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事 作者:酥油饼(下)【完结】(4)

2019-05-19  作者|标签:酥油饼 东方玄幻

  只有一个地方对此事只字不提——

  容家。

  容韵生辰过后,他就经常在外游荡,到晚上才回去,自然知道外面流传的消息。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可是,那夜之后,他与容韵之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却摸得到的薄冰。

  说话时,薄冰竖在中间,彼此都能感受到寒意,却不敢触碰,生怕碰碎了。

  相处时,薄冰铺在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种压抑的气氛,陈致只在南齐朝廷感受过,没想到一大把年纪当了仙人,还要看自己徒弟的脸色。

  谭倏见两人关系僵硬,特意带了酒来看他。

  陈致邀他上屋顶小坐。

  正是夕阳西下,余晖漫天。

  粉的、橘的、紫的、红的彩云如斑斓的锦缎,遮住了大半壁的天空,只留下东方一小块的浅灰白。

  可陈致此时的心情,就如那块浅灰白,无论世界多么绚丽多姿,都与他无关。

  谭倏见他一口气喝掉自己了半瓶酒,忙将酒瓶抢回来:“这是绍兴花雕,从我爹床底下偷的,我都还没有喝呢,你可不能一口气喝完。”他低头啜了一小口,满足地叹气,扭头见陈致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眼神复杂而忧郁,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只好将酒瓶送回去,“你这么想喝就直接说,这么看着我,我挺……挺不好意思的。”

  陈致接过酒瓶,却没有马上喝:“你与林老爷相处得很好。”

  谭倏说:“一世父子,难得有缘。凡人不是有句话吗?人非Cao木,孰能无情。”他轻叹道,“既然人非Cao木,怎知Cao木无情?”

  陈致感慨地点点头,忽而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是怎么修炼成精的?那个,若是给昙花浇仙水,它会不会像你一样修炼成人啊?”

  谭倏被难住了,仔细地想了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生出灵识之后,就学会了吸收日月精华,吸收了数千年,有一天突然就觉得浑身发热,体内的灵力好像要从身体里冲出来,难受得紧。我以前见凡人难受时,会躺在地上打滚,便想学着人的动作打滚,谁知道突然就变成了人。”

  陈致一听生出灵识之后还要吸收数千年的日月精华就歇了气:“看来,我这辈子都看不到昙花开花了。”

  谭倏脸微微一红:“你看昙花开花做什么?”

  陈致说:“难道你看不出我是个护花人吗?”

  谭倏两只手在胸前扭了扭,突然抢过陈致手里的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口,说:“给你看也可以。”不等陈致高兴,就羞涩地说,“结成仙侣之后就可以看了。”

  “……啊!”

  饱受惊吓的陈致一时没坐稳,脚下一滑,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对一个神仙来说,从屋顶摔落实在不算大事,毕竟,当初他从天上摔下来,也只是“啪叽”一声,落地的形状比鸟屎还要完整。偏偏,他落地的时候,有不少的围观者。

  容韵带队,身后跟着杭州知府等大人……这就很不好做手脚了。

  于是,他只能舞动四肢,在空中虚划了两下,再度“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师父!”

  悲呼声由远而近。

  陈致刚想吐口血应应景,后背就被踩了一下,虽然对方很快收回了脚,但脚印在哪里,任谁也赖不了。

  容韵惶急之中,也不管形象了,直接跪在地上去扶陈致。

  陈致说:“刚才谁踩我?”

  容韵面色有一瞬间的空白。

  陈致说:“是不是你?”

  容韵见他神志清醒,面色红润,似乎没有大碍,总算恢复神智,扭头看其他人,冲他们使眼色。

  王知府在内的众客齐齐后退一步,表示自己离案发现场很远,鞭长莫及。

  陈致慢慢地坐起来,解开腰带,脱下外袍,容韵大惊,问他干什么。陈致将袍子上的脚印放在膝盖上,抓起容韵的鞋子在上面比了比,然后对他怒目而视。

  容韵尴尬道:“我见师父从上面摔下来,一时情急冲过来,没有刹住脚……”

  陈致控诉:“老腰都快被踩断了!”

