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威廉+番外——平千岁【完结】

2019-05-18  作者|标签:平千岁

文案:

威廉的工作是死神,就职于社区死神工会灵魂回收科。

和别的死神一样做着收割灵魂的工作的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上班族,

但是有一天自己那个迷人上司突然说追求威廉!三无好青年威廉的搅基之路就此展开!

而随着恶魔频繁出现,恶魔王座之争拉开序幕,

拥有妖精般美貌的恶魔们一一登场,而威廉也察觉到,自己的记忆有着破损……

——死神无节操放映厅剧场版——

被情欲浸染的威廉发丝凌乱,耳根通红,嘴角还残余着亮晶晶的唾液。

观众A某维(含泪咬手帕):为什么为什么,人家也要看这样子的小威廉! ̄皿 ̄///

观众B某文(邪魅一笑):早就说过我是人生的yin家

观众C……咦这位观众请把镰刀放下好吗!!!( ̄ε(# ̄)

阿岁滴话

本文剧情流,慢热,HE 1VS1,着急的亲建议从第五章开始看,爱你们╭(╯3╰)╮

内容标签:魔法时刻 西方罗曼 幻想空间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威廉 ┃ 配角:文森特,维拉妮卡,丽苔,安格斯 ┃ 其它:死神搞基也不容易

【Innocuous】

Chapter.01 不加班的死神

威廉注视着理发店镶嵌在墙壁里的镜子,镜子里的男人消瘦而白皙,金色的发丝被服帖地梳在脑后,灰色的眼珠在反光的镜片下显得有些别样的隐晦。

“怎么样,您还满意吗?”替他理发的姑娘在镜中与他的视线相交集会。

威廉略略低下头,视线避开姑娘晃荡的银质十字架吊坠下呼之欲出的胸脯。

“谢谢。”他站了起来,从黑色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硬币付了钱。

威廉喜欢使用硬币,它们沉重、有质感,能够让他感到一点生命存在过的痕迹——其实这种主观认知行为是有些荒谬且没有任何理由的,但是威廉就是这样固执的认为,这些硬币的质感就象是灵魂的重量,每一个硬币代表着一个灵魂,每一个灵魂有一个硬币的重量,它们每一个的重量大概是12.0克。

威廉的职业是死神,就职于社区死神工会灵魂回收科,这个区域的死神,谁都不想被分配到灵魂回收科,这科每天要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经常外出,时常加班,上司刻薄又挑剔。

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了5年了,每天工作的时间是凌晨3点到中午12点,他和另一位同事切里斯做搭档。他每天穿熨烫地服帖的、宛如出席葬礼的礼服一般的黑色西服套装,内衬是毫无花色与新意的白色衬衫,结灰色千鸟格领带,穿擦得锃亮的老式皮鞋,不苟言笑的脸搭配着一副金质边框的眼镜与全部往脑后梳的、整齐的柔软金色发丝。

“真是绝妙的男人。”吧台旁翘腿坐着的美丽的金发女郎笑着说,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珠朝威廉的方面转了转。

切里斯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胸脯,轻声附在她耳边嬉笑道:“他可是个闷得要死的老男人。”

“不,他不老。”女郎慢慢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轻轻点在切里斯的嘴唇上,“像你这样肤浅的人是不会懂的,切里斯,这样的沉淀多年的男人才是最有味道的男人啊。”

切里斯捉住她的手,慢慢吻上她涂有艳色的指甲油的指尖,男女的激情在黑暗中总是容易轻而易举地被点燃,女郎微微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探入切里斯的衬衣下摆,明艳的面庞随着身体的起伏在暧色灯光下忽明忽暗。

威廉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杯香槟。

他不喜欢喝酒,酒精让人昏沉让人过度释放自己:比如说眼前的切里斯就是最好的教材。他认为纵酒享乐是一种消极的生活方式,甚至是态度。

但在死神工会685周年庆会上,他不会因为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别扭而让自己看起来滑稽失礼,所以他只喝一杯香槟,一年只此一杯,在每年的死神工会周年庆上。

他知道自己很无趣,面无表情终年沉默,思想传统保守,所以他自认为并不讨女人们喜欢。但这几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受到女性青睐,女人们总爱逗弄他,他总是礼貌生疏地回应,但他从来不会说谎,也不懂得使用漂亮的措辞,所以有时候他自觉自己的的话过于直白,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了,但即便如此,美丽的女郎们还是像死神工会办公大楼后头那个园子里挥散不去的花蝴蝶,翩翩缠绕在他的身边。

“嗨,威廉。”切里斯腆着笑脸在他的旁边坐下。

他穿了件发亮的红色短皮衣,左肩上还有一个银质的骷髅头,他今晚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精心装扮过头了,所以依旧是那身严谨工装的威廉与他坐在一起显得极其不协调。

切里斯会来找他证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威廉并没有看他,他的视线落在下方。

然后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切里斯,你裤子的拉链没有拉上。”

切里斯大惊失色,只希望灯光太暗,别人没有太注意他。

“我真希望刚才你是在开玩笑。”

“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你就是这一点让人喜欢不起来。”

威廉听到这句话,灰色的眼珠象是蒙了一层薄淡的雾,“之前也有人说这句话。”

切里斯连忙问道:“啊,那可真是我的知己呢,快告诉我是谁?”

威廉低下头,镜片的掩盖下切里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轻轻说道:“是上司。”

然后威廉又补充道:“是新上司。”

新上司是一个说不上是什么人的人,两年前刚刚上任,他和威廉一样一头金发,时年穿着一身黑西装,但很明显上司并不和威廉是同一种品味,若是细心就会发现,上司的白色衬衣上的花边每日都不是一个纹路,上司的领带每日的暗纹都在变化,上司的袖口今天是金质镂花的昨天是蓝水晶的……这些细微的变化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上位者男人的应有的气质。

但是,上司很怪。

他的怪在于变化莫测,格外情绪化,早晨上工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便是温和的,工作效率也能提高,员工们受的责骂也就少了很多,若是中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情心情就有了大转变,那么办公大楼的员工们今天就要笼罩在低气压之下工作了。

“啊,上司!”切里斯惊呼,“他对你说这样的话!什么时候?”

威廉想了想,“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前两天吧。”

那个时候他刚刚理完发正好赶去工会办公大楼交报告给上司,上司见他来,打了个招呼。

“威廉。”

“先生,我来交这周的报告。”

“怎么又是你,切里斯呢?”

