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mbre Dans L'eau 作者:燕缺【完结】(5)

2019-05-23  作者|标签:燕缺

  够了,沙利叶!

  沙利叶抖着手撕掉皮面本上画了一小半的肖像画,把脸埋入掌心。指缝充盈着皮本上的香薰味,松香与薄荷犹若一池冬夜月光,他无法抗拒这一诱惑,任由清凉的香气淹没自己。

  前调以果香为主,森林蒸馏出的自然甘甜软滑地舒卷开,又像海妖般圈紧他。他虔信地沉入海水与长夜,月光下的妖物仍在吟唱,他从它幽深冷艳的眼睛里看到灰烬中重生的火星,看到翡翠石堆簇的湖泊,以及自身的污秽罪孽。尾调雪花般又轻又沉地降临,余香像枯死的松木,是深渊独有的气息。

  “法诺……”

  夜归人身上还披着淡淡的暑气。少年的睫毛剧烈抖动着,他将灯移到刚好可供他看清又不致惊扰梦中人的位置。安格斯对主人的禁忌了如指掌,照惯例调配好马丁尼,倒退着离开房间。

  困于梦境的少年并未得到安抚,一滴泪珠和带哭腔的梦呓静静地滑进微热的空气中,他翻过小半个身,罩着的小薄毯被卷合上衣下摆卷到了一块儿,露出凹陷的腰窝。

  弗美尔也无法描摹出白净肌肤的诱惑意味。

  “法诺……”

  法西诺斯并没有立即予以回应,他冰凉的食指挨上那滴泪珠,碰触的瞬间,酷烈的夏日火花般在指尖绽开了。沙利叶摸索着抓住他,又朝扶手外侧挪了挪,团成了一只顶着金发的n_ai油球。

  “沙利叶?”他小心把弟弟汗s-hi的手拉开,防备而克制,如同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博弈。

  他怀揣的珍宝被他的喃语悄然震碎了。妖异的凄楚和伴生的、近乎罪孽的美感兴奋地撕裂羊羔的血肉,它在这苦痛中蜷起身,细长的腿足由上而下绷成两道弧——衣物在两道弧线交错起伏中不断上移翻折,像一朵早熟的玫瑰。

  像——他品酌马丁尼——但也仅仅是像。

  “我不能……”

  “不能什么,我的沙利叶?”

  法西诺斯顺着沙利叶柔滑的发丝耐心抚摸,瞥见笔记本残页上的画像,心满意足地把少年圈进扶手椅。一来一往间,那修长的双腿荡出柔软的睡袍,而更柔软的肉体毫无防备地朝他敞开,海藻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发自心底叹息着,拢紧禁不住引诱的少年,克制地轻嗅他的发香,那是雅克卡地亚自我献祭给春神前的绝唱。

  “沙利叶,告诉我。”他嘶哑地说,“告诉我……别让我恨你。”

  沙利叶一僵,整个软了下来,寂淡的余香比玫瑰水更加甜美。

  “我不能……做错误的事……”

  他在梦境中哭了,泪水也散着异域的香氛。

  法西诺斯吻了下弟弟的额头:“可你已经做了。”

  他的判词和惩罚等时降临。

  马丁尼粗暴地冲进口腔,沙利叶像被呛醒了,抖抖索索挣开上睑,亮出半片朦胧迷离的蔚蓝色。法西诺斯娴熟地探进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似在传递他所感受到的暴烈的痛苦。沙利叶试探着顶了下尖尖的犬牙他受到安抚,起初的激烈逐步回归为慢条斯理和步步为营——直到沙利叶屈服于本能追逐过来,他才结束这场不公平的竞争——而处心积虑对上懵懂无知,天然地就不存在任何公正。

  再次调制的马丁尼不复浓烈,反而弥漫着腐烂的甘甜。

  他没去理睬那只摔在地上的空酒杯,单臂撑起沙利叶温热的腿窝,抱着梦中的羊羔回到二楼的卧室。

  灯光照着扶手椅后的肖像画,描出一个巨大的逆十字。

  ——

  万能管家安格斯的加急培训收效显著。

  西莉斯特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小少爷的脱胎换骨。他的耳廓仍会在和陌生人交谈时悄悄发红,但比起葬礼上的局促难安,他如今的肢体表达更加熟练自如,从放松的双肩到自然下垂的手背,每一件都是未经刻意雕琢的恰到好处。

  她淑女地提起裙摆,打发走那群眼珠子转不动的小姐们。

  “沙利叶。今晚你看上去就像是第二个法西诺斯·卡赛德伊……这简直太糟了。”她接过侍者献上的香槟,以未婚妻的身份傲慢地驱赶围聚的蜜蜂。她们拿扇子掩着嘲笑退开,西莉斯特悄悄翻了个“天啊,算了吧”的白眼,厌恶地煽去熏死人的香风,“我真受不了这个气味,她们当自己是移动的屠宰场吗?”

  沙利叶:“……”来了,又一个经典的比喻。

  他漂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y-in影,没有逐一挑出混合香气的成分来刺激她迟钝的嗅觉:“我真的和……哥哥很像?”

