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mbre Dans L'eau 作者:燕缺【完结】(8)

2019-05-23  作者|标签:燕缺

  托盘中央是一块松饼,琥珀色蜂蜜覆盖于松软绵密的饼胚上,酝酿出甜蜜的n_ai香;两边各一只玻璃杯,分别是牛n_ai和酒液,这样的组合就和临时代任管家的法西诺斯同样古怪,甚至滑稽可笑,但他濒临失控的灵魂就像一只喝醉的天竺鼠,软绵绵地瘫在这股柔软的香气里——尽管坚称自己过了吃甜食的年纪,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还是使沙利叶毫不矜持地切下了对他来说过大的一块松饼。他还在回味蜂蜜带来的满足,突然听到哥哥压低的轻笑,手忙脚乱抓起一只玻璃杯,接着被威士忌结结实实地呛了一下。

  法西诺斯:“我刚想提醒你拿错了,可惜没来得及。”

  沙利叶满脸通红换回牛n_ai抿了一口,酒精和牛n_ai相撞,混成一股怪味儿。他呛得眼角带泪,拿控诉的、s-hi漉漉的眼神看向他的哥哥:“你明明是故意的!”这是他清醒的时候绝不敢做的事情。

  “自从妲莉拉走后,我们就没有认真谈过心了……不,更久之前,你我之间就不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这感觉糟透了,像伊卡洛斯……无论升高还是降低,都无法改变坠落海洋的命运。”他的哥哥轻声诱哄,“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让你远离我,我举出了无数可能又逐一放弃,最后只剩下了一种——令我不知该愤怒还是该绝望的可能。”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那只抱膝坐在楼梯上的羊羔不声不响地躲进了它的庇护所。它仍然满怀孺慕期盼他的赞许和嘉奖,像每回被母亲刺伤后偎在他怀里哭泣那样乖顺;但这种纯粹开始有所保留,这令法西诺斯深感不悦。完全敞开的蚌壳忽然掩起泰半,只肯漏出一道口子,他原本想耐心沿缝隙将它撬开,但逐渐膨胀的不安和贪婪让他无从等待下去,时间被凝缩为液态,一滴滴都是死刑的倒计时。

  他珍藏的瑰宝在长成他所想要的:日趋修长挺拔的四肢会越出栏杆,张开的玫瑰会散发出招蜂引蝶的毒素,经不起诱惑的年轻心脏会主动嗅探笼外的新鲜空气——而他已老去,捧着苍老的灵魂和腐朽闭塞的囚笼。

  “对我坦诚,沙利叶。”他平静的视线越过沙利叶搜寻着那堆废纸,一边说着这条包装成命令的乞求,“告诉我。”

  “我快过生日了,亚度尼斯舅舅和一位先生送给我一件很木奉的礼物,不知道该送什么回礼比较合适。”沙利叶以刀叉抹去n_ai油夹层,探出舌尖将涂平的表面卷出一个弯钩,放 荡得坦荡又天真。他苦恼地歪着头,下一句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我明天和博尼特有约,如果您允许我去,我就给您想要的……”他隔桌搂住他的哥哥,巧妙遮挡住露出一角的皮本,“一切。”

  “包括你的秘密?”

  “秘密?你管它叫秘密——在你本身就是一个秘密的前提下?”

  少年双眼闪着炽热的光,流星般一束化千地落进浴袍,像一个狂信徒。他打开腿坐上男人胯部,用y-in森而甜蜜的嗓音诉说心迹:“想要亲吻你和被你亲吻,这不叫秘密,如果可以,我愿意叫它——”他吻吻他的唇角,“事实。”

  “撒谎。”

  “你给我的权利,法诺。谎言比实话更接近真实,因为它更费心思。”

  “那我真应当嘉奖你的用心,”法西诺斯说,“尤其是在为我编织一个个谎言的时候。”

  雪松般清冷的气息包裹住了沙利叶,从里到外地。

  他没有听到潜藏在黑暗中的细微的脚步和宣告午夜到临的钟声,也没有看到那只颤抖的握住皮本的手。

  一支老旧的针筒从书架上滚落。

  (5)Sandalwood

  “终于找到你了,法诺!”

  胸口被飞来的夜莺撞个正着,少年压下上扬的唇角,出神地盯着那张和自己格外相似的脸孔:“这不是一个小绅士该有的举动,沙利叶。下回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可我觉得法诺很高兴。”孩子起劲地反驳,指指心口,“它告诉我的。”

  “是的,”法西诺斯心不在焉地附和说,“你总能让我高兴起来。”

  沙利叶挨着哥哥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右手不小心碰上了木条。他小声“嘶”了一下,困惑地拉开袖管,只见手腕上有两圈牙印,新生的薄痂因撞击裂了条缝,血正在往外渗。他正在绞尽脑汁回忆这是怎么来的,手臂就被法西诺斯一把拉了过去。

