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5)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晨风的确比想象的更加厉害一些,慕容冲皱了皱鼻子,回过头,双手从袖中抽出来,悄悄藏进苻坚宽大的袍袖之中。

  “陛下没见过他们出丑,还以为他们多厉害似的。”

  “哦?”苻坚抖了抖袖子,一把捉住他的两手把在掌中抚玩,又前倾身子复将他拥入怀里,面上也露出些愿闻其详的情态。

  慕容冲如同是被捉到了痒,咯咯地笑着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陛下知道五叔家最长的儿子?”

  “可是丞相的侄女婿?”

  “除去他不算。”

  “其余倒是印象不深。”

  慕容冲牵起嘴角,衬着绒绒的白毛领便活像一尾狡猾的白狐:“陛下待会见到了,自此印象便深了。”

  苻坚探出食指轻轻磨砂着他巧薄显出恶意嘲讽的唇,却是露出十足的宠溺神情,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像是问话,又像是呵气引逗:“这话怎么说?”

  “人群之中,但凡谁像只壁虎一般爬上马背,那就是他了,单名叫宝的,小字是库勾,陛下等着看吧。”

  “他不通骑s_h_è 之术?”苻坚挑起一侧眉梢。

  “不通,他什么都不通。”慕容冲干脆地回答道。

  苻坚滞顿一刻,蓦地噗呵笑出声来:“不想竟有这样人物。”

  慕容冲宛如受到嘉奖一般得意地扬起脑袋:“小时候在一起上太学,说起志向,他竟答说要管粮饷,问他为什么,他便答说如此不必上战场,还能顿顿吃饱。”

  苻坚一时笑得更为开怀:“如此有趣之人,朕便许他一个太子洗马,如此,亦是不必上战场,亦能顿顿吃饱,比起他那志向,更是难得清闲。”

  慕容冲也跟随着笑起来,烟色的双眸弯起,像是乌云遮起的的月亮,只露出两角的牙儿,笑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眼珠转了转,又道:“陛下知晓五叔的厉害,却不知他的糗事。”

  苻坚颔首,一副饶有兴趣模样:“说来听听。”

  “他曾坠马,恰巧摔掉了门牙,我父亲得知,便为他改名为‘缺’,因着实在难听,只取了部首,是为现在的‘垂’字。”

  “真有此事?”苻坚虽忍笑,目中还露出些不可置信。

  慕容冲一派信誓旦旦:“我骗陛下作何?不信,陛下今日与他多说说话,便知他门牙漏风,如此便知我所说真假。”

  林外,王洛微微俯身向车内,就着搀扶的姿势慢慢地又回退出来,慕容冲乍一露面,便轻轻吐出一口气,于寒冷的空气中升腾为一道淡白的雾,他弯下腰,从车上跳了下来。

  “今日得筹者,有何奖赏?”

  王洛微将双手收拢袖间,回答道:“一如往日。”

  慕容冲搓了搓手背:“过往谁得筹最多。”

  “陛下。”

  慕容冲噗呵一声笑出来,就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架势应和道:“在燕国,也总是皇帝得筹。”

  王洛仪式x_ing地微笑起来,半晌问道:“郎君为何不着新衣?这件该是去年的,这披风……也是冬天的,如今都不甚合身了。”

  “王侍郎。”慕容冲突然严肃起来,问道:“陛下带我来,是做什么的?”

  王洛微微一愣,随即便答道:“自然是伴驾。”

  “那我穿骑服来做什么?”

  王洛眉梢微动,默默地垂下眸去,待到耳畔两声清脆的咳嗽声止了,他便复又撑起袖子,抬起头问道:“咱们该回去了,郎君。”

  “回去做什么?”慕容冲似是并不赞同他的提议,回身从侍从手中拿过鹰架子来,背身自语一般道:“兄长们最见不得脏东西上桌,倒了胃口。”

  “想他们定不敢于陛下面前如此说。”

  “赵侍郎不也在陛下身边?”

  王洛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道:“是。”

  “那我回去了,岂不是大家都不开心。”

  王洛默默不再说话,稍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那少年低下头专心地将那鹰脚上套戴的束缚解开,倒免得他上前,而是由他身旁一贯伺候这畜生的小内监拦下,将那鹰合着翅膀双手抓住了:“郎君,您小心它飞了。”

  慕容冲倒也不急着从他手中争抢回来,看了一眼那内监,又看了一眼王洛,蓦然嘻嘻地笑起来,问他道:“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下场是什么?”

  那小内监许是从来不曾被主子问过话,略微迟疑了一下,便露出一副生硬的谄媚模样答道:“回郎君,您是什么人,是陛下最宠着的人,日后……日后必是与陛下同享极乐啊!”

  “你是说,我早晚老死宫中?”

