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春风——麻辣不辣【完结】

2019-05-22  作者|标签:麻辣不辣

文案:

落魄的小侯爷游忆君,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真正应在了他的身上。虽是美人在侧,却只能看不能碰。唯一一个能夜夜欢愉的,还是个男人。游家的苗,从这里就真真的断下了。

兵权,还是要交的,毒,还是要解的。美人,还是要抱的。

到底是虎落平阳还是凤凰涅盘,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夜风流后的情债,要怎么去还。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春风一度,阴差阳错,种田文

主角:游忆君,伍春风

配角:老侯爷,皇帝

其它:一夜风流

楔子

我是侯爷,我是梦虚国唯一的侯爷。

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最然人羡慕的是,我左拥右抱,还有两个站着打扇子的。

大夫人日日虔诚礼佛,祈祷我健康长寿。

二夫人勤奋练武,一心要护我周全。

三夫人最为厉害,进府一个半月,只侍奉我半晚,就已经身怀麟儿。

虽不是多么的好男风,四夫人却实打实的是个男人。

齐人之福,全让我占尽了。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第一节

定国侯的府邸,在国都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鎏金门匾,红瓦高墙,亭台楼榭,无一不和宫墙里的那位龙椅上的人一较高下。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更是肆无忌惮。

大家都猜测,年轻的小皇帝或许斗不过狡猾的老侯爷,就要江山易主的时候。

老侯爷辞世了,留下了一根独苗。

定国侯。提起这三个字,走到哪也能给上三分薄面。

游小侯爷接下他爹的爵位,皇帝为表示祝贺,隔天就赐了一个美女到府上,成了侯爷夫人。

话说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办的极为破费。

百八十号人的仪仗队,从侯爷府门口一站就站到了大街的拐角处,首尾不相见。锣鼓喧天的响声,惊动了国都附近的几个城镇,差点就酿成了烽火戏诸侯的惨案。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身着喜服,头戴喜帽,何等的喜气洋洋。身后跟着扔喜钱的小厮更是不手软,一把一把的碎银子撒过马蹄底下,寓意着步步生财。有人粗略算了一下,光街上看到的这些,就不止万两可以打发了的。可想而知还有那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请的的可是江南第一大厨的班底,没有千金是置办不起一桌的,小侯爷还不疼钱的摆了六十六桌,为的就是图个吉利,花个痛快。

新娘子是丞相家的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国都里是多少公子哥眼中的尤物,只可惜连衣角都没有摸到,就被皇上一张圣旨打包送到了侯爷的床榻上,令多少怜香惜玉之人夜里恨得牙痒痒。

不仅如此,小侯爷成亲第二年,侯爷夫人没有所出。皇帝担忧这唯一的一棵定国侯家的独苗就断在这一代,甚是忧心。立马又指派了袁将军家的二小姐,下嫁于小侯爷做妾。

一时间,游小侯爷再一次登上了大街小巷的八卦头条。

平日里的那些酒肉朋友,也凉飕飕的对游小侯爷说些酸酸的话。

“忆君兄啊忆君兄,我们真是羡慕你的命啊。你说说,这国都里数得上的美女佳丽,哪一个不让你占了去。依我看,就是宫里那位,都不如你的艳福深厚啊。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老爹,死了还能为我置办下这些,我那死去的娘亲在天上也会笑的。哎,生的不是地方啊……”

游小侯爷得意,仰着头,灌下一口烧酒,将喉咙里那口莫名的悸动淹没下去,笑得迷离。

他们哪晓得,家里的两位佳丽,美是美,却动不得。

好比一朵盛开的芬芳的花朵,吸引了众多的蜂虫前来一睹芳容。正当大家口水都要汇集成洪水的时候,花朵严词拒绝了所有的不速之客,单单留下了凑热闹的自己。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本以为天上掉了一个大馅饼砸中了自己。殊不知花朵有自己的打算。

有自己这个游小侯爷的金字招牌在外面招摇,鼠辈中人没有几个还有胆子来找着朵花的麻烦。当然,也包括离花朵最近的自己。

游忆君想起新婚之夜的场景,眼角的笑意更加的深邃。

“是啊是吧,小爷我命好,怎么,你们羡慕?那就下辈子托生个好胎去吧?”说罢抢过对面公子手里的玉壶,又是一口烈酒下肚。

畅风楼的雅间里,薄衣轻缕,蛇腰曼妙,游小侯爷醉生梦死在脂粉堆里,疲惫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梦里,是老侯爷那张威严且慈祥的脸。

握剑的手掌粗糙的有些吓人,但是抚摸在游小侯爷的脸上,依旧是那么的温暖可人。

“爹,你过的可好?你可找到我娘了?”

“呵呵,你娘她害羞,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不过你放心,我的婆娘,就是在十八层地狱,为父也能把她找出来。君儿,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的。”

枕边的水滴,将鸳鸯戏水的枕巾阴湿一大片,怀里的美人也被惊醒。探向额头的手很快就收回来,立马披上一件勉强遮住躯体的衣衫跑出房间。

小侯爷怕是旧疾复发了。

第二节

游府的后堂,外方内圆,格局很规整。老侯爷是个粗人,生平只会打打杀杀,一生之中手握兵器的时间比手握笔杆的时间还要长。这等文化事自然不是他的杰作。

老侯爷夫人是个才女,在出嫁之前喜欢研究一些边角的风水学,特特命工匠在圆形的府邸外修筑了一道方方正正的围墙,希望能够出入平安,人丁兴旺。

内圆的正中心,是个兵器房,老侯爷最喜欢的地方。

兵器房的左边,幽静的小院子,就是游忆君的寝室。成片的迎春花盛开在鹅软石铺就的小道旁。偶有几株罕见的紫兰花,也混杂其中郁郁葱葱,抽枝发芽。

小侯爷醒来的时候,中天的日头正往西游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守在床边的是府上最为贴身的贴身小厮毛毛虫。

毛毛虫是游忆君在城外的乱葬岗里捡回来的,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游忆君到处地里游荡,处处留情。

眼见着小侯爷睁了眼,毛毛虫立马收起吧嗒吧嗒往下落的泪珠子,委屈的就着手边的床幔子擦了擦鼻涕,“少爷,您可算醒了。”

游忆君怔怔的盯着偌大的房间,揪了揪毛毛虫的耳朵。

“你又在我房间里搜罗什么好东西了?交出来。回头让二夫人知道了,不用她新学的断骨手断了你的小爪子才怪。”

毛毛虫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少爷,二夫人现在没有再练断骨手了,您不知道?”

“那是什么?我昨儿走的时候看见她还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瞎比划,身子扭的和根麻花似的。”

毛毛虫脸颊上浮起一团红晕,扭捏的撇了撇嘴,“二夫人说,断骨手不够厉害,断了还能接,不合她的气质。现在她又在和武师学一个名叫“断子绝孙”的棍法。说是一棍子下去,保准从此再不能沾花惹草,成为第二个李莲英。对了公子,李莲英是谁?二夫人说起的时候一脸的向往之情。”

刚醒来不久的游小侯爷只觉得自己的命根子,正被一根粗壮无比的棍棒盯着,稍不留神,自己的下半生……

“毛毛虫,二夫人可知晓我昨日去畅风楼的事?”游忆君拉了拉身前的被子,将自己的大半个脸遮住,企图再一次装死。

“少爷,您不记得了?是二夫人带了四个轿夫去把您抬回来的啊。一路上还在对着畅风楼直翻白眼,嫌弃里面的脂粉味太混,呛得人打喷嚏。这会子正在西园子里小憩呢?要不要小的去给您叫来?”

游忆君立马从被褥里跳起来,慌忙的抓起搭在一边的长衫,往身上一套,颠上鞋就往东园里跑。

李莲英?那不是太监吗虽然很出名,那也改变不了他太监的本质。想我小侯爷才十九,花丛留恋这么些年,突然剥夺了我余生的快乐,这不公平!

眼下能够保护自己的,就是佛堂里念经的大夫人。

小侯爷的寝室离东园子很近,跑了一阵就来到了日日紧闭的大门前。

“静心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尾款的玉玺更是让这普通的牌匾一下子得道升天。

整了整凌乱的衣衫,游小侯爷缓缓推开门,款款走了进去。

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虔诚的跪在软垫上,规规矩矩的磕下一个响头。

木鱼声映着响头声戛然而止。

“游郎这是求佛还是求心?”糯糯的声音,软到人的骨头里。

乌发自然的松散在背上,没有珠翠,没有金簪,连根像样的木标都没有。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施半点的脂粉,却出奇的白皙粉嫩。素衣素袍,袖口的雪梅含苞待放。这就是丞相家的掌上明珠,他小侯爷的大夫人。

“求佛如何?求心又如何?”游忆君抬眼望上去,金碧辉煌的大殿,在青灯下也显得那么神采奕奕。

“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不知游郎是哪般?”大夫人手中的木鱼再一次响起不紧不慢的佛音,一下一下敲在游小侯爷的心坎上。

“夫人说的是,我就是一愚人。只会在惹了麻烦的时候,来这佛堂抱佛脚,祈求佛祖能够佛光普照,借一点到我这一介草民的身上,渡我躲过灾祸。想来是侮辱了佛祖的本意吧?”游忆君再磕一个重重的响头,站起身,燃上三柱香,走至香炉前。

“佛经里说过,个个恋色恋财,尽是失人身之捷径;日日耽酒食肉,无非种地狱之深根。游郎还是收敛点好。”大夫人的话凭空响起,惊得小侯爷的香在手中抖了三抖,落下几缕薄灰。

“夫人厉害,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游忆君佩服的转过身,余光扫到门外的那道倩影。

第三节

佛堂的门再一次打开,挤进来一地的金光,整个大殿一时间金光灿灿,晃的游忆君有一时间的大脑空白。

就是这空档的时间,二夫人已经一脚踏进佛堂,一手叉腰,一手将那根细长的棍棒抵在游忆君的腰间。莹白的小牙咬的咯咯作响。

“大姐,今日我就替佛祖收拾这个败类。有了我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不知足,还要去花街柳巷的给我丢人现眼的。不如我就彻底了结了你,省的我以后还要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领你。”二夫人一身洁白裙装,衣摆处皆是镀金的小铃铛,走一步就会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

游忆君没有动,只是呆呆的站在香案前,手掌撑住身后的边缘处,咽了口口水,等待救星发话。

棍棒又朝前顶了一寸,捅到了游忆君的痛出,脸色不由得大变。

“二妹,佛堂净地,莫要失了分寸。”终于,天籁之声及时的响了起来,游忆君在心底将自己叫得上来的菩萨佛祖统统叩谢了一遍。

“大姐,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丢的可是我们的人。你就不生气?”二夫人耳上的明月环随着怒火左右晃动,划出好看的弧线。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二妹你太冲动了。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必当真动怒。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人,这般不识大体。罢了,今日这佛堂你也闯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不是连我这个大姐的话都要不当回事了?”大夫人站起身,对着佛像拜了拜,正对上二夫人怒火中烧的小脸。

身后是金色的眼光,眼前是红艳艳的脸蛋,别有一番情趣。

丞相之女就是丞相之女。上的了佛堂,管的了厅堂。一句话,就让眼看着要拆房子的二夫人安安静静的偃旗息鼓,收起了棍棒,恶狠狠的瞪一眼强装淡定的小侯爷,愤愤不平的跑了出去。

小侯爷对大夫人的敬仰之情,更加的高涨,身后如果有条尾巴,一定要围着这个白裙女子谄媚的勾上几勾,蹭上几蹭。

“夫人方才的话,是告诉我二夫人对我的情已经到了比天高比海厚的地步了吗?”游忆君将大夫人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笑得温文尔雅。

没有回答,只是一个比满殿神佛还要耀眼的笑容。游忆君彼时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传说中的圣光。

小侯爷逛青楼,本来是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但是,他是谁?是梦虚国唯一的小侯爷,是定国侯爵位的接掌者。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侯爷的战功还挂在嘴边,这个遗孤又怎么会被人冷落。

于是乎,隔了半个月,二夫人的气稍稍顺了一点。皇帝的一道圣旨,就又传到了侯爷的府邸。

不为别的,皇帝听说小侯爷逛青楼差点旧疾复发,死在那人言杂乱的地方,灵机一动,甚是贴心的将那晚伺候小侯爷的女子,赏给了小侯爷。

这是赐婚!是颁了旨盖了玉玺的圣旨!为的是让小侯爷明媒正娶一个青楼的女子。这等细心贴心,是何等的让人心存温暖感激之情。

小侯爷接圣旨的手指都在打颤,只觉得背后两道杀人的目光,早就化作了两柄无形的利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免不了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吵闹。

二夫人是将军之女,动手能力颇强。虽然技不如人,在小侯爷那里得不到半点便宜。始终不能接受教训,动手的速度远远超过动脑的速度。

现下让她和一个青楼的女子称姐道妹,心中的小火苗更是噌噌的往上钻,额头的玛瑙坠子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和咬唇破的唇瓣遥相呼应。

小侯爷待到众人散去,手握圣旨,站在大堂里,满脸的纠结之色。

毛毛虫适时的端了杯茶,上来拍马屁。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又要添一位新夫人了。这下我们府上可谓是人丁兴旺啊!四个别院如今找了三个正主,不如王爷努努力,把北园子里的主位也凑齐,我们让这国都里的老少爷们们都一边流口水去吧。

啪嗒,卷的整整齐齐的黄金帛绢摔在青石板的地上,惊起了不远处迎春树上的几只布谷鸟。

淡蓝色的天空里,悠闲的飘荡着几片白云,布谷鸟展翅高飞,在园子里传达着浓浓的春意。

毛毛虫的茶,一口没动,倒进了一旁的鱼池子里。

小侯爷无奈的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膝盖,这两天在佛堂里听大夫人敲木鱼念经,跪的自己险些真当自己是个出家人。

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啊。

小侯爷想到自己的银子,正长了手长了脚,欢快的往府外蹦跶,心口就忍不住的抽抽。

鲜少做梦的小侯爷,那夜梦里却做得异常的诡异。

老侯爷的脸,老侯爷夫人的脸,争先恐后的在自己的眼前转悠。

一会是老侯爷的奸笑,“好儿子,比老爹强啊,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姻缘,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一会是老侯爷夫人挂满泪水的脸,“我的儿啊我的儿,都是娘不好,不该撇下你自己先走了。看着你如今这么受苦,娘心里难受啊。”

游小侯爷满脸的疑惑,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真的是自己未曾蒙面的娘亲?这么的秀丽端庄,连哭泣都这么的遮遮掩掩,生怕坏了仪态。相比之下,粗狂的老爹站在身边,如同一个强取民女的山大王一样,大煞风景。不过看到老爹那找到宝的贼贼的表情,游小侯爷约莫。八九不离十。

“娘,孩儿过的很好啊。不愁吃喝,不缺银子花。身强体健,最重要的是,你看,孩儿还有三个夫人。等到来年,就能给您添个大胖孙子了。您和爹在下面莫要挂心儿子,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呢喃声声,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油然而生。胸口抽搐的越来越厉害,想要一口气掏空里面的所有一般,愈演愈烈。

游小侯爷冰凉的胸口,仿佛赤裸裸的暴露在千年寒冰之中,浑身抑制不住的打着哆嗦。

一个火热的毛毯,及时的盖在自己冰冷难耐的地方。就像脱离水域太久的小鱼,极力寻找自己赖以生存的水源。游小侯爷一个翻身,将那抹给自己温暖的摊毯子紧紧抱在怀中,最大限度的摄取上面的热度。

再热一点,再热一点,再热……

就这么温暖下去,多好。

世上有种鸟,叫乌鸦。嘴大喜欢鸣叫,性情凶猛。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被人冠上了不祥的征兆。

乌鸦嘴,更是被人所敬而远之。

游小侯爷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心里已经想好了十来种折磨府上那只乌鸦的方法。

毛毛虫的玩笑话,成了小侯爷的预言。

身后是一双水葱似的手指,昨夜还在府上的望峰亭里为自己抚一曲《高山流水》,指法娴熟,琴声优雅。

如今,那双手正游走在自己不着寸缕的全身,尤其是腰际处,酥麻感迅速传遍全身。

游小侯爷面红耳赤的将自己缩在被筒里,不敢睁开眼。

“忆君,游忆君。”

游忆君,三个字,魔咒般的让小侯爷动弹不得。

多少年,这三个字从自己的生命中,由最亲近的距离,变成了最远的距离。世人皆知游小侯爷,有几个人还记得,游忆君,又是何方神圣。

“你叫什么?”一夜云雨,小侯爷明显的声嘶力竭。话语间犹显得沙哑不堪。

“伍春风。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春风。”凌乱的被褥里,一具纤瘦有余的身体,慢慢的透过绵软的被子,靠近把自己裹得如同一只粽子似的小侯爷。

他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少爷公子,这等风月场的事情,做过的比见过的要多得多。只不过自己成为琴师后,还是头一次破了自己规矩。

明知道那个喝的醉醺醺的侯爷,眼里早已经没有了焦距。盯着自己,想的又不知道是谁。明知道他就要娶第三位夫人,可见是个多情寡义之人。明知道自己这风流的一夜,或许什么也得不到。

冥冥之中,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同他回了房,做了这荒唐的事情。

伍春风起身穿好衣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绫罗绸缎,依次放在小侯爷触手可及的地方。

谦卑的抱起床边的古琴,微微一礼。“小侯爷不必自责,昨夜是小人冒犯了。趁着现在天色没亮,小的这就告退了。侯爷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的明白。”

如雪的白衫,一扫而过。小侯爷慌忙伸出颤微的手,抓住最后一丝衣角。

“你怎么会知晓本候的名号。”

伍春风的脚步一顿,“回侯爷,是昨夜您抱着小人,再三叮嘱小人唤的啊。”

“再唤一声吧。”

“忆君,游忆君。”

“做我的四夫人,可好?”

第四节

黄道吉日就是黄道吉日,宫里的天象师真不是白白吃皇粮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街上除了几只闲着无聊的鸭子正昂首挺胸的逛着大街,聊着鸭族中的新鲜秘闻,连个鬼影都没有。梦虚国从开国到今天,就没有比这个天气再糟糕的时候。

迎娶四夫人的奏折送到宫里,不到半日的功夫,皇帝就在百忙之中抽出身,无比认真的思量了一炷香的功夫,盖上了玉玺,准了。

婚期就定在和三夫人进门的同一天。

皇帝的意思是,小侯爷的爹,是有功之臣。虽然老侯爷不在,小侯爷的待遇断然不能有所差池。小侯爷从未向宫里进过折子,这第一次上书定要谨慎对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既然小侯爷喜欢这个琴师,管他是什么身份,管他承欢过多少男子,一应既往不咎。火速风风光光的嫁到侯爷府,讨小侯爷的欢心。

大红花轿晃晃悠悠的从街的两端,朝着侯爷府行进。礼乐喇叭声全都被漂泊的大雨所覆盖。吹拉弹唱的众人很卖命的鼓着腮帮子,仰着头迎着雨,奋力的吹奏早就变了音的喜乐。

道两旁隔着窗户看热闹的民众,无一不摇头叹息。

造孽啊造孽。

应了毛毛虫的乌鸦嘴,侯爷府里的四个园子,齐全了。

洞房之夜,大夫人在佛堂里继续敲她的木鱼,念她的经书。二夫人因为不甘心和一个婊子共同进出一个府门,早不早的回了娘家,至今未归。三夫人,佯装身体不适,早早的熄灯睡下了。

能收留新郎官的,只有那个不能对子嗣有半分益处的四夫人的北园子。

小侯爷看过这次婚礼的花销,长长的叹了口气。

说是一起合办,花费却分毫没有输于前两位夫人。尤其是四夫人那顶轿子,十足纯金打造,想到这,小侯爷就觉得眼冒金星。

没办法,皇命难为。

古有金屋藏娇。为了彰显小侯爷对四夫人的疼爱,为了让四夫人没有觉得比其余三位夫人矮人一头,定要为其舍得花心思。建造一座金屋,着实费力费时,不如就打造一顶纯金的轿辇,表达自己心比金坚的决心。

咬着牙,小侯爷传唤来毛毛虫。

“去,把那顶黄金轿辇给我收到我爹的兵器房里去。逢年过节的给我抬出来擦擦,上上几株香供着。”

毛毛虫呆立在场,“少爷,兵器房?那轿辇不是兵器啊?”

“怎么不是?害的我现在还在心疼难耐,十足的杀人不见血的兵器。还不快去?要不要把你也供进去?”

毛毛虫领命的一溜烟跑没了影,率领着轿夫们比抬新娘还小心的将那夜里都在发光的轿辇请到了兵器房,还很顺手的将门口悬挂着的红彩绸扯了一块,恭敬的盖在了上头。

春宵一刻值千金,收起那本伤神的账本,整理了整理残破的心情,小侯爷迈着歪歪扭扭的秧歌步,来到了北园子。

北园子在整个王府的最北端,隔着围墙就是一座不矮的小山,夜里山上的冷风嗖嗖的绕过围墙,刮进小园子,吹的那些迎春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停了雨的夜晚,空气中格外的清新宜人,几分醉意也被吹的七零八落。

小侯爷还没来得及推门,里面的人已经径自拉开了两人间的隔断。

“侯爷,你来了。快进来歇歇吧。”

喜服在身,百鸟朝凤的图腾盘踞在蜀锦的面料上,栩栩如生。腰身的细弱,与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小侯爷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个等着自己归来的人,是自己欢天喜地兴奋期盼的娶回来的那一个,那个只知道青衣孤灯的,才是自己一时兴起娶进来的人。

小侯爷借着伍春风伸过来搀扶的手,摇晃到八仙桌边。

屋里没有旁人,来那个端茶倒水的小婢女都没有,甚是安静。

口干舌燥间,一杯温热的茶水已经握在了掌心。伍春风细心的亲自搁在脸上试过温度,才递给小侯爷。

“你叫,伍春风?对与不对?”小侯爷努力回忆那绝对够刺激的一夜。

“回侯爷,对的。”伍春风站立在身后,挽起袖口,力度恰到好处的在小侯爷酸痛的勃颈处细细敲打,缓解疲劳。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做我的四夫人?毕竟我们都是男人。”小侯爷抓住肩头的手,一把拉到自己的怀里,两根手指摸索上怀里尖尖的下巴,像是在欣赏一块美玉,一副古画。

“那么侯爷为何不问我为什么答应嫁给侯爷您呢?毕竟我现在是个琴师,凭手艺也是养得活自己的,何苦来这里被一个男人压,做这些欺师灭祖的事情?”伍春风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字里行间,犹带着一股迎面的春风,暖人心弦。

“有趣,咱们打个商量吧,我不问你为何而来,你不问我为何娶你。我们跳过这些没有意义的马后炮。你已经进了我游府的门,就是我游忆君的人,从今儿起,我们试着过一过郎有情妾有意的日子,如何?”游小侯爷越说越激动,脸上的红光也渐渐的翻腾起来。

废话,这可是他小侯爷第一次在洞房之夜留在洞房里。这是小侯爷人生里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足以值得去老爹的牌位前叩首谢恩。

“侯爷,春风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忘了吗?”

“人?我有的是。看看你能不能得到我的心,这才叫本事。”小侯爷打横抱起轻飘飘的伍春风,袖风扫过案上的烛火,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侯爷好俊的功夫,原来是深藏不露啊!”伍春风立马夸赞道,黑暗中只看得到明亮水灵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在眼眶子里转过来转过去,两只手用力的抱住小侯爷的脖子,防止自己跌落下去。

“你倒是个心细之人。来吧,用尽你所有的本事取悦我。若是让我满意,这侯爷府里,就是你的天下!”