  少年用力扯住袖管往下拉,有一瞬近于暴怒。沙利叶不知所措地举着手,然后猛地瞪圆了眼——法西诺斯像幼鹿饮水般低下头,极其轻柔地舔了舔他渗血的牙印和肘部的擦伤。

  “不疼的。”他怯怯地安慰说,根本没有意识到眼角s-hi了一片。

  法西诺斯揩净弟弟的面颊,带着他走到湖边。

  秋天的鸟雀惊动了老去的树叶。树叶惊动了湖中的倒影。归功于家族血统,他们长得很相像,但也有明显的不同。沙利叶继承了妲莉拉的眼睛和塞西尔的多愁善感,而法西诺斯有一双y-in沉沉的绿眼睛和极具进攻x_ing的面部线条。

  秋叶漂浮的湖面描绘了两个男孩淡金色的发丝。

  “你在看什么?湖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在看倒影。”法西诺斯低垂着上睑,著迷地观赏水中的景象,“主在第五日把生机赐予了海洋,所以我们今天能在水中找到各种各样的生物,有些是可见的,有些是未知的。我曾经想过,水中是不是也会有另外一个世界,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我。后来我知道这是并不存在的,但这不妨碍我去想象另外一个更完善的我,他会理解我的悲伤和愤怒,教我应对这些问题的方法。”

  金发少年的回答就如古老的经义那样玄妙,如同在揭示一个真谛。沙利叶蹲下 身摸了摸水里的自己:“另外一个我?”他不假思索地说,“我希望他像法诺。”

  “……像我?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法诺呀。”沙利叶认真地说。他钻到哥哥怀里,抱着他的腰蹭了蹭,“最喜欢法诺了。”

  从几百米外俯瞰弗伦诺家族的昔日祖宅,这片湖泊恰如植被遍布的庭院中的小块荒漠,尖塔的y-in影盘旋在两个孩子的头顶上方,宛如秃鹫。妲莉拉厌恶地抛开这幅该隐和亚伯的画像,转向她合法丈夫后又增添出了一丝轻蔑:“兰切斯特告诉我,你有意培养沙利叶?凭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是多得让人受不了的同情心?他除了表演脸红还会做什么?”

  “别这么说沙利叶,他是你的孩子。”

  “我的?塞西尔,我的孩子,你管他叫法西诺斯?”她从牙缝间弹出一个短促的辅音,“别避开我的问题!法诺的天赋出类拔萃,比沙利叶更有头脑。为什么是沙利叶?”

  妲莉拉的质问剥去了塞西尔·卡赛德伊脸上最后一点儿血色。他温和又疲惫地说:“法西诺斯很优秀,他也是我的……骄傲。”(妲莉拉响亮地冷笑了一声)“如果已知的配方有一百种,他能够发明一千种。但这也是麻烦的地方,我是说……他的香水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或激情。他把香料当成工具,而不是……”

  “够了!我不想听你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怒气冲冲打断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和他呆在一起,转身跑上了楼。塞西尔像被她踹了一脚,有气无力地按住了头,一直掩着的前臂因此露出了睡袍,上面交错地布着三四个或深或浅的咬痕。他远远地望了一会儿沙利叶,在管家的陪伴下回到房间。

  深色天鹅绒阻隔了阳光,使得搁在柜中的各色瓶罐无法分别。正对床的墙壁被等人高的风景画覆盖,学院派的柔和轮廓如实记录着这个家族的余晖。塞西尔拣出一只长颈瓶,一口气喝光了瓶子里的液体,他朝向壁画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大步向前拉住了画中隐藏的把手——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打开卧室的门。

  他轻轻吻了吻床头那束已经枯萎的花。

  ——

  斯蒂芬·博尼特大概是博尼特家唯一一名具有牧师潜质的后裔。他的x_ing情和那些从机器业里尝到甜头的探险家亲人南辕北辙,这出了名的怪胎私下总和被称作“穷鬼”的人厮混在一起,还打算仗着姻亲关系和刚建起的人脉给首相先生寄送联名信。信中指控工厂的童工知识匮乏、体能低下,不能负荷高强度工作,严重耽误了生产进度,给这些人工资是在浪费资本家的血汗钱。他们应该受到更好的教育,而不是弯着腰在矿道里和老鼠赛跑;此外还提到了工人的工时问题和福利保障,他声称这一条在近两年内不会有所见效,但却能讨好上面那些先生们的胃口。

  “更重要的是,”他用了加强音来突出重要x_ing,“大多数人需要的还是面包和一张可以安睡的床。”

  西莉斯特无精打采地写下名字:“而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坐进议院里,给你投一张赞成票?”

  “这说不准,但这比暴动要好得多。适时的退让是为了收获长远的利益,对吧,沙利叶?”

  没怎么发言的少年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几个现下离救济院不太远,尽管他们前不久才借资助者的名义走出救济院的大门,但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天色y-in沉,和灯光一并增多的是救济院前面如菜色的市民,全然复制了几个世纪前鞭笞派教徒的形貌,在这类时刻,同情是无比昂贵又无比廉价的货品。沙利叶的心脏一阵紧缩,对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茫然无措,他就站在这里,影子拉到救济院的边墙,但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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