  那小内监愣住,额上顿冒出些冷汗来。

  慕容冲像是憋出了难受,噗呵一声笑弯了腰,再站起来时,双目直直地似挑衅一般看着王洛,疏忽趁那内监不注意从他手中抢过鹰来,面向半空撒开手来,在众人的目光下,那鹰非但未能高飞,反而重重地跌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他又开始笑,仔细听起来,这笑声尖锐、刺耳又刻薄,再仔细些,便又有些难过,便如哭笑不得一般。

  慕容冲笑了很久,乍停下来,说话的声音里还伴着轻轻的喘息声,他依然看着王洛,像是再为他解释一般:“这鹰自幼便一直拴着,怎还记得如何高飞?”

  黄昏开始到来的时候,今日的狩猎似乎便已要结束似的,林间马儿嘶鸣和踏步的动静,伴着微风吹拂树叶的动静,慕容冲笑完了,眸色便黯淡下来,眼周红了一圈,却只若无其事地眨了眨,回过头去:“更衣,都别跟着。”

  果然没有人跟上来,更或者说,从没有人甘心情愿地跟上来。

  慕容冲微微抬起头来,黄昏若退去,今夜该是难得的明月朗照,他悄悄吸了吸鼻子,脚下漫无目的不知走出多远。

  莫名地如同发疯一般。

  模模糊糊地似乎看得见地上一只挣扎的鸟儿,小小的身体被一支利箭贯穿,慕容冲一愣,随后慢慢蹲下身去,待看清了那鸟儿薄短的羽翼和长长的尾巴,一时竟欲哭。

  他终于开始想念,或是说一直都在想念,只是未能留露得如此表面。似乎以往每当要如此,心底总有一个是他亦非他的人物在牵着恶劣的嘲弄神色,无情地盯紧他。

  嘴角尝到微咸的泪水,他顿了顿,而后埋下头,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无助而绝望地哭了出来。

  昨日身边还有许多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下。最近的人,却是需要以疼痛和屈服来殷勤讨好的人。

  也不知在这里呆呆地哭了多久,只知再回神便是因背后蓦然一阵劲风似的撞击,下一秒一阵绞痛贯穿,直直便向前铺在泥土与青Cao之上。

  眼前还是那挣扎的小鸟,慕容冲尚处在迷茫之中,五指撑开用力,想要支撑住整个身体,却冷冰冰惹了一掌热腾腾的血腥,他愣住,不再想要爬起来,而是慢慢地将五指收回。胸腔之中突突地像要跳脱出来,他又以卧俯的姿势回到了原地,脑袋里清明了,就逐渐明白了眼前的境况,之后,恐惧的信号便自指尖脚底涌入浑身,他甚不敢移动眼眸,去看清手上的黏稠……

  有人要杀他。

  剧烈的疼痛拖他出了因恐惧而生出的迷茫,待摸清了自己的脊背上的确是被c-h-a入了一只锋利的羽箭,他终于意识到:此刻他已如林间的猎物,而狩猎者该是仍在一旁观察、注视着他的举动,而他若是再稍动指尖,恐怕第二箭就会随之而来。

  他曾是猎者,凶猛或危险或狡猾的猎物,都是需等的。

  一时间有些恍惚,在这样的危急之下,他不知他能撑到何时,到底疼痛是最不可忍的,所幸那箭入r_ou_不深,竟是被厚实的披风和严丝合缝的针线阻住……

  慕容冲开始飞快地思索,或许他该想些愉快的事情……

  可一时又忘记了太多。他只能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着那几个字眼。

  父亲、母亲、四叔、兄长、七哥、道翔,还有……桐生。

  桐生……如果这时他在,恐怕要好得多,他身上总藏着什么灵丹妙药,从他很小的时候,跌打伤痛,他似都能变法一样化解,而再苦的汤药,入了他的手,都掺杂出了蜜糖的甜味。

  慕容冲眨了眨眼,泪水便顺着流了下来,身旁的鸟儿已经停止了挣扎,而它的身下,已不知流的是谁的血液了。他的脑子里开始不复清明,甚至眼前都开始模糊,黑暗慢慢慢慢地袭来,不紧不慢,像是在捉弄人,慕容冲开始慌张,却还是不敢动。

  “郎君……”

  远远的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而这时暮色已开始四合,这声音历经一段周折,竟蓦然近了,慕容冲开始激动起来,本能的,他知道那猎者已然走远,心底卸下最后的紧张,他拼命地想要支撑起身子,朝着不知来源的方向胡乱地应答道——

  “陛下,救我……”

  第七十二章 木樨

  “自古天子诸侯皆设有公桑蚕室,仲春二月,天子后妃,以少牢祭祀先蚕神,三月朔亲率内外命妇在北郊亲躬亲桑事……”

  宫人筑起烧火,桑枝焚烧为细细的滚烫的灰末,由精致的盆钵捧起交于皇后的手中。皇后苟姝桑麻素布,妆容素丽,却仍将眉角眼尾高高吊起,显出十足的威严来,她微虚起双眸,环视一众嫔妃命妇,嘴角平淡冷漠却蓦然衔来一丝浅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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