第五节

一双挑起欲望的手掌迅速拂过小侯爷的胸口,途径两个小突起的时候,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加重了力道,毫无防备的小侯爷立时背上渗出一片的冷汗。

“你,你……”一向主动惯了的小侯爷,此时已经结巴的不成语句。

伍春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在很认真,很仔细的噬咬小侯爷的每一寸肌肤,忙的不可开交,全然没有听到小侯爷咬在喉间的呻吟声。

纱帐轻摇,腐骨化血,每一根骨头都要扎进对方的躯体,夺取那片刻的欢愉。黑暗中,他不是贤良恭谨的王爷。他不是清淡高远的琴师。

寂寞的人,需要一个比之更寂寞的人安慰自己。

小窗外的迎春花,抖一抖残枝败叶,再一次挺起自己的胸膛,仰望皎洁的一轮弯月,白净无瑕,清冷悠远。

人言可畏,最大的根源在于以讹传讹。

小侯爷洞房之夜进的是四夫人的房间,一时间重新荣登刚刚消停下来的八卦首端。

说的好听的,小侯爷为了遵循皇上的旨意,给四夫人一个安心丸,故意在一男子的房间将就这么一夜,实在是忠心耿耿。

说的不好听的,就五花八门了。

这边说小侯爷原来已经风流到男女通吃,如此的下流无耻,实乃国之祸害。

那边说小侯爷一直没有子嗣,原来是因为深谙此道,真是苦了那几位如花的小姐,白白受了活寡。

更有好事者特意去伍春风先前呆过的琴楼明察暗访,试图挖掘一些新鲜的秘闻,掀起更大的波涛。

毛毛虫端着新熬好的红枣莲子粥,立在书房外,等待恰当的时机进去拍拍马屁,顺便搜罗几本少爷的珍藏春宫回房细看。

里面服侍的是四夫人。

伍春风如今在侯爷府的地位,可谓是如日中天。吃喝行住,哪一刻也紧紧跟在游小侯爷的身后。不近不远,不快不慢。游小侯爷一回头就能看到,游小侯爷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这一点,连一心想要挣个忠心护主名声的毛毛虫都自叹不如。每每自己跟着紧了,他家小侯爷总会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跟着我这么近,那些想要对我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哪里还有心思扑过来。去去去,阴凉地里呆着去。”

这四夫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将小侯爷一举拿下。毛毛虫很是佩服,暗自打算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请教一番。

屋里吟诗作对的声音顿了顿,毛毛虫附耳细听。

“忆君,诗是好诗,不过要慢慢品。我看你似乎是有些累了,要不要给你去熬碗粥润润嗓子?”伍春风的声音脆脆的,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鲜苹果,一口进去还带着蜜汁的水,甜的让人神清气爽。

毛毛虫愣了愣,才想起那个“忆君”不是旁人,正是他家的小侯爷。

“少爷,小的给您端了一碗红枣莲子粥,给你补补身子。您看您现在要不要趁热喝一碗?”

屋里的二人扑哧笑出声。

“进来。”

毛毛虫堆起谄媚的笑意,推门而入。

靠墙而立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古籍诗书,层层而立。两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落地梅瓶分立两端,瓶中早就没有了寒梅的影子,塞着一卷一卷的字画。

正中央的书案上,文房四宝东倒西歪,中间空出来一大块地方,铺着一张一人多长的宣纸。

毛毛虫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心里直嘀咕,明明刚在在外面听到里面在吟诗,怎么这会子又铺纸研磨的,这么用功,要考状元不成?

“毛毛虫,你今年多大了?”开口的是坐在一边喝茶的伍春风,喜服未褪,明艳照人。

“回四夫人,小的今年十九。”

“四夫人,听起来不顺耳,不如以后就喊我伍公子吧,侯爷您觉得呢?”这话是在询问埋头喝粥的游小侯爷。

恰巧一颗圆润的红枣卡在喉头,只得闷闷的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毛毛虫立马改口,“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在外面,公子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唤小的。”

游小侯爷晃晃空空的碗底,放回托盘,一摆手,送走了正准备长篇大论宣扬自己如何忠心如何贴心如何细心的毛毛虫,对着整理衣袖的伍春风勾了勾手指。

“来,春风,这次轮到你出题,我若是答不出,就让你给我画一张凉风小憩图。”

毛毛虫端着空托盘,猫着腰躲在门口,捂住嘴偷笑。还凉风小憩呢,原来是春宫,还是真人版的。这两口子,真有情调。

第六节

园子里的迎春花,再怎么抖擞精神,也耐不住时光的飞逝,岁月的穿梭。勉勉强强挣扎的又开了几个难眠之夜,终于败下阵,退出了自己的大舞台。

一个月的时间,说来也不是很短。

如果地好种子优良,这会子都可以出苗了。奈何能长苗的地都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关上园子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小侯爷倒也不急。

看热闹的人却急的团团转。

宫里的御医照样一个月来给小侯爷送上一副皇家秘方,大包小包的能提上小半食盒。游小侯爷也不说什么,一一交给毛毛虫拿到厨房的药炉上处理了。八碗水熬成一碗,一碗还要分成早晚服用,服药期间禁止吃任何补品,以防两者相冲,抵消药力。

这么麻烦的事情,游小侯爷做的十分习惯。

只是晚上去北园子的时候,被伍春风躲瘟疫似的躲了半宿。

没有那个嫩滑的身子给自己当被子,游小侯爷睡的很不踏实。翻过来复过去的唉声叹气,感叹自己的魅力再大,也抵不过这苦涩难闻的药香。

腰间的衣物依次褪去,游小侯爷觉得下身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伍春风已经坐到了身上。

衣衫半敞,骨瘦的胸口上还挂着这几日咬的红痕,外面的月光朦胧,挤进这重重的纱帐时也所剩无几,依稀只能看到一些暗色的阴影。

游小侯爷怜惜的按住那些齿印硌手的地方,“春风,疼吗?”

上面的人忙着解开半开的衣衫,上好的丝绸,滑溜溜的贴在自己的肌肤上,凉爽舒适不说,还衬得自己有些白皙的如同寒冬的瑞雪。伍春风一把扯断腰间精致的腰带,摸索到那灼热的地方,咬了咬牙,闷哼一声坐了上去。

两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春风,你慢点。我不急的。”游小侯爷扶着伍春风摇摇欲坠的腰肢,阻止他发疯般的上下移动,心里嘀咕,这是怎么了,这么的不要命,连点前戏都不做,莫非是我身上的药香太重,让他崩溃了?

“忆君,忆君。”

“嗯。”

“忆君,忆君,游忆君。”

“嗯?”

“我在这里,你感觉到了吗?我在这里,我在。”伍春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钳住小侯爷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压在床头的案桌上,大力的上下运作。

“春风,春风,我的春风。”剩下的,只有痛到极致的呻吟声。

初夏的第一夜,就这么激情的伴着门外飘摇的灯笼,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游小侯爷后来也在总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突然间兽性大发,将自己推倒这茫茫的欲海之中,如同生死存亡前的紧迫,牢牢的抓住彼此,片刻不得歇。

也许,这就是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真心吧,痛到骨髓,美到心坎。小侯爷打心底觉得,自己这一生,值了。

美人月下羽衣薄,侯爷从此不登朝。歪诗总是比那些规规矩矩的诗词要传诵的快一些。

毕竟,有八卦之心的人,要比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多得多。

小侯爷沉迷男色,不再上朝,梦虚国上下可谓是人心惶惶。

一个手握兵权的人,连国家最近哪里有叛乱,周边哪些个敌国在挑衅都不知道,怎能不让一心想过安平日子的民众继续安心的下去。

游小侯爷索性当那些谣言耳边风,青天白日的摇着描金画柳的扇子,揽着伍春风的小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一会儿去戏院听听小曲,一会儿去赌坊散遣些银子,过的逍遥自在。

若不是转了个街角,碰到了二夫人的爹,自己的岳父大人,这种快活日子说不定还会持续到天长地久。

武将军的脸黑的和墙角的煤堆似的,拉着长长的脸,背着手对着游忆君斥了一句,“像什么样子!定国侯,凡事要有些分寸。”

游忆君忙对着面前人高马大的人鞠了一躬,甚为客气的唤了声,“岳父大人,近来安好?”

眉梢间,瞅到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上面的牡丹花开的煞有其事,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殊不知这一双绣花鞋就足够平民百姓家吃上一年的大米饭,还是给皇帝进贡的那种。

游小侯爷没等头顶的武将军开口,直立了身子,对着藏在身后的娇小身形笑的一派纯良。

“二夫人别来无恙?在将军府上住的可好?要是缺什么尽管开口,为夫定当选最好的送到府上,绝不吝啬。”

煞白的小脸经小侯爷这么一挤兑,变的白里透红,眸子里腾起一片的水光盈盈,真是惹人怜爱。

“贤婿,这位是?”武将军及时跳出来解救自己家的宝贝女人,将矛头对准了一旁含笑不语的伍春风。

早就知道游小侯爷娶三夫人的时候,顺带着连四夫人也收到了府上。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元老,哪一个不是摇头叹息,默默替这梦虚国的未来捏一把汗。

且不说邻国近来确实有意在寻滋闹事,单单就是这龙阳之好,也足以将他定国侯府上的金字招牌抹的无脸面见人。

想到那个征战一生,戎马天下,英姿飒爽的老侯爷,游忆君的老爹,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武将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几次想要将紧紧攥着的拳头挥刀小侯爷的脸上。

“忘了介绍,岳父大人,二夫人,这位就是我新近的四夫人,伍春风伍公子。”游小侯爷对着伍春风眨了眨眼,示意他说点什么。

二夫人已经抢先开了腔。

“四夫人?哼,既然都嫁过来,行了女事,还要什么脸皮,硬要当什么公子?真是和畅风楼的姑娘要立贞节牌坊一样可笑。”

伍春风一颔首,对着武将军抱拳,迈开步子,停在与二夫人不到一臂的距离。鼻端的气息打到二夫人细长的脖颈上,痒的她脸颊通红。

“二夫人,小侯爷连我这么个男人都要疼惜,可见某些方面真是不满足。不知道比我先进门的二夫人,您之前是怎么伺候侯爷的?让我捡了这么大个便宜,登了这高高的青云。想来,春风还要谢过二夫人的抬爱了。”声音不大,紧够在场的人听到。

二夫人好歹是个大小姐,虽然跟着武将军自幼东跑西跑,性子活泼些,还不至于活泼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在大街上讨论这闺房之事,立时脸红的都要滴出血珠子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七节

眼看着越说越离谱,武将军佯装咳嗽,把自己的女儿从背后拉出来,推倒小侯爷的跟前,一脸的不舍不甘愿,“女儿啊,好好照顾自己。要是有人敢欺负你,记得回来告诉爹。爹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他抽皮剔骨,挫骨扬灰。”这话,是对着伍春风一字一句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感受到武将军眼里的不屑和心中的愤怒。

自己的女儿跑回娘家这就快一个月了,游小侯爷不光没有上门请人,还大张旗鼓的娶了两门夫人进门。即便有皇上的圣旨当做挡箭牌,可谁人不知道,定国侯,足以抵得上千万道圣旨。只要他不想,谁又能迫他?说到底,是游家的这棵独苗,长的不正。

要不是皇帝找自己谈了一下午,从天下大义到小家的和谐,从妇道到父道,君臣到长幼,兜了莫大的一个圈子,无非就是劝自己赶快将女儿送回侯爷府,时候长了,怕是自己家的宝贝在侯爷府更加的没有立足之地。

武将军什么都好,只有一点特别的让人头疼。

忠心。

皇帝说什么,从来不多说多问,只管埋头执行。现下就是皇帝说把你老婆给朕送过来,他也会喝上二两烧酒,将那糟糠之妻绑到皇帝的龙床上。

何况眼下只是把女儿送到虎穴,没什么大不了。

在场的四个人,各不言语,低头看脚尖的看脚尖,眉目传情的眉目传情,早就把这个魁梧的老头子当做了空气一般。

武将军气得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不过从那以后,小侯爷倒真少上了不少街。连畅风楼的老鸨子都站在二楼高喊,“小侯爷,您可许久没出来见见太阳了。看看您这脸色,白的吓人。快来我这楼上坐坐,让桃花梨花好好伺候您,保管您立马精神焕发。”

这么说了两三次,挑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伍春风牵着游小侯爷的手,随手甩给门口的小厮两张银票,跨进了畅风阁的门槛。

游忆君本来还恹恹的没有精神,看到飞走的两张银票,扎针似的跳起来。

“你,你,你怎么这么大方。我的银子啊……”

伍春风从袖中再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到热情周到的跑下来的老鸨手里。

“一间雅间,记住,没有传唤,谁也不能进来打扰。扰了我和侯爷的兴致,你这畅风阁,就可以歇业了。”

收了钱财的老鸨,提着裙摆,殷勤的在前面带路,游小侯爷被伍春风生拉硬拽的拖进一间清静的小屋。

“你,你想干什么?”游忆君看到那房门吱呀的关上,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尖,挂在那打着转转。

“你说,我想干什么?”伍春风捏住游忆君的下巴,沾了那滴汗水放回唇边,细细的吸允,满足的闭上眼睛。手掌早就解开自己发间的丝带,一头墨黑的长发瞬间铺满整个后背,深沉的就像一片看不到底的墨池,在白净的衣衫上更加的醒目。

游忆君双手环胸,牢牢的护住自己的躯体,小姑娘遇到采花贼似的往后倒退,一脸的惶恐之色。

早就觉得这伍春风不对劲,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想要反客为主。游忆君倒不是怕自己成为待宰的羔羊,怕的是宰完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畅风阁。

那边解完发带,捻在手中一脸的坏笑。

“侯爷,是您自己动手好呢还是由我代劳?”

游小侯爷的脸色更加的难看,白的快要没有了血色。早知道今日有此大难,前儿个晚上,千不该万不该突发奇想,找了根拴床幔的丝带将这小子的双手绑在床头,任自己好生的享受了一番。

若是将那晚自己折腾的招式一一用在自己身上,想到这,游小侯爷啊的一声跌坐在床沿,四肢并用的爬到床角,随手抓起一边叠的整齐的被子,把自己包的全面。眼珠子提溜溜的转过来,可怜兮兮的哀求起来。

“春风,我的好春风。我们来都来了,不玩姑娘却对我下手,你不觉得我这银子花的岂不冤枉?”

伍春风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手上的丝带已经拿到小侯爷的眼前。不由分说,一把捞过被子里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三下五除二的将他的双手绑在床头。

游小侯爷怎么扭着身子挣扎,也使不出本分力气。

伍春风慢条不紊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绸子包着的小包,万分小心的一层一层打开。

密密麻麻,排列着两行银针。

游小侯爷在心中,早就将漫天的神佛,一一祈祷了一遍,甚至于连自己在泉下的老爹都搬了出来,只求躲过那些手指头一般长的银针。

“乖,我不会伤害你。”伍春风挑出一根最长的银针,迅速的扎进小侯爷的发间。

不会伤害我?是啊,都对我下毒手了,还谈什么伤害,直接可以拉出去抛尸了。可怜我堂堂一个定国侯,竟然会要被一个男人玩死。爹,我不甘心啊。

恍惚间,伍春风的芊芊玉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睑,那温暖人心的笑容在自己的瞳孔中慢慢变的模糊,直到自己陷入一片安全的黑暗,如同那散乱的一头长发,将自己的整个身心牢牢的禁锢住,不得喘息。

侯爷府里,此时也在上演着惊心动魄的好戏。

二夫人站在自己的西园子里,难得的没有手握兵器,折了一只开的有些凄凉的玉兰花,学着书中林妹妹的样子,感伤春秋一番。这是此番回家姨娘交给自己的,女孩子家的要温柔婉约,整日里舞刀弄枪,终归会落人话柄。

毛毛虫正巧提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八仙楼的包子,穿过西园子外的小桥,匆匆而行。

林妹妹的胃口不好,自然不会对落花以外的事物多留意一眼。二夫人却不能当做闻而不见。

“毛毛虫,这么急着,是去哪?这手里提着的,又是什么好东西?拿过来让我瞅瞅。”小指一勾,毛毛虫已经从小桥上跑下来,弓着身子把一笼包子递到二夫人的跟前。

“回禀二夫人,这是八仙楼的包子。侯爷说,说这一阵直没有去看望三夫人,心里头过意不去,特意叫小的趁热送过去。”

手里的玉兰花应声断成了好几截,被那双绣着牡丹花的小鞋踩过来踩过去,蹂躏的不成样子。

“侯爷这个月,去三夫人的房里待了几晚?”二夫人瞪着圆圆的小眼,头上的珠翠跟着大幅度的震动,一支嵌着红玛瑙的步摇在鬓边险险的插着,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毛毛虫默不作声。

他是一个忠仆,只忠于他家的小侯爷。小侯爷交代自己绝不可以将南园子里的夫人近况告诉别人,尤其是这火爆脾气的二夫人,后果不堪设想。

毛毛虫忠于逮到一个可以功垂千古的机会,咬紧了牙关不吐出一个字。

“说!”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从毛毛虫的头顶轩然飘下,正盖在那笼包子的上方。

毛毛虫眼疾手快的将银票收进怀中,低了低本就弯着的腰,乖巧的回禀。

“回二夫人,自打三夫人进了门,侯爷统共就去了一晚,而且后半宿就又折回到北园子,再也没有踏进过南园子里半步。平日里三夫人的吃喝用度,一贯是侯爷吩咐了小的代为打点。”毛毛虫说的诚恳,让人寻不到一点不对的地方。

“包子留下,你可以走了。”二夫人强过食盒,对着毛毛虫大手一挥,眼皮也没有抬的就将整整一盒子的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炉新鲜的包子,国都里最出名的包子,扔到了墙角的一只大黑狗身前。

毛毛虫几次欲言又止,看了看正伸长了舌头吃的津津有味的大黑狗,想到它平日里的凶猛,硬硬的把唇间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一笼包子而已,何苦搭上自己小命。

此事到这,也算得上给二夫人出了一口气,扬了一次威。不过这为扬的有些寂寥,没有围观的,没有胆战心惊的,甚是没趣。

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三夫人的身份,再想到自己回府后小侯爷就没有来过自己的园子,二夫人深吸一口气,带了两个小侍婢,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南园子。

第八节

半月形的拱门,一扇连着一扇,就像是刻意保护里面的主人,层层叠叠的让人眼晕。

二夫人努力憋着一口怒气,心里暗暗盘算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找那小贱人干上一架,平息自己心中的不平。

绕了几个圈子,好歹眼前没有半月形的拱门,看到了西园子的牌匾,二夫人已经累得有些微喘。扶着院子里的一棵梅树大口大口吞吐气息。

琼枝错乱的梅树,光秃秃的很是粗糙,二夫人的手虽是握剑提刀,终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小姐,皮肤娇嫩的紧。树干上的一块凸起的老树皮,生生将指尖划开一个小口子。

比步摇上的红玛瑙还要红上几分,比天上的日头还要热上几分的血,沿着指头柔美的弧线,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二夫人喜爱干净,没什么重要节日,一律紧身白裙,外面罩一件轻柔的白色披风,走路快了都要飞起来,搞的自己不似凡人一般。

这血珠子似是故意鄙视这不合时宜的白色衣衫,系数蹦到身前的衣襟上,开出一朵一朵酴醾的花朵。

这一幕,正巧被握着一把瓜子出来遛弯的三夫人看见,瓜子一下子就飞上了天,劈头盖脸的砸到了两位夫人的脸上。

二夫人不依不饶的跨前几步,准备一吐这几日的郁闷之气。

旁边的三夫人已经扶着栏杆吐得昏天暗地。

跟着的小侍婢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齐刷刷的看向自己的主子,等待发话。

“你,你少从这装模作样,我还没有碰到你,你休想赖到我身上。这些把戏哄哄侯爷就罢了,老娘不吃你这一套。”话没说完,三夫人沿着栏杆出溜到了地上,脸上的汗珠子更是接二连三的往外冒,那架势,和下一秒就撒手西去有的一拼。

毛毛虫拨开站在一排的两个小侍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磕的邦邦响。

“二夫人,三夫人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看在侯爷的面子上您就饶了她吧。若是三夫人有什么闪失,侯爷回来定要剥了小的的皮的,还望二夫人体恤小的,恭请您回西园子吧。”身后的小侍婢看着三夫人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也一并跪下,拉着自己家主子的衣袖,说着好话。

窦娥要是在世,一定也没有这么冤。

二夫人奋力的握紧了手掌,一拳头打在身侧的梅树上,震得上面的枝干左摇右摆的更加交横错杂。

“你,你个小贱人,戏倒是做的十足的好。只是不知道你能凭你这一套在这府里活到几时。侯爷虽然温顺,但是一点也不愚笨。想用这点伎俩算计我,趁早收了你的如意算盘。”言之凿凿完毕,被两个小侍婢连哄带劝的拉出了南园子。

齐人之福,哪是这么好受的。

后院起火,那是家常便饭。

放着火不去救,反倒把剩下的房梁都拆了的,普天下,也就游小侯爷做的这么顺手。

畅风楼的后窗外,是一湾碧绿的湖泊。经过春天的融化,薄薄的冰层已经消散干净,从窗子里望下去,好像一块天然的美玉,碧绿通透。

几对鸳鸯正悠闲的在湖面上交颈嬉戏,偶尔湖面会蹦出几条泛着银光的小鱼,在平静的湖面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夕阳的余晖铺洒在上面,美丽的不可方物。

游小侯爷醒来的时候,伍春风正一脚耷拉在窗外,斜靠着窗框赏着美景。

许是被那橘红色的光线耀到了眼睛,游小侯爷不自觉赞了一句“美啊!”

听到床上的动静,伍春风懒懒的回过头。

“醒了?”

游小侯爷摸了摸光溜溜的自己,鼓足了勇气把手按在自己的命根上,没有一丝经过天人交战的痕迹,连胳膊腿的也没有感到酸软。相反的,遍体觉得舒畅,说不出的惬意。

“你,你把我……吃干净了?”小侯爷用被子蒙着脸,只余下两只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伍春风余晖下的侧脸,心里忐忑不安。

“身上可有力气了?”

游小侯爷一愣。

“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般,忆君,你怎么就不能亲口告诉我呢?”伍春风枕着双臂,靠着窗棂打量目瞪口呆的小侯爷。

见床上的人陷入一种前所未见的迷茫中,只得走到床边,蹲下身子,一只手按在小侯爷的头顶,肆意欺压那有些凌乱的发丝。另一只手则绕过后背,把被子里的人狠狠的圈进自己的怀中,怜惜的在勃颈处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小侯爷如梦初醒,从自己的迷茫中醒悟过来,手上的力道也恢复的刚刚好,反手牵制住伍春风的臂膀,一个翻身,把伍春风压倒了被子里。

“呵呵,既然来了,不做个尽兴,本侯的银子就算白花了。来来来,你舒坦够了,也让我高兴高兴。”说着就要去扒身下人的衣衫。

“游忆君你个不要命的,今天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奥?那就更不能浪费了。我家夫人辛苦挣来的银子,一定要花的物有所值才行。嘿嘿,反正我现在有的是力气,你想要玩暴力点的我也不介意。”游小侯爷从十几岁起,就很是擅长解衣脱靴,尤其是女人的。

不消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赤诚相见。

第九节

“春风,跟着我,你可委屈?”游小侯爷直捣黄龙前,不忘把自己的手指塞到伍春风的嘴里,让他疼极了咬着。

水嫩的双手在身下的床单上搅过来搅过去,指节都要刺破那薄薄的皮囊,还是强忍着被撕裂的疼痛,咬牙切齿的发狠,“怎么不委屈,我好歹凭自己的本事也可以养活自己,娶个娇妻,生一窝孩子,凭什么要在你身下受这般苦。还要和三个心怀鬼胎的女人共侍一夫。我委屈死了!”

