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60)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段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下意识地打量她隆起的腹部:“只是……若这么说……”

  “要是真有那么一日,我自己的儿子,我也不会犹豫。”

  段夫人一愣,睁大了眼睛正与她相对,才知道这话也是真的。幼容很快地移开目光,张口还未吐出一个字来,就听不知谁的女眷隔着帐子喊:“又有一个中山王妃喽!”

  “那女人从乱军中逃出来,灰头土脸的,应该是有些痴傻了,竟然说:他要见平阳太守。”

  幼容步子迈得很大,段夫人险些没跟上,几个将军的女眷都想要看热闹,围在她身边像聒噪的禅雀一样议论着:“夫人您说说看,这如今,哪来的平阳太守啊?”

  “只是,大司马早在平阳就娶了她,这么说,谁是妻、谁是妾呢?”

  幼容铁青着一张脸,蓦然地停下来,一众的人也就只能随她站住了。

  “她嫁的是平阳太守,我嫁的可是大司马。”她扬起头,声音也高扬上去:“她是因秦主赐婚才嫁给大司马的,大司马从平阳起兵也没有把她带在身边,可见大司马有多不喜欢她,更何况,秦国是秦国、燕国是燕国,从前的事,怎么能算数?”

  宿勤崇的夫人从众人之间走出来,像是很高兴见她这样的脸色:“我可是听说,是大司马叫人将她接进中军帐里的,待会儿就要过去看她了。”

  幼容恶狠狠地蹬她,宿勤崇的夫人也不畏惧,大有要上前与她打一架的气势,两人对峙了许久,幼容终于移开了目光,却不像是败下阵来,反倒是说:“有哪个男人是不念旧情的?大司马若还可怜她,我也愿意跟她一个屋檐下处,谁是妻谁是妾都不重要,只不过,大司马如今是皇太弟了,今后只有谁生了儿子,谁才是登得上庙堂的皇后殿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人

  慕容冲许久都未曾迟疑过了。

  即使是慕容永附在他的耳朵边,以分外小心的口气把这出人意料的消息讲出来,他也不曾露出过诧异的神情,相反的,他仍平静地端坐在马背上,手里松松捉握着马的缰绳,浅颜色的眸子却深邃如潭,正毫无情感可言地审视他麾下好整以暇的将军和他们所统帅的部队。

  他如策马时干脆脱口一声“驾”,回复道:“孤待会儿就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敢颇以此事为谈资多说些话,就连同样是早在平阳就一路追随他到这里来的韩延,也只敢与慕容永一道,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暗自猜度到:他恐怕会杀了她。

  慕容冲不喜欢提及过去,自从慕容泓死后,军中也不再有人胆敢提及他的过去,可崔怜生,她恰恰就是他的过去,她不请自来,像是把锋利的刀匕捅破他新绘制的面具,如此说来,这可悲的女人自然是活不长久的。

  其实,慕容冲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没有对怜生的到来产生疑惑,甚至从不曾怀疑怜生是否会在平阳起乱之时就舍弃自己的x_ing命、也不好奇她是如何自乱军之中千里迢迢而来。不是不在意,而是心中早有一种预料——当他从黄昏中抚摸到她手心里的薄茧,他俯下身,倒逆的光晕阻隔了她看他的视线,却阻隔不了他对她的审视。那时候,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心里想的是:她一定会跟随着他,无论他到哪里去。

  如果说杀死她的父兄只是出于大局,那么,当他怀抱停止呼吸的女婴回头遇上她悲痛欲绝的泪水,心底里一定有恶劣的欣喜。

  慕容冲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触,只是每每看见她软弱如游魂的模样、从来只有忧伤却不见愤怒,就仿佛想起许久之前自己躺在胡床上,而慕容箐对着镜子,他想要跟她吵一架,她却反倒发起抖来。

  他偏向于这种解释,不愿再过度地深究。

  于是,当他猛一掀开门帐,见到一道单薄而瘦弱的影子背着他茫然地站立着,他即刻想到的就是昨夜梦里怎么也不肯回头的慕容箐,他的眼底有些模糊了,并且开始迟疑,他尝试慢慢地朝她走近,直到握住她藏在袖子底攥紧的双手。

  怜生抬头的时间,他还没有哭,只是低垂眼眸,盯着她□□出的手臂,一道长而细的疤痕,还能依稀地看出血色,却很黯淡了。

  她来的路上见过战乱中的男人和女人因为饥饿砍掉自己的手指,也见过襁褓里的婴儿从母亲的伤口吮吸流淌的鲜血,她一路吃过腐烂的马r_ou_、坚硬而无味的树皮,喝过污水……这些都比一道伤疤来得深刻。

  她听到慕容冲呼吸的动静,却觉得他陌生得要命:尽管模样的变化不至于天翻地覆,但却像是从眉宇间蜕出一张崭新的脸,即使有泪水盘桓在眼底,也没有感情。

  她想起她始终揣在怀里的披风,此刻又不知该怎样才能拿出手来;她张了张口想问他那句“保重”,却被他拥抱住。

  “我特别想你……再有一天,我就要忘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闭合一隙,泪水没落下来,像是也没打算要落下来。

  两句话拼凑在一起,十分矛盾,怜生却觉得鼻酸,一直忍住的眼泪扑簌簌没入脖颈里,她抽噎着,把双手攥握得更紧。

  “保重……保重什么啊?”