上司这样说着,埋头于桌案上的档里,看来他很忙。

威廉想,上司可能不太想看到他,或者是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他想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切里斯呢!”上司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头也抬了起来,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射向威廉,威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了一会儿神。

“对不起,先生,刚才我没有注意,在您没有上任之前,报告一直都是由切里斯整理我校验后直接交来的,如果您想要切里斯来交我可以为您转达。”

威廉的灰眼睛注视着上司的绿眼睛,没有任何情感的交流。

很多人惧怕上司,因为上司很严厉,而且总是面无表情,但是威廉看到的并不是这个方面,上司工作很认真,一旦投入工作什么都抛之脑后这样的态度很值得学习。

沉默了许久,上司突然说:“威廉,你有一点地方实在不讨人喜欢。”

“是什么呢?”威廉问。

“你一点也不会开玩笑。”

其实威廉想问那样不好吗,那样的话对待工作就能够一丝不苟了,但是他没有说下去的机会,因为上司接下来让他把档放过来就让他出去了。

听完威廉的述说切里斯差点就要昏厥过去,他伸手拍了拍威廉的肩膀。

“老兄,”他沉重地说:“下次让我去送档吧。”

威廉皱皱眉,有些疑惑:“可是一直都是我啊。”

切里斯露出了小丑一样谄媚的笑容,威廉嫌恶地拿开了他的手。

“那么整理的工作就由我来做,校验就交给你吧。”威廉说。

切里斯像两手垂着放在胸前,像小狗一样点了点头,就差没有伸出舌头。

Chapter.02 上司

威廉从来没有受到过上司的责骂,他工作十分细致,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他从来不加班,不替别人完成别人的任务,他把工作仅仅看做是工作,不厌烦却也不享受。

他认为就是保持这样的态度业绩点才会提高。

他从来不认为那些人说的什么热爱工作能够大大提高工作效率,他认为工作掺杂了感情,那么业绩结果就会被带上个人色彩,这样得到的就是一份失败的工作结果。

但是,这一周,他被上司狠狠地骂了一通,当然,还有他的好搭档,切里斯。

现在,他们从上司的办公室走出来,走在木质回廊上。

“切里斯,我们必须谈谈。”威廉严肃地说道。

“好吧,威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确实全是我的错。”

“是的,你必须好好反省。”

威廉推了推眼镜,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他现在十分愤怒,这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因为工作差错而受到批评,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刚才他在上司的办公室就感到十分难堪,仿佛因为醉酒而导致没有把写错的数字及时校验出来的人是自己。

不,其实自己也是有错的。

“我也应该反省,”威廉放软声音小声地说,“我应该再仔细一点儿整理。”

切里斯有些过意不去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威廉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说话。

切里斯感到有些尴尬,想了想有些气馁地说道:“威廉,咱们还是换回来吧。”

“好。”

简短的两句好像并不能打破僵持的局面,于是二人再次陷入沉默,直至走到了工会门口。

“晚上见,威廉。”切里斯垂头丧气地与他告别。

一瞬间威廉认为这样子的切里斯十分好笑,之前还神气活现,现在宛如一只斗败的丧家之犬,连他身上穿的那件大红色皮夹克也看起来黯淡了许多。

威廉与他分别之后慢慢在街上散着步,英国特有的低沉潮湿的天气并未让他感到任何的烦闷,反而让他觉得有些慵懒的闲适。

他看了看手表,四点一刻,正好赶上他每日固定的下午茶时间,他钟爱离工会最近的一间咖啡厅,那里装潢清新明亮,古典音乐恰逢他的品味,红茶的味道芳香馥郁,糕点精美可爱,更重要的是,那里有着绝妙的宁静,威廉能在那里度过一小段自己独有的特殊时光。

他来到这里,坐在最里靠窗的位置,从这边的窗户往外看,入眼所见的是一小片花圃,这是咖啡厅屋后的花园,属于店主人,里头满满,不余多少空地,栽种着各色植物,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巧白色的蔷薇支架,可惜时节未至,能见到的只有一片深棕色的干枯枝桠与在风中抖瑟的苍青色叶片。

即使外头空气沉闷阴冷,但威廉尚不觉,店内暖气十足,节奏低缓的小提琴声与贵妇们细声细气的交谈声频频入耳,他却不觉得吵闹,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的杯器上,上好的祁门红茶盛在杯沿有一圈金质玫瑰花花纹的骨瓷里。他忽然又觉得满足了,甚至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种闲适的、仿佛滞停了的时光才是他最为钟爱的。

这种缓慢的闲适时光却总是过得飞快,小提琴手被换下,钢琴师上场,晦暗的天空被染黑,威廉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按照他平常的惯例,此时的他应当是步行回家,沐浴之后上床睡觉,直到凌晨两点半的闹钟将他闹醒,他便来工会交接班。

是的,这只是他平常的惯例。

因为他决计不会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碰见熟人。

不,应当称不算是十分熟稔。

这人与他几小时前才见过,并且因为几个数字将他和他的搭档切里斯训斥得无地自容的人——他的上司。

威廉有些惊诧在这里会遇见工会的人,他们在他的脑海里无一例外都是追求刺激生活的人,因为他们实在是活得太过沉闷了,而这个地方,他以为只有自己这一样格格不入的人才会光顾,为什么,他的新上司也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也和自己一样沉闷吗?

威廉感到有些焦虑,为何焦虑,直觉上说不出来,但有种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窥视了一样的微妙的尴尬的感觉。

“您好,先生。”威廉礼貌地与他打了招呼,他并不是一个会失礼的人。

他的上司点点头,“你也上这来。”

语气是肯定的,威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盯着上司高挺的鼻梁,半天说不上什么话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一同出了门,上司与他一道走,途中威廉感觉到上司的步伐虽沉稳却是轻松的,脸上的表情甚至也是柔和的,威廉感到不可思议,这与上司平日里工作时给他严厉刻板的印象截然不同,上司是这样的吗?果然,别人说他是难以琢磨的。

“你在想什么?”上司突然这样问道。

威廉一愣,步伐似乎也有些放慢了,“先生,您很高兴吗?”

“也称不上是非常,为什么这么说?”上司面无表情语气却轻松,是威廉从未见识过的。

“但是,感觉上您很高兴。”

“是吗?”上司盯着威廉的灰眼睛微微笑了笑,笑容很浅,威廉没有觉察到,“我每天都这样,或许是你从未见过我不工作的样子,我可是从来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入生活的。”

威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也是的。”

上司又说:“不工作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称呼也不必太过恭谦,用一般朋友称呼就可以了。”

威廉点点头,想了想,上司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文森特?