伍春风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尖锐停顿了一下,呆在原地不在动作。

“那,”小侯爷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

“那什么那,你个挨千刀的,做事的时候不要三心二意。委屈又怎么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在那顶纯金的轿辇的面子上,我认了。”伍春风一口咬伤游小侯爷的前胸,使得是十分的力气。

吃痛的小侯爷闷哼一声,立马喜笑颜开,更加卖力的进进出出,眼眸里染上一层蜜色的光芒。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战事停息,摇摇欲坠的夕阳也跳进了山坳里,最后的光芒也被高大的山体掩盖住。

天上出现几颗稀稀落落的繁星,围着银盘大的月亮打转转。游小侯爷穿戴整齐,背起浑身酸软无力的伍春风,在一众浪子的指指点点中,走得不急不慢。

伍春风伏在背上,温顺的就像是一只小兔子,偶尔会用自己的小爪子挠挠游小侯爷的耳根,吹一阵痒痒风,然后看他背着自己立马跑也不是跳也不是的别扭样子。

“再闹,再闹就不让你进家门了。”游小侯爷用力朝后一仰头,正撞上伏过来偷亲的的某人的额头,一时两人都疼的龇牙咧嘴。

这边教训完伍春风,那边人刚进了侯爷府的大门,毛毛虫已经抱着自己的大腿跪在门口,喜忧参半的摸着泪花子。

“你个晦气的,从这哭什么,你家主子还没死你着急是不是?”游春风一声怒喝,惊醒了快要睡着的伍春风。

一路上的颠簸,加上在畅风楼里消耗了打量的体力,实在打不起精神。

“侯爷,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园子就是了。”脚尖一着地,人就开始飘忽,腿根处的酸胀已经有些麻木,不过还是没办法站直,全靠借着小侯爷手上的力道。

贼笑一声,游小侯爷满意的打横抱起,不顾伍春风的阻拦,一路抱回了北园子。

毛毛虫连滚带爬的跟上去,气沉丹田的一声大喊“侯爷,三夫人有喜了。”

彼时二夫人正扶着大夫人穿过花园,走进大厅。被这一声震天响的喊声吓得顿了脚步,一脸的不可思议。

怀里的伍春风也勉强睁开眼睛,手顶在太阳穴上哀叹,“我要不要恭喜侯爷?”

十九岁当爹,在梦虚国着实算不上早的。

游小侯爷一脸的漠然,只转过头对毛毛虫说了句,“叫那个贱人收拾东西滚蛋,走的越远越好。”声音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二夫人是个直肠子,最看不惯那些不平的事,挽起袖子,运足真气,一个巧转腾挪,照着游小侯爷的脸就是正反两耳光,打的那叫一个响亮。

“她原来是妓女的时候,你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到嫌弃起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夫人举起的第三个巴掌,被伍春风拦了下来。

大厅之上的大夫人,手中的佛珠微转,道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径自回了自己的佛堂。

小侯爷不怒反笑,索性放下伍春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二夫人,把玩起她鬓角终于掉下来的步摇,那再说手里比划来比划去。

说时迟那时快,二夫人只觉得耳边生风,方才还在侯爷手里的步摇,已经入木三分的插进了身后的大树上。

“再闹,你也可以出府了。”

小侯爷牵过伍春风的手,搀着他的腰肢,目不斜视的从二夫人身边擦肩而过。

何等的耻辱!

在将军府,谁敢对这位大小姐如此的无礼,怕是早就被将军以莫须有的罪名乱棍打死了。你一个小侯爷,何德何能娶了我还不知足,越发的猖狂起来,真是不知死活。

二夫人的眼角,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没有人注意。

北园子里的风景,比之其余三个园子里的,相差无几。只不过因为这里的主子是个喜欢弹琴弄月的闲散人,所以对这些花花草草也格外耐心些,竟让同样的花种子,在北园子开出了不同的魅力。

左手边的那盆粉红芍药,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托起自己硕大的花朵,肆意的铺张着自己的羽衣。右边的无忧树,与之隔岸对坐,一个一个的金色灯盏,聚在一起,吐着长长的花蕊,散发着馥郁的芳香。

游小侯爷坐在台阶上,单手支腮,聆听哭的梨花带雨耳朵三夫人的辩白。

“侯爷,不知道翠儿做错了什么,您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翠儿去打掉就是了。为什么要撵我走呢?翠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啊!”三夫人在畅风楼的名字叫翠儿,进了府也没来得及

改个正儿八经的名号,就面临着打包走人的状况。

毛毛虫站在院子的门口,鬼头鬼脑的往里瞅,身子倾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

“翠儿,自打你进了侯爷府。吃穿用度,本侯爷可曾缺过你的?”游小侯爷换了只手,继续撑住下巴,盯着有些发抖的翠儿。

那平坦的小腹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憩息,这是件多么神奇的事情。曾几何时,自己也在梦里偷偷幻想过,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女人,甘冒着自己性命危险,为自己诞下这么个小祖宗。那么自己一定会让这个女人,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要什么,自己就给什么。哪怕是让自己倾家荡产,那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个人了,永远。

翠儿摇了摇头。

“侯爷府的日子过的不如畅风楼里舒服?还是这里的吓人伺候的不好?”

翠儿继续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要给我戴绿帽子?”游小侯爷说完这句话,对着不远处的毛毛虫招了招手。

翠儿全身僵住,身子抖得犹如秋风里的枯叶,稍一使劲就要粉身碎骨一般。

定了定心神,翠儿挤出两颗大大的泪珠子,跪爬到小侯爷的脚边,痛哭流涕的为自己开脱。

“侯爷,翠儿没有啊!翠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么可以无赖翠儿的清白?翠儿可以撞死在这里证明自己的清白啊!”说着真的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凉意森森的台阶。

游小侯爷也不拦着,就那么懒洋洋的往身后多出来的一个人身上一靠,看戏般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证的翠儿,在离台阶半尺远的地方,收了哭声,满脸的惊愕之色。

昔日在畅风楼里,和这位小侯爷也曾恩爱过几个夜晚,知晓这位侯爷骨子里是极为怜香惜玉的好人,比那些一向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公子官人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怎么这会子攸关生死的关卡上,可以这么的冷漠无情。翠儿想不明白。

“毛毛虫,你方才说三夫人有喜多久了?”

毛毛虫膝盖一软,结结巴巴的回道,一个月。

“毛毛虫,就这么让这母子二人撞死在这石阶上,污了春风的园子,本侯爷应该怎么处置他们的尸身?”游小侯爷眯了眼,翘起二郎腿,眉宇间流动着不屑的气息。

……

“怎么,还不承认?非要本侯爷大刑伺候,才承认自己做下的龌龊事?跟了我十年,竟然这般的懦弱无能,出了府不要说是我侯爷府的人,你不配!”

毛毛虫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听到这鄙夷的话,突然就笑了。

濒临崩溃的那种笑意,高昂着脖子,对着空荡荡的天幕,发出一种近乎嘶吼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懦弱,我无能!侯爷您呢?您又比小的强到哪里去呢?还不是被人欺,连个屁都不敢放!要说小的不配为侯爷府的下人,那侯爷你是不是不配为老侯爷的儿子呢!”

在一边发证的翠儿,扑到笑出泪花的毛毛虫身上,拼命的摇晃他有些不受控制的身子,满脸的担忧。

“罢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滚出府吧,莫要在这天子脚下丢我的人了,滚的越远越好。”长袖一挥,游小侯爷从地上一跃而起,碰倒了右边那盆看的旺盛的芍药。一地的花瓣,如

美人的泪,情人的血,无助的躺在花枝下瑟瑟发抖。

毛毛虫和翠儿相互搀扶着对方,消失在北园子的门外。

入夜的月,清凉如水。入夜的风,冰冷刺骨。

游小侯爷蜷缩在伍春风的怀里,强忍着胸口的寒意,用力握紧了那双抱着自己腰肢的手。

“忆君,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吧。”伍春风料想这是个不眠之夜,总得找个话题唠一唠,不然小侯爷不自责死,也得被这凝重的气氛压死。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游小侯爷翻了个身,十分不配合的拒绝回答。

腰上一凉,转头看过去,细长的银针捏在两根指头之间,伍春风透亮的双眼在月色中显得越发的动人心魄。

“你说不说?我晚上扎针的时候,一向是眼神不好。”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快点把你家祖传的银针收起来。自己就那点皮毛,千万别拿我开涮了。”游小侯爷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揽过伍春风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头,另一只空闲的手不由得握住怀里人胸口的突起,娓娓道来那些快要遗忘,却越发清晰的过往。

第十节

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

游小侯爷的名字,就是他那喜爱动粗的老爹一日猛的听到墙角一酸不溜丢的书生,正摇头晃脑的在那品诗论足,无意间得来的。

游忆君。

老侯爷想的很好。

第一个儿子叫忆君,第二个叫迢迢,第三个就叫青天。

多好的诗,多好的名字。连老侯爷本身都忍不住要夸赞自己的聪明绝顶。

游家长公子长到十来岁,还是没有看到那老爹口中迢迢和青天的影子。

眼看着老侯爷的头发一天一天的斑白,鬓角的银丝也藏不住的往外钻,游家的少爷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想要在爹有生之年见到迢迢和青天,真的是比千里迢迢的登上青天还要难。

毕竟,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要每天忙于夜间劳作,已经是实属难得。我们自然不能过于要求他的播种要和旁人一样,有一模一样的出苗率。

游忆君长的秀气,扔在那些之乎者也的书生堆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在,没有继承了他爹的那副魁伟的身板,和长相狰狞的脸盘,不幸中的万幸。

这话是游忆君的生母,老侯爷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的侯爷夫人说的。说完这话,那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夫人,就含笑奔了九泉。

那里有太多的亲人在等她。

老侯爷是个情种。

正牌夫人过世第二个月,就一并续了两位侍妾,长得那叫一个妖娆万分,风采迷人。尤其是声音更是犹如天籁。听说洞房的时候,听墙根的几个小厮差点没把持住自己的那根狗胆,当场冲进去。

无奈老侯爷自认为宝刀未老,强健犹在。最后还是败在三个侍妾始终平坦的肚子里。

这第三个侍妾,是在游忆君十五岁生辰的那天收进府上的。

老侯爷大清早的跑到游忆君的屋里,神秘兮兮的跟他说,“我的宝贝儿,今儿是你十五岁生辰,为父给你准备了件大礼,怎么样?有没有兴奋?有没有好奇?”

十五岁的少年,天真的拍着手在屋里跳脚,一脸向往的围着老侯爷打转。

梦虚国的老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脑子里没有多少道道,却能站在金銮殿离皇上最近的位置上,可见得,总有一些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是兵权。

老侯爷也是在十来岁的年纪,就跟着他爹冲上了战场。几经生死,死里来活力去的折腾了十几年,跟着梦虚国的开国国主打下了这大片江山。

老国主感恩戴德,特意在开国大典上宣布,老侯爷的爹,也就是老老侯爷,为琼华国的唯一的定国侯,掌握兵权。而且,老老侯爷的后代,世袭此爵位,梦虚国一天不改朝换代,这道圣旨就要严格的执行。

有着良田万亩,金银无数,整个国家的兵权。若说定国侯爷坐拥了半壁江山,也是说的通的。

定国侯死后,他的儿子承了位,名号不变,依然是万人敬仰的定国侯。

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城根的东边,那道拱形的大宅门,是比皇城里面还要紧的人物的府邸。那里面出来的人,哪怕是个丫头,都不可小觑。

游忆君从小就不知道,得不到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只要他张口,就是皇帝老子脑袋上那顶玉冠里的夜明珠,也不过浪费了一点笔墨,写了一本奏折,就躺在了自己家的荷塘底。

现在老爹突然故作神秘的对自己耍宝,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还是自己没有见过的那种,游忆君由衷的感到开心。

大红木箱子被四个小厮小心翼翼的抬进屋里,红绸花绑的硕大无比,在箱子口招摇的晃动,不时还发出一阵诡异的窸窣声。

或许是山里的小豹子,自己曾经对老爹说过想养一只玩玩。

游忆君在老爹屏退众人后,自顾自拆红绸带的时候,站在烛火旁边,盯着墙上老爹被拉的长长的身影深思。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啊!”

“啊!”

两个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刚刚掀起的箱子盖又重重的落了回去。

惊魂未定的游忆君坐在身后的靠椅上,不住的大口大口吸着气,缓和着心情。深秋的天,惊起了一身的汗水。

“儿啊,这份礼物,不错吧?”老侯爷笑得猥琐,将一个圆鼓鼓的小药瓶放到桌上,拍了拍游忆君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什么大不了,爹在你这个年纪,不知道享用过多少貌美如花的小姑娘,那滋味,啧啧啧,你今晚体会体会吧。爹不打扰了,今晚还要去会会你那新进门的四娘,呵呵呵,儿啊,咱们明早见啊。”

衣袖拂面而过,游忆君尚在大脑空心的时间段里没有回来。

箱子里的,是具白花花少女的身体。

这礼物,实在是,太出乎人意料。

游忆君拿起桌上的小药瓶,靠近烛火,努力定了定神,看清了上面的蝇头小楷,“迷魂散”。

梦虚国的老国主,在定国侯死的第二年,也一脚蹬了天。

现任的国主,是年仅二十五的五皇子。

定国侯,是这位天子在身为皇子时就日日加以防范的一块眼中钉,肉中刺。

放眼天下,一片太平祥和,百姓安乐,朝廷有序。倘若有一天,兵权在握的定国侯起兵作乱,这天下,是否还是自己家的江山?这百姓,是否还是自家的百姓?

当朝天子很是担忧。

终日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想着怎么将才能不动声色的将早先年放出去的兵权,收回来。想的入神的时候,也会从龙床上滚下来,摔个鼻青脸肿。

人的精神上一旦有了负担,就会精神萎靡,食欲不佳,身体消瘦。

许是上天不忍心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代国主,就这么早早的饿死在杞人忧天的道路上,替他解决了一大半难题。

老侯爷在洞房的时候,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辞世了。

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侯府的上空。

游忆君一边打开那沉重的箱子盖,一边叫醒有些昏厥的姑娘。惶然听到那声犹如狼嚎的叫声,吓得一个哆嗦,刚归置好的箱子盖又盖了下去。渐渐苏醒的姑娘眼前还没来得及看清如豆的烛火,又被砸晕进箱子里。

老侯爷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的拥挤了太多的丫头小厮。

有在屋外听墙角的,有在院子里站岗的,有刚刚来送热水的,有走过顺便来看热闹的。统统一股脑的将不大的房门塞的满满当当。

游忆君立在众人身后,心中的不安和怒火正打得不可开交。

他的老爹,很花,娶了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姨娘,又不知足的娶了第三个。他的老爹,很富,平时自己出门逛街的钱袋里,总是沉的要命的金豆子,虽然自己也没怎么花过。他的老爹,很凶,碰到认为不平的事情,总是先动拳头,再动脑子。现在年纪大了饿,自己动不了手,就指使身边的小厮代为出手。他的老爹,很有野心,不止一次的暗示过自己,那把龙椅,忆君你若是想要,为父也可以将它给你抢来。有为父在,你就是这天底下的王!

那个大言不惭的侯爷,那个洋洋得意的侯爷,那个在面前笑得一脸无害的侯爷,就这么死了?他不信。

这只是一个玩笑。

就像往常老侯爷经常同自己抢宝贝的时候用的苦肉计一样,这是老侯爷的耍宝,他只是在逗自己,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掉掉金豆豆,而后可以仰天长笑的取笑自己的懦弱和胆小,继而开始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和勇猛至上。

扒开层层的人群,游忆君只觉得,天都塌了。

一丝不挂的老侯爷,大字型的仰躺在波斯国送来的红色地毯上,某个地方还坚强的直立着,不肯低头。

坦胸露乳的四姨娘,半趴在老侯爷的身上,哭的异常惨烈。胸前的两朵白肉跟着她的哭声上下抖动。

游忆君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老侯爷跟前的,只记得那两团棉花糖一样的肉团将自己大力的包裹住,淡淡的乳香直撞进鼻尖。游小侯爷心中泛起一阵酸水,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是这个女人,让十五岁的少年,对女人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兴趣。

如同一个魔咒,小侯爷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老爹,自己那么伟大魁梧的老爹,死在一具娇小柔弱的躯干上,心底的寒意就不住的往上冒。

女人,果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凶器。

第十一节

女人,果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凶器。

老侯爷的丧事办的很风光,小侯爷的承位也很体面。皇帝特批了小侯爷一个月的休假,用以平复心情,寄托哀思。

这一休,就休了个彻底。

朝堂之上,再也没有小侯爷的立足之地。

世人皆知小侯爷顽劣不堪,不顾及国家大事,任由天下百姓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谁曾想到,这不过是龙椅上的那位少年天子特地设计出来的结果。

“你竟从未上过朝堂?”伍春风完全不能置信,堂堂一个定国侯,享受着国家的锦衣玉食,却从未出过办分力,连每天的朝堂都没有踏足过,真是十足的吸血虫。

“倒也不是,皇帝想要出兵的时候,还是会象征性的让我去文武百官前面站一站,鼓舞鼓舞士气的。”游小侯爷的声音,在夜晚显得那么的空灵孤寂。

此一时彼一时,说的就是小侯爷现在的生活。

由于兵权没有交,皇帝对外一向很尊重小侯爷的身份,逢年过节的还会特下诏书的表示关心慰问,羡煞了不少官居要位的朝中大臣。

小皇帝比小侯爷大了十岁,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也是在一起的玩伴。上树翻墙,摸鸡斗狗的勾当也没少干。因此皇帝深知小侯爷的性子,骨子里是个不顶用的懦弱少爷罢了。

游小侯爷十六岁的时候,小皇帝特意微服出宫,约了小侯爷等几个曾经的酒肉朋友,去城外的凉亭对酒当歌了一把,忆往昔的大好年华,憧憬未来的富贵荣华。顺带向小侯爷诉了诉衷肠,表达了一下国库短缺,后宫不足的苦楚。说到动情之处,还意思意思的摸了摸眼角。

小侯爷没了爹,这世上也就没了个亲近的人。和自己啦的来的,左右不过这小小石桌旁围着的几个纨绔朋友。当下怕案而起,信誓旦旦的扬言自己的俸禄可以省去,反正自己也不上朝堂,不能为国出力,索性就为国俭省一点花费,也算奉上自己的一片忠心。

那天的聚会,小侯爷不光免了自己日后的俸禄,还一手包办了皇帝三年里选妃的所有花销。天真的小侯爷以为,这是展示忠心不二的最好表达。

小侯爷十七岁的时候,皇帝宣小侯爷进宫,想为他指一门亲事,丞相家的小姐。

这位芳名远播的小姐,是国都里多少少年心中的天女,恨不得日日点上三炷香供起来,只求能一睹芳容足以。

小侯爷厌恶女人的身体,想要拒绝,恰逢在宫里谢恩的丞相家小姐正在御花园里扑蝴蝶。美人扇轻摇,裙角纷飞,那番光景小侯爷一生也难以忘记。脑中一时打了一个电闪,竟应了下来。

大婚的当晚,小侯爷按捺住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推开洞房的大门。

喜服叠的整齐有序,摆在百子千孙的床榻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一袭白衣的大夫人手持佛珠,对着案台上的观音像虔诚的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游郎,你我虽然今日大婚,但念及老侯爷过世不足一年,实在不宜及时行乐。为表示我对老侯爷的尊敬,我想为他守孝五年,不知游郎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没有了老爹的庇佑,他游忆君又算得上哪根葱哪棵蒜,能让丞相之女下嫁,已是祖宗保佑神仙显灵,还能奢求什么?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游小侯爷自己都不敢想。

小侯爷十八岁的时候,皇帝大发善心,又送来一个尤物,武将军家的小姐。

游小侯爷对女人重新恢复的那点兴趣,早就被一盏佛灯照的烟消云散,哪里还有兴致细看。

只管大把大把银子花了娶回来,扔到西园子里占个地方。

从那时候起,每月一副皇宫秘药,传言能子孙满堂的汤汤水水,定时会送到小侯爷的桌上,宫里的公公还甚为贴心的亲自服侍他喝的干干净净,才提着空碗回宫复命。

“十八岁,想来也已经一年了。难怪我看你中毒颇深,原来竟是积少成多。”伍春风抱紧了与自己紧紧相贴的人,想要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全都传递到这个有苦难言的人心里。

“是啊,我起初还不知道,觉得皇帝真的是为我好。可是后来我渐渐的发现……那个地方会越变越小,时不时的还疼痛难忍,疼极了还会昏厥。尤其是服药后半个月,简直是生不如死。畅风楼里的小姑娘,都知晓我有顽疾,可能睡着睡着就变成了冰疙瘩。像你这般不怕死还要与我交好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游小侯爷轻笑,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睛。

“忆君,和那些让你作呕的女人厮混,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不是难受,是绝望。”

还能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那碗真正可以断自己命根子的药水端来,想到昔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那张天真的脸,游小侯爷心里的苦,比那碗黑色的药汁子还要浓上几分。

自己不是不能反,是不想反。

皇帝看的没错,他游小侯爷的骨子里,就一个懦弱无能的纨绔子弟。离了这侯爷府,里了老侯爷的保护,离了府上私藏的那些金山银山,他什么都不是,他什么都没有。

喝了一年多,宫里的公公鲜少再登门造访,只是每月还是有人将药送到府门房上,交代好熬制的方法,有礼的告辞。

一年的涂毒,任他是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也能断的干干净净。谁还会用十足的耐心看你一点一点皱着眉头喝那难闻的东西。

小侯爷家的根,终于是断了。

“那三夫人的孩子……”

“我那日和你因为谁更男人一些争执了几句,赌气去了南园子,在那里睡了半宿。你也知道,我前半夜的觉一向睡的不怎么踏实,脑子多半是清醒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翠儿在扒我的衣服,后来,就在一侧躺下了。捱了一会就披上衣服跑到你这来了。要说孩子的爹,除了毛毛虫,不会有第二个人。我早晨被你踹出门,说让别人知道我抛弃了三夫人,跑你这来过夜是何等的严重后果,正在廊柱后面看到毛毛虫急乎乎的穿着上衣往外跑。同是同乡,又年龄相仿。每次我去畅风楼毛毛虫总是会和翠儿单独说上几句悄悄话。这一来二去的,难免日久生情。我早点把他们撵出府,也是为了他们周全。”

相拥无语的二人,在寂静中沉沉坠入了梦乡。

房顶上哑口无言的女子,拼命咬紧了牙关,呆坐在屋脊上。

想趁夜色朦胧,给这个薄情寡义的小侯爷送上一份大礼,没成想竟听到如此天翻地覆的耳语。

这不对,这和外面传言的不一样,和自己的爹同自己说的不一样。

难道,这才是他始终不碰我的原因?

二夫人袖袋里的小蛇,正山路十八弯的在里面扭动身躯,企图挣脱那小小的布片,找寻一个自由的天地。

游忆君,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夏的天,闷热难耐。

侯爷府里一片的死气沉沉。

东园子里是经久不变的香味弥漫,西园子里是日复一日的刀光剑影。南园子荒废了两个月,已经是杂草丛生,一片萧索。北园子里的花开得虽好,奈何人总是恹恹的没有精神。

自打这天一天一天的热起来,伍春风的觉就睡的越来越多起来。

小侯爷照旧每日插科打诨,祸害祸害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搂着伍春风逛逛街,被二夫人追着满院子东躲西藏,去大夫人的佛堂敲敲木鱼。

小日子优哉游哉的好不惬意。

荷花池里的荷花顶出了粉嫩的花骨朵,宽大的荷叶一片紧挨着一片的飘在北园子里,一踏入园子门满眼的绿意盎然,当真是碧水连天一点红。

书房外的河柳垂着长长的丝绦,妩媚的伸展着腰肢,对着树下的蝴蝶兰搔首弄姿。

府外的大街上,在看惯了小侯爷时不时和衣男子成双入对以后,丧失了新的茶余饭后的话题,分外寂寥。

毛毛虫走后,小侯爷的贴身小随从一直就空缺着。

伍春风经常拿话堵小侯爷,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有趣得紧。

“侯爷,您这么念毛毛虫的好,倒让我有些吃醋了呢。”

“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念那个混蛋小子了?本侯爷哪有那闲心。”

“奥?那为何不找一个新的随从?”

“因为没有合适的啊?你看啊,话太多的容易闯祸,话太少的太闷;长的太好看的容易抢我的风头,长的太丑的丢我侯爷府的脸面;脑子好使的我怕他惦记别的夫人,脑子不好使的,不好使的我要他做什么!你别说,毛毛虫就特别的话多,长的也不错,脑子转悠的比我都快,天生就适合做贴身的跟班!”

