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 作者:山人道闲(下)【完结】(4)

2019-05-20  作者|标签:山人道闲 情有独钟 强强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季函道:“论起铲除可称不上,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小教训。”

  他径直走到阁门外,负手而立,接着一队禁军提着浑身肮脏的男人,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让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季函对身后的谢临泽道:“皇上认为他该处以何刑?”

  谢临泽看着地上的男人,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那我便代为做主。”季函扭头对禁军道,“四十鞭。”

  呼啸而下的一道道鞭影在墙壁上投映出,尖锐的惨叫和求饶声划破这一方沉寂,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来。

  谢临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袖袍下手指渐渐攥紧。

  季函冷冷地道:“只四十鞭的告诫,因为他乃是你亲自册封,暂且绕他一命,你若总想着在朝堂上使绊子,那么诸如此类的教训,也不过刚开始。”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谢临泽,近到两人的呼吸交错,“至于那些向你靠拢的大臣们,陈老尚书上了年纪,没几天活的日子了,剩下的将会认清民间以为谢家皇权牢不可破,那也只不过是民间以为而已。”

  谢临泽淡淡地开口:“依皇权行事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浮出水面了?”

  “你明白的,水下真正的庞然大物还没有展露头角呢。”

  两人身后的晚霞倒映在血泊之中,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被禁军押了下去。

  季函对侍从抬了抬手,吩咐道:“带陛下回太玄殿,至于那药,待到两日后的忌辰我自然命人端上。”

第58章 飞云

  这之后的几日天际泛着几分灰白, 惠瑾太后忌辰当天更是寒冷。厚重的云层延展向广袤的远方,秋末Cao木凋零,寒风凛冽地卷过山顶祭坛, 石阶的最下面左右站着一片文武百官, 默然肃穆。

  谢临泽一袭黑衣从季函的身边向前走去,穿过行礼的众人, 来到祭台下方,旁边扈从要上前搀扶, 却被他抬臂一挡, 随即踏上石阶。

  高处已立有一人, 著白纶巾,鹤氅裘,身姿挺拔, 飘渺而出尘。在涌动的寒风中衣袂翻飞,绸带间翩跹划出优美的弧度,腰间所系白玉与鹤羽上的流珠轻轻碰撞,发出叮当脆响。

  谢临泽听见了声音, 脚下的动作微微一停滞,定在石阶上。

  延绵的石阶下众臣垂首行礼,只有季函抬起头来, 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一幕,自然注意到了皇帝的停顿。

  在季函的后方武将一列人中,怀远将军抬起视线,同往看向上方的动静。

  只一瞬息, 男人举止如常,继续向前走去。

  祭台上的国师望着走近来的谢临泽,瞳色浅淡通透的眼眸微微一弯,露出几分笑意,散去周身了浸染的风霜。

  他将酒樽放在描金托盘中,发出了一声叮地响动。

  谢临泽伸手拿过酒樽,在百官礼毕抬首时,将酒水倾撒在石台上。

  清晨在纥山顶行过祭礼后,众人涌入渡云观沐浴焚香,以祠宗庙社稷之灵,以为民祈福,晚些时候回到宫中,便要在清露殿举行晚宴。

  殿中达官显贵已至,卸去了一日的沉肃,逐渐热闹喧嚣起来,隔了一段距离,依然有丝竹之声入耳,外面明亮的灯火投映在内殿的地面上,远远拉出一道光影。

  谢临泽靠在梁柱上,捏了捏眉心。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在想什么?”季函穿着一袭紫蟒朝服,端着碗药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黑暗的内殿回荡。

  “是不是因为见到青辞了?”他看着对面男人道。

  “并没有见到。”谢临泽睁开眼睫,朝他伸出手,不咸不淡地道,“根本看不清楚谁跟谁。”

  季函却没有把碗递给他,试探般地道:“我还以为你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谢临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要只是个瞎子也是件好事。”季函顿了数息,还是将碗递给他,叹息道,“可惜。”

  谢临泽仰头一口喝完了药,把碗塞回到他的手里,“可惜这世上更多的是有眼无珠之人。”

  他要离开,季函却挡在他面前没有挪步,出声道:“惠瑾太后去世的那天,你和青辞都在她的病榻前,临终之前她有没有什么遗言?”