“文森特?”他试着叫出声。

文森特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威廉没有用晚餐的习惯,所以他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和上司来到这家法国餐厅吃饭,而且他不喜欢法国菜,即使很多人喜欢。

只因为那一句不容抗拒的“请你用晚餐”?不,威廉并不是不懂得拒绝的人,或许是正因为他是上司才没有拒绝,与上司吃饭也是工作交际的一种,威廉这样在心里说道。

前菜很快就上来了,颜色鲜艳的蔬菜色拉,威廉不喜爱,他毫无食欲,他也不会掩饰,于是他尝了两口,放下了叉子。

“不合口味吗?”文森特忽然问道,他的眉心有一点点微皱,稍微流露出一点忧虑。

威廉点点头:“实在抱歉,我用不惯法国菜,而且我没有用晚餐的习惯。”

“喔,那说抱歉的该是我,‘请你吃饭’,事先没有仔细过问你的喜好,突然这样说你大概也有点尴尬吧。”文森特也放下叉子,“那么,既然你没有用晚餐的习惯,不如我们退掉余下的就走吧。”

他这样一说,威廉立即感到有些慌乱,他向来做事循规蹈矩,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分钟都按排定的日程进行,今天的破例已经让他感到焦虑与慌张,像点好餐却退掉这样给人平添麻烦的事情他是完全不会做的。

他感到惊慌失措,慌忙对文森特说道:“不,你用就可以了,我拣稍微合口的用就可以了,不必麻烦。”

文森特问他:“是麻烦了你,还是麻烦了侍者?”

威廉认为对方在揶揄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生气。

他没有答话,不一会儿,文森特点的餐点全部上来,摆在威廉面前的是法式香煎羊排,熟肉特有香味夹杂着红酒馥郁的味道,威廉只吃了一小块,最后,文森特结了帐同他一起出了餐厅。

这一路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说一句话,分别时只是两句简短的“再见,谢谢您的晚餐。”和“嗯,晚安”。

威廉今天过得一点也不好,中午工作失误被训斥,心情平复之后又被用以别样的强迫方式吃了不喜欢的食物,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最后,作为这糟糕的一天的终结,他看了一眼还未消失在公寓前那条街道的罪魁祸首英俊的背影,通过这一顿不开心的晚餐,他只察觉到一件事:他上任了两年的“新”上司,是一个十分英俊却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男人。

Chapter.03 灵魂存在的时间

威廉的房间充斥着尖锐的闹钟鸣响,事实上他早就醒来了,但他这个人就算醒来了也一定要在床上躺到闹钟响过之后再起来。

闹铃过后的午夜显得格外宁静,威廉立在落地镜前整理衣饰,厨房里烤面包机烤好了面包“叮——”地一声。

他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理所当然地他穿着他那件死气沉沉的黑色西装,金发整齐梳在脑后。于是他满意极了,洗漱完毕之后,他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热咖啡,拿起自己的工作工具——死神镰刀。这才出了自己公寓的门。

午夜的街道格外寂寥,偶尔有跌跌撞撞的醉汉和打扮妖娆的站街女郎,剩下的,几乎就是脏兮兮的、四处乱窜的流浪猫。

威廉走在这条路上,步伐单调而沉稳,这路不知走了多少次,他再熟悉不过。

他来到街口的路标旁,这是他和切里斯每夜汇合的老地方,木质的路标新刷了透明的油漆,他正想看看,忽然从头顶传来一声口哨声。

他抬起头,切里斯穿着他那件带有银质骷髅的红色皮夹克、手里拿着写着死亡名单的黑色记事本,双脚摆成丁字形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上。

“嗨,威廉~”切里斯轻佻地笑了笑,从路灯上跳了下来。

“……”威廉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切里斯走过来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示意他站在路灯下,借着路灯的灯光他打开手里的记事本,指着其中一页给威廉看,威廉探头望去,只见上面用花哨的字体写着:威廉?奥斯汀/出生地点:莱科顿郡医院/灵魂回收地点:帕里赫奇街道51号/灵魂存在时间:35064小时32分53秒。

“这个人和你一样的名字哦,威廉。”

切里斯露出了痞痞的笑容。

威廉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道:“切里斯,你很无聊。”

他说完转身就走,切里斯连忙笑着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记事本上写的地点,也就是帕里赫奇街道51号。

这是一座外观上非常讲究的住宅,虽然并不算大但是布置得非常精致,走近看,小窗上贴了雪花形状的纸质窗花,窗台下摆着花盆,屋檐下挂着贝壳和大概是从旧圣诞树上摘下的铃铛一起制成的手制品风铃,房子的主色调是奶白色,外部装潢有些旧世纪贵族的感觉。

“这房子真是老气。”切里斯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台阶进入到屋子里去,死神们平日里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是在工作的时候人们通常是看不见他们的。

威廉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屋子里的摆设并不奢侈,有种沉静古老的味道,大厅里空无一人,灯和壁炉都亮着,橘色的灯光和壁炉里的火光相互照应,光线有些低沉的暧昧。

已经是凌晨了,这家人却还没有入睡,因为此刻他们都聚集在二楼。

循着楼上发出的低泣声,很快,他们就见到了威廉?奥斯汀。

这是一个小男孩——当真是小男孩,他身子小得可怕,蜷缩在他老祖母的怀里,像一只幼猫,不过是一只频临死亡的幼猫。

“天啊,我可怜的威尔,他还只有四岁,仁慈的神啊,求求你,救救他吧!”一个穿着大红色毛呢大衣、脸容憔悴的女人跪倒在窗前,神色绝望又满脸泪痕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威廉和切里斯就站在她的身后,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还有多久?”威廉问。

切里斯看了看自己戴着的手表,顿了半秒钟才说:“2分钟23秒。”

威廉又转过头把目光投到那频死的小男孩身上,他整个身子被他那老得可怕的祖母搂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

“这个女人真可怜,丈夫和儿子都在战场上战死了,现在孙子也要病死了。”切里斯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随口说着。

威廉漫不精心地“哦”了一句。

切里斯又问:“有人叫过你‘威尔’吗?”

一般来说“威尔”可以用作是“威廉”的昵称。威廉侧头想了想,有人这样叫过他吗……他那连自己都早已忘记了面庞的父母亲,这样叫过吗?

他一下子觉得这个昵称熟悉无比,但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谁这样叫过他。

……父母亲吗?

