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生镜+番外 作者:关山空门【完结】(3)

2019-05-23  作者|标签:关山空门

  他弹拨花瓣的手指修长白皙,无名指还戴着那枚铂金戒指。当我还活着时,我一度以为他手上的戒指的寓意是和我执手此生、相扶到老,后来才醒悟,精明果断如他,哪里会有这些感x_ing又虚无的想法,他戴戒指只为既能在旧友面前维持念旧痴情的老好人形象,又能为他赶走那些胆小怕事的花花蝴蝶,毕竟跟他缠一块儿的除我之外都是些胆识过人、能力和相貌都一流的青年才俊。

  我就像是他的袖扣,刚买的时候爱不释手,戴久了,腻了、过时了,当扔就扔。

  “老四,缩那干嘛呢?” 霍玄还是风风火火地,几步跨过来,一掌大力扇在裴桢后脑勺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着都疼。裴桢手里端着的高脚杯被冲击得一倾,红酒撒了一身。他不紧不慢地脱掉黑色的西装外套,掸了掸胸口沾s-hi的白衬衫,继续靠着沙发背摆出一副非诚勿扰的样子。

  “c.ao!又祸害了您嘞。” 霍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开始胡吹海侃。

  他们大学寝室四兄弟都是身高腿长型、走出去一排十分养眼,家庭背景、兴趣爱好出奇地相似,四个人不愿意依附家里,志同道合一起创业,我和他成天黏在一起后,自然而然也加入了。

  租来的五十平米单间,用层板一隔,外面是工作区,里面供我们五个大老爷们儿吃饭睡觉侃大山。

  我们每天起早贪黑,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耗不尽的青春热血,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起初只成立了个房产咨询工作室,一点点汇聚人脉、积累资金、置备固定资产,用六年时间发展成为小规模的房地产企业 “池西”。

  十五年,恍惚一瞬,看着“池西”一步一个脚印做大做强,我曾觉着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是绝对值得,我付出的心血是得到他们肯定的,没想到就仅仅是“我觉得”。

  “池西” 现在已经是地产界的巨头,西南的纳税大户,企业的方案审批、竣工验收等等,政府通通一路绿灯。我一直曾经以为“池西” 是属于”我们”的,但最终事实证明“池西”是属于“他们”的。就像将军能封侯拜将,但陪他四处征战厮杀,同样受过伤、留过血的战马,却只能老死槽枥。我明白得太晚了,我永远不可能和他们四个平等地站在一起,分享战果,我只配成为他们使得顺手的工具。

  如果不喝孟婆汤,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时候我已经认命了,我发现无论他心里还是眼里都容不下我,而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们却莫名其妙地反感疏远我。

  裴桢和我渐行渐远已成定局,我无力挽回,但失去他们三个好兄弟,真舍不得,毕竟一起过了那么久混穿袜子、抢食泡面、骑着小电驴发传单的日子。我一直坚信,男人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或置气,有不痛快干一架就解决了。我无数次地尝试和他们沟通,对我有意见,说出来,我改。每一次,他们欲言又止,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厌恶和鄙夷,根本不屑和我化干戈为玉帛。

  我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独自蜷在墙角,舔舐血淋淋的伤口。我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嘛,他们迟早会发现,都是误会,我还是那个以心换心、坦坦荡荡的何兆。

  没料到,事与愿违,我到死都没有得到他们的原谅。

  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错在哪里,也许错在我不自量力吧,觉得他们个个光芒万丈,就忍不住腆着脸往上靠,面目可憎,所以不得善终。

  那天例会上,裴桢照旧西装挺阔,镶钻的银制领带夹闪闪发光。背后投影仪幕布上”池西“的logo还是我设计的,五片海棠花瓣旋转生光。

  裴桢手里钢笔轻轻敲着实木会议桌,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斟酌措辞。我一下攥紧了拳头,自从他们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后,我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心境才能稍微平静,我不可以失去“池西”。

  裴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而老三霍玄一向快人快语、行事果决,他直接将转任文件”啪”的一声扔在了我面前。”何兆,你太累了,换个岗位更适合你,管理层嘛,到哪儿都一样。”

  我颤抖着手指翻开文件,我从本部调到了海南项目公司。从企业决策层变成了个不大不小、不尴不尬的项目总。文件要求我务必要前三年留在本部办公,处理交接事宜,对海南项目公司实行远程指导。

  什么事务要交接三年?心智成熟的人都能发觉,这明显是在架空我,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发难了,也许我再晚一点死,我们就会撕破脸,曾经的兄弟情谊都碎成渣滓,最后分道扬镳。

  文件上有他们四个的签字,这不是商量,这只是通知。以后我是不是该见面点头哈腰问领导好?我不愿意也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从”池西“离职,所以只得在文件上签字,手上的笔仿佛重于千斤,一笔一划切割的都是我支离破碎的心。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站在了我的对立面,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一切发生。

  霍玄自问自答,聊的热火朝天、唾沫飞溅。历数自己这么多年泡过的辣妞、喝过的烈酒、混过的地下赌场……

  我听的昏昏欲睡,而裴桢靠着沙发背,从头至尾一动不动,姿势都没变过。

  霍玄连珠炮似的轰了半天,终于停下灌了口酒。

  “老四,你家里那个,最近怎么没见人影啊?”