“侯爷……”

“。。。。。。。”

这天中午,日头大的吓人。

小侯爷正窝在书房里画丹青,伍春风正靠着一边的小榻休息。

面向荷塘的小窗户开到最大,薄薄的纸窗上,映满了赏心悦目的青色荷叶。

金色的阳光洒金来,扑在伍春风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小侯爷见状,一把掀掉努力了一个时辰的荷塘图,重新研磨铺纸,比着伍春风的身量,画起不知道第几张的美人图。

美人侧卧金光地,仙子腾飞碧青池。

提上最后一小行诗句,小侯爷满意的将自己的印章盖在上面,将画卷在半空里来回的晃了晃,卷起来,收进一旁的梅瓶里。

回头找人裱一下,当做下月伍春风的生辰礼物,应该不错。

已经做了一回画中仙的某人,还在安静的酣睡,额头上挂上了细密的汗珠,沿着清瘦的脸颊滑到脖颈,让人看得口干舌燥。

小侯爷自觉的拿起自己的折扇,做到小榻的边上,一下接一下的打起扇子。

清凉的小风徐徐的吹到伍春风的脸上,舒服的他忍不住哼了两声。这一下,本就燥热的小侯爷更是坐立难安。

第十二节

小侯爷前些时日搂着样貌出挑的伍春风,在街上溜达,瞥见酒肆墙边的犄角旮旯里,小小的卦摊很是吸引人眼球。

别家的神算子,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往往会大言不惭的在卦摊前插上一面迎风招摇的旗子,上书类似于“江湖活神仙”的招牌。走过路过的人,无一不抬头满脸崇拜的看上一眼旗子,再小心的打量一下仙风道骨的摊主,更加崇拜的报以一笑。家中有事的,更是坐在摊前一脸的期待模样。等待活神仙的指点迷津。

这个有趣的卦摊,简单的一张四方桌,一方砚台,一支小白云,一小打宣纸,别无他物。

旗子插在桌子的西侧,上书“走过的路过的快点过,莫回首。问姻缘问事业问长寿,庙里求。”

除了别出心裁的摘牌,吸引小侯爷的,还是方桌后面带了半张面具的摊主。

说是半张容貌在外,依稀可以想象得到那张不俗的面孔。虽没有挂上活神仙的字眼,光是那双悠远深邃的眸子,摇着扇子的优雅举止,还设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足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家。

方才还在小侯爷身边打着遮阳伞闲庭散步的伍春风,快速的拉着小侯爷的衣襟,拉扯到卦摊前。

“不求姻缘不求事业不求长寿,那你这摊子还能做些什么呢?”伍春风饶有兴趣的问。

“这位公子,这三样,你似乎都没有。”

打扇子的人依旧眼波流转,笑意盎然,扇风吹的鬓边的发丝调皮的跳上跳下,在灰布扇子上跃然灵动。

“你说什么!”

质问的不是伍春风,是抱着臂膀在一边看热闹的小侯爷。

这大街小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伍春风是小侯爷最紧要的人。起码在他们眼中,这个男人比侯爷府里那几个名门望族的大家小姐还要重要许多。眼下,这伍春风,就是他小侯爷的心肝宝贝,谁要是得罪这位昔日的琴师,岂不是自找死路。

还是这种当面开罪的,真正的是嫌弃自己活的太长。

扇面一合,啪嗒一声敲在桌沿上,摊主轻笑出声。朝着旗子一撇嘴,示意他们看看上面写的。

还敢撵小侯爷!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当真的神仙?”小侯爷弯了身子,附在摊主的耳边,暗暗威胁。

“小侯爷,有这功夫,不如去好好养养身子,方可多活几年。有些东西,你不争,不代表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在下何时成仙,自有在下的仙缘,不劳侯爷挂心。”水墨画的描金簇新纸扇又重新开始摇晃,夹带着一阵清香味道,沁人心脾。

还想说些什么,小侯爷就被一言不发的伍春风拉走,连刚刚合上的伞还立在桌边都没有发觉。

眼瞅着高高兴兴出门而来的佳人此时面色不佳,许是头顶的太阳实在太大,晒得有些闷热。小侯爷顾不得回去取伞,只手将自己的宽大衣袖举过伍春风的头顶,用以遮蔽些许日光。

疾步而走的伍春风看着脚底一步一步的身影,脑袋上突然多出来的阴影让他停止了行进的步子。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小商小贩们卖力的扯着嗓子吆喝着自家的宝贝,时不时偷偷瞟一眼那个在街中央亲了够半柱香的两个男子。

活生生的断袖,今儿可是开了眼界了。

“那些江湖术士的话,都是骗小孩子的,不要当真。”离开那有些血腥味道的唇瓣,小侯爷抱着伍春风的肩头,微微的颤抖,抖的小侯爷牙根痒痒,恨不得立马冲回去烧了那个摊子。说这些无非是安慰怀里的人,也像是安慰自己一样。

如今坐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小侯爷开始思索一件事。

如果那个算命先生说的真的是真的,我要怎么去破解掉伍春风的命格。把我的阳寿过给伍春风几十年,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回头出了这牢笼,一定要再去找那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摊主问问仔细。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的便宜才占到了一半,伍春风半推半就下好不容易解开了腰间的佩带。白皙的胸口才显山露水,屋外尖细的嗓音就不合时宜的响起。

宫里派了公公前来传话,说是皇帝陛下甚是思念小侯爷,想找小侯爷进宫叙叙旧,啦啦家常。

身下的美人抿着嘴偷笑,故意身姿妖娆的扭动着身躯,摩擦着小侯爷难耐的欲火,好笑的眨着眼睛。

“你个小妖精,等我回来收拾你。”

一心以为拉家常的小侯爷,没有带半个随从,紧了紧腰间的腰带,整了整挂着的玉佩飘带,推门而出,和宫里来的马车一道回了宫。

召见小侯爷的地方很是漂亮,周遭都是大盆大盆的奇花异草。有一盆足有两个自己的身量加起来一样高,吊着的花骨朵香气逼人,上红底白,叶子金黄色,和金色的花盆倒是很合得来,乍一看,以为就是一个整体。

“那是邻国新近供进来的母子木。三年开花,永生不结果,据说这花朵可以入药,虽说没有到起死回生的地步,但是百毒,怎么着也能解个九十九。定国侯觉得此花怎么样?”影纱轻摇,一身便服的皇帝隔着几步开外的距离,径自介绍起这盆很是罕见的奇花。

“臣叩见皇上。”

转身,跪拜,磕头,谢恩。小侯爷一丝不苟的遵循着应有的礼仪。虽然皇帝一再强调,“朕找你来时想叙叙家常,你这么拘谨,倒是弄得朕有些不自在了。”

“哪里,皇上当臣是自家人,那是皇上爱民如子,胸怀天下。臣子岂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与皇上您攀亲带故,着实不妥,有失分寸。”小侯爷第三次离开座位,弓着身子作揖,眼角扫到软榻上那人得意的笑脸,心中是说不出的悲凉。

“快点坐下,朕叫你来不是单让你欣赏这奇花异草的。听说你很喜欢那个琴师,就是你的四夫人,叫什么伍春风的?可有此事?”花开富贵的瓷杯里,飘着一片不肯沉默的茶叶片,随着天子饮茶的波动在小小的被中旋转,跳着自己才能懂得的舞蹈。

端到一半的茶杯只得放回桌面,小侯爷一本正经的抬起头,仪态端庄的迈出一步,恭敬的答了声是。

“定国侯你喜欢就好,什么都比不上有个自己中意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是不是?朕这半生,过的太孤独,太寂寞。你瞧瞧朕的后宫,没有一个是朕自己心甘情愿娶得。都知道朕艳福深厚,谁又能体会到一个帝王的无奈与不甘。娶了一品官员家的千金,为了平衡朝廷的势力,势必要打包娶回二品官员家的小姐,哪一边都不可表现出明显的远近亲疏。这个皇位,朕坐的真是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人来替朕分忧,让朕可以卸去这一身的枷锁,和定国侯你一样,做个快乐逍遥的闲散侯爷,自由自在的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杯子盖上的牡丹花红艳艳的盛开,两只蝴蝶穿梭其中,活灵活现。说话的天子兀自放下手中的茶杯,等待定国侯的回话。

小侯爷正在认真的思索,这怎么听都像是有阴谋,还是不要多话的好。多说多错,多错多过。

没成想,这不说,也是过。

天子一声怒斥,打翻了刚刚添满新水的茶杯,龙袍上的龙神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吹动怒不可解的胡须,想要从天子的胸口腾飞出来,将那个还在发呆的小侯爷连皮带肉吞进肚子里。

随后,门口的侍卫就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五花大绑,带到了这间天字牢房里最接近天界的房间。

最黑最冷最潮湿,鼠虫一窝又一窝,搁在平日里,这件雅间只招待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你若是偷了几头大蒜,顺了几只肥羊,这种地方是打死你都没有机会住进来的。住这样的牢房,不需要老虎凳,辣椒水,不出四天,必定暴毙身亡。

定国侯的待遇,果真是最好的。

想到狱卒交接班时讨论天子给自己安的罪名,游忆君心里的某个地方,开始无声的叹息。

目无圣上,有企图造反之嫌疑。

应了那个算命的话,你不争,不代表就可以置身事外。

倘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次牢狱之灾,和自己家的二夫人应该脱不了关系。

那个傲气万千的小姐,一日不弄个鸡飞狗跳,就混上上下着了虱子似的不自在。这次玩的到有意思,把自己直接送到了这天子好的牢房里。

二夫人,是断断留不得了。

心中已有定数,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方可不着痕迹的把二夫人撵出府,这是个比较需要耐下心来考虑详细的问题。毕竟成亲仪式举行过,可那小姐依旧是完璧之身,不能白白让她从黄花大闺女一下子就变成残花败柳,小侯爷于心不忍。

牢房里的光线很暗,小侯爷静静的坐在唯一一张木板床上,细细辨认自己衣袖上那朵金边勾勒出来的海浪,除了黯淡的金光偶尔折射一下亮光,那层层叠叠的纹路,一点也看不清楚。

小侯爷很忧愁,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怕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也阳光不到哪里去。

第十三节

牢房里的环境不好也就罢了,只当那在空中飞舞着的小虫子是蝴蝶一族的新品种,安慰自己。

只是这吃食上,要小侯爷如何凑合。

硬的和地上石子一样的馒头,搁在酸味十足的汤水里端过来,放在唯一的三根腿儿的桌子上。

送饭的吏卒很客气,一番抱手鞠躬的,很有巴结的意味。

待一脸笑意的吏卒走后,小侯爷看着那除了汤水,就是几片烂菜叶子的吃食,方才还在叫嚣的五脏庙,一时间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不再折腾。

摸着瘪下去的肚子。小侯爷随手抓起凉馒头,左思右想,闭上眼,捏住鼻,试图放到嘴里。

也就还有一指的距离,那馒头皮就要碰到小侯爷的唇瓣,还是以失败告终。

小侯爷靠着灰突突的墙壁,捂着嘴不住的咳嗽。这难闻的气味,真是要了他的命!估计在这个牢房的犯人,等不到什么老虎凳伺候,已经先去了半条命。

牢房外,是几个吏卒在喝酒划拳,酒杯碰撞的声音穿过悠长的过道钻进小侯爷的耳中,一时间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心里默默的期盼着,有个谁谁谁能想起自己这个徒有虚名的小侯爷,毕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也算是开国元老之后,就这么怠慢,是不是也太无情了。

也许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上天,也许是老侯爷在天之灵实在看不下去。就在游忆君觉得自己头重脚轻的时候,救他的人来了。

两个乌黑的大眼圈映入眼帘,眼下皮肤上,还有一道细细的划痕,好像被什么利器所伤。好在很浅,不至于留下伤疤。头发也没有仔细的打理过,匆匆的用发带在尾端一系了事。那身白衣,在这光线不多的牢房里,也显不出一份的绰约。

“侯爷,你怎么样?我来带你出去。”肿的和小蘑菇粒似的手指,一把抓住小侯爷的胳膊,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隔着栅栏,小侯爷抚上那人的脸,努力露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常。

“你做了什么?”

小侯爷想过来救自己的人,无非是老侯爷生前的至交朋友,手下随从。念及自己是唯一的那根独苗,总会为了自己拼上一把。他想了侯爷身边最忠心的管家,想了自己一直以诚相待的丞相大人,甚至于奢望了一下武将军大人。怎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这么快就守寡,落下个克夫的名号。独独没有想到,来接自己的,是那个十指纤纤的琴师。

伍春风不经意的拢了拢衣领,试图遮盖住那里的几个红点,还是被小侯爷眼疾手快的制止住。

“你做了什么?春风!”小侯爷捏着那个两根手指就能圈起来的手腕,额头的青筋都要暴出来。

“侯爷,我们回家。”

还用说的明白吗?一个琴师,昔日也是风月场里的名角儿,虽然做了侯爷府的四夫人,一般人不敢动歪脑子。但是他是谁,他是天下的王,他想要的,总能让人双手奉上。梦虚国的皇帝,不仅喜欢自己后宫的莺莺燕燕,对男色,也是来之不拒的。小侯爷早就听说了一些传言,现在才真正警觉起来。

有人说,这个叫伍春风的琴师,在做小倌的时候,可不是什么人都接待的。必须是这方土地上拔尖的人,才能入帐。

也有人说,那个相公馆里的头牌,后台硬得很,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的最多的,当属这一句。

那个半路改行的伍春风,已经被龙椅上的人赎了身,准备豢养在后宫,不晓得是不是顾虑朝中大臣的反对,又没有了下文,任由他在宫外自生自灭。

游小侯爷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咬痕,更加觉得,谣言,有时也是真的。

“来,春风,我背着你。”

牢房的门被那个笑盈盈的吏卒打开,游小侯爷走到伍春风的身前,深蹲下身子,等着他爬上来。

伍春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自己走起来都晃悠的小侯爷,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蹲在了自己身前,弯下了腰身,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小心的抬起酸肿的腿,伍春风趴上小侯爷的背脊。

咬着牙关,小侯爷不管额头沁出多少汗水,紧紧箍住背上那人的两腿,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出了这个阴暗的地方。

忽然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有些不适应。小侯爷迷了双眼,看一眼守卫牢房的众吏卒,继续咬着牙前行。

宫门口等待的轿子,早就挑了车帘恭候着,大老远看见小侯爷的身影,立马殷勤的跑过来想要搭把手。

小侯爷一闪身,避过那只想要碰触伍春风的手。

进了马车,拾起一边的薄毯,小侯爷给伍春风盖好身子,才吩咐赶车的小厮打道回府。

透过车帘子,繁华的街道,可以看得到琳琅满目的小摆设站在小桌上,各色小吃在那些手艺人手里冒着腾腾的香气。游忆君靠了靠身子,从腰里解下一块小小的玉佩,耐心的把玩。

说是玉佩,更像是一块玩石。没有什么具体的形状,大体看上去就是一块椭圆的绿色石头。可能是长期把玩,周遭已经被摸得光滑至极,圆润的很。

伍春风好奇的凑过来,打量起那块小石头。

“这是?”

“是兵符。”小侯爷直言不讳,毫不在意伍春风脸上的惊讶之色。

是了,皇帝之所以不敢杀掉小侯爷,不是想着他们之间的那点感情,也不是看着老侯爷的面子,更不是念及伍春风的投怀送抱。他真正忌惮的,是这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老侯爷再世的手,崇尚武力,不仅带了一水的能兵善将,各个都能在军营里撑起半边天。闲暇无事时,还四处搜罗了一些有志之士,组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亲卫兵,直接受老侯爷的控制。这支队伍,是暗中组建的,一般人也不晓得。但是当时的五皇子,现在的梦虚国国主,把自己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老侯爷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更是了如指掌。所以他也就知晓,有这么一支为了侯爷府卖命的队伍,是自己日后的隐患。

时隔了这么多年,国主担心,那支规模不大的队伍,是否已经羽翼丰满。

不让小侯爷上朝,也是想借此逼迫小侯爷起来反抗,将那暗中的势力亮一亮,心里好有个大体的盘算。没成想这没志气的小侯爷,竟然真的就窝在自己的府上,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不误正事。

国主稍稍松了口气,还是不放心。

找了个由头就将小侯爷关进了大牢,还是最顶级的那间。料想这侯爷的敢死队应该露露脸了吧?还是没有动静。

或许,那支队伍,随着老侯爷的逝世已经消散了。国主端着桌上的瓷瓶,沿着一盆君子兰的顶端浇下去。心中一片的清凉。

马车里,伍春风的手伸到了半路,处在想要碰触和不敢碰触的档口。

原来,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原来,真的有一支侯爷府专用的队伍。

小侯爷拉过伍春风的手,将那枚圆滑的玉石放在她的掌心,再窝起他的手指,迫使他紧紧攥着那宝贝。

“你说,我要是篡了他的位,如何?”

小侯爷说这话的时候,外头的杂耍正好表演到高潮部分,拍掌叫好的声音一波一波的席卷过来,把小侯爷的声音盖了个严实。

伍春风张大了嘴,眼睛都忘了眨。

一直都在隐忍,一直都在退让。小侯爷一心认为,自己只要不争,那些个麻烦事就不会找上自己。偏偏就是不能如了自己的心意。即使自己已经不上朝,不带兵,甚至都不可能有子嗣,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退一万步讲,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伍春风是他光明正大赐给自己的四夫人,也是自己明媒正娶用黄金轿子娶回来的良人,如今都要牵连进这荒唐的是试探中。小侯爷骨子里那点脾性,终是忍不了。

想着己的老爹到了地府都不放过自己的娘亲,时时护在左右,生怕她吃了亏。再看看自己,看看一脸蜡黄的伍春风,心里不禁感慨万千,将自己默默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既然躲不掉,何苦再这么委屈自己。

侯爷府的门前,站着迎接自己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美如天仙。

走过路过的行人,皆一脸向往的看一眼那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继续自己的行程。

小侯爷跳下了马车,亲自为伍春风挑了车帘,扶着那个脸色极不好的男子下了车。

“一个娼货,从这装什么柔弱。”连体的水蓝色绣裙,头上还晃着天蓝色的步摇,二夫人双手抱了臂膀,看着那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直想破口大骂。

小侯爷扶着伍春风,颤颤巍巍的走上台阶。

大夫人自动让了道,二夫人却站着不动,有意阻碍。

“娼货?我侯爷府里实在供不起出言不逊的大神,你还是自己收拾东西走吧,别让我亲自动手。”小侯爷推开二夫人的身子,径直跨过了门槛。

二夫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那两个笑意浅浅的男人,眸子里满是嫉妒的火花。

“赶我走?你休想!”

一撸袖子,手那么轻轻一招,便领着自己身后的陪嫁丫头们冲回了院子。

大夫人瞧一眼街上的热闹景象,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托福,善哉善哉。”

第十四节

侯爷府的正厅里,八仙桌端正的立在正中央。一桌子的珍馐美味,排的满满当当。

小侯爷左手边坐着沉默不语的大夫人,右手边坐着有些昏昏欲睡的伍春风。与自己正对立坐着的,则是不住的咬牙切齿的二夫人。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周遭站着伺候的小厮们也感觉到后背不住的冒着冷汗。

夹起一筷子清蒸鱼,小侯爷细心的去除里面的鱼刺,放到了伍春风的小碗里。又侧过头对大夫人客气道。

“难得夫人赏脸一同吃饭,想吃什么夫人请自便。这几道菜都是地道的斋菜,一点荤腥也没有沾。夫人尝尝怎么样。”说着将桌边几盘素菜端到了跟前,献宝似的介绍。

对面的人摔筷而起,碰到了面前的一碗小米粥,沿着桌布缓缓溜到桌底。

“你当我不存在是不是?”二夫人拍的桌子啪啪作响,头上戴着的发饰也跟着叮叮当当的一通乱响。

小侯爷优雅的放下筷子,转过头,就着手边的湿毛巾擦了一把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隔着半个桌子递给二夫人。

醒目的“休书”两个大字,犹如炭炉里最旺盛的炭火,烧红了二夫人的眼睛。

“你,你竟然敢休了我?”

小侯爷向后依靠,倚在靠背上开了口。

“夫人这话真有意思,出嫁从夫。本侯再无能再窝囊,想要休妻,还是能休了的。况且,休掉你这种目无夫君的刁妇,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我念在你比三夫人本分些,迟迟没有动手,你真当我是个空架子不成?”拇指上的玉扳指,通体莹白,一看便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价格不菲。

二夫人手扶在桌边,想要掀桌子的意图很明显。

小侯爷也不阻拦,故作不经意的按了按桌面,实则一个反手,助了她一臂之力。

一地的碗碟狼藉,汤汤水水溅的到处都是,有些滴落在二夫人的素裙上,亮着油光。

“一句不投脾气,就掀桌子。是谓乱家,也就是妒。动不动就恶语相向,是谓离亲,也就是多言。常常不打招呼就住到府外,是谓乱族,也就是淫。当然,还有这首当其冲的无子,是谓七出里的重中之重。七出,你已经犯了四出,怎么,我还要留你在府上丢人现眼?”小侯爷已经背剪手走到了二夫人的眼前,眸子里始终带着笑意,若不是那嘴里蹦出的恶毒话语,险些要让人误会这是两个在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二夫人提了一口气,将力量汇集到右拳之上,瞄着小侯爷的脸蛋就打出去。

一个侧身,小侯爷抓住那只馒头大小的拳头,好笑的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怎么?你不服?”

二夫人瞪圆了杏眼,小银牙紧紧的打着颤,挤出几个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侯爷哈哈一笑,随即松开手里的拳头,“你既然这么明白,还是趁着大家都没撕破脸,自己走掉的好。否则,我还会加上更多的罪名在你身上,到时候,怕是你走出这个府门,也注定要受千人唾骂,万人指责。”

二夫人踹了脚身边倒下的小凳子,气哼哼的掩面出了大厅,能听到一连串的呜咽之声。

看着那没有吃完的晚饭,小侯爷抱歉的对大夫人一拱手。

“你看,好好的一顿饭,都吃不肃静,真是我的无能。夫人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若是还想吃点什么,叫小厨房做好了送进去就是了。”

道完一声阿弥陀佛,大夫人领着小婢女退了出去。

伍春风困的厉害,一直靠着旁边的柱子看戏,好不容易看着大厅里只剩下自己和小侯爷两个人,立马惰性大发,靠着柱子做到地上,努力硬撑着睁开眼睛。

“来,我抱你回房休息。你脸色真是差极了,等会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小侯爷对着门外的小厮吩咐一声,抱着伍春风消失在拐角处。

郎中被侯爷府的小厮连催带赶的提过了府,喘了一会大气,才凝神静气的把上了伍春风的脉搏。

床上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嘴角轻轻的上扬,好像做了什么美梦。

小侯爷待那郎中把完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他除了房门。

月光如水,繁星如灯,可望而不可及的挂在天空。院子里的景色依旧生机勃勃,和大婚那日没什么两样。

“他是不是中了毒?”小侯爷不等郎中开口,直接发问。

郎中一个趔趄,扶着墙壁站好,声如蚊蝇的应了一声。

“多久了?”

“大约半年了。”郎中如是答道。

“嗯,很好,记住,对外就说四夫人只是着了凉,休养几天就没事了。这是药方子,一会你照着这方子上的抓就成了。”小侯爷没等郎中惊讶完,已经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夜风阵阵,吹的郎中由内而外的寒冷。

看着方子上的药材,更觉得寒冬腊月一般,心底都要结上一层冰渣子。

二夫人在自己的西园子里,辗转反侧了半宿,终是难以入眠。

索性批了件外衣,抓起门边的利剑,冲到了四夫人的北园子。

小侯爷刚把外袍挂到衣架子上,背后就涌进来一地的月光。

二夫人修长的身影被月光照得更加的好看,盈盈一握的腰身更是想让人忍不住去抚摸一番。

话不多说,那柄带着恨意的长剑,直冲着小侯爷的后心就刺过来,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连二夫人自己都有些意外。

剑身被小侯爷险险的擦着肩膀躲过,调准了方向,又继续刺过去。

二夫人知道小侯爷会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付外面的地痞流氓还凑合,和自己过招应该没什么胜算。

谁料小侯爷一个腾挪,二夫人腰上多了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足尖一点,就被带出了房间,落在庭院里。

“你会轻功?”二夫人抚了抚胸口,大为惊讶。

小侯爷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自己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当真是自己傻的可以,还是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侯爷,隐藏的太过深厚。

“二夫人,你对我本就无情。现在我放你自由,你又何苦上演这苦情的戏码。你是为了什么下嫁给本候,本候清楚的很。你放心,你拿着我的一纸休书回府,没有任何人敢说你的不是。我敢以我的项上人头担保。”小侯爷系好腰里松了一半的腰带,把暴露在外的胸口盖了盖,又抬头望着那个红了眼的女人。

“怎么,还要打吗?”