“时间到了。”切里斯打断了他的浮想。

威廉迅速回过神,扬起手中的镰刀朝小男孩划去,一时间,从被划开的伤口处迅速窜出一条纤细的银白色光带,切里斯上前狠狠拉住那条光带用力往外一拽,那条短短的光带就这样被拉出了小男孩体内。

蜷缩在祖母怀中的小男孩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再也没有动静了。

跪倒在窗台旁的那个红衣女人厉声尖叫一声,冲了过来,抱住小男孩残余着一点儿热度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令威廉感到疑惑的是,那个一直抱着小男孩的老女人——也就是那男孩的祖母,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任何表情。

两个人走在通往下一个要被收割灵魂的人的路上,切里斯一边走一边给刚才这个小小的灵魂打上记号,收到灵魂收纳瓶中。

“切里斯。”走在切里斯身后的威廉突然停住了脚步,“我有话问你。”

切里斯茫然地回头,“什么?”

“你说,刚才那个孩子的祖母是不是不爱他?”

“为什么这么说?”

“……”

威廉沉默不语了,但毕竟是老搭档,切里斯还是明白了威廉的想法,他又露出了痞痞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威廉的肩膀:“威廉老兄啊,你对感情可真是一窍不通啊!”

威廉继续保持着沉默。

切里斯有些得意地笑着说:“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是不会看起来非常悲伤的。”

“为什么?”

“嗯,这个,你问我我也……嘿嘿,说不清楚。”

威廉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两旁的路灯,其中一盏灯泡坏掉了,一闪一闪的,威廉忽然觉得那灯有一点儿意思,盯着那盏灯呆呆看了很久。

切里斯刚才说的话现在还萦绕在耳边。

“你对感情可真是一窍不通啊!”

他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才是对感情了解的呢,就算了解了又有什么用,像切里斯一样混迹于女人中过着声色犬马的糜烂生活吗,威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鞋,他知道,他不想这样。

Chapter.04 绝望的女主角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威廉结束工作了,切里斯把写好的档案交给了他,他接了过来,校验了几处错误,然后向死神工会走去。

即使昨天和上司有了不好的回忆,但这并不会影响威廉的工作情绪。

威廉相信,他所崇敬的上司一定也是这样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请进。”敲过门之后,文森特的声音响了起来。

威廉推开了门,文森特依旧是那副模样:埋头专注于在桌上写写画画。

“先生,这是昨天的报告,已经校验完毕了。”

“嗯,放在那里吧。”文森特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放着书本的玻璃柜旁边的小花桌。

威廉走了过去,不经意地瞥到了花桌上摆放着的东西,那是一个盖着死神工会总部印章的信封,上面用粗大的印刷体标明着:机密文件*0846。

威廉自然不会问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好奇,将工作报告放在那个信封旁边,走了回去。

“先生,那么我回去了。”他说着鞠了一躬就要离开,但是文森特迅速叫住了他。

“威廉,等一等好吗!”

“……”

威廉皱了皱眉,文森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先生,我不加班。”

文森特看了看威廉严肃而坚定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并没有让你加班啊。”他放软了声音说道,“而且,我也已经下班了。”

“那么……”

“我只不过是想请你喝一杯咖啡。”

“先生,我不喝咖啡。”

“那请你用下午茶吧。”

“先生,这还没有到用下午茶的时间。”

“那请你用午餐,之后我们去看电影,然后我们再用下午茶?”

“……”威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这个男人的语气虽然不是严厉的,但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威廉垂下了头,迅速在心中对今天的日程做了个规划,片刻之后他抬头有些犹豫地说道:“既然有计划可循,那么……好吧。”

走出工会的时候,文森特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露出浅灰色的马甲和白色的衬衫,威廉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对方不光是脸蛋完美,身材也是非常吸引人的。

“你喜欢吃什么菜。”文森特问道。

“并没有特别喜欢的。”

“好吧,那么有没有不喜欢的?”

“法国菜。”

“意大利菜呢?”

“也不喜欢,味道太过浓郁了。”

“日本菜?”

“可以吧。”

文森特去看威廉的脸,对方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他转过头,轻轻笑了笑。

这个人,还真是麻烦呢……

用过了午餐之后,两个人来到电影院门口,文森特又问:“有没有喜欢的电影类型?”

“并没有。”

“有没有不喜欢的?”

“也没有。”

“嗯……那么文艺片可以吗?”

“好的。”

文森特于是去买票,威廉在入口等着,等待的时候他碰见了一对情侣,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其中的女孩子还不时发出尖锐的大笑声。威廉瞥了那声音尖细的女孩子一眼,对方瞧见了,似乎认识他的样子,对他挥了挥手。

“先生,是您啊!”

威廉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是这些有限生命的人类,他想这个女孩子可能认错人了。

“喜欢用硬币的黑西装先生是吗,您也来看电影?”

女孩子凑了过来,胸口吊着的银色十字架项链晃晃悠悠。

威廉并不记得这个女孩子的脸,但是他记得这个十字架的吊坠。

“你是……理发店的……”

“是是,我是珍妮理发店的老板珍妮呀,这是我的未婚夫,亨利。”

黄头发的珍妮拉过身旁的小伙子向威廉介绍说:“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那小伙子可能是从乡村来的,穿着像是农场里干活穿的牛仔背带裤,裤腿上还有斑斑点点的白色油漆,他看见了威廉,露出了看起来有些羞涩的笑容,“您好。”

威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是威廉。”他沉默片刻说道。

珍妮大概天性开朗率真,笑嘻嘻地问道:“威廉先生,您一个人上这来?”

威廉正要说不,文森特就拿着两张电影票过来了。

“威廉,这是你的朋友吗?”见威廉和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文森特不免有些好奇,威廉这样的人,也会有人类的朋友吗?

“威廉先生是我们理发店的熟客,”珍妮适时说道,继而又眨了眨慧黠的眼睛看着文森特与威廉,“你们是……?”

“同事。”

“朋友。”

二人居然同时开口,意识到自己和文森特的说辞不一,威廉感到有些诧异。

朋友?文森特是这么认为的吗?

威廉别过头去看文森特,对方正好也看着他,绿眼睛里荡漾着温情。

威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别过了头。

珍妮笑嘻嘻地说道:“威廉先生,我真高兴哩!”

“?”