  慕容冲还是没有给予她哪怕一句的解释。

  韩延记得一个道理,人x_ing就是:人把自己所经受过的折磨加诸他人,不但不会勾起痛苦的回忆,反倒会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

  正如他方才偷偷撩开帐帘见到慕容冲牵着崔怜生的一只手,很像当年在阿城的绿树掩映下,苻坚握住慕容冲的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段幼容从不知什么地方站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她正堵住怜生要走的道路,一动也不动,怜生不明所以,而恰巧慕容冲正与慕容永、韩延交代过了些许事要返回为明天的进发做些准备。

  “主公……”怜生叫住他,又回头看向幼容的肚子:“她是谁啊?”

  慕容冲已不同于方才在帐子里,他从慕容永的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去两脚踩着马镫,声音压得很低:“回去。”

  怜生不说话了,幼容却往前一步,正立在他的马下:“大王,我想抚养忠儿。”

  慕容永碍于她的孕身不便阻拦,只有向她挤弄眉眼,幼容毫不理会,仍旧横在马前。

  慕容冲甚至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捉马缰的手一紧,赤烈侧过身子,灵活地绕开了她,很快奔于道途。

  七月,苻坚引兵归长安。

  “驾!吁——”

  慕容冲策马登上山头,待慕容永自后驱驾跟上,已是正午,日头莫名毒辣,全无上月y-in冷的留迹,常观天时的农人终究是说对了:不过是一场雨罢了,长安的秋天,还要早呢。

  从山头能够远眺至城墙,却看不清墙上悬的旌旗,慕容冲以并拢的手掌遮盖眉宇避过耀目的阳光,不久又闭合双眸,侧耳去听。

  慕容永颇觉好笑,这山头上甚连一阵风的声音都没有,他赶着马向前,忍不住调侃道:“大司马,您听见什么了?”

  慕容冲示意他噤声,像是当真听见些什么,于是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孤听见守城的官兵围聚在一起,老的安慰年轻的,都听说明日要打仗了,有胆大的在叫嚣,有胆小的手扶着墙上的青苔脸色煞白,竟然吐出来了。”

  慕容永被他的玩笑话逗乐,还不忘应和道:“您听得真仔细。”

  慕容冲神情不变,好似说的不是笑话,他的眼睛盯着城墙,像是要翻越过去:“郑西再往前,是灞上,灞上之后,就一马平川,直到长安了。”

  “不是吧……”慕容永说:“中间还有阿城。”

  慕容冲一愣:“阿城……”

  “是啊。”慕容永回答道,向前指着远远的那道城墙:“这城墙里围着的,就是阿城了。”

  慕容冲放纵赤烈在原地踏步,他不置言辞,又闭上眼睛去听。

  慕容永此次不再敢如方才叨扰他,只是勒着马在旁等,等到他自行开口,说:“阿城里,什么人也没有。”

  慕容永原本想要接答,半刻却又吞吐着咽了回去,换成问话道:“大司马,您有什么主意?”

  慕容冲回过头环顾,问:“韩延呢?”

  慕容永眉梢一挑,又压下去:“是啊……近来总不见他人。”

  “高盖和段随呢?”

  “刚落脚,兴许在整顿,还没跟上来。”

  慕容冲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问:“你是孤的长史,手底下却没配上一兵一卒。”

  “大司马,您什么也不必说。”慕容永回答道:“我要着急了,还能算是您的长史吗?”

  慕容冲点点头,又回过头去看城墙:“你不急,那这官职就赠给韩延了,他不是与段随走得近吗?段随倒也乐意搭理他,那就做个左将军吧……你当真不急?”

  “您不急,我就不急。”慕容永说。

  慕容冲从余光里看见他,也只看了一眼。

  “大司马,您不继续听了?”过了半晌,慕容永问道。

  “听什么?”慕容冲问。

  “听听长安城里有什么动静啊。”

  慕容冲垂敛双眸,许久不说话,慕容永乍一想恐怕是说错了什么话,想要补救,却听他最终还是答复道:“能有什么动静?都是妇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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