兔子眼一样的女人摇了摇头,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需要我亲自送你回府?”

再一次摇头,扔掉手里的长剑,蹲在地上抱了双膝呜呜的哭起来。

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腿上的裙衫已经湿透,温热的液体黏在膝盖处,被也风一吹立马凉透了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背上立马多了一件寝衣,凉如水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那你就慢慢哭吧,天冷夜凉,本侯就不奉陪了。”光了上半身的小侯爷,拍了拍那女人的肩膀,抱着膀子进了屋,关上了门。

许是哭累了,二夫人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膝盖骨,摸了一把满脸的水渍,愤愤的朝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投了两记刀子眼,把那上好的亵衣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脚下生风的跑出了北园子。连夜打包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带着陪嫁丫头回了将军府。

伍春风睡的迷迷糊糊,只觉得温暖的被子里,突然进来一个冰凉如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试图撇开那个东西,但是又被手脚并用的缠在了身上。好在那冰凉的东西,待了没一会,也暖和了起来。随即满意的朝着那比较柔软的地方靠了靠,继续做梦。

小侯爷看着怀里小猫儿一样蜷缩的小人儿,在他额头印上一吻,轻拥入怀。

小妖精,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十五节

一如小侯爷所料,二夫人被休,找自己问话的,不是自己的岳丈大人,而是皇帝。

来宣圣旨的公公,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常年在宫里混吃混喝,一身的肥肉在衣裳底下鼓鼓囊囊,好像随时都要撑破衣料掉出来一样。

干净的下巴,一根胡须渣子都没有,十足的光滑有余。

整套的接旨谢恩,小侯爷回身对伍春风轻声细语道。

“我去去就回,你在府里好好养病。药要按时的吃才能好的快,知道吗?要是觉得闷,就去佛堂里和大夫人念念经敲敲木鱼,稍一打发时间,我就回来了。”身后等待的公公,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鸭公嗓子立时响起。

“侯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上路吧。误了时辰,怕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担待不起。”

小侯爷整了整衣袖,对着那小矮子微微弯了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着他上了门口的马车。

伍春风站在侯爷府的门槛外,遥望着那小小的车子彻底消失在大雾弥漫的街口,才扶着墙回了屋。

眼瞅着就要进入盛夏时节,本该炎热难当的季节,却总是时不时刮一场冷风,下一场冰雨的,让人着实有些吃不消。

伍春风刚坐在藤椅上,小婢女就端了黑乎乎的药汁子凑上前来,恭敬的举过头顶,请四夫人用药。

伍春风两根手指捏住碗沿,挥了挥闲着的手,打发走了小婢女。

敞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挑了一支手指般长的银针,确认无毒之后,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这药,也太苦了。

翻了一会书册,浓浓的困意再一次席卷而来。伍春风使劲晃了晃头,还是驱散不走那排山倒海之势的乏累。趴在书桌上,不安心的闭目养神。

约莫着时间不长,再睁开眼时,府上已经点上了灯笼,长长的一排,沿着走廊一次排开。走廊的尽头,是一身黑衣束身的小侯爷。

看到他安然无恙,伍春风稍稍松了口气。盆里的水已经有些扎手,伍春风也不介意,鞠了一把就往脸上泼,冷的自己咬紧了牙关。

雪白的毛巾适时的递了过来,小侯爷靠着门框贼笑。

“怎么这会子就起来了,我还想等晚饭好了再叫你的。”

擦拭完脸上的水珠子,顿感清爽了不少,脑袋也不像早上那么的沉重。

“还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是越来越嗜睡了。小小的风寒,竟也抵抗不了,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千无一用是小倌。”说笑间,忽然住了嘴。

小侯爷也不在意,自顾楼了他的肩膀,扶着他往正厅走。

“谁说的?陪本候睡觉,那可是天底下顶重要的事。这放眼天下,也就你能做的了。怎么叫没用?”

伍春风嗔怪的打了一记粉拳在小侯爷的胸口,“小侯爷别谦虚了,您身边的莺莺燕燕,哪个不是勾人摄魄的人精,哪个不是把你伺候的醉生梦死的。我也就是占了个新鲜的光,小侯爷若是早就尝过男色的滋味,未必会看得上我了。”一句话说的自己都有些辛酸不已。

“春风,你怎么知道本候没有尝过男色滋味?”小侯爷玩味的把玩起伍春风的发梢,沿着耳垂一路的舔舐上去。

端着盘子走过的小婢女们,各个眼观鼻,大气不敢喘的急匆匆而过,不想多逗留一分。

都知道小侯爷宠爱四夫人,可是在府里这么明目张胆的说来兴致就来兴致,看多了眼睛也是要长针眼的。

吃过饭,两个人坐在小亭子里赏月。

早上还遮云蔽日的,晚上却是极好的夜色。

干净的天幕上,只徒有一轮圆的不像话的月亮,孤寂的挂在那里,看着地上谈笑风生的人。

“春风,你的琴弹得真是不错,不知道师承何处?”小侯爷倒了一杯香茗,捧在手心里,靠着亭子里的栏杆,舒坦的伸了个懒腰,打量那焚香抚琴的人。

琴声未断,比琴声还要动听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哪有什么师承,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自己硬着头皮学的。总是寄人身下,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毕竟这一行当,只要手指灵活,年老色衰也是不打紧的。”说罢抬起头,对着小侯爷露出一个小脸,继续拨弄指尖的琴弦。

流水的琴声,沿着一地的月光,直直铺到人的心里。小侯爷心情大好,搁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走到伍春风身后,神秘的用一块绸子遮住他的眼睛,附在耳边轻笑。

“春风,良辰美景,可不要浪费了。”手掌托着那人的腰部,稍一用力,就转移到了身后的红木柱子上。

伍春风吃痛的叫嚷,手立马去扯挡住眼睛的绸子。

不知道小侯爷从哪又找来一根更长的绸子,连同那挣扎的双手,一并绑在了柱子上,而后满意的贴上自己的胸膛,上下摸索起来。

“侯爷,这样,不讨好吧?”前襟被一把撕开,能清晰的听到绸缎断裂的声音,伍春风抿了嘴。

“没事,这样才刺激啊。春风,闭上眼睛,用心感受。这夜这风这月,还有我,这才叫花前月下美人窝啊。哈哈哈,来吧,我会好好疼你的。”小侯爷手脚并用的三下五除二拨开那人前身的阻碍物,干脆利落的朝着目的地开拓。

想到周围随时都有可能有人途径,看到自己和侯爷在这里交合,伍春风只觉得耳垂子都要滴下血来。喉咙里千万只蚂蚁在排着队的往下爬,说不出的难受。但又不敢喊出声,怕真的招来了人更加难堪。

就这么强忍着,伍春风险些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

身上一进一出的人却不大在意似的,动作起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不时的还拍打着自己的面颊,说些荤言荤语。

“春风,你是我的春风吗?你是我的人吗?我怎么就是要不够你呢?你说这是为什么?伍春风,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啊,让我对你这么着迷,真想一口把你吃进肚子里。”一声低吼,小侯爷趴在他的肩头,傻呵呵的笑起来。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躲到了云层里,散发着幽暗的光。照在两个大汗淋漓的身体上,越发的暧昧。

伍春风被那最后一刺,生生的刺晕过去。昏过去之前还不忘提醒小侯爷一句。

“记得要回房间。”

小侯爷满意的嗯了一声,解下没有力气站立的伍春风,把自己撕坏的衣裳稍稍盖了盖,打横抱起,踩着一地的银白,回了屋。

第二日一大早,府上的公鸡还没有起床,小侯爷已经穿戴整齐,立在了佛堂门口,等待大夫人的到来。

一身素裙坠地,简单的一支檀木簪,脸上略微施了一点的胭脂,显得小脸有些红扑扑的。大夫人转过弯,就看到了温文尔雅的侯爷。

“侯爷早,这是?”大夫人有些惊讶。

“想借夫人的佛堂,和佛祖谈谈心,不知道夫人可否通融。”小侯爷一抱拳,施了一礼。

“自然是可以。”推开门,吩咐小婢女去沏一壶茶水过来,自己则拿起桌案边的抹布,擦拭起案台来。

小侯爷自觉的拿起另一块抹布,加入了擦拭的行列。大夫人怔了一怔,又恢复如初。

小婢女端来茶水,该擦的也擦完了,每日晨醒的香也已经插在了香炉里。

大夫人跪在蒲垫上,恭敬的磕了几个响头,便坐在了一边的偏厅里,等待小侯爷的谈心。

不知道小侯爷是哪里不对劲,一大早没和四夫人在屋里腻歪,跑到这无趣的地方要谈心,真是天下奇闻。总不能是突然顿悟,想要忘却红尘,遁入空门了吧?大夫人看一眼那个从背面看过去也有些潇洒意味的男子,自顾自摇了摇头。

他会遁入空门?比自己能成仙的可能性还要小。

伍春风十分规矩的跪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嘀咕了一会,重重的磕了头,又起身鞠了躬,才坐到了大夫人的旁边。

接过大夫人亲手倒的热茶,小侯爷惬意的用手引了引茶香,笑的如三月的春风。

“夫人这里的茶,好香啊!”

“不是茶香,是心静。侯爷这一大早就这么虔诚的来佛祖这里谈心,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大夫人执起一串佛珠,一颗一颗的念叨起来。

小侯爷微啜一口,舒服的闭了闭眼,隔着袅袅的香气看着那个羊脂玉一样的人儿,平静的开了口。

“没什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托佛祖和我那泉下有知的爹娘说一声。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何苦要当那湖底的王八,躲在壳子里任人宰割。夫人你说是不是?”小侯爷的眼神有些迷离,说话的语调也跟着有些飘忽。

大夫人顿了一下手中的佛珠,“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事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侯爷不必太过执拗,过自己原本的生活,不好吗?”

小侯爷讪讪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怕我一心向善,奈何佛祖的净坛里,没有给我留下位置啊。我怕到时候自己更是冤惨。”

“侯爷,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所谓的怕,不过是自己心底的束缚。侯爷何不放下束缚,感受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大夫人站起了身,迈着莲步,重新跪倒了蒲团之上,开始了一天的诵经。

小侯爷了然的也准备离开这清静之地,刚至门口,又倒回来,在大夫人身后说道。

“你若是想走,我绝不阻拦。毕竟,你嫁给本王,也是无可奈何。”

没有等到回答,小侯爷转身就走。

虔诚礼佛的人睁了双眼,水波流转的眸子里满满的担忧之色。

“佛祖,信女诚心祈祷,保佑侯爷安好无忧。”

第十六节

从佛堂出来,小侯爷又去给伍春风掖了掖被角,便唤来小厮,载着自己在晨光中,进了皇宫。

早朝的钟声刚敲响第一声,一身朝服的小侯爷,就在众大臣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迈进了大殿。

一时间殿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儿在扑棱着翅膀乱飞的动静。

两列队伍里,左边打头的是丞相大人,右边打头的是武将军。

想到自己刚休了二夫人,小侯爷毫不犹豫的站到了丞相大人的前面,整了整衣衫,挺胸抬头,注视着身后窃窃私语的众位官员。

丞相嘴上没说什么,礼节行的拱了拱手,看向另一边吹胡子瞪眼的武将军。

暴力至上的将军大人,一忍再忍,还是冲出了自己的队伍,一把揪过小侯爷的衣领,把自己的拳头放在了他的脸畔。

“我说过,谁让我女儿不好过,我就让他灰飞烟灭!你当我是说着玩的?”武将军恨得牙痒痒,始终握拳不发。

“将军大人,现在是朝堂之上,说这些家事,似乎有些不妥吧。”拨开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小侯爷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些还在八卦声势的人说道。

“本侯爷许久不上朝堂,没想到现在的秩序是这么混乱。可以这么热络的讨论闲篇子,真是不可与日同于。本侯爷甚是好奇,你们就是讨论出本侯爷上朝的原因,又能准备怎么办?是派人暗杀了本侯爷,还是阿谀奉承的跟着本侯爷 附声赔笑?我先声明,这两者,都是本侯爷的大忌。定国侯三个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议论的,众位还是要谨言慎行些才好。”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语,吓得那几个正说到高兴之处的大臣,扑通跪倒在地,一叠声的赔罪求饶。

身边的丞相大人,眉角微挑,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趾高气昂的小侯爷,又平静的低下了头,等着皇帝的莅临。

几位大臣鼻涕眼泪都快要流了一地,小侯爷也没有松口饶恕的意思,场面颇为尴尬。

还好皇帝及时出现,赦免了几位的不敬之罪,才救回几条就要冤死的小命。

皇帝扫一眼底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心里暗暗的发着狠,面上却还是一副贤明的样子。

“侯爷身体可大好了?休息了这么久,终于能在朝堂上看到定国侯的身影,朕深感欣慰啊!”

小侯爷出列,回上一躬,谦卑有礼道。“臣也深感荣幸。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实乃臣的本分,臣万万不敢忘却。多谢皇上日前的特殊照拂,臣感激不尽。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上的大恩。”

龙椅上的人没有动,衣袖中的手暗暗攥紧了拳头,奈何不能打出去,只能深深的砸在纯金的龙椅上解气。

昨日找小侯爷进宫,是想责问他为何要休了二夫人。

没成想小侯爷开门见山,直接告诉皇帝自己的近卫兵现在还在,随时可以出来保护自己,保护皇上。希望皇上能够放宽心,放开心,不用时时将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二夫人这条眼线,实在有些多此一举,只能打包送回,还望皇帝见谅。

见谅?这是意在逼宫。

皇帝眼瞅着形势有些不对劲,只得换了面孔,装作不明所以应付过去,打发走小侯爷。

结果今儿一起床,就听见掌事太监禀报,说是定国侯上朝了。自己还在纳闷这定国侯三个字怎么这么耳熟,人就已经瞥到了那和自己的龙袍不相上下的侯爷服。

说不火大,连自己都不信。

这个小侯爷,突然间就变了性子,这样下去,不好。

坐在龙椅上的身子,也不自在起来。

终于,下面鸡毛蒜皮的事情讨论完,武将军出来上报。周边的族落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挑衅梦虚国,是否需要请兵出征,一举拿下那些顽固不化的部落。

武将军的一番豪言壮志才说完最后一个字,离宝座最近的小侯爷也站出了队列,请求道。

“臣愿带兵前往,为我国平定周边异动,以保我梦虚国安定。”

皇帝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猛地恢复了平静,狭长的眉眼里沾染了浓浓的戏谑之意。

端坐了身子,一本正经的大手一挥。

“好,定国侯出马,想来必定是马到功成!朕就在这朝堂上,敬候侯爷的佳音了!”

——

五月份的天,有点莫名的变化无常。方才还清空万里,眼下就能立马变成瓢泼大雨,直浇的人跑都跑不及。

征讨队伍不得不就近找了个驿馆寄宿,等待雨势小一些再上路。

驿馆的人远远瞧见飘着的定国侯帅旗,立马知趣的清了厂子,站在门口迎接贵人。

简陋的马车上,先下来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男子,看那与生俱来的气度,掌柜料想着是小侯爷差不了。小侯爷下了车,转身为身后的人亲手挑了帘子,又伸出自己的胳膊给那人撑着,半扶半抱的将那人牵下了车。

掌柜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那个白衣飘飘的人是个男子,不是自己老眼昏花。才猛然想起,小侯爷的府上,有位挺有分量的夫人,貌似就是个男人来的。

闲话也不多说,领着侯爷和侯爷夫人,径直去了二楼上最干净的一间客房,手脚麻利的为侯爷擦了凳子,为侯爷夫人铺了床褥,才小心的拿了侯爷的打赏退出房门。

才到驿馆,侯爷夫人就困成这个样子,真不晓得这一路上小侯爷是有多么的急不可耐,能把一个男子折腾成这样。看那夫人眼下的乌青,似是长期睡眠不足导致的。

想到这,掌柜不屑的朝着那房门吐了口吐沫,“呸,出来办公还带着暖床的,当真是从根上就变了味。要是老侯爷还在的话,唉……”摇摇头,揣好银子,噔噔的下楼去招呼其它的士兵。

端着铜盆正要出门的小侯爷,哭笑不得立在那里,认真的反思。还很有兴趣的低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下的东西,不死心的摸了一把,坏到根上了,真让你说准了。

雨水劈头盖脸的砸在屋顶上,屋里的人想要听不见都难。

伍春风在床榻上翻了两个身子,终于坐起身,朝着窗户边写字的小侯爷吆喝起来。

“我睡不着了,怎么办?”

伍春风收起最后一笔,将那副字捏在手里端详,又揉成一团,就着敞开的窗户扔了下去。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看看好戏吧。”

驿馆外的小树林,种的是比胳膊粗不到哪里去的小杨树苗。夏季未到,只是深深浅浅的抽了几片嫩芽,并没有长出太大的叶片。放眼望去,一队整齐划一的蒙面汉,正骑着快马,手持弯月大刀,朝着驿馆的方向奔来。

领头的人脑袋上围着一块红色丝巾,与自己身上可以穿的黑色紧身衣格格不入,显得有些滑稽。

身后跟着的大约七八个人的样子,皆是统一着装,手持利器,只露出两只眼睛,被雨水淋得有些睁不开。

“真是的,想要暗杀,也不给点好的装备。起码,这种天,也得一人发个斗笠不是?”小侯爷抱着膀子,靠在窗边,朝着那些来人的方向喏了喏嘴,和身边的伍春风调笑。

许是睡不好的原因,伍春风的脸色有些病态的白皙,好像抹了一斤面粉似的,有些吓人。

他直勾勾的看着那些疯狂行进的黑衣人,掌心不住的出了一手的汗水,紧张兮兮的抓起小侯爷的手,就要逃跑。被小侯爷一把揽回怀里,按住了脑袋,示意他看下去。

在还有几步就要冲出林子的时候,地底下突然钻出一只手,拿着长剑,朝着飞腾的马腿就是一剑。

血噌的就喷了个漫天,少了一只腿脚的高头大马斜斜的栽向地面。上面的人反应的快,立马足尖点地,慌了两下站稳身子,准备和面前突然多出来的六个持剑者过过招。

身后紧紧跟随的黑衣人,勒住缰绳,也逐一下了马,站在领头人的身后。

“我们是栖落国的暗杀队,听说你们要派人来征讨我们。今儿是奉了我朝君主之命,特来送你们去见阎王的。拿命来吧!”领头人说完来意,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瞄着其中一个最为矮小的持剑者砍过去。

伍春风看着那小个头不躲也不闪,一时间着急,脱口而出,“危险!”

随即被小侯爷捂住了双眼。

等到再一次重见光明的时候,雨还在猛力的拍打着屋顶,林子边的黑衣人已经齐刷刷倒在了一起,正面朝上,两脚外翻,只有脖颈口一处还在奔流不息的淌着鲜红的液体。一剑致命,毫不拖沓。再放眼寻去,哪还有那几个持剑者的身影。

尸体的旁边,还停着几匹健全的宝马,正无助的在雨里嘶鸣。

小侯爷拍了拍手,窗底立马出现一个随从,半跪在地等待指示。

“去,把那几匹马牵回来。故人送的大礼,不收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另外,去把那几个人的尸首处理掉,一开窗户就看到一堆尸体,晦气了些。”

得令的随从很快就招呼来几个同伴,朝着匮要血流成河的林子奔跑过去。

小侯爷关上窗户,扶着脚底绵软的伍春风坐在桌旁,轻抚脊背。

“想不想知道他们是谁?”

伍春风摇摇头,他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那么鲜活的几条生命,自己眨了个眼的功夫,已经横尸荒野。管他是谁派来的,这样残忍的画面,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皇帝。”

小侯爷淡淡的说。

第十七节

雨下了整整一天,等到收住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月朗星稀。

驿馆的二楼是客房,供这些比较有身份的人休息。一楼是吃饭喝酒的地儿。掌柜的还很贴心的请来了戏班子,在那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花旦的声音清脆动听,比之夜空里盘旋的夜莺都来的高亢,让人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小侯爷扶着二楼的栏杆,俯视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一脸的胭脂水粉,遮的那张脸丝毫看不出先前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偶尔与小侯爷的眼光交汇,带着一股狠辣劲。

这么熟悉的眼神,小侯爷怎么会忘。

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摸向了身后的别着的描金扇子,拿在手中旋转。

耍花腔的调调刚刚唱到高潮,手中的长矛也正舞的漂亮,裙裾纷飞间,那闪着银光的矛头已经脱手而出,朝着小侯爷的面门飞去。

堂下吃酒的士兵立马慌了神,顾不得还没到口的佳酿,匆匆拿起手边的家伙,把不大的戏台围了个严实,数十把大刀正对着台上还在转着圈的花旦。

小侯爷早就料到是这么个结果,看准了矛头飞来的方向,往身旁的柱子后一躲,那货真价实的矛头就入木三分的插在了红柱子上,底下缀着的红缨还在微微摇摆。

手中的描金扇开了一半,就又合起来。对着那些龙马精神的侍卫说了句。

“杀了她,扔出去。”

回到屋里,伍春风还在床上捂着胸口休息。自从下午看到那一地的鲜血,他本来就不好的面色,变得更加的让人担忧。连晚饭也没吃几口,只道是不舒服,便和衣躺在了床榻上。

小侯爷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摸了摸那人的额头,“怎么起烧了?怕是又要耽误一天行程了。不打紧,我派人找个郎中过来。春风,你想吃点什么?我让掌柜的准备点你喜欢的。”

床上的人抬了抬头,又沉沉的陷进被褥里,继续抚胸长叹。

“要是因为我这点病耽误了行程,我岂不是千古的罪人。侯爷不必管我,待到天一亮启程就好。”眼睛里层层的困意,看的小侯爷都要打起哈欠来。

“好,听你的。”

替那人盖好薄被,小侯爷关上敞着的窗户,熄了灯,一道躺在伍春风的身边。

身边躺着有些滚烫的身体,小侯爷也不在乎,一个劲的往那边靠。伍春风左闪右闪,被挤到了墙边。仍是不死心的刻意回避。

“罢了,你身子不舒服我也不勉强。我就是抱着你睡觉,什么也不做还不行吗?过来,我抱着你。”小侯爷拍了拍胸前空出来的地方,声音里多了些许的无奈。

墙边的人想了一会,轱辘了一圈,就滚到小侯爷的怀里,将脑袋枕在小侯爷的胸膛上,心满意足的睡去。

因是陪着伍春风没有吃晚饭,到了下半夜,小侯爷就被饿醒。

摸向旁边,只有冰凉的床榻。

一个激灵,小侯爷爬起身,定了定心神,朝着屋外那一丝亮光移过去。

微弱的烛火恍恍惚惚的照着过道,门纸上的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门徐徐的推开,伍春风左手持着烛台,右手端着一碟子包子,走了进来。

看到赤脚站在中央的小侯爷,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怎么?侯爷也是被饿醒的?你看,我特意去厨房找了找,还真有掌柜预备下的包子,一直在笼屉里闷着,热乎着呢。喏,侯爷来尝尝。”言罢已经将碟子放在桌上,拿了一只白白的圆包子递到侯爷嘴边。

小侯爷松了口气,就着伍春风的手尝了一口。皮薄馅多,汤汁浓厚,很是美味。

两人围着一盏小烛台,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说有笑,不一会就将那满满的碟子里的包子消灭干净。

外头的晨光,熙熙攘攘的洒了进来,真是个不错的晴天。

伍春风吃了包子,好像也恢复了不少体力,整个人都精神抖索的,围着小侯爷的身边不住的打转转。

驿馆的掌柜的,被那群士兵绑在了大堂中间,捆的和个粽子一样。左脸高高的肿起,明显被人好好的教训了一顿。

小侯爷牵着伍春风走下年老的楼梯,行至掌柜跟前,手指划过那高高浮起的脸颊,笑得云淡风轻。

“本候爷的根是坏了,不过,也坏不过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本侯爷可是替你们这些百姓去征讨敌国,保得可是你们的一方平安,没成想在自己的地界给我下套,十足的可笑!”

