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旧事 作者:酒眠花【完结】(16)

2019-05-20  作者|标签:酒眠花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他推开门,满室的阳光顿时洒了进来,耀得他眼前一花。伏伶拿来了水壶和食物,他们围在桌前一道吃饭,就像是一家人那样。街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牵着马,提着大袋的东西,驼着背,正是刘老。伏伶招了招手,远远地叫了声:“阿爹!”

  刘老到了酒肆,看见他二人坐在一处,也没什么表示,将东西一卸,伏伶便上去帮他收拾。陈忆安也不好干坐着,一道过来帮手。他刚碰到一捆柴禾,刘老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扯将过来,道:“小军爷,这些不是你该干的事,不用你帮忙。”

  “我是替他帮的。”陈忆安用下巴指了指伏伶,后者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

  刘老看看他,又看看伏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将那捆柴禾夺过来道:“小军爷今天没有事情要忙?没得在这里耽误时间。”

  陈忆安终于发现这位老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他,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伏伶:“那,我先回营里去了?”

  “真的有事要忙?”伏伶倒有些舍不得。

  “嗯,军中要组织一支精锐,任命我为首领,我得去帮着张将军挑人,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陈忆安道。

  伏伶沉吟了片刻,对他笑道:“那你去吧。送你的那坛子酒,要记得喝。”

  “知道了。”陈忆安颔首,也回以一个笑容。他收拾好自己的衣衫,挂上佩刀,小跑着离去。

  伏伶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收回视线陷入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散落一地的柴禾,目光游离,竟似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么。

  “伶儿,”刘老忽然沉着声音道,“你一定要跟他好?”

  “是。”伏伶并不犹豫。

  刘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把年纪,没有婆娘,有你这么个孩子,也算满足了。你阿爹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要再去招惹那些麻烦。你和谁好,那个人是男是女,你阿爹都不在乎,只要你喜欢。但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个姓陈的是个南泽的将军,你和他好,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阿爹。”伏伶慢慢道,“无论他是南泽的将军,九夷的将军,还是别的什么人,他注定了该是我的。”

  “你这个孩子,x_ing子还是那么犟。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刘老摇头,连连叹息。

  “不要管这些事了,阿爹。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伏伶丢下那些柴禾,回到房中,“我去做琴了,不要打扰我。”

  边境精锐的组建并未花多少时间,命令是以唐朔风的名义下达的,每一城的主将在接到命令后都将自己营中最出众的年轻人挑了出来,给他们配上最好的刀和最好的马,一刻不停地赶来了朔方。他们和那些普通的散兵游勇完全不同,陈忆安往他们面前一站,最先感到的是一股朝气,其次是一股杀气,每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这支队伍暂且就叫做“平夷军”。陈忆安令他们每个人都演示了一套自己最擅长的武艺,最后从中挑选出了两个副手,一个叫邹平,一个叫邹远,是一对兄弟。邹平s_h_è 得一手好箭,可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邹远其人则力大无穷,他的刀法刚猛无比,只在技巧上略输于陈忆安,如果正面对决,两人还不定谁胜谁负。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出生于武将世家,自幼熟读兵书,只不过年纪尚轻,一个十七,一个十八,还未来得及一展抱负。陈忆安挑了一圈,觉得只有这两个是最合自己胃口的人选。

  “此去危险重重,比守城艰难太多,一个不注意就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可要想好。”看着这两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后辈,陈忆安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不瞒将军说,咱们的父亲就是死在了九夷人手里。”邹远郑重地回答他,“所以能上阵多杀两个九夷人,为父亲报仇,一直是我兄弟俩的心愿。”

  陈忆安闻言,觉得其他话也不必多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叫我将军,我还不够资格,如果你们愿意,就叫我老大吧。”

  “行!老大。”邹远笑呵呵地一拱手,顿时不再那么拘束。邹平始终是一副比较文静的模样,也行了个礼,话却不多。

  刚把这支队伍定下来,前方就传来了战报,九夷人正从赤岩山撤离,往邺丘的方向行进。张迁接到这条消息时同陈忆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喜,心道终于来了。他们知道近几日黑骑一直在派遣小部队劫掠周围的村庄,抢夺粮Cao辎重,可那些村庄都不过只有几十户人家,无法供给数万人马的消耗,唐朔风很早以前就下了定论,他们绝不会在赤岩山久留。