“一直以为威廉先生像小说里的人一样,对人冷冰冰的,对待工作严肃认真,像机器人一样生活着,但是今天知道威廉先生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很高兴哩。”

威廉没有说话,穿着工作制服的验票员敲了敲钟,示意可以检票入场了,珍妮挽着傻乎乎的亨利的手臂,笑嘻嘻地朝威廉与文森特挥了挥手然后进了放映厅。

“我们也进去吧。”文森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好的。”

电影情节并不是非常有趣,但是威廉看得很认真——说实话,他做什么都认真,电影大致情节是说一个已婚的贵妇人和飞行员的爱情故事,结局是他们偷情被贵妇人的丈夫发现,丈夫开枪打死了飞行员,贵妇人绝望殉情。

“电影怎么样?”出了电影院文森特问道,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电影,但他仍想听一听威廉的感受。

“尚可,”威廉说,“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剧情。”

“哦?”文森特眯了眯眼睛,“我也不大喜欢。”

大抵找到了相同点,威廉也变得热络起来,“简既然已经结婚了就不应该爱上别人。”

“但是她并不爱他的丈夫,她不过是婚姻里的傀儡。”文森特漫不经心地说。

威廉继续说道:“但是缔结了婚姻,就是拥有了一份责任,她必须对丈夫忠诚。”

文森特对威廉这种意见感到讶异:“她非常痛苦,在遇见飞行员之前,她看起来非常忧郁,但是飞行员给了她快乐,她爱上他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威廉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文森特有着这样的想法,他一下子感到自己受了欺骗,他以为文森特和他是一样的,至少思想是一致的。

文森特自然看见了威廉的表情,心中暗想糟糕,于是想把话题引到别的方向。

“时间差不多吧,我们该去喝下午茶了。”

威廉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傍晚的时候他们走回家,文森特依旧把威廉送到了他的公寓楼下,威廉与他道了别之后转身就要进公寓,文森特想了想喊住了他。

“威廉?”

“是的。”

“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请说吧。”

“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威廉愣住了,他们是朋友吗?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一起吃饭看电影用下午茶?或许是这样的吧,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切里斯也曾说过他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也承认了,那么,文森特算是朋友吗?

“大概是吧。”威廉这么说,他也有些疑惑。

文森特笑了笑,“威廉,晚安。”

威廉看了看天色,才不过黄昏,不过自己确实要睡觉去了。

“晚安,文森特。”威廉说。

——Innocuous·完——

【Germinate】

Chapter.05 恐怖美术馆

威廉觉得自己似乎逐渐习惯了与文森特在一起的这样的生活,他每天休闲时间都几乎与文森特一同度过,有时只是散散步,有时只是看看电影……今天,文森特约他一同去郊区的美术馆看画展。

说实话,这还是自打威廉成为死神以后第一次看画展。

“这间美术馆是新开的,”文森特一边向美术馆门口的检票员出示票据一边向威廉解释道,“之前我也没有来过。”

威廉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坐落于郊区的、极具上世纪古典英伦风情的建筑,并没有现代建筑(尤其是艺术类)为了彰显自身的独特而显露出的狂放的“艺术感”,而是另外一种相当沉静的、内敛的奢华。从外边看,整个建筑是复式的,有两层,主色调是柔和的奶白色,这颜色威廉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票检好之后,威廉随着文森特进入了美术馆的大厅,一进入大门,首先看见的便是摆放在大厅中央的2米来高的圣母像,画作全部挂在墙上,大都色彩鲜明,其他一些雕塑陈放在大厅各个角落供人观赏。

大门一侧有个小小的饮料台,有个穿着灰色背心的金色长发男人在派发红酒,文森特和威廉走了过去,男人笑了笑递给文森特一杯,继而又转头对威廉笑着说道:“我想您大概是那种滴酒不沾的人,但我们这实在没有可以替代的饮品,十分抱歉。”

他笑眯眯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真诚的歉意,威廉皱皱眉,面无表情且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关系。”

男人又是笑了笑,举杯致意道:“我是这里的老板安格斯,本馆开业才一周,有些画作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大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威廉没有说话,文森特客气地与他攀谈了几句。

大厅的灯光明亮,光线充足,画作色彩鲜明不显阴郁,主题鲜明,大多立意清晰,与普通美术馆的展品没有什么区别,雕塑也主要是展现人类身体美学的作品,威廉看了看,并未觉得有什么新意,人类的审美不过如此。

文森特在大厅转了转,发现角落里有个直式的楼梯,似乎是通向二楼的,他向威廉挥了挥手,转身便踏上了楼梯,威廉连忙跟上他的步伐,不知为什么,威廉总感觉随着他与文森特的交情日益加深,自己似乎也变得更容易被对方掌握,从一开始的不了解甚至心存芥蒂到现在自己所有的喜好都被对方知晓,仿佛一举一动都能够被他操纵。

威廉并不厌恶这种感觉,一切活动有人提前安排好,而且完全遵守自己的计划,这种感觉让威廉感到非常满意。

这样想的威廉抬步走到楼梯旁,文森特看见他过来,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个台阶很陡,小心一点。”

威廉伸出了手,对方的手掌迅速攥住了自己的手,稍微有一点点暖意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整个手掌被包裹住的感觉,威廉想: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是灵魂存在于灵魂收纳瓶里一样,整个灵魂淡淡的荧光盈满了整个小瓶,这种时候瓶子会感到满足吗?

文森特说的没错,台阶确实很陡,更主要的是,它非常地滑,石砖堆砌起来的楼梯台面上铺满了金色与黑色的小块瓷板,上面反着光,可能泼了水,皮鞋踩上去几乎受到多大的摩擦力作用的感觉,好几次威廉都感觉脚底发滑,但自己并不害怕会滑下楼梯,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手正被文森特牢牢握着的原因,一种安稳的、可靠的安全感在威廉心中弥散开来。

二人小心翼翼上了楼梯,但出现在眼中的二楼的景象,与威廉事先想象的大相径庭。

与一楼大厅明亮的装潢不同,整个二楼非常阴暗,暗红色的墙纸,墨绿色的大理石地板,整个二楼仅仅依靠墙壁上两盏光线微弱朦胧的小灯照明,墙壁在忽明忽暗的灯光照映下时而反射出极淡的金光,威廉走近看,才发现暗红色墙纸上还用金色的涂料画着各式各样的图腾。

有的是一些兽骨的形状,有的是倒吊的蝙蝠,有的是蔷薇花枝,花枝上缠绕着像蔓藤一样细长的、吐着信子的、目光锐利的毒蛇。

威廉感觉得到一股邪恶的气息向他扑来,尤其是那条伸长了身子的长蛇,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墙壁上游走下来朝着威廉袭来。

威廉后退了两步,文森特觉得到他的异样,握紧了他的手,威廉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攥在手里,他迅速地抽了出来。

“怎么了?”