嘴角挂着黑紫的血液,掌柜的大义凛然的一昂头,摆出一副慷慨就义誓死不屈的样子,配上那张比包子还要圆的脸,逗得小侯爷整个人都笑岔了气。

“来来来,不成全你英勇就义,我都对不起你请我看的戏。昨天那个花旦我约莫长的也不错,不如你就去陪陪她吧。来人,将她与昨日那具尸体活埋在一起,我就看不得这正义凛然的样子。”

伍春风别过头,不忍心看那张惊恐忧思的脸,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悠,心底的善意突突的往外冒。

就在想着要不要求句情时,小侯爷宣布,启程。

休整后的队伍,走的异常的快。马车吱呀吱呀的转的平稳,坐在车里的人一点也感觉不到颠簸之意。

再翻过一座山,就可到达边界,与那些作乱的贼人碰面。侍卫手中的兵器不自觉的都紧了紧,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小,警惕性颇高的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小侯爷搂着佳人,靠在车子里唱着小曲。

畅风楼里的姑娘,长的漂亮,小曲唱的也不错。衣服软到掉渣的嗓子,配上那水蛇一般光滑的身躯,再哼唱出那些浪荡公子哥最爱听的荤曲,十足的享受。听得多了,小侯爷也就学会了几首。

现在正得意的唱到小情人和小奸夫手拉手奔了厢房,帘外飞进来一支箭头发黑的羽箭。

小侯爷奋力的一扑,将伍春风压倒,抬眼望向那插进车体的箭头,眼睛里顿生怒意。

车外已经响起了打斗声。兵戎相见,刀光剑影。配合着那些倒下之人生前最后的呐喊,一时间这不宽的小道到变得有点修罗场的意思。

马车周遭的侍卫兵只是从武将军身边抽调的正规军。会写基本的格斗套路,奈何来人使得都是些歪门邪道,专攻士兵的下三路,让人招架不住。不一会功夫,已经倒下了大部分。

伍春风紧张的抓着小侯爷的衣袖,止不住的颤抖,“侯爷,我们,逃吧?”

小侯爷抽出衣袖,“没事的。就这种级别的刺杀,再来个十回八回,我也是不怕的。你看。”

帘子遮住了上方的视线,伍春风只看到从车顶突突突的跃出去七八个轻功了得的高手,和黑衣人一样,皆蒙着脸面。不过好在他们蒙了一块白布,巧妙的和那些刺客区分开来。

这几个人,很像那天林子边动手的人。

伍春风往外伸了伸头,想要看仔细些。一颗冒着潺潺热血的头颅直直砸到手边的车沿上,两只空洞的大眼睛还闪着亮光,脑袋已经分了家。

伍春风啊呀一声跌回座位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白衣白袍的人,长的瘦小,这一蜷缩身子,更是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小狗一样,让人怜惜。

车帘被放下,挡住了外面的血雨腥风,小侯爷冷静的出奇。抱过那瑟瑟发抖的身子,不住的拍打着肩膀,像是哄小孩一样不住的安抚。

“没事,这些侍卫是我府上的暗卫。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冲出来保护我们。乖,没有人能伤得了我。不出半日,我们就能到达边境。等事情办成了,我们就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小侯爷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就像是大罗神仙的定心丹,让那颗小鹿乱撞的心立时静了下来。

伍春风推开怀抱,坐直了身子,轻声应允。

打斗持续了没有多久,外面就只剩下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再一次挑开车帘,重新换上侍卫服的一众人站得整整齐齐,见那车帘挑起,一应声的跪地高喊。

“属下来迟,望侯爷赎罪。”

伍春风盯着那些铁帽子下遮住的半张脸,不住的摇头。

这么有条不紊的救援,这么轻车熟路的追随,这么高枕无忧的行进,小侯爷的谋反之心,怕是已经能够呼之欲出了。

想到天下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百姓以后的日子将要如何过下去。那些早逝的英灵们是否会死不瞑目,还有自己,会不会也卷入到这场争斗中。伍春风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真想快点回府,外面太乱了。”

小侯爷哈哈大笑,吧嗒一口亲在那人的额头上,信心十足的回道。

“最多十日,我们就能站在自己府上了。春风,相信我。”

第十八节

事情比小侯爷说的进行的还要顺利些,不到七日,小侯爷已经和周国的使者,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品茗下棋,一派热络的景象。

更让人称奇的是,不仅没有刀剑相撞,不费一兵一卒,小侯爷还搞到了契约,承诺十年之内不得再犯。

这消息飞回皇宫,满朝大臣皆是不能接受,有几个年纪大的当场还晕了过去。

一脸不屑的武将军大人,也难得收起了一张炭灰脸孔,朝着那报信的小官露了那么一两分笑意。心底还暗暗埋怨,好你个定国侯,这些年真以为你无可救药了,没想到还真能给人点意外之喜。不错,对得起定国侯三个字。回去和闺女商量一下,看看还能不能坐回回头轿。

丞相大人神态自若的站在那,看着龙椅上的人面上换了几种神情,最后定格在欣慰的笑脸上,忍不住替小侯爷捏了把冷汗。

别人不晓得皇帝想干什么,他一个丞相还是能猜出七八分的。皇帝在当皇子的时候,就把那定国侯府设为自己的眼中钉,整日想着怎么悄悄的连根拔起。当了皇帝后更是肆无忌惮。这本来于一个国君而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身为臣子的,也只能听之任之,不可多做评论。但就心而论,丞相不喜皇帝这种做法。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对开国功臣之后厚待有加,实则做些阴险的小动作。忠肝义胆惯了的丞相大人,嘴上不说,心底里还是很不认同的。

这小侯爷平日里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自在逍遥的做派,他都要将这个名义上的女婿列为人生的耻辱了,好在,定国侯家的人,终归是有些本事的。

怕就怕,这一显露本事,有些人又该夜不能寐了。偷偷看一眼龙椅上的男子,手掌在绣袍下微微握紧,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也不晓得是高兴的,还是气的。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小侯爷班师回朝的时间,定在了两日之后。

借着出来的机会,好生领着伍春风将周围异国的景致游览了一遍,深感大饱眼福不说,还有幸与那里的琴师合奏了一曲,共谱了一段佳话。伍春风乐的嘴都合不上了好半天,晚上抱着小侯爷的时候都在说梦话。

“高山流水会知音,知音啊!”

小侯爷将缠在自己身上的人小心的拨开,走到窗边,推窗而立。

谈判完后,邻国的王子很是客气的将自己等一行人领到了栖落国的皇宫里小住。

这异国的皇宫,比不得梦虚国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风味。

夜里照路的不是烛火,而是一颗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罗列在路两旁的石台上,发着明亮的白光,照得周围犹如白昼一样清楚。殿里也没有过多的棉被炭炉,但就是觉得温暖无比。用手摸到墙壁上,都能感觉到里面都在传递着热度,好像一个可以控温的暖箱一样。还有屋顶上那花哨的不像话的吊顶,数不清多少种颜色的绸缎,杂乱的混在一起,从殿宇的四周直达正中心,紧紧的在一起打了个大大的结,拖着长长的穗子坠在半空。第一次抬头看上去,小侯爷就觉得有些眼花缭乱。第二次看上去,就已经有些困了。果然比定神香之类的来的有效。

这里是二楼,窗外是一棵高大的古树,足有两个士兵抱个圈那么粗,高到使劲抬了头,也看不到最顶端的枝干。白日里那树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到了晚上,在那些珠子的照耀下,竟能散发出阵阵的清香味道,闻上去就让人心情舒畅。

小侯爷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那树上的人勾了勾手。

树影微动,房内已经多了一个和夜色不相上下的侍从,低首等着指令。

“做的不错,两日后回朝。一路上的安全还要交给你们。至于他的毒,要下重药,解的快一些才好。”小侯爷侧首看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伍春风,眼角带笑。

侍从又鬼魅般的消失掉,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再去看那棵高大的古树,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夜,还是这么的宁静,这么的漫长。

伍春风皱了眉,伸手去抓小侯爷的脖子,迷糊间被人撬开了嘴巴,一条舌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挤了进来。

两双眼睛就在黑暗的空气里你看着我,我盯着你。

不知道谁先攻击的谁,那夜的软榻,一直到天微亮才消停下来。两个人疲惫的抱在一起,念叨着对方的名字,又沉沉睡过去。

带着伍春风又四处的走了走,第三天早上,在栖落国太子的恭送下,返回了梦虚国。

一路上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来刺杀小侯爷,慢慢的,小侯爷都有些习以为常。只是每每伍春风都忍不住要问一句。

“你的暗卫都在哪里藏着,每次都会多出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小侯爷被问的多了,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他们可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现在哪怕是我在床上,也会有人保护我。你信吗?哈哈哈,放心,不管他们藏在哪里,能保护我们不就行了吗。即使他们来不及,不是还有你家侯爷我吗?”

伍春风也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没正经,不再追问。

风尘仆仆的到了侯爷府,本该立马进宫回复皇命的小侯爷,却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命人张灯结彩,大肆操办起了酒席。

“侯爷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用回宫复命吗?”伍春风换了身干净衣裳,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忙的不可开交的众人,一时好奇。

大夫人从佛堂出来迎接了侯爷后,继续折回去祈祷念经。小侯爷则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武将军拉到书房去密谈什么事情。等到再出现时,已经命令大家伙一道忙活了起来。

“没什么,搞个家宴而已。怎么样,春风,看你气色好多了。有没有觉得饿?想吃些什么?”边说边身后揽了那人的腰,靠着身后的院墙压上去。

伍春风被那些偷看的小随从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红透了一张小脸,活脱脱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

“家宴?那就随便些就好啊?需要请什么人吗?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伍春风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白净的衣衫,考虑要不要换身喜庆的。

“你穿什么都好看,而且。”小侯爷贴了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笑道,“不穿的时候最好看。”

终于,被圈在怀里的人受不了这甜的过分的荤话,轻怪一声跑开了。

小侯爷敞开身上带着的折扇,对着自己猛摇一阵,不住的砸着嘴,望着那销魂的背影,“怎么早就没发现呢?”

所谓的家宴,不过是小侯爷和大夫人四夫人聚在了一起,在庭院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大红绸花系的整个庭院到处都是,比之先前新婚之夜有过之而不及。灯笼外的灯罩也换成了节日里常用的胭脂红。桌上的菜肴,皆是一些极费功夫的菜式,可见这顿饭是有多么的重要。

“来,我们先祝今天的寿星生辰快乐!”小侯爷举起杯,和大夫人一道面朝伍春风,喜盈盈的说着祝贺。

辣椒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辣的舌头一阵的火烧火燎,伍春风抓起手边的清酒仰头就灌下去,再跳脚的站起来。

“什么?生辰?”

“是啊,小侯爷说你可能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我当是他自夸自诩,原来是真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本佛经就赠予你,希望能让你静心凝神,健康无忧吧。”大夫人拿出一个红绸子包裹着的小小册子,递给还在发傻的伍春风。

小侯爷宠溺的拍一下那人的额头,“怎么了?收礼物还不麻利点,小心我的就不送给你了。”

伍春风痴痴的接过红绸子,有些难以言喻的道了谢。

桌上又多出来一副卷轴。两个打扮鲜亮的小婢女默契的打开,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跃然纸上。半敞的胸襟,微露的双眼,还有那惹人联想的红点……这画中的美人,就是午睡中的伍春风。

大夫人脸色微红,背过身和身后的小婢女说了些什么。那小婢女立马走到伍春风身边,福了福身,接过画轴,抱在怀里,安静的退到伍春风身后立着。

就像是做梦一样,伍春风迟迟的没有动作。

只能一眨不眨的看着小侯爷的脸,想从那里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当真是以真心待我?

可是小侯爷的脸上,除了笑意就是宠溺,而这笑意对着的主人,就是伍春风。

一时间,心底的酸水不住的上翻,一直顶到鼻尖。好像一颗没有熟透的梅子,卡在嗓子眼里,憋得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难耐。

眼见寿星就要掉下泪花来,小侯爷忙拍了拍手,示意那些早就准备登台献艺的奇人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各显神通。

夏日的空很净,没有一丝的闲云。隔着一片幽绿枝叶的荷花池,伍春风被小侯爷抱在怀里,观赏着对面的好戏。嘴里时不时被小侯爷塞进一块蔬菜,灌进一口烈酒。

只记得那夜的风很热,人很美,荷花池里没有开的花苞似乎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一朵连着一朵的生机勃勃。伍春风和醉眼朦胧的小侯爷,被大夫人着人送回了房间。一夜疯狂,一夜的竭斯底里,想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一样。极力的索取,又拼命的给予。最后,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就那么用力的抱着对方,蹂躏着对方,直到都失去了意识。

这样的夜,太美好。美好到伍春风都觉得,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第十九节

伍春风是被疼醒的。

大腿根的肿胀感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抽了筋,任凭自己怎么揉搓都停不下来。

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地上还散落着自己那些零散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的胡乱扔着。

伍春风只觉得口干舌燥,看到胸口上有些紫黑色的突起,才发觉自己的全身,几乎都布满了小侯爷的吻痕,一时有些吃惊。若是叫随从进来伺候,一定会成为大家伙的笑柄。想到这,伍春风忍着疼痛,一点一点的穿好衣服下了床。

好容易把那些劳神的布帛套在身上,拿起桌上的茶壶,才发觉里面是空的。

喉咙里干的就要喷出火星子来,只得又扶着身边能撑着自己身子的东西,一步一步艰难的移出房外。

房门才打开一个缝,门外长的俊俏的小婢女就立马迎过来,扶着有些摇晃的伍春风,说道,“伍公子,大夫人说等您醒了请您过去一趟呢?您看您是先用点早饭还是先过去?”

伍春风看一眼眼前的小婢女,再回首看一眼墙上挂上的美人图,才记起这个长得水灵的小婢女,就是昨夜给自己送画回来的那一位。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伍春风想的有些出神,小婢女连着问了三遍,才匆匆答道,“去大夫人那里吧。”

“静心堂”的匾额,是皇帝御赐的,虽然字写的不怎么样,但尾款的玉玺却是金光灿灿,使得这小小的木板子一夕之间身价飞涨。

伍春风老远就听到了木鱼声,循序渐进,有种让人不自觉住了脚步细听的冲动。

小婢女很细心的追随着伍春风,走一会歇一会,没有任何的怨言,还时不时问一句需不需要打个伞遮遮太阳,找个小厮背一背的,搞的伍春风十分的难为情。

一只脚刚踏进佛堂,大夫人就开了口。

“你来了,劳烦你在侧厅稍等片刻。”

伍春风忙答道,“不急,大夫人先侍奉佛祖要紧,我在那边坐一会就是了。”对着小婢女又道了声谢谢,一扭一扭的朝着那侧厅走去。

圆桌上铺着粗布,上面扎染着硕大的莲花,占据了整个桌面。一只小巧精致的茶壶搁在中间,就像是莲花的花蕊一样,别出心裁。周围布了五只瓷杯,各个绿叶托底,娇翠欲滴。

伍春风单手撑在桌面,不住的揉着额头。

风寒刚好,又这么暴饮暴食,过度纵欲,身体早就开始与自己唱起了反调。

大夫人收起佛珠,坐在了圆桌的另一侧。

“不知道伍公子家中还有什么人?”

伍春风一愣,暗自猜想这大夫人想要做些什么。

“迥然一身,无牵无挂。”

“奥?竟然是这样?”大夫人轻呷一口茶水,脸上的惊讶神色比伍春风的更加浓重。

“怎么?夫人不信?”

大夫人微露唇齿,笑了笑,“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此话怎讲?”伍春风越来越疑惑,这到底是想问什么。

“难道。”大夫人做了个手势,一旁伺候的小婢女们皆退出房内,关上了房门。见没有闲杂人等,大夫人继续开了口。

“难道,你不是皇帝派来的眼线?”

——

拖着没有知觉的身体,伍春风走的匆忙,都没有来得及等府上的马车赶出来。

身上的几个大的穴位,被自己用银针扎住,暂时压制住了身体的疼痛和酸麻感觉。他很急,急的都想立马生出一对翅膀,扑棱一下就能飞进那高高的宫墙之内。

额上的汗水不住的沿着脸畔往下淌,额前的发丝也变得黏糊起来,湿答答的贴在肌肤上,就像刚刚沐浴过一样。

等他拿着令牌畅通无阻的站在皇帝的大殿上时,心底的凉意瞬间代替了浑身的灼热。

一身的汗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溜烟的消失不见,只余下后背还在噌噌的冒着冷汗。

大殿外的侍卫兵站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眼前飞过的小虫子也不能影响他们的视线,全都一脸严肃的低着头。手中闪闪发亮的兵器一个一个都成了戏班子的摆设,中看不中用。

通往大殿的白玉阶,层层都让人生畏,越往上走,干涸的血渍就越明显,晕染的印记就越大,越让人不寒而栗。

紧闭的殿门,足有两人摞起来的高度。伍春风仰望着上方飘着的旗子,紧闭了双眼,推开了大门。

大理石的地面映照出自己惨白的脸色,长衫的底端已经被污水溅的有些难看,一双脚,站在门口,终是抬不起来。

里面的人倒是一副了然的姿态。

“是春风吗?进来吧。”

好听的声音,前几日还抱着自己唱畅风楼里的小曲,昨夜还抱着自己说些甜言蜜语,现在,依旧这么的温软。可是伍春风害怕,害怕自己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里面的声音,继续隔着空旷的大殿,借着里面袅袅的熏香飘出来。

“进来吧,春风。”

似是魔咒一样,鼓足了勇气,推开那扇千斤重的大门。

这是正殿,往日里皇帝上早朝时用的地方。

现在里面清净的很,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或坐或站,或躺或卧,形态各异。

龙椅上的人,身着金色长衫,头戴一根简单的玉簪,发丝绕过脖颈,挡在面前,看不清两眼里的颜色。手中拿着一柄胳膊长的寒剑,剑端似乎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小侯爷正拿着一块黄帛布细细的擦拭。

抬眼看到伍春风站在门口,放下手中的活计,对着他伸了伸手。

“原以为你还要过一会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煞白了小脸,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地上被一个人踩在脚底的皇帝。

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伍春风暗暗的思索。

是啊,从自己和这梦虚国的国主扯上关系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挽回了。

所有的温柔,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所有,都要黄粱一梦,付诸东流了吗?

龙椅上的人起了身,拾阶而下,走的稳稳当当,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夜的疯狂痕迹。

“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小情人?”行至伍春风的面前,小侯爷好笑的抬起他的下巴,嘲讽的看向一边被堵了嘴巴的皇帝,闷闷的对着伍春风摇头晃脑。

“奥,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个皇帝,本来就是撬来的皇位。你替他卖命,终归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春风,你怎么这么傻?”小侯爷手握伍春风的腰肢,大力的一扭,迫使他睁大了眼睛对视着自己。

“你可知道,这梦虚国的皇位,本来就是我游家的?”

第二十节

事情要从梦虚国开国说起。

那时的老老侯爷,也就是游忆君的爷爷,真正的定国侯,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充其量是个上得君心,下有民心的将军。日日要领着几万士兵在自己的国土上烧杀抢掠,用以填补皇帝内心的空虚。

那时的昏君有一个很重用的御医,一直在勤勤恳恳的为他炼制可以长生不老的丹药。

要知道,长生不老这件事情,要看机缘。故而那御医练的丹药一直也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有加速皇帝变老的趋势。昏君很气愤,下旨将御医推到宫外斩首,以儆效尤。

定国侯终于看不得自己人残杀自己的景象,领着出了宫门不久的大兵杀了个回马枪,将还在温柔乡里高歌的皇帝围了个正着。顺便就救下了跪在铡刀前的御医。

老御医很是感激,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一生愿意为恩人抛头颅洒热血,一腔激情感动的老侯爷当即与那年纪相当的御医拜了把子。

皇帝被诛杀,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皇位,本身与老侯爷而言,是没什么兴趣的。他就是早上走的时候没睡醒,一个迷糊,就做下了这天大的壮举。

御医在一边跑前跑后的给老侯爷忙乎登基大典,完全不知劳累是什么。整个人没有半个月,居然瘦了两圈。

老侯爷靠在龙椅上看着那个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的异姓兄弟,心底的暖流铺天盖地。

若是国家有这么一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国主,岂不是天下臣民的大幸?老侯爷陡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看到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决定还是自己坐着龙椅的好。起码,孩子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是有的。

登基的前一晚,老侯爷和御医兄弟坐在后花园里把酒言欢,好生的就这国家的未来畅所欲言了一番。老侯爷酒量平常都深的吓人,那晚却浅的要命。一壶酒未见底,人已经倒在了石桌上。

第二日醒来,老侯爷已经躺在了现在的侯爷府里。身边时恨铁不成钢的老侯爷夫人,正挺着肚子怒视着自己。

侯爷夫人从桌上拿起一张按了手印的血书,黑纸血字,交代了自己是如何的心甘情愿把江山让给这个好兄弟,并承诺世代谨遵皇命,护梦虚国周全。最后的一条,则是交出了所有的兵权,只留有自己的近卫兵保护侯爷府。

老侯爷一口气没顺过来,胸口一挺,喷出一口鲜血。自此就卧床不起。

老侯爷是个实诚人,既然是自己酒醉让出去的,那哪有再抢回来的道理。何况自己手里的兵,加起来都不够解决看城门的,更是天方夜谭。

日子就这么过着,老侯爷的病就这么拖着。直到老侯爷得知了一个真相,一个自己惋惜了很久的真相,才死不瞑目的含恨离世。

那夜的酒里,下了药。

梦虚国的皇帝,是个御医。

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后宫,御医不光会救人,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的杀人。虽然他没有杀了老侯爷,却夺走了本该姓游的江山。为了掩人耳目,以彰显自己是多么的不忘本,还特意在朝堂之上赐了老侯爷定国侯的爵位,允许世袭。

老侯爷明白的那一刹那,两只手在半空狠狠的挥了两下,终是什么都没有打到。

半生叱咤风云,在战场上也威风凛凛,没有死在昏君的手里,却栽在了一个小小的御医手里。老侯爷不甘心啊!

那时的老侯爷,游忆君的爹,已经可以挥一挥墙角的棍棒,打两套简单的拳术了,天真的大眼睛里,颇有他爹当年的神采。

老侯爷手里接过传说中的兵符,就永远的睡了过去。

老侯爷再大一点,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暗自决定把身边的近卫兵扩大,再加以训练,成为一柄可以撼动梦虚国的利刃。这个梦想一直都很明朗,很坚定。

如果不是老侯爷的天性里的劣根性明显了点,可能现在的天下,依然已经改朝换代。

老皇帝太长寿了,一直到第二个定国侯都生了孩子,还精神矍铄的坐在龙椅上。暗中观察着定国侯府的一举一动,想着法的再削减他的兵力,消弱他的斗志。

老侯爷爱女色,是出了名的。

老皇帝就投其所好,赐了好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送到老侯爷的床榻上。想用美人计打发掉他那暗中的野心。

无奈老侯爷不像他爹那般知恩图报,女人照睡,这谋反之事,也照样进行。

老皇帝终于倒了,换了自己身体孱弱的儿子。儿子做了没有一年的帝王,也跟着老皇帝上了西天。

接掌皇位的是五皇子,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小皇帝也向他爷爷一样,时时关心老侯爷的生活起居,一日里出了几次城门,见了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事无巨细。比自己后宫里的哪个妃子是谁家的小姐都记得清楚。

依照传统,小皇帝给老侯爷也赐了一个女人。

老侯爷在和那个女人的洞房之夜,死在了新房里。

说到这里,游忆君伸了伸懒腰,转了转有些酸的脖子,走了几步,一脚踩在小皇帝的胸口,衣摆抽打着那张灰不溜秋的脸。

“你给我爹的那个女人,想知道怎么样了吗?”