  “修辞家小姐”飞快地砸出她的观察结果:“别说你不是在模仿他。”

  她支起下巴扭头欣赏宴会的焦点,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说:“完美到令人望而却步,也很不真实,但一点都不像你。”

  沙利叶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没有反对也没有附和。

  罗塞特夫人举办的宴会被默认为瑟兰郡名流的徽记,这与舒适醉人的环境无关,也与美酒和鱼子酱无涉。它可以被视作声名狼藉的猎艳舞会,吊灯底下、壁炉背后、小径深处,四处弥漫调情与不忠的糜烂;也可以是酒色迷离的利益往来,输家倾家荡产,赢家塞满一袋金钱与债券。一句笑谈,一次握手,一处转角时的眼神,轻而易举划出三六九等。不言而喻,这里的动物只重视人和禽兽的作态。即便是聚在一团,也消不去无形的分野。

  那对昏暗处的男女和人群远远隔开了。某种意义上,以他们为核心确立的评判体系才是衡量来客地位高低的真正标准——离得越远,就越不被重视与优待。法西诺斯(沙利叶甚至能凭一根头发丝认出他)背对着沙利叶,他没法看到兄长的表情。正对着他的女人——即罗塞特夫人,正侧着头和男人谈笑风生。糟糕的名声完全无损于她诱人的美貌:罕见的深红卷发花朵般盛放于白腻的肩头,幽深璀璨的海蓝双瞳永远酿着慵懒的迷情剂,仿佛她刚从一夜欢情后的床上醒来,而每个经过她足前的男人都是替她更衣的奴仆。她擅长将取悦男人的艺术和先天的优势相结合,一如现在——微微垂首展示那段优美细长的脖颈,含蓄又放荡地整理礼服胸针上的珠花。或许聊得情意相投,她含笑凑上前,宛如在和男人深情热吻。

  沙利叶故作平静地收回目光,绅士地示意西莉斯特挽上他。西莉斯特挑衅地投来一瞥,欣然接受了同去花园散步的邀请。

  “真酸哪。”红发女人追随着“接吻对象”的眼角余光,吻了吻自己按在他嘴唇上的拇指,“你好像惹恼了你的小金丝雀,不追上去吗?有不少人对这朵玫瑰花虎视眈眈呢……当然,不只是那些小姐们。”

  “有句话这样说,放夜莺去追逐月光,到麦田金黄,它总会飞回故乡。”法西诺斯回以标准的吻手礼,“我也在学习如何张弛有度。”

  他想着少年趋向严苛的自我约束,稍感头疼:“不过,我是有点逼得太紧了。”

  “那就松上些。”罗塞特夫人用慈爱的目光舔舐着他的领结(论年龄她可以做他的母亲),再用猩红的指甲将它挑松,以一种调情的节奏。她勾起小尾指遥遥指了指那根木柱般的异类,“我们的那位警探先生可就太紧张了。”

  “烦人的钉子……”法西诺斯意有所指,隔空和惹人厌的生父碰了个杯。亚度尼斯风度翩翩地啜了一口红酒,径直朝布罗德警探走去。“还是放在眼前好。”

  罗塞特懒洋洋地品着酒看向满面红光的罗杰·曼菲尔德:“又一位紧张的朋友来了,亲爱的,我去逗逗阿鲁埃。你们慢慢聊。”

  他们口中的警探先生确实很不自在。

  布罗德不在乎体面与否(连上回参加葬礼的着装都是瑟斯提着重强调后穿对衣服的),他固然能把过时礼服穿成制服,但一路接连碰上的讪笑、惊奇和轻视已经让他烦不胜烦。他的同事莱特如鱼得水,无师自通掌握了如何以目传情,像条蠢鱼似地被一群涂脂抹粉的姑娘哄得团团转。

  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所在,牢牢盯着场中人的举动,分给卡赛德伊那家人的格外多。理所当然地,他第一时间看到了和法西诺斯聊天的肥胖男人、那对挪向花园的未婚夫妻——以及面有难色的亚度尼斯。他打量着传说中的冒险家,迅速得出结论:这个男人的神态里有一种令他感到反胃的东西,相较起来,法西诺斯都可以被称为天使了。

  “布罗德先生,”亚度尼斯显然认识他,“能借个火吗?”

  “对不起,先生。”布罗德不想承认他对莱特投来的羡慕目光感到得意,“我从不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抽烟。”

  这位先生夸张地举起双手,放弃了他的“小花招”:“我该想到你不喜欢他们那套的。那就坦诚些,我想请您到花园里谈谈一些……呃,我们都非常感兴趣的小事。至于您的公务——这位小伙子,你叫什么?”

  莱特涨红了脸:“莱、莱特。莱特·伯尔。不胜荣幸,先生!”

  “我应该在哪里听过伯尔这个姓氏,但一下记不清了。那莱特,我相信你会愿意为我效劳的。”

  他的口吻平和极了,但他的卷舌音和区别对待的称呼都带着傲慢的意味,这再次加重了布罗德对他的反感。他不再搭理那个脑子开花的蠢蛋,跟着另一个满口谎言的蠢蛋走出闷热的室内,但很快地,他就在夏末的花园里感到了一股不怀好意的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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