威廉不知道文森特是问他为什么流露出异样还是问他为什么抽出手,他深呼一口气,缓缓道:“我很好。”

文森特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从一踏上这充满诡异气氛的二楼,他就觉察到威廉有些不对劲,这层楼确实气氛确实有些诡异——这里安静得可怕,并且一个人也没有。

“文森特?”威廉轻唤了一声。尽管他平日里多么冷漠,但此时仍然是无法战胜内心新生的异样情感。

文森特再次握住了威廉的手,他皱了皱眉,轻轻说道:“别害怕,威廉。”

文森特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威廉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稍微平静下来了。

但他并没有轻松多久。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厅内一角突然传来“哐——”地一声脆响,仿佛是摔碎了瓷器的声音,威廉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声源处是在没有灯光的角落,但是威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死死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只黑猫,步伐轻盈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灯光照射下它的毛皮滑亮,身躯劲瘦,曲线优美,威廉仿佛能够看见它跳跃是矫健优美的身姿。

“哦,可能是猫碰翻了花瓶,只是一只猫而已,别紧张,威廉。”文森特的声音带了些调侃的笑意,“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威廉并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感受得到那只猫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就像……刚才一样,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他让几乎有了一些窒息的感觉。

他决定不去理会那只黑猫,转过了头,他一上二楼就被室内的气氛震慑了,忽略了墙上挂着的画作,欣赏这些画作或许能够让他紧张的心放松下来,这么想着,他将实现转投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儿上去。

借助着墙壁上微弱的光芒,威廉发现与一楼挂着的画相同,二楼的作品色彩也十分浓郁,但并不让人感觉舒服——就好比威廉眼前这幅,整个画面用了大把的暗冷色调的颜料平涂,盖上厚重的黑色与艳红色,作画的痕迹很重,笔刷扫过的路径清晰可见。

威廉退后一步,那画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眼前,他细细打量眼前这幅画,画面在颜色的扭曲下辨识不出内容,但线条轮廓还是暴露了一些出来,威廉试着在脑海中连接那些线条,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画上的内容仿佛冲破涂料的掩盖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在画面中,慢慢地,威廉又发现他扛着一柄长身镰刀,威廉知道,这大概就是人类对死神形象的认知,他推了推眼镜,发现这黑斗篷男人脚下踩着的,竟然是黑色与青绿色交缠在一起的长蛇!

两条蛇纠缠在一起,威廉感觉到它们似乎表情十分痛苦,凝视了片刻之后,威廉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因为整个底色都是金红色与青黄色,这是地狱火焰的颜色,他们在地狱里!

意识到那是火焰的威廉一下子感到那些火焰突然十分逼真,也许是太过逼真了,威廉甚至感觉到自己脚下有些灼热,他又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那叫声像是猫咪被人踩住尾巴时发出的惨叫声,听起来绝望又恐惧,威廉“啊”了一声,在另一旁看别的画作的文森特连忙走过来,威廉看向那个猫咪出现的角落,角落里是死寂的,他们等了一刻,什么也没有出现,就连那有着绿荧荧眼珠的猫咪也不见了。

但是,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楼墙壁上那两盏微弱的灯一齐熄灭了,整个二楼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威廉深吸了一口气。

“文森特?”他试着叫出声,文森特沉着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里,威廉,握紧我的手。”威廉伸出手,文森特握住将手收紧。

这时,从楼下传来了一阵不急不慢的、非常有节奏的“嗒嗒嗒”的声音,声音不轻不重,却声声如同敲打在威廉的心尖。

一瞬间威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到停止了,他看了看身旁的文森特,文森特并没有看他,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

Chapter.06 恶魔维拉妮卡

美术馆的老板安格斯拿着手电筒慢慢走上了二楼,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寡淡的笑意。

“有人吗——?”他提高了嗓音懒洋洋地问道。

很快,文森特和威廉出现在他的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突然停电了,或许是电路故障,没有吓着你们吧。”这人道起歉来总是毫无诚意,一副欠揍的模样。

威廉忍了忍没有说话,灰色的眼珠里压抑着不满。

文森特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看了看安格斯一眼,笑了笑:“没有关系。”

他们的视线交汇了,威廉感到有种令人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扩散。

安格斯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引着他们下楼,他边走边解释道:“二楼是我弟弟的私人画室,并不开放,或许你们没有看到告示牌。”

他说着,用手电筒射向楼梯下的一个小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木质的小站牌,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请止步!

文森特道歉道:“抱歉,我并没有看见。”

安格斯“呵呵”笑了两声,接道:“没关系,楼梯很滑,注意安全。”

他返过头,视线似乎落在威廉被文森特攥着的手上。

没过多久,灯就修好了,大厅里那桩圣母雕像看起来依然高高在上,安格斯将威廉与文森特送到大门口,仿佛非常抱歉似的说道:“真是抱歉,下次你们来可以免费参观。”

威廉心里想着下次再也不会来了,视线忽然落到大厅里那圣母像上。

雕像上圣母端庄美丽的面庞赫然出现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两道血痕从眼里流出,看起来就像是圣母流出了血泪一般!

“文森特!”威廉大喊一声,文森特回头望着他,他伸手指向那尊圣母像,可是这一次他看见的,不过是那再普通不过的,端庄美丽的面容。

“您怎么了吗?”安格斯笑眯眯地上前问道。

威廉后退一步,迅速地走远了。

文森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安格斯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

“或许他真的受到了惊吓。”转身进入馆里时,安格斯依旧笑着说道。

文森特连忙追上了威廉,威廉沉着脸,金色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脸庞上,显得有些凌乱。

“威廉,你到底怎么了?”

“……”

威廉沉默着,文森特叹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家吧。”

两个人沉默着走回了威廉的公寓,一路上威廉显得心事重重,但是文森特并没有询问。

“晚安。”

“……哦,晚安。”

威廉回到家迅速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他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迷茫而困惑。

自己是在感到害怕吗……?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感,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袭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退缩,这种行为是不是正常的呢……?