地上的人一抖,额头上冒出两颗硕大的汗珠。

“杀了,抽皮剥筋。我用她的皮做了一面鼓,用她的筋做了一张筝。没错,就是那年陛下生辰我送于陛下的寿礼。我说那是西域的珍品,没想到你也当真。对了,还有那人的肉,我叫人剁碎了加了点作料,包了一笼屉的包子送给了贵妃娘娘。不知道娘娘现在可还健在?”游忆君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迷人的微笑,就像在讨论一首诗词一样的轻松惬意。

地上的人翻了翻白眼,不住的哼哼。

游忆君抽出那人嘴里的抹布,让他出声。

“原来,原来是你给的包子,害的贵妃和她肚子里的皇子命丧黄泉。你个畜生!”

“啪!”,原本踩着皇帝的人迅速的打过去一掌,直到见了血才住手。

玉阶下面还绑着一个近身太监,看到主子受难,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嘤嘤的哭声乱的游忆君有些不耐烦,手中的扇子敞开,对着那人一扇,立马断了咽喉。喉管里的血还在哗哗的流淌,人已经没了气。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小皇帝气息紊乱,上气不接下气的吼道。

眼神里折射出的狠毒,比西域的毒蛇吐出的芯子都要让人不寒而栗。

游忆君挑了眉,蹲下身,平视着小皇帝,捏了下巴,微微抬起。“怎么?这样的我?你是没有想到呢?还是不敢想到?”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登基的那一天,就该把那个用毒养起来的女人,送到你侯爷府,让她把你们两父子都送下地狱!”小皇帝咬着牙,身子因为捆绑的过分而呈现出一个不雅观的姿态。

“是啊,你让那个女人害死了我爹。又想故技重施害死我。可惜啊,我对女色,也不是那么的迷恋。这是不是让你很头疼?”游忆君侧身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伍春风,复又回头继续拍打着皇帝的脸颊。

“所以,你就找了梦虚国里所有男人都趋之若鹜的丞相之女,送到了我的怀里。并给她的妹妹下了毒。若是不及时向你汇报我的一举一动,你就不会按时送解药?真不知道,你们家祖上,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下毒的买卖,做的倒是顺手的很。”小侯爷看着那人的下巴被自己捏的有些发紫,松了手,嫌恶的在那人还算干净的衣领上擦了擦手,朝着伍春风走去。

“眼见着我的大夫人把自己关在佛堂,誓死不与你为伍,便又送来了将军的女儿。这会用的什么理由?武将军的性命还是前途?”扶着那冰凉的手,游忆君一把捞起伍春风的身子,扛在肩头,走到那张龙椅之上。

“不过,你后面送来的两个,我还是挺喜欢的。要不是你,毛毛虫也不会找到他的良人,我也不会有机会看着一场好戏。你说是不是?春风?”一口气呵在伍春风的脸上,痒痒的,伍春风紧抿了嘴不语,眼睛却盯着地上还在苦于挣扎的皇帝。

“好你个奸诈小人,原来你都知道。你既然知道这四个人都是我派去监视你要你小命的,你怎么还敢把他们留在身边!你就这么自信你不会被干掉?”小皇帝斜睨着高高在上的游忆君,此时正饶有兴趣的抚摸着伍春风的脖颈,温柔如水,细腻如风。

“春风,还记不记的我和你说过,我的近卫兵,可以随时保护我?”

伍春风机械性的点点头。

“你可知道他们平日都呆在什么地方?”

这下连皇帝都深感疑惑,不再扭动身躯,静静的竖起耳朵聆听。

那支传说中的队伍,究竟在哪?

游忆君咬上那白皙的肌肤,深深的吸了口,感受到那脖颈下激烈跳动的筋脉,对着台阶下的黑衣人挥了挥衣袖。

“把面罩取下来。”游忆君发话。

踩着皇帝的那个黑衣人,听话的扯下遮在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少一分太丑,多一份太抢风头,这种人,天生就适合做跟班。

是毛毛虫!

第二十一节

“你,竟然是你?”伍春风张大了嘴,依然觉得呼吸不顺,胸口里的那颗心就要跳出来一样。

毛毛虫,竟然就是黑衣人中的一员。

那么,府上的那些个下人,岂不都是?

那么那天在北园子里的绿帽子闹剧,难不成是设计好的?

心下只觉得一片冰凉,伍春风定定的看着小侯爷那张笑如桃花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到底是谁?

自己摸过他的脉,确实是有中毒的迹象。皇帝每月送来的皇家秘方,与其说是补药,不如说是慢性毒药。不仅可以慢慢的消弱小侯爷的生育能力,还对他的内脏造成不小的伤害。只不过皇帝胃口大,想要一点一点循序渐进,试图在把小侯爷送上奈何桥之前,把那支近卫兵抓出来,为自己所用。知道是对自己百无益处的汤药,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喝下去,伍春风不明白,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吗?为了演戏,为了让自己给皇帝传递错误的信号,就可以把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那把金灿灿的椅子,就这么的让人难以割舍吗?

伍春风累极了,摇了摇头,恰巧碰掉了发丝间的束带,一头长长的黑发瞬间铺散开来,犹如出水的佳人,美不胜收。

皇帝在阶下哈哈的笑起来,“春风,现在再用美人计,怕是晚了。这个阴险的小人,早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还整日能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你还不明白吗?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

游忆君把玩起手中的折扇,敞开,合上,再敞开,再合上。

直到那地上哇哇大叫的人闭了嘴,警惕的盯着自己,才缓缓开了口。

“这话说的,真是不讨人喜欢。什么是真?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我们一门忠良是真?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逼良为娼是真?你为了自己的猜忌,对这些人许下空头承诺是真?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卑鄙,没想到还是这等的无耻!欺我在先,又想让我以诚相待?我没有我爷爷那么忠良,也没有我父亲那般魄力。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把属于我们游家的东西夺回来而已。自始至终,我只想做这一件事。小皇帝,怪只怪,你的爷爷,太不地道。若不是我爷爷救了他,你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这世上呢。我也想过,就这么错下去。我当我的侯爷,你做你的皇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游忆君顿了顿,叹了口气。“怎知你这般的狠辣。一次一次的试探我不说,还赔进了三个女人的一生。末了,连自己睡过的人,都可以送到我的床榻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连一个畅风楼里的嫖客都不如。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更别说,你们家手上还有我游家先人的命。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不过,我等不及了。”

伍春风瞧着那扇面又要敞开,侧面已经对准了皇帝的额头。看一眼那边躺着的小太监,脑子里还没有想明白,身子已经歪歪斜斜的挡在了皇帝的身前。

游忆君的扇风扫过伍春风的面颊,忽觉眼角一片温润,已有一道血痕沿着脸畔滑下来。

不由分说,游忆君揪起伍春风的衣领,笑得妖媚。“怎么?这么快就显现出你的真心了?你可知道?他给你下的毒,不比给我下的毒浅。有一天你把我害死了,你也活不成?”

伍春风点点头。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比震惊更让小侯爷火大的是愤怒。

不知名的愤怒瞬间化为一记耳光,直接就把伍春风打到了三步开外的柱子上,闷闷的撞击声后,地上立马开出了一朵更加妖冶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伍春风拭去唇边的血渍,发现刚擦掉一点,又会接连不断的流出些新的,索性就任它们肆意的流去,想要扶着柱子站起来,无奈使不出力气。

小侯爷紧了两步,踩住那只撑在地上的手掌,十指葱葱,好看的很,在琴弦上纷飞的时候,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游忆君使劲的碾压那修长的手指,心中说不出的快乐。

“我当真是小看了你。都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他这么对你,把你当做一只狗使唤。你还这么拼死的护他,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不知道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奥,我想起来了,你在我身下的时候,叫的那叫一个浪,不知道在这里,你能不能再叫一次给我听听呢?”

腰带被抽去,游忆君敞开衣袍,顺手拿腰带把伍春风的手绑在了身旁的柱子上。

“这让我想起了那夜侯爷府的院子里,啧啧啧,真是妙啊!”游忆君有意说的极大声,瞥一眼地上的皇帝。

那人正忙着和自己身上的绳索做斗争,完全没有在意这边的举动。

“你为了他,值吗?”小侯爷附在伍春风的耳边,轻声细语的就像是洞房花烛之后的安抚。

“我如果说,我只是还他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别无他想,侯爷你信吗?”伍春风反问,眼里满是泪水,在眼眶子打转,硬撑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春风,我们回不去了。”唇游走到那人的肩头,挺了停,感觉耳边一片湿润。

他还是哭了。

“忆君,我信你。我真的信你。”伍春风带着哭腔,呓语道。

小侯爷的身子一僵,张开嘴狠狠的咬下去。嘴里立马涌上一股血腥味,白色的衣衫也立时沾染了血迹,红艳艳的好像新染上的花样子。

“春风,你信我?可是我不信你!”

都是假的,所谓的一夜风流,是刻意安排的。给自己施针解毒,是为了夺得自己的信任。去牢房救自己,更只是顺道而已,他来这宫里,是为了见他的情郎。不知道那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和那个狗皇帝做多少次,是不是就在这个大殿里,就在这根柱子上。想到这,小侯爷手上的力道更加猛烈,抓的伍春风的肩膀都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这一响,倒也拽回了些许的理智。

“这等闺房之乐,本候爷还是不喜欢外人打扰的。毛毛虫,把那个碍眼的给我关大牢里去。对了,一定要关在上次我住的那间雅间,让吏卒好好的伺候伺候我们的陛下。”

“春风,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朕就让你做朕的侍宠,一辈子跟在朕的身边!君无戏言!”皇帝被毛毛虫扯着两条腿,毫不客气的拖出了大殿。

一时间,没了那聒噪的叫喊,静的有些吓人。

伍春风还是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皇帝派去的?”

小侯爷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衫,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拖着下巴壳子,笑盈盈的看着那个动弹不得的人。

“一直都知道。春风,我们早在成亲前就见过,你忘了吗?”

是啊,那时的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你也没有卷入这场争斗。花红柳绿的世界,总是让人心生美好。

小侯爷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长得十分俊俏。在城里城外都颇有人缘。

每逢初一十五的,就会约上几个朋友出城逛逛,美名其曰是谈论诗词歌赋,实则是去周边打打野味,改善伙食。

男孩子,都爱在别人面前显得威武些。打猎的时候就更加的在乎谁的猎物好,谁的猎物多。

小侯爷那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大家只当他是个绣花枕头,也从不把他的战绩列入比较的对象内。

没有数量上的压力,小侯爷在荒郊的林子里逛的很自在。

转过了一座山头,清澈的潭水波光粼粼,直冲而下的瀑布就在潭边,银河一样的拉着长线。小侯爷蹲下鞠了一把水,还没到嘴边,就吓得洒了一身。

潭中央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接着是脖子,然后是身子。

半个光溜溜的背,就那么敞开在小侯爷的眼皮下。左肩处一块诡异的图腾,像是一个字,又像是一朵花。

小侯爷歪着头,试图看清那个占据了半个肩头的图腾,那人却回过了身。

巴掌大的小脸,弯弯的细眉,月牙儿一样的眼睛,好看的就像是水底出来的精灵。那小人忽看到岸边有人,吓得抱着胸就蹲了下去,只留半个脑袋在上面。

小侯爷这才意识到,潭水里的,可能是个女娃。自己这么直勾勾得看,实在是不妥。忙背过了身,道一声抱歉。

没一会,后边多久传来了扑通扑通拍水的声音,外带着杂乱的救命声。

小侯爷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衣裳都忘了脱就跳了进去。

绸缎沾了水之后,无比的沉重,坠的小侯爷恨不得立马撕碎了扔掉。好在那人也不是很沉,扼住脖子,使劲游了几下,就都到了岸边。

对着昏迷的人说了声多有冒犯,打横抱起。

胸口两个小突起,和自己身上的不相上下。吼间还有喉结,原来是个男的。

长成这个样子的男的,让那些靠卖笑为生的女人,要怎么活下去?小侯爷暗自想,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还被身边的朋友取笑了一番。

救上来的男子,说他姓伍,叫伍玉笙。肩上的图腾,是家徽。道了谢,二人自此分道扬镳。

回到侯爷府的小侯爷,还特意让人去朝中查了查,那位刚正不阿的伍大人可有一个叫伍玉笙的儿子。

不出所料,礼部伍大人却有一子,与自己年纪相当,唤作玉笙。

小侯爷还想着找个机会去那伍大人府上坐坐,把这个救命恩人的恩情讨回来,就听说伍大人因为贪赃被处死,家里的二十几口也全都发配了荒凉之地。那个长的不错的小公子也在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中的相公馆里多了个才貌俱佳的小相公,姓伍,名春风。

之后,轰动一时的小相公,又去改行学了弹琴,成了一名琴师。

再之后,小侯爷意外遇到了琴师,成了他的帐中之宾。

一切,都在按照冥冥中的安排,走的顺风顺水。

第二十二节

“若是不是当年我对你念念不忘,或许,你的爹,也不会枉死。”游忆君叹息道。

伍春风愣了一会,才颤抖的问了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小皇帝从那几个纨绔口中得知,小侯爷对女色兴趣是不大,但是对一个小男娃好像很感兴趣,这回城的路上可没少念叨那个长的和女娃不相上下的小公子。叫伍,伍玉什么生的。

小皇帝当即留了心思,不仅赐了丞相之女,还暗中找人诬陷了清廉正直的伍大人。

没有仔细调查,没有给伍大人辩解的机会,就被送到了鬼门关。

一家老小发配到遥远的地方,终生不得回京。

流放途中,不堪路途遥远的长辈们,一个一个相继倒在荒凉的野地里,连个墓碑都来不及篆刻,只得略略的盖了把土,插了块较大的树皮,咬破指头写了名讳。

堂堂礼部官员的亲眷,何其的苦楚。

走了一个月,伍家的小公子被几个那两个色心大起的吏卒拉到了破屋里,企图快活一把。

没成想自己唯一的哥哥拼死抵抗,死在了吏卒的大刀下。

那血柱子喷溅的老高,伍家的小公子仰头看着那血柱子的顶端,满眼的血腥。

就在自己身上衣服被撕的七七八八,衣不蔽体的时候,路过的一位江湖游侠,恰巧经过那破屋子,手起刀落,解决了两个败类。

伍春风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蜷了身子窝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只盯着那地上的一大滩血渍不住的嘀咕。

“怎么可以这么红,怎么可以这么红。”

侠客一看这是吓傻了,一个手刀,敲晕了扛在肩上带回了自己的大本营。

侠客会点医术,调了几碗药汁子,硬生生掰开嘴灌了下去,人倒是立马就苏醒了。

“看你不像是作奸犯科的人,怎么会被锁上这枷锁?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侠客很热心,端来了热米粥,一边给伍家的小公子吹凉,一边小心的喂到嘴边。

米粥见了底,伍家小公子的遭遇也说了个大概。

侠客放下碗,一拍大腿。

“都是这昏庸的朝廷无能啊!那伍大人,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怎么会贪赃枉法呢?小公子你受苦了。反正现在那两个押运的吏卒也死了,你家里也只剩你自己了。不如就跟着我,隐姓埋名的天涯四处为家可好?总比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好。”

伍家的小公子,裹着温暖的破衣裳,轻轻点了点头。

悠闲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伍玉笙跟着侠客学了些针灸的本事,用来救一救难民乡里的。其实他更想学的是拳脚功夫。无奈侠客摸了摸他的骨骼,甚是委婉的拒绝了。

在周游到一座不知名的小城镇时,碰到强盗强抢民女,侠客拔刀相助,一个箭步冲上去,没留神背后还有强盗的同党。就那么直接的背一刀劈开了脑壳子。

伍玉笙买完瓜果赶到的时候,侠客已经被围观的群众左三圈右三圈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布袋的瓜果摔了一地,被过往的行人踩在脚底,很快就成了一滩果泥。

口袋里只有两个铜板,连一口薄棺都买不起。

跪在大街口,在头上插上一根稻草,摆了一块写着卖身的小牌子,等待哪个好心人可以一解燃眉之急。

夏天的日头大,温度高。身边的尸体虽然盖了一卷破席子,仍然阻止不了闻着味道飞过来的苍蝇蚊虫。

眼瞅着这么下去就要腐烂掉,一个腆着肚子的员外,用戴了三个金戒指的手挑起了伍玉笙的下巴,满意的咂咂嘴,扔下一定银子,掏出一张卖身契,笔墨伺候的让伍玉笙签了字。

月上柳梢头,伍玉笙对着那新起的坟堆磕了几个头,跟着员外家的管家回了府。

一进院子,就碰到了一身官袍的某位大人,看那官袍上的图案,还是个在大殿上出没的人物。

伍玉笙的爹性子直,和那些说话绕三圈的官员都不熟络,更别说他的儿子。

那官员正准备出府,看到低头的伍玉笙,又硬生生的收了脚步,唤来了点头哈腰的员外。

两个人站在一边嘀咕了半晌,伍玉笙就看到那张卖身契,塞进了官员的衣袖里。员外还讨好的又加了几张银票,一并塞了进去。

伍玉笙跟着那官员,乘着一顶小矫到了一座奢华的楼里。

“这是相公馆。你选吧,是跟着我回府当娈童,还是呆在这里做小倌。”官员十分熟络的坐在楼梯旁的座椅上,对着身边涂脂抹粉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这里可有钱赚?”伍玉笙看着周围陌生的装潢,二楼弹出来看热闹的众位男子,甚感自己才出虎穴,又如了狼窝。

“自然是有的。”回话的是那位打扮的顶花哨的男人。

“那我留在这里。”伍玉笙几乎没有怎么细想,就选择了后者。

既然都是被玩弄,何不找个能挣钱的地方?如果有了钱,自己的爹可能就不至于死的这么惨,或许自己还可以使些银钱来个偷梁换柱。如果有了钱,自己就不用和侠客为了生计四处流浪,担心夜里没得住,下一顿吃什么。如果有了钱,侠客的棺木一定会是最好的,墓碑一定是最高的,上面的祭文,一定是鎏金的。

钱,钱,钱,伍玉笙被这个字困住了心智。

相公馆的新人,一向是个顶个的清新脱俗,可是过了那个新鲜劲,大家似乎有都一样。

伍玉笙不同,从自己接完第一个客人开始,他的名号就一直高居不下。那时的他改了名字,叫伍春风。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江南的岸是不是还那么美,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回不去了。

钱囊里的银票越攒越多,伍春风半夜睡觉都会笑醒,抱着那些张银票一边笑,一边流泪。

后来,相公馆来了位阔气的要命的爷。一出手就是一排的金定子,整齐的摆在相公馆的大厅里。

包下整个场子,只为和这里的头牌伍春风共度良宵。

那些个眼红的,嫉妒的,都在背地里咒骂那个遇人三分笑的伍春风,运气这么的好,还有人愿意为这么个人老色衰的小倌一掷万金。

那夜的相公馆,异常的安静。

没有丝竹管月的嘈杂,没有卧房里的嘶哑挣扎,更没有让人脸红心跳的交合声。

天一亮,伍春风扶着那一夜未眠的爷出了房门。

弯着身子恭送那绝尘而去的马车,满脸的幸福。

那位爷,是皇帝。

那个皇帝,说会为自己的爹翻案。

没错,自己挣再多的钱,就是想为自己伍家翻案,洗刷冤情。而现在,那个能帮自己翻案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还说,“玉笙,到朕的身边来吧,朕找你找得好苦。”

明知道那句话里有多少虚假的成分,伍春风还是没出息的感动了一把。

那人说,自己知晓伍家事被冤枉的,无奈当时实在是力不从心,不得不委屈伍大人英勇捐躯,待到自己派人去接应伍家发配的亲人时,已经晚了一步,只剩无语一个人。

那个侠客,就是皇帝派去的。他们走的路线,也正是回皇城的路线。

一切都很吻合。只不过发生了意外,侠客死了,自己进了相公馆。

好在上天眷顾,在查抄那位领着自己来皇城的官员时,找到了伍玉笙的卖身契,还有纹丝未动的一沓银票。

看到伍玉笙三个字,皇帝立马驱车赶来了相公馆,寻找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伍家后人。

“然后,他对你说,只要把我身上的兵符搞到手,找到近卫兵所在,就准许你常伴左右,给你伍家翻案。是与不是?”小侯爷解开伍春风身后的手,泰山压顶的与他四目相对。

伍春风已经没有多么惊讶了,眼前的小侯爷,实在不是自己最初认为的那副窝囊样,他能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已经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进相公馆,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游忆君一拳打在身后的柱子上,震得伍春风的后背都有些酥麻感。

怎么可能?

看出了伍春风眼里的不信,小侯爷继续说道。

“他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放了那么长的线,就是为了彻底让你对他感恩戴德,为他拼尽全力。那官员见到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感兴趣?你当真以为自己的魅力已经到了是个男人就中招的地步?那是皇帝下了密旨,四处寻找你这个逃亡在外的伍家后人。那些官员手里,人手一张你的画像,他又怎么会不认识你。找到你之后,带回皇城的相公馆,加以调教,待到时机成熟,再亲自与你相见,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君臣相拥的好戏。为的什么?为的就是让我相信,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倌,从床上到床下,是个被千人上万人骑的小倌。后面的,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小侯爷看着那人眼睛里攒了一包泪水,拳头也微微的握起,没再往下说下去。

说的越多,许多事情就越明显,越残忍。

从始至终,他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被人操之任之的棋子。

第二十三节

“你,到底想做什么?”

犹如古墓里快要腐朽的干尸,伍春风的声音里都带着那种地底才有的阴暗和晦涩。

“没什么。是想告诉你。你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小侯爷直言不讳,不忘对着那张花容失色的脸摸上一把。

“对,你碰到了我,才被卷进这无妄之灾。可是,如果你骨子里真的是和伍大人一样的刚正不阿,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妥协在金钱的利益驱使下,还能赔上你伍家世代的清白。人活一口气,你却把这口气吹到了那些声色场的枕头上,你说说,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JIAN人?”小侯爷笑得格外的响亮,在空荡的大殿都能听到轻微的回声。

“忆,忆君。”低低的乞求。伍春风沿着柱子跪下去,说不出的凄凉。

现在的游忆君,每一句真相,都犹如自己的一个灭顶之灾。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傻,这么的不堪,这么的…肮脏。

他说的没错,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下JIAN的吧。

地板上很快就湿了一小片,有些已经印到自己的长衫上,这么多的泪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侯爷看着那个单薄的人,握紧了双手,继续嘲讽道,“不要叫我的名字!一个被所有人都睡过的下JIAN货,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名字!你以为你对我千依百顺,我就把你视为心尖上的人?你太天真了,不过是皇帝送来的一个床伴,他既然大方到可以送给我用,我又为何不敢收?念在你伺候的不错,我给过你机会。那日在驿馆,我知道你在沿途给皇帝留记号,特意告诉你可以晚一天走。结果呢?你为了按照约定的时间把我们引去,竟然可以偷偷对自己扎针,驱退我给你的药力。春风,你让我如何的相信你?若不是我命大,现在被关在牢里的,就是我!而在龙床上夜夜笙歌的,就是你伍春风!”游忆君喊完,心口猛蹿了两下,恢复平静。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上坐着的人,硬撑着身子站起,又杨柳扶摇的走到自己的跟前,对着自己抬起了手。

应该是想打一耳光吧?