  谢临泽注视着他的脸,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地看清对方瞳孔中的纹路。

  片刻,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拍了拍季函的肩膀,笑着开口:“你疑惑了这么久,别想了,就是你猜测的那样。”

  季函的神色僵硬住。

  谢临泽说完话绕过他,向灯火辉煌的正殿走去,过了半晌季函才像一个抖落灰尘的石雕,心魂不定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谢临泽在大殿首位上坐下,朝下面一抬手,众臣呼啦啦地起身,他端起酒盏示意,底下便继续热络地觥筹交错起来。

  只是这热闹没有持续一会儿,随着一个男人进入大殿,四下渐渐安静。

  青辞由远及近,单单立在殿中行礼,举止优雅,风姿清冷,宛若挟了一身月光。

  他抬起头对谢临泽微微一笑,高悬天际的皎月便化为了燕京城中十月的春光。

  谢临泽坐在椅子里,也不出声,漫不经心地对他抬了抬手里的一支筷子。

  青辞在谢临泽左边坐下后,场面才逐渐松动起来,有官僚寒暄着向他敬酒,他亦温和地举杯示意。

  一杯饮尽,他转向谢临泽道:“许久未与陛下相见,听闻岭北一行危机重重,可还无恙?”

  另一边的季函眼底浮现一抹讥诮之色。

  谢临泽道:“尚可。”

  这时丝竹管弦之音奏响,宫女们便把那殿中间的一层轻纱拆去,露出白玉台上一面庞大的圆鼓来。台下面是水池,周围一圈碧波被这灯火脉脉照亮,水面倒映出殿中的金碧辉煌。

  因当年的惠瑾太后极善鼓上飞云舞,先帝赞其翩若惊鸿,在她去世后每逢忌辰,宫中舞姬便争以飞云舞献于高殿。

  季函淡淡道:“还真是年年都不变啊。”

  四名穿着霓裳的舞姬从一侧走上白玉台,衣袂如蝶,殿中众人停下谈话,皆向台上望去。

  领头的舞姬一袭长裙曳地,从肩膀到腰是云白色,嵌着星星点点的银泥,再往下是渐变的天青色,逐渐沉淀化为黛青,宛若晕染在了湖底。

  这一袭罗裙从上到下,似是初晨阳光穿透进了碧水中,由浅至深。

  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响起,舞姬们随之而舞,面覆轻纱,脚踩鼓面,水袖一齐翻飞起来,宛若流云。

  领头的舞姬轻声而唱:“巴蛇千种毒,妖雾毒濛濛。”

  季函嗤笑一声:“舞跳得不错,这唱的又是什么?”

  青辞看了一眼谢临泽,又看向台下的舞蹈,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倒是有新意。”

  舞姬脚步飞旋,衔在手中的长长水袖甩了出去,落出一道雨过天青云破处,向后弯下腰,继续唱道:“喷人竖毛发,饮浪沸泥沙,讵有隳肠计,应无破脑功。”

  相比季函不以为意地去倒酒,谢临泽则感到有些不对劲,露出几分困惑。

  接着舞姬唱道:“披紫蟒皮惑世人,吐舌盘身踞金椅,不识万乘坠浅滩,拔鳞断掌鱼虾戏。”

  铛地一声,季函手中的酒杯滚落在地。

  谢临泽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台上的舞姬转身,正对着他,摘下了面纱,露出面容来,那竟然是许延客栈里的绣绣姑娘,盈盈笑着唱出最后一句:“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混沌开清明。”

  满座朝臣百官,再无一丝声音,所有人都合不拢的嘴巴,面露惊骇。

  清露殿水照灯花,光怪陆离,一切扭转又重合。

  青辞脸上常挂着的温润笑意消失了,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皇帝。

  谢临泽眼里像迸入了火星子般明亮,望着台上怔忪片刻,接着像是在寻找什么,视线向大殿四周的角落转了一圈。

  季函终于回过神,他僵硬地看了看谢临泽,又看了看青辞,眼里是遮不住惊慌,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露出底下无处遮掩的腐烂的血r_ou_来。

  顿了数息转向台下,他掩饰情绪般猛地一拍案几,呵斥道:“大胆!来人,给我拿下——”

  话没有说完,谢临泽抬手一阻,出声道:“季首辅。”

  季函喘息未定地看向他。

  谢临泽微笑道:“朕倒是觉得此舞水平不逊色于惠瑾太后,这几位舞姬真是青出于蓝,该赏,你说呢?”

  无数隐晦的视线看上来。

  季函停顿了许久,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对此种境地,以及男人的目光,像是在众目睽睽下硬挨了耳光,却不得不低声回道:“……皇上所言极是。”

第59章 书阁

  谢临泽转向下面的百官们, 站起身举杯,淡笑道:“怎么这般安静?说起来这算是朕自上朝以来头一回与众位爱卿设宴,来, 朕敬各位大昭的肱骨们一杯。”

  满座僵硬的气氛这才渐渐松动, 无论暗地里各怀何种鬼胎,这一刻众人都言笑晏晏地一齐饮酒, 尽管笑意不答眼底,到在落座时, 显然不如之前热闹了。

  谢临泽注意到绣绣等几个舞姬退了下去, 便也准备从左侧通道离开, 刚从座位上起身,季函便问:“你去哪?”

  “下去休息一会。”谢临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身后季函和青辞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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