这样想着的威廉沉入了睡梦之中。

他被闹钟所惊醒,换上衣服拿好工具之后与切里斯依旧在街口的路标旁汇合,但是今天切里斯好像迟到了,虽然这个人平时放荡不羁,但是工作从来不会马虎,这也是威廉满意切里斯的唯一一点,但是今天,切里斯好像迟到了。

威廉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分针正好指向11,看来是自己早到了,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倘若切里斯迟到会让他非常不安,死神必须严格遵守时间规章制度,把握好每一秒钟。

威廉又等了一会儿,凌晨里的风格外阴冷,威廉感到有些发冷。

“嗨!~”

听到这样轻佻的招呼声,威廉迅速向切里斯经常为了耍酷而站的路灯望去,但是,威廉可以百分百确定,对面那个坐在电灯支架上,翘起腿的黑发男人,并不是切里斯。

黑发男人跳下来朝威廉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姿势倒是和切里斯一样张扬,他来到了威廉面前,威廉与他对视着。

“你好,死神。”黑发男人眨了眨眼睛,灯光下他宛如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

“你好,恶魔。”威廉看了他一眼,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

黑发男人又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纤长而卷曲,配上他发亮的红眼睛、苍白而英俊的面孔,让他看起来美丽得像商店里出售的假人娃娃。

“我叫维拉妮卡,但是你只可以称呼我为维拉卡。”

威廉没有理会这个有着女人名字的恶魔,他抽出了身后的死神镰刀。

“抱歉恶魔先生,还有两分钟我就要工作了,在这之前请你离开。”他不耐烦地下了驱逐令。

“不然的话呢?”维拉卡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一点儿无辜的表情。

威廉推了推眼镜:“不然的话只好让你彻底消失了。”

维拉卡拉卡正想说什么,忽然身后有什么东西夹杂着风声挥了过来,他迅速躲开,一把红柄的短镰刀刺在地上,刀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红色荧光。

“滚开,阴暗的吸血鬼!”切里斯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黑夜。

维拉卡笑着走了过来解释道:“我可不是吸血鬼,看清楚了,死神,我可是恶魔!”

他说着慢慢地走到灯光下,宛如走到舞台中央,威廉看见他的后背开始鼓鼓囊囊的,最后越鼓越大,维拉卡跳到空中,从他的背后突然伸展开了一对漆黑的羽翅,那翅膀宛如要与黑暗融合在一起,一丁点儿杂色也没有,黑色的羽毛纷纷落了下来,其中一片落在了威廉的手心。

“再见,死神,那就当做送给你的见面礼,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在空中大喊,并且围绕月亮飞翔了一圈,最后拍打着羽翅消失在月亮深处。

切里斯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羽毛,嘴里骂道:“该死的恶魔出现了,我们得快点报告。”

威廉捏了捏手里的羽毛,手中光滑的触觉,这宛若绸缎一般的羽翼……

“然后他就这样对威廉说‘再见,死神,那就当做送给你的见面礼,我们还会再见的!’之后留下两根羽毛就飞走了。”

切里斯与威廉坐在文森特的办公室里,文森特的办公桌的摆着那两根漆黑的羽毛。

“这么说的话,他应该还是会出现的。”文森特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切里斯预料之中的慌张,他只是从抽屉里抽了张办公用的纸,随手拿起了桌边的钢笔一边听切里斯絮絮叨叨一边写着报告。

威廉看向文森特的办公桌,那个印有“机密文件*0846”字样的信封已经被拆启了,里头的文件大概是被拿了出来,信封开着口,孤零零地躺在书桌台历旁。

切里斯还在描述着:“他大概是二十来岁的成年人模样,黑头发……不,不是亚洲面孔,个子很高,红眼睛……”

威廉坐在一旁无聊地想,今天文森特下班之后会带他去哪里呢?餐厅?剧院?这么一想,竟然出了神,一直等到文森特下班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他期待着文森特开口。

但是文森特只是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对他们说了一声:“今天也辛苦了。”便走了。

威廉一怔,一旁的切里斯见他有些奇怪,凑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威廉你怎么了?”

“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啊?”

“不……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找文森……不,上司有些事情要谈。”

威廉深吸了一口气,拔腿向门外小跑而去。

Chapter.07 通向英国死神工会——总部专线

感受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文森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待他看清来人之后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威廉?”他的声音上扬,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威廉灰色的眼珠牢牢盯着文森特,大概是走得有些急促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貌似还带了些喘息。

“文森特,你……你今天不一起去喝下午茶吗?”

文森特的绿眼睛眯了起来,表情有些惊奇。

“你在邀请我,威廉。”他下了结论,表情轻松,甚至将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看起来慵懒而闲适。

“不,这只不过是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而已,你……有空吗?”

文森特皱了皱眉,思忖了一小会儿,继而向威廉微笑道:“我很乐意,但是我现在……要去工会总部一趟,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在那之后,我们依然有时间喝杯下午茶。”

威廉愣了会神,许久才反应过来:“你在……加班?”

文森特苦笑出来:“是的,恶魔出现了,情况紧急,不得不做。我知道你从来不加班,所以也没有告诉你,我实在走得匆忙,很抱歉。”

威廉不擅长应对这样的表情,只好慌忙接道:“不……我……好吧,我和你去一趟,但是我并不是去工作,只是……只是等待你一同去喝下午茶而已。”

文森特听见威廉这样说,不由得开心起来,他上前一步,和威廉走得近了些,威廉白皙的面孔,淡色的、宛如花瓣一样饱满的嘴唇,都被午后的光线勾勒得十分优美。

文森特轻轻笑了笑。

死神工会总部与伦敦分部隔得并不是很远,文森特带着威廉来到泰晤士河最近的地铁站,威廉没有坐过地铁,地铁嘈杂又拥挤,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威廉不喜欢这样。

“戴上死神徽章。”文森特提醒道,威廉从口袋里将徽章掏出来戴在胸口上,银质徽章正面底部雕刻着呈×形摆放的两柄镰刀,上头是乌鸦的图腾,反面刻着威廉的全名、工作城市以及死神编号。

戴上了死神徽章之后就获得了死神的能力,这样普通人类就看不见他们了。

他们在并不是非常拥挤的人群中穿行,很快人群越来越少,最后威廉看见只有几个着装整洁的、和他们一样戴着死神徽章的人穿梭在面前写着“通向英国死神工会——总部专线 ”的站台前。

地铁从隧道里驶来,停在他们面前,大门敞开着,威廉与文森特走了上去,大门慢悠悠地合上了,去总部的死神并不多,车厢里空旷且安静,文森特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威廉顺势坐在他的身旁。

地铁车厢里贴着各式各样的新闻和恶魔通缉令,威廉无事可做,便看了一会儿,赫然发现其中有一张通缉令上有张略微熟悉的脸孔:黑色的短发,宛如红宝石一般晶莹闪亮的眼睛,以及脸上那一点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维拉妮卡!”威廉叫出声来。

文森特摇头:“他并不是你见到的那个恶魔,他叫做格瑞斯,五十年前就被关进了死神监狱,你见到的那个或许就是他的儿子,我这次去总部,就是为了验证这个信息。”

威廉这才发现通缉令的纸张已经泛黄,下面标注着截止日期已是几十年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文森特笑眯眯地看着他:“威廉,你比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可爱多了。”

“是吗……可爱?”

