着马去找他的伴读。

  清早的石板路还有些沾上露水的s-hi滑。

  小太子气喘吁吁,勒了缰绳,在抱着包袱的少年身前停下,他伸出手,要拉谢锦官上马。

  “上……上上来。”

  谢锦官鼓着两颊瞪了他一眼,后退了一步,扭脸不理他。

  小太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伴读是在生气。

  他一边吃力地开口,一边手上比划,想解释给谢锦官听,舌头却不听使唤。

  “文……文二二二,吃坏坏坏......掉......掉掉掉茅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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