  事实证明,唐朔风是对的。黑骑快要耗尽了粮Cao,他们只能再次向城镇发起攻击。可这一回等待他们的不再是摇摇欲坠的残破城门,而是加固加高的坚城高墙,重兵屯戍,哨楼日夜不息地注视着敌人的动向,大批的弓箭手随时待命,他们绝无法再像先前那样轻易破城。

  “还是不得不佩服唐将军,把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准。”张迁感慨道,“我在边关二十多年,还是比不上他的眼界和算计,真的是白活了。”

  陈忆安亦发出一声叹息,却提到:“唐将军……我们是否该再加派营救的人手?这样的人,如果折在九夷人的手里,对南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这个事情……我们已经派了十几个好手,甚至还花了重金雇佣那些收钱买命的流寇,全部在进入大营的时候就被发现,别说救出唐将军,连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这个事情,还得继续商榷。”张迁叹道,“不过至少证明唐将军还活着,也算是件好事。”

  陈忆安皱眉,思考了片刻,建议道:“我相信唐将军。他必定也一直在寻找逃离的契机,救援的人手最好不要断,即使失败,也可以吸引九夷人的视线,让他们疲于奔命,给唐将军创造机会。”

  “有道理。”张迁摸了摸下巴,忽然看向陈忆安道,“你这小子,心也开始狠了。”

  陈忆安一愣,张迁的话无疑给了他心脏重重一击,他猛然发觉自己竟然不把那些救援之人的人命当一回事,而是将他们当作了棋子一般的存在。难道不断见证死亡,已经令自己变得冷血?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是的。救出唐将军,能让我们少死更多的人,能保全边境数城的百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个人都不要死,但这是战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的确,是没办法的事情。”张迁拿着一根木条,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弧线,停在一个地方,“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陈忆安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黑骑朝邺丘行进的路线被他划成了一道弧线,那一路大部分都是坦途,只在距邺丘十五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地,遍布高大的岩山,中间是一条古河道形成的窄径,宽约十五丈,很适合伏击,只要有数百人藏在两边的岩山之上,推动巨石滚下山坡,就能造成大量杀伤。

  张迁对这附近数十里的地形极其熟悉,他觉得可行,八成不会出错,陈忆安与他推敲一阵,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这条计策便暂时这么定下了。

  天色已暗,斥候传来情报,黑骑在平原上扎营,明日一早才会拔营启程,陈忆安便与平夷军众人约定寅时出发,所有人趁今晚睡个好觉,预备明日打一场痛快仗。

  最后,张迁在帐中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门口戍守的卫兵,独把陈忆安一个人留了下来,分外郑重地说了一番话。

  “唐将军的那句话,始终是我心里的一块心病。咱们朔方军大多是老人,都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没人会去私通九夷人,而且那些军机要事,普通的士兵会知道个大概,不会接触到核心,也不会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出发、走哪条线路。泄露消息的,只会是知道内情的人。”

  “但问题是,知道内情的只有那日和你和唐将军一起出去的三百个人,还有我,但那些人没有一个回来,所以就只剩下三个人,我,你,唐将军。”

  “这事怎么想怎么荒谬。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所以不妨按照唐将军的思路把这事情捋一捋。”

  “第一,内j-ian就在那三百人当中,他没有死,而是浑水摸鱼溜去了九夷人的地盘,但这样他就没办法再回来了,也就是说他这个内j-ian只当了一次,却要长期藏身于朔方军中,下了很大的本钱。但就这一次就让他们俘虏了唐将军,也算是很值得了,姑且算作一种可能。”

  “第二,内j-ian在我们三人当中。”

  “开什么玩笑?”陈忆安摇摇头笑道,他是真觉得张迁在说笑话。

  “你听我说。唐将军当然不会,那么就只剩下两个人,你,和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而是可能我们不经意间把消息泄露了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告诉了九夷人。我这段日子老在回忆我有没有同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你也回忆一下,没准真是这样。”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那个内j-ian还在,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套我们的消息,取得我们的动向,好去告诉九夷人。模凌两可的肯定不行,必须得精确到时间地点,你想一想,你有没有同别人说过类似的话。”

  陈忆安想了许久,摇了摇头。然后他道:“我想不起来,不过我觉得肯定是第一种。那天撤退的时候,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五十多个,剩下的是死了还是被抓了,没人确认过。而且那五十多个,我也没有见过他们的尸体。”

  “但愿如此。”张迁点了点头,又是一叹,“否则看不见的敌人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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