  容韵忙道:“不管师父发生什么事,弟子都会不离不弃。”

  陈致盯着他了会儿,突然用力地敲了他一个爆栗子:“为师不需要你不离不弃,只希望你乖乖听话,不要胡说八道就好了。”

  容韵知道,这是他递了个梯子过来,想要将生辰那夜发生的事情一页翻过。

  人生不是水,不可能风过无痕。但人擅长掩藏,无论是感情还是记忆,只要想自欺欺人,就能自欺欺人。

  他不想自欺欺人,就只能欺骗师父。

  挂起娴熟的笑容,他揉了揉被敲过的位置,乖顺地低头:“我以后都听师父的。”

  反正,听与做是两回事。

  陈致被人用铺上褥子的门板抬回房间。

  几个大夫会诊,都说他并无大碍之后,容韵还不放心,把人压在床上,说是十天半月的不能下床,要静养观察。

  好不容易轰走了“小管家公”,谭倏从窗户跳进来,羞涩地问候:“你没事吧?”

  陈致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事?”

  谭倏说:“众目睽睽之下,吃个狗吃屎,心里一定很难过。怎么会没事?”

  ……

  你不说的时候,我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

  陈致觉得胸口郁闷得喘不过气来,可能被气出了内伤。

  谭倏说:“我和你喝酒的事,你不要告诉容韵。”

  陈致说:“怕他以为是你把我踹下来的吗?”

  “他不喜欢我们走得太近。”

  陈致愣了下。

  谭倏说:“我投靠容家的时候,他就暗示过我。”

  陈致说:“怎么暗示?”

  谭倏学着容韵的口气说:“虽然你是我师父的朋友,我也公私分明,会一视同仁,但是,你与师父走得太近,引来闲言碎语,总归不好。”

  陈致:“……”小狐狸,挑拨他们的友谊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谭倏说:“我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我们走得太近,万一被人怀疑是一伙,不利于行动。说不定以后,就要分到两个阵营,互相对立了呢。”

  就是怕他“露出了陈悲离的真面目后”,被容韵厌恶,连累他吧?

  不过,按照他现在与容韵的关系,被厌恶的可能x_ing极低。

  陈致叹了口气,发现下山之后,自己就有些迷失方向。

  他原本的任务是令容韵厌恶断袖,从而开启西攻陈轩襄、北伐王之喜的帝王之路。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容韵与陈轩襄的恩怨绝不是简单地建立在对方是不是断袖上,自己不必死咬着这点不放。以面前的局面,只要容韵继续往下走,与西南王的争斗已成必然。等他拿下了两广,他与北方就是两雄相争的格局,对方是不是圈养幼童,根本不重要。

  所以……

  自己的存在对任务来说,不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变成阻力。

  陈致被结论惊呆了。

  他问谭倏:“陈悲离早逝,会对任务产生什么不良后果吗?”

  谭倏吓了一跳:“你摔到哪里了?为什么要早逝?”

  陈致用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没好气地说:“我喝酒喝不出一柱擎天,就算摔个狗吃屎,那里也很安全!”

  谭倏羞涩地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致:“……”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不好意思?

  谭倏说:“其实,你不必时时刻刻将任务当做任务。你是凡人飞升,难道不怀念人间盛景吗?我觉得很有趣呢。”

  有趣……吗?

  当他是陈应恪的时候,的确没心没肺地享受了近十年的乐趣,结果却是任务执行得一塌糊涂。所以,这辈子一开始,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走得战战兢兢,生怕重蹈覆辙。挑在肩上的重担让他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趣”字,哪怕养花的时候,都不能完全放松。

  谭倏见他依旧眉头紧锁,担忧道:“自在方为仙。心事太重,易生魔。”想着是不是真的让他早逝更好。

  陈致叹气道:“我自有分寸。”

  谭倏:“……”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早逝了。不然在凡间没个说话人,也是挺寂寞的。

  十天半个月对陈致来说并没有多难熬,反正发发呆就过去了。真正难熬的是,发呆总是被打断。

  好比现在,起床吃完饭,无事可做,正好发呆。

  陈致刚对着床边的花瓶看了会儿,容韵就带着一堆的书籍与泥人进来了,非要趴在他床边玩,还边玩边说,若是不附和,还会问个没完。

  陈致被s_ao扰了几天,忍无可忍:“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换做以前,容韵必定二话不说地说,别的事情都没有师父重要。但经过几次交锋,他很清楚师父并不希望自己事事以他为先,便说:“其他的事情都做完了。”

  陈致扬眉:“王知府说的征兵,你也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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