  他淡淡地看了手上的铂金戒一眼,用手指碾碎了几片蝴蝶兰花瓣。

  “回江城了吧。”

  霍玄掐着裴桢后颈一个劲儿地摇,“我c.ao,谁说那瞎子了,我是说莫小白!”

  我知道那“瞎子”指的是我,我只能苦笑了,近视六百多度加上红绿色盲,顶多算个半瞎。

  在曾经没有隔阂的时候,霍玄总会用他的烟酒嗓大声嚷嚷“快看,小瞎子害羞了!” “哇哦,小瞎子要吃醋喽!” “小瞎子过来!”……

  不大的单间里满满当当都是他响雷似的声音。

  在我眼里霍玄是个豪爽霸气、不拘小节的纯爷们,但往往越耿直的人,说话直白,表情毫不掩饰,所以伤人越深。

  偶尔在公司过道里碰见,我笑得小心翼翼“三哥早啊”

  霍玄不是直接无视地走过去,就是把我撞得一个趔趄。

  人不幸身体有缺陷时,总会得到别人的心疼呵护,而我的缺陷“红绿色盲”别人一听,只觉得好笑,所以我是不幸中的不幸。

  因为这个毛病,我区别不了红绿灯,没办法拿到驾照。以前我就出门买包烟,裴桢都要跟着。我告诉他“分不清绿灯亮没亮,但我可以看身边其他人走没走,又不是小尾巴,非要黏着。”

  裴桢说过“我不会让你冒一点险,我最怕的事,就是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今天看来,果然人心易变,言犹在耳,裴桢担心的人却再不是我了。

  最哭笑不得的是,小毛病仍然致命。

  在我身心俱疲、万念俱灰的时候,在黄昏空荡的街头,前面是红绿灯,我正犹豫该不该迈步,旁边有一个高大汉子蹿了出去,我习惯x_ing地跟着。

  一辆商务车极速驶来,我只感到眼前白光刺眼,然后全身遭到猛烈地撞击,仿佛血液逆流、骨头破碎。我被狠狠撞飞出去,滚了几米远,殷红的血,拖了一地。

  而那蹿出去的醉鬼,也不能幸免,他覆在了我身上,y-in使误勾了我的魂,我替他抵了命。

  这对我是种解脱,如果我是自杀死的,我会永远埋怨谴责自己,我和n_ain_ai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也算尝遍所有艰难辛酸,n_ain_ai把我养大成人不容易,她撒手人寰后,我便是她生命的延续,而我却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这是最好的结局,y-in差阳错,我死了。

  

  ☆、第 3 章

  昏昏欲睡的我被霍玄这一问彻底勾回了魂。

  裴桢原来并不知道我已经死了。他只是以为我回了江城,他凭什么断定我在心灰意冷时,最想去的地方是我们相识相恋的江城,被伤得体无完肤后还要没脸没皮地缅怀我们甜蜜的过往?他永远那么自信,我生前很喜欢他这点,但此刻,只感觉到尤其可恨。

  怪不得裴桢现在愁容满面,他要是知道我死了这么劲爆的消息肯定会一扫y-in霾,兴奋得跳起来。再没有人可以成为他追白月光的绊脚石,他可以披着伪君子的面皮一辈子光鲜亮丽。他一定会在每年清明,给我扫墓上香,这当然并不是因为他心虚或是愧疚,只是专程来佯装深情,他总是把自己包装得这么完美。

  霍玄口中的“家里那个”是指的莫小白,那有两种可能,莫小白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已经搬进了兰断居那栋别墅,或者裴桢除了兰断居,在其他地方还有家。

  裴桢和多少人凑成了鸳鸯蝴蝶,我已经不感兴趣,但兰断居如果被他拿去取悦佳人,我觉得我有可能会摔烂观生镜,变成厉鬼逃到凡间去,把他撕个粉碎。

  兰断居的房子我已经住了七八年了,算是陪着我见证我和裴桢的感情从如胶似漆到形同陌路,如果我成了孤魂野鬼的话,我的魂大概也会困那里。

  那里所有家具、装饰、甚至水管电路的改造都是我和裴桢亲自完成的。

  鹅黄色的轻薄冰纱窗帘,挂满菱形坠子的璀璨水晶吊灯,绞满紫色木槿的舒适布艺沙发,茶几窗台上的玻璃花瓶里c-h-a着香气浓郁色泽艳丽的干花,地面铺着黑底白点的水磨石,像是一片空阔深邃、闪闪发光的星空。

  房子是我和裴桢感情正浓时买的,我们一起打理装饰,我一直以为房子是我俩的,所以我住得安心又坦然,直到一次“池西”资金周转困难,我不得已提出将这栋别墅抵押贷款,当时裴桢犹豫不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以为他是担心我无家可归,毕竟那时他还可以回家宅,而我几乎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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