小侯爷眉角一挑,抓住那只柔弱的腕子,朝着反方向一折,“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人不由得一怔。

“不知道你这玉手一断,往后还要怎么给人扎针,要怎么提笔作画,还有,要怎么弹你辛苦学来只为勾引我的琴弦?春风啊春风,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弃我者,我是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小侯爷松开手,任凭那只没有了支撑的手腕掉下去,松垮的游荡在伍春风的胳膊上。

右手,既不用作画,也无法弹琴,最基本的生活都不一定能自理,很好。小侯爷眼中浮起一丝的快感。

额头挤出一个川字,伍春风扭曲的托着疼痛难忍的右手,艰难的用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举到小侯爷的面前,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说。

“这是,兵符。给你。”

小小的椭圆绿色石头,在小侯爷的手里显得那么的小巧。殿门关的严实,光线不好,这石头竟也能发出幽幽的绿光。

“现在才来投靠我,不觉得晚了吗?还有,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把兵符交给你?这只是一块石头。”长袖一甩,那光滑的石头已经在空中划出流星坠落一样的弧线,飞到了紧掩着的大门上。

立马有两个士兵进来。

“去,把这个贱人给我关进大牢,和狗皇帝遥遥相望。我要让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被折磨死,却无力回天。那场面,真是让我期待啊!”游忆君转过了头,眸子里被那把龙椅塞得满满当当。

这只供一人而坐的椅子,多少人都拼了一生的气力在这上面,却永远只有寥寥几人可得一时。自己今天,就要坐上这万人敬仰的龙阳,俯瞰天下,俾倪众生!

爹,爷爷,我们游家的东西,我要回来了!

牢房里的气味,永远都混杂着死猫烂狗的腐臭,让人不住的作呕。可是肚子里永远都空空如也,只能扒着栅栏干呕,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肺都吐出去才觉得清净。

身娇肉贵的皇帝才关进来不到半天,已经吐了好几次,那地上一滩的秽物里,还有一些貌似胆汁的汁液在流淌。

牢房的大门打开,一时间的强光刺激的眼睛有些酸痛。再回到黑暗,对面的牢房里,已经多了一个人,伍春风。

皇帝立马精神起来,窜到栅栏前,抱着木头问他。

“怎么样?你把他杀了?还是和他谈妥条件了?什么时候放了朕?朕保证不和他抢皇位,只要给我下半生花的金银珠宝,我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怎么样?春风,你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你不是说他为了你可以和那些朋友翻脸吗?你不是说他为了你可以去佛堂跪一天一夜吗?你不是说他为了你可以整宿的不睡觉给你扇扇子吗?你不是说……”

“你,真的派侠客找过我吗?”伍春风的声音,犹如鬼魅般的飘忽不定,飘到皇帝的耳中。

方才还激动万分的皇帝,立马消停下来。一脸的谄媚样子,光是听声音都可以想象得到。

“春风,好春风。朕最喜欢你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时候,你看,我们身陷囹圄,要讨论的是如何出去啊!我觉得你的美人计用的还不好,你得放开些,男人嘛,都喜欢床下温柔的和水一样,床上浪的和发情的母狼一样的。春风,你不如……”皇帝说的面不红气不喘,十足的顺畅无阻。

“原来,你一直这么看我。枉我还把你当做恩人。”伍春风愤愤的背过身,盘腿而坐,托着手腕发呆。

那日算命摊主说自己无福无寿,小侯爷当夜就去佛堂跪了一夜,给自己点了长明灯,那佛等下虔诚的面孔,伍春风一辈子都会记在心底。

天气热的睡不着,小侯爷谎称自己等伍春风睡着了再睡。可是伍春风半夜醒来,看到的一只摇扇子都摇成了习惯的胳膊,半举在空中,时不时对着自己摇上两下。枕边的呼吸均匀,已经睡的很沉了。

自己是个小倌,这就像是烙在脸上一块疤痕,怎么也遮挡不住,磨灭不掉。小侯爷的酒肉朋友,喝多了对自己动手动脚,被小侯爷一顿胖揍。奥,那时的小侯爷,还是再默默地隐藏自己的戾气。只能笨拙的用头去顶撞那些人,对那些人挥来的拳头却不还手,直到街上巡视的官差来拉开众人,才救下了脸肿的和猪头一样的小侯爷。

这一幕一幕,现下在这恶心的牢房里,犹如一朵一朵美丽的鲜花,绽放在伍春风的面前。

原来,他对自己这么好,好到自己都感觉不到。

伍春风把头顶到墙壁上,任凭墙上的灰尘簌簌的掉到自己的头发上,脸上,不去理会。

是我发现的太晚了吗?

听进来送饭的吏卒说,新皇的登基大典,就快要举行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月的初一。

伍春风每天在牢房里唯一的那张木板床上睡过去,醒过来。重复如是,毫无新意。

对面的皇帝则天天的隔着走廊,游说自己去爬小侯爷的床,换取他的自由和荣华。

伍春风也不搭理,依旧盯着旧旧的屋顶,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哭狼嚎,闻着皮肤被烫伤的焦糊味。这里,毕竟是最高档的牢房,一般人进不来的级别。

他会怎么处置我呢?如他之前说的抽皮剥骨?还是换个新花样,让我体验一把生不如死?想到这,伍春风笑起来,在皇帝看来,他一定是疯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可以笑得出来。可是对于伍春风而言,那何尝不是自己想要的。

遇人不慎,糊涂错信,不辨是非,哪一条都是自己选的,这些果,都是自己种下的。现在有自己来尝,天经地义。

最在乎自己的,现在也放弃了自己。这不是生不如死又是什么?

对面的皇帝又开始抱着脑袋嗷嗷的叫唤起来。

每每用各种奇异的手法弄死的人,小侯爷都会让吏卒派人拉到皇帝面前给他过目。还有几次是直接找了布帛抬来的。因为那具尸体已经零碎不堪,实在是没耐心按照人体的规格拼起来,索性直接找了布一兜,拉到了皇帝的眼前。

伍春风看了一眼,也跟着呕了几口。

那一堆红色的肉块,剁的和手掌一般大小,有的还连着花白的骨头,一对眼珠子就那么随意的扔在最上面,连拉着布帛的吏卒都不愿多看一眼。

这次死的是个官员,皇帝的亲信。

伍春风侧了侧身,正看到那尖尖的眉眼,细长的脖颈,瞪着一双扎满银针的双眼瞅着自己这边。

吏卒好心的提着灯笼,让皇帝看的清楚。

伍春风紧了一口气,又翻过身去。

那个死尸他见过,是领着自己进相公馆的那位大人。

皇帝说已经抄了他的家,杀了他的那一个大人。

十足的荒谬,天大的笑话。

第二十四节

皇帝日日生活在恐惧中不能自拔。

抬来的尸体越来越多,死状越来越残忍,皇帝已经没有胆量和力气再看,窝在墙角扳着手指,不知道在数些什么。

皇帝疯了。

耳边没有了日复一日的谆谆教诲,没有人再苦苦哀求自己去卖笑卖身,伍春风觉得很好。就这么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一辈子,也不错。

老天终是没有放弃他,给他指了条生路。

吏卒咚咚的倒在酒桌上,钥匙声越来越近,伍春风能听到身后开锁的声音,而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来带你走。”

伍春风坐起身,就着那人手里的火折子,看清了来人。没错,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个火爆脾气。

“二夫人,别来无恙。”

伍春风努力扯了扯嘴皮子,笑的勉强。

“什么有恙无恙的。快点跟我走。小侯爷现在有点走火入魔,杀起人来一点也不眨眼。保不齐哪天想到你骗他的那些个事,就把你咔嚓了。我们怎么说也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实在看不得你这般下场。”二夫人摘下面罩,扶起手脚绵软的伍春风。

“走?我要去哪里?我本就是阎罗殿外打转的人,阴错阳差回到这阳间,已经是赚了的了。能死在他手上,我不觉得冤。”伍春风碰及手腕,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也跟着往前倾去。

亏得二夫人上前挡住,让他倒在自己肩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离开这里,总能找到你容身的地方。难道你就不为你伍家的列祖列宗想想?他们让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在这地方等死的?这世间的美景,你看了多少?这世上的美食,你吃了多少?还有啊,你还没有给你伍家传宗接代,你要怎么去地底下找你的爹娘。小侯爷恨你恨到了骨子上,你还要留恋什么。活着,为你自己活着,好好的活一遍,也不枉你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要知道,男儿志在四方,除了情,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二夫人口舌如簧,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已有成效。

看着伍春风似乎有些动摇,直接照着脖颈出给了一掌,那人便缓缓倒在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外面的世界,总是比皇宫里的要新鲜上一万倍。外面的天空,也比侯爷府的四方天空敞亮许多。

伍春风背着小包袱,吃吃住住,走走停停,已经周游了不少的大山大水。

那日二夫人打晕了自己,带自己出了皇宫不说,还找大夫接好了自己的腕子。虽然不能喝以前一样灵活自如,好歹能受自己控制。兴趣来了,还可以就地抚琴一曲。不过一定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因为那琴声,和乌鸦叫没什么区别。旨在自娱自乐罢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在一间简单的茅屋里,旁边放着沉甸甸的银两和满满一包袱的银票。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加起来都快赶上半个自己的重量。银票摞的更是离谱,足有桌腿那么高。

看着那些自己下半辈子怎么也花不完的钱,伍春风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这些一定是二夫人送的。她把这些送给了自己,她将军府上还不得鸡犬不宁。想着送回去物归原主,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路人口中得知 ,这里离皇城,隔了十万八千里。

还得知,新皇已经登基,皇后也已经册立完了,就是侯爷之前的侯爷夫人,丞相之女。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大庆三日。

伍春风在的小镇,还特意举行了盛大的欢庆仪式。

长长的街道上,铺了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红地毯,摆了几十张长条桌,置满了各色的吃食。所有路人,管你是镇上的还是镇外的,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可以随意吃喝,随意拿取。伍春风不仅吃了好吃的糯米糕,还顺带打包走了一小包绿豆糕。

银子实在太多,伍春风就随身带了几张银票,够自己花的。其余的找了钱庄的老板,带着手下拉回了钱庄,兑了一张收据在手上。

手上拿着那张数目颇大的存单,伍春风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嘴里含入口即化的绿豆糕,感受山上吹来的小风,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安宁。

二夫人说的是对的,走一走大好河山,尝一尝天下美味,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那些不甘的,不舍的,不满的,都抛诸脑后,好好感受这天地间的灵气,十足的享受。

伍春风揉揉有些疼痛的腕子,微闭了眼睛。中午的阳光很暖,照在身上特别的舒服。

他,应该很幸福吧。

——

“老板,这边来一壶花雕酒。”食客对着那帐台后的老板吆喝。

后堂里立马跑出来一个手脚麻利的店小二,几声大爷喊得那食客立马又当场多点了两道菜。

掌柜的抬手对着那小二一招呼,小二哥立马跑到掌柜跟前,嘴甜的喊道。

“美人掌柜的,有什么吩咐?”

“你个油嘴滑舌的,又去后厨贪嘴了是吧?小心我扣你月钱。”掌柜的左手拿着毛笔,作势要在那小二哥的脸上画上一道。

小二哥立马做垂泪状,“美人掌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可别扣我钱啊。我还指望这钱娶媳妇呢。”

掌柜的扑哧笑出声,“娶媳妇?小小年纪已经想的这么远了,想娶什么样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留心一个。”搁下毛笔,掌柜的走出帐台,扭着小二哥的耳朵就往后走。

“嘿嘿,要娶个像掌柜一样漂亮又好心的!”甩开耳朵上的手,小二哥撒腿就往厨房跑,赶着去传菜。

揉着不小心碰到的右手腕,掌柜的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么好的孩子,若是能好好的上学堂,将来一定会是个国之栋梁吧。

小二哥年纪不大,才十五。搁在富贵人家,此时应在私塾里之乎者也,讨取功名。

武春风捡到他时,却是在山脚下的泥潭里。

若不是手里的一张银票被风吹走,伍春风追着飞在天上的银票来到那一滩泥沼,怎么也不会发现那摊泥里,还埋着一个少年。

少年名叫小茂子,没有姓氏,只跟着瞎眼的娘相依为命,住在山里的破屋里。

自己跑出来玩不小心掉在里泥潭里,正愁眉苦脸的等待救援。

从天而降的伍春风,于他而言无疑是一长的美丽无比的仙人。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了谢,小茂子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伍春风继续赶路,走了两柱香,身后就赶上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手捧着一包豆包,直直的举到伍春风的眼前。

“这是,这是我娘亲手做的豆包,送给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少年稚嫩的声音,在伍春风听起来十分的动听。随即蹲下身子,一人一个豆包,边吃边聊起来。

伍春风问他为什么不上学,小茂子说家里穷,上不起。

伍春风掏出五张银票塞到他手里,告诉他记得去报名。他又给塞回来,摇着拨浪鼓一样的脑袋。

“我娘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而且,就算有了钱,我也不想去上学。”小茂子咬下一口豆包,满足的舔了舔嘴。

“为什么?”

“我娘身体不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要是上学,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以后考中了,更是要带着她到处跑。我怕那样我娘会更快的离开我。所以我不想去上学,我要陪着我娘,直到她安详的走了,我再打算自己的。”小茂子吃完最后一口,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往回走。

伍春风一把拉住他,“想不想跟着我做买卖?就在这附近的小镇上。”

于是就有了这镇上最大最红火的酒楼,“问心楼”。

伍春风看着小茂子的背影,不住的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连那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都到了准备讨媳妇的年纪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为什么那些过往,好像就在昨天一样,还是会每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伍春风失眠的毛病,是这一年来才有的。常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满身的大汗,一头的雾水,把自己惊醒。

近几天更是严重到要靠着吃些安神的药才能入睡。

二夫人当真是心细如尘,不仅给自己治好了腕子,还把皇帝给自己吃的毒药都一一的解了,连同小侯爷给自己吃的那一份,解了个彻底。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什么抵抗力,自己这几年都鲜少生病,健康的都和吃了什么仙丹似的。

天微凉,已经入了冬。街上早起的人没有多少,只有支出炉子卖烧饼的,和卖豆腐脑的相互做伴,在冷风中说说笑笑,摆着桌凳。

伍春风披了衣裳,站在二楼推窗而望,外面的亭台楼阁,无一不是雕梁画柱,精美到有些过分的地步。但就是看那些房梁上的图画,一天下来也看不完。

这几乎成了伍春风每日来的习惯,总要按照自己的顺序看一看那视线之内的亭台。

街上一辆灰布罩着的马车,吱呀吱呀的在自己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敲门的人一脸警惕,环顾四周,才不急不慢的敲了几下。

伍春风在二楼冲着那人招呼道,“客观这一大早上的怎么就……”

那人抬起了头,斗笠下的面孔,一如当日给自己的震惊。

第二十五节

马车载着伍春风跑的飞快,路两旁的景物都在飞到脑后。车上的人顾不得欣赏,一个劲的催促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毛毛虫坐在伍春风的对面,一脸的严肃,默不作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伍春风安耐住心口的焦急,开了腔。

敲门的是毛毛虫,伍春风已经很是震惊。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更让他震惊。

“我一直都知道。皇上,他也一直都知道。”毛毛虫的声音很小,被车子带起的风很快就吹散。

皇上,他说的,就是游忆君吧。

好陌生的两个字,又好熟悉的两个字。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伍春风继续问。

“不是,是小的自作主张。小的实在看不下去皇上那般的委屈自己。公子,你不知道,真正难过的,是皇上。”毛毛虫重重的砸了一拳在车座上,木质的座位裂了一道轻微的缝隙。

马车还在蹄下生风的向前奔跑,好像后面有千军万马的敌人在追逐自己一样。稍一松懈,就会命丧黄泉。

毛毛虫诉说完其中的缘由,已经偷偷的擦拭起眼角的泪花。

伍春风靠着车子的一侧,从怀里掏出那块裂了好几道纹路的石头,按在胸口,放声大哭。

这场哭声,早就该释放出来。在几年前的牢房里,不对,是那日的大殿里。

小侯爷确实有谋反之心,却是一直压抑在心底,他骨子里终究不是争强好胜的主。直到看到四夫人肩头的图腾,心底的斗志才渐渐升起来。

忙活了几个夜晚,终于制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既要瞒住皇帝,又要暗自运作,总要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外头牵线搭桥。这个人就是近卫兵的新领头,毛毛虫。老侯爷生前已经给谋反准备好了充足的人力物力和外力。周边的国家也表示愿意助侯爷一臂之力,无奈与老侯爷先走了一步。现下有毛毛虫带着小侯爷的亲笔书信和老侯爷密封的书函,亲自送到周国君侯手里,这场有意的滋扰生事算是有了着落。

毛毛虫不仅是近卫兵,率领着府上那些深藏不露的丫头婢女保护侯爷的安危,还跟着军中的用毒高手学过三年的解毒。打从第一眼见到伍春风,就知晓他中了慢性毒药,虽不能立马暴毙,但是终究长命不了。因为念及伍春风是皇帝派来的眼线,又是小侯爷舍不得下手的人,毛毛虫就给他下了些昏昏欲睡,但是清毒解热的药,让他昏昏沉沉的,不能掺和进来。没想到这人为了帮助皇帝,可以对自己下那么重的针,错一分就七窍流血而死的针法,毛毛虫都不敢动手。于是便不再管他,只一心一意的给他家侯爷解毒。

他家侯爷身上的毒,更是深厚。自己是在老侯爷死后立马去学习解毒的,那中间的三年,小侯爷身上的毒一直由老侯爷的四夫人暗中做手脚。等到毛毛虫学成归来,一切已经晚了三春。毛毛虫能做的,就是遏制毒性,让它延迟几年,再延迟几年。至于那游家的香火,却是力不从心。

小侯爷不止一次对毛毛虫袒露心扉,不管这个伍春风是谁的人,他的心在谁那里,他都要护他周全。哪怕自己只是个衬托的,也要护着他。哪怕自己还有一口气,也要护着他。

毛毛虫那时已经和小侯爷的三夫人结成了连理,明白这话其中的分量,也知晓这其中的苦涩。

身为近卫兵,他只能执行命令,不能质疑命令,这是他的本分。

周边骚乱了,小侯爷出征了。契约签署了,民心赚到了。可是毛毛虫还是看到了小侯爷脸上的失望。因为那个伍春风,他的心始终向着那个狗皇帝。

小侯爷真的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管不顾的护着伍春风,担心其他近卫兵会一怒之下杀了这个尖细,走到哪都要随身带着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丢了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功成的那一天。起兵很顺利,那些昔日受过老侯爷调教的士兵,纷纷倒戈站到了小侯爷的队伍里,不出几个时辰,整个皇宫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内。

皇帝苟延残喘的被踩在地上,不住的求饶。小侯爷只是悠悠的望着他,暗自想着什么。

后来发生的,毛毛虫也没有料到,他家小侯爷可以对伍春风那么狠,那么毒,生生折断了他的手腕。看到断掉的那只手腕时,毛毛虫给了自己一耳光,确定这不是做梦。

伍春风的腕子,是毛毛虫接的。

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毛毛虫问在侯爷府旧地重游的皇帝,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伍春风,难道真的是因为他骗了自己?

那身着黄袍的人用手抚摸着一尘不染的黄金轿辇,眸子里都是宠溺的神色。

“怎么会?春风他,喜欢我。我感觉得到。就是因为感觉到了,才要推开他。毛毛虫,我的命,不会长过十年吧。可是春风不同,他还有好多的十年,还有好多的事情可以做。与其把他拴在皇宫这个牢笼里,不如伤了他的翅膀,让他自己逃出去,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的好。我是个骨子里就懦弱的人,一辈子能这么狠下心的做一件事,我都觉得此生无憾了。哈哈哈,我的春风,现在正在外面游山玩水,过的滋润的小日子。等到我死的那一天,说不定,他已经把我忘了。你说,那样的话,我走的岂不是也可以安心一些。”

那一天,死的那一天。

明明还有一年的时间,皇帝因为心思不畅,积劳成疾,终于将体内的毒素刺激的集体大爆发,归天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马车终于在宫门停了下来,伍春风甩开过来扶自己的手,一路狂奔,冲进那个自己并不陌生的地方。

床榻上的人,被帘纱挡在里面,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两个字。

春风。

床榻边端着药丸的美人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咦了一声站起身,小跑着拉起伍春风的手。

“你快来看看,皇上他还在念叨你。早知道他对你这般的用心,当日别说用妃位诱惑我,就是说给我个皇后当,我也不去牢里救你。就让你在那待着,早晚他也会心软的放你出来。起码你们不用隔了这么多年才见。若是他就这么去了,也会好受点。”美人正是当年的二夫人。

一身长裙,半露酥胸,眉宇间多了些雍容华贵,少了些稚气。一如既往的口齿伶俐,脾气暴躁。

后面进来的皇后,看到床边跪着的伍春风,领着那个美人和一众的侍婢退出了房门。

伍春风过了很久,才抓起那只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的摩挲。

“忆君,忆君,我回来了。你起来啊,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似是很疲倦,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继续念叨着那两个字。

春风。

“忆君,是我啊,我是春风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就在这。”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皮子,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眼,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是,是我在做梦吗?你,你是春风?”

伍春风紧紧握住那只想要抚摸自己脸庞的手,不住的点着头。

“是我,真的是我。”

“春风啊,你看,我是不是很坏啊。你骗了我一年,我就要加倍的骗回来。那日对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骗你的。”游忆君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开始往外流着黑色的血。

“没关系,我不介意。只要你好起来,你可以继续骗我。”伍春风开始揉搓那只手,想要给它传递温度。

太凉了,让人不住的牙齿打颤。

突然,游忆君一把推开床边的伍春风,撑着身子颤微的坐起,指着那个地上的人大喊。

“滚,谁准你个贱人来这的!朕讨厌你这个贱人,你给朕滚,朕永远都不要见到你!”胸口一阵堵闷,接着就是一口黑血,洒在被子上,异常的醒目。

伍春风爬到床边,哭着说道,“好好好,我这就滚,你别生气。快躺下,我去叫太医给你开药。”

床上的人又闭上了眼睛,不住的嘟囔着滚,贱人等污言秽语。

伍春风给他掖好被子,就要去叫太医。

衣袖被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扯住。力道不大,却让伍春风住了脚步,重新跪在床边。

“春风,忘了我吧。我就是个骗子。”那人灿若星辰的眼睛,忽的整的老大,好像要从眼眶子里掉出来一样。

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无神,越来越涣散。

直到,那只手,也缓缓的垂了下去。

忘了惊呼,忘了痛苦,伍春风抓起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印上一个吻。

“怎么办,我忘不掉啊!”

——

问心楼的掌柜,现在是个十五六的毛头小子。

每天都会奔跑于问心楼不远处的小宅子里和药馆里,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宅子里有自己的老娘,还有这座问心楼的前一任老板。

自打前一任老板从那辆很豪华的马车上下来后,整个人就像是脱去了骨头,抽去了筋,瘫软的不成样子。

任凭你怎么掐他扭他,打他骂他,那人只会痴痴的盯着自己手心里的小石头,笑得一脸天真。

小茂子只知道是受了刺激,他最爱的人死掉了。这些还是赶车的车夫喝醉了酒告诉自己的。

唉,这就是轮回啊。昨日你救了我,今日理应我救一救你。小茂子接手了问心楼,并承担起照顾伍春风的重任。

一日三餐好吃好喝的照应着,还要按时的请大夫号脉抓药,小茂子忙的很充实。

这一天晚上,只听到后院池塘里噗通一声,小茂子从梦中惊醒。

略微套了件单衣出门去看。

黑乎乎的池塘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当是自己睡懵了,又关了房门继续倒头大睡。

第二日,池塘里浮起一具尸体。

是伍春风的。

池塘边还放着一封遗书,和一张兑票。

游龙在天,忆华年。君生容颜,春拂面。风过江南,思念思念。

毛毛虫正在研究诗词,念及此处,手一抖,那薄薄的纸张就落到了水中,很快就沉了底。

你,是去找他了吗?

不能在有生之年和他共看繁华,死了能够抱在一起,也是一种求之不得吧。

奈何桥边,孟婆汤前。

游忆君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不住的回头张望。他已经逗留了太长时间,阎王说再不投胎,怕是就要以后都呆在这鬼地方给他做苦工,还不给工钱。

想着他下来,又不想在下面见到他。

这纠结的心情,清晰的展现在脸上。

孟婆敲了敲桌子,对着那犹豫不定的公子哥催促。

“我说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就去一边蹲着去,别在这碍事。”

“我喝。”游忆君坚定的端到眼前,张了嘴。

“你若敢喝,我就再也不相信你!”多么熟悉的调调。游忆君转过身,一整晚汤水连带着碗都扣在了地上。

奈何桥的彼端,美得和个仙人似得的公子哥,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椭圆的石头,朝着自己的脑门砸过来。

“接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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