“是啊,”文森特笑了笑,“你没有发现吗?你已经改变了许多,接下来只需要你……”

“只需要?”

文森特没能说下去,因为地铁已经到站了,车厢门摇摇晃晃地自动开启了。

“没什么,走吧。”文森特起身说。

二人走出地铁,车厢外与原本的伦敦地铁站内的景色大不相同,四周挂着各式各样的时钟,表盘上面显示着世界各地的时间。

文森特与威廉与威廉来到其中一个靠墙壁摆放的巨大的立式摆钟旁,钟盘上金色的指针指出了下午三点整,摆钟前方有个成人脑袋大小的小型立体雕塑,雕着“伦敦1999”的字样。(London1999)

文森特将胸口的死神徽章取了下来,放在“London”雕塑的第二个“o”里。顿时,字母前端的第一个“L”字母像高尔夫球杆击球一样往后抬起又往前轻轻敲击一下了它前方的“o”,雕塑后方的立式摆钟钟盘上金色的指针突然慢慢转动起来,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不知从哪儿飞了出来,落在“1999”的雕塑上。

“黑先生的黑镰刀在哪里?”乌鸦张大了嘴巴,用其极难听的嗓音询问道。

“在伦敦眼的中心里。”文森特回答道。

“黑先生的黑斗篷在哪里?”乌鸦转过头向一旁的威廉继续问道。

威廉回答说:“在德森奶奶的壁炉里。”

这是死神世界最基本的通关密语,一共有120条与黑之看守者——死神乌鸦的问答,早在死神学院学习的时候,这些问答题是每一位准死神必须熟记于心的。

乌鸦“呱”地一声飞走了,威廉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时钟正好指向六点整,时分针连成一条直线,立体摆钟以这条直线为中心分开,并向两边缓缓移动,裂缝一直向下延伸,致使“伦敦1999”的雕塑“喀嚓”一声从中间分裂开来,将“伦敦”与“1999”分开,文森特将自己的徽章取了出来,摆钟立即停止了移动,墙壁裂出一个可供一人容身的空隙。

威廉和文森特从里面走了进去。外头这个摆钟靠着的墙壁连结着工会总部的外围墙壁,走出了墙壁,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总部内部。

威廉很少来总部,只有在工会周年庆祝会时才会勉强和切里斯搭火车来这里,而且周年庆祝会仅在总部办公大楼的一楼大厅。

办公大楼建在一片种满苜蓿花和风铃草的山坡上,窗户上镶嵌的巨大的水晶闪闪发亮,尖尖的屋顶只刺入云霄,山坡上新修葺了一座小桥,连结了左面的死神学院,后方的埃尔文遗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暴露出来的大殿中央傲然耸立的星辰之灯发出幽深的蓝色光芒。

这里没有日与月,建筑群终日被青蓝色的薄雾所笼罩,房屋外界供与照明的主要是浅蓝水晶一般透明的天空与埃尔文遗迹里的星辰之灯,其次是那些镶嵌在房屋里的巨大的水晶块与四周台阶扶手上内嵌的橘红色环形照明灯。

文森特和威廉走上了通往办公大楼的台阶,台阶不高却很长,远远便望见办公大楼大门旁守卫的身影。

他们出示了徽章对上了通关密语进入了大厅。

一楼用来聚会的大厅此时已没有威廉往年见到的奢侈与喧哗,明亮的水晶吊灯和艳丽的地毯全部都撤下来了,换成了冰冷的星辰壁灯和光亮的大理石地板。

文森特指了指大厅侧旁的电梯说道:“我们从那上去。”

这是威廉第一次站在总部的电梯里,头顶上红色的数字不断跳跃,最后“叮——”地一声,停在了13层。

接待他们的是个相当美艳的女人,身姿曼妙且拥有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与蓝色的迷人大眼。金发女郎冲威廉一笑:“怎么了,威廉先生,不认识我了吗?”

威廉确实不认识她。

那女郎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语气有些委屈,涂着艳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也搭上了威廉的肩膀,“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在伦敦分会我可邀请过你一同喝茶的呀。”

文森特适时上前,不动神色地隔开二人的距离,女郎收回手,掩嘴笑道:“我说为什么威廉先生总是不愿搭理年轻女士们,原来是这样呀。”

威廉疑惑地看着她,美丽女郎又笑道:“不过,文森特先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威廉立即明白过来,他推了推眼镜,以严肃的口吻回答道:“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同性恋,我想文森特先生也是。”

女郎撇撇嘴,视线投向文森特,威廉也回过头去看他,文森特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见得多开心。

“不,威廉,这一点你弄错了。”半晌,文森特答道,“我确实是喜欢男人的。”

威廉愣在原地,那女郎还轻飘飘地凑到威廉耳边说道:“文森特先生以前在伯明翰分部,当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威廉愣了会儿,那女郎“嘻嘻”笑了两声,抛下一句“在这儿等吧”转身就走了。

接待厅里只剩下威廉与文森特两个人,威廉觉得有些尴尬,他感觉象是突然回到了最开始,仿佛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文森特邀请他去用法式料理一样,气氛非常尴尬。

“抱歉。”威廉开口,试着挽回什么,文森特是他的朋友,并且已经在他的人生计划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他不想失去他,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中,这样他会让他感觉非常烦躁。

“倘若你觉得受辱的话……”

威廉低下了头,原本全部往后梳地金发垂了下来,文森特伸手将它们全部拨到前面。

“这样好看多了,我一直就想这么做了。”

“文森特……”

“我并不生气。”

威廉抬起头,正对上文森特含着微微笑意的绿眼睛。

“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向来不会说谎,我也不打算对你说谎,所以今天你知道了,我也轻松很多。”

一瞬间威廉突然觉得文森特非常地温柔,他沉默着低下了头。

威廉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不会失去,威廉。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文森特像是知晓他的心意一般,笑着说道。

Chapter.08 出逃的恶魔

他们等待了一会儿,金发女郎又走了出来,她将他们带到一间门口挂着“恶魔研究部”门牌的办公室,又转身离开。

门虚掩着,文森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于是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威廉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又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负责人这才姗姗来迟。她是个高挑的俄国女人,红发盘在脑后,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疲倦。

“抱歉,事务繁忙,让你们久等了,我是恶魔研究部的部长,娜塔莎。”

她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在她办公桌后的转椅座位上坐下,方才接待文森特与威廉的那位金发女郎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替娜塔莎端上了咖啡。

文森特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关系。我是英国分部的部长,文森特。这位是我的直系下属,死神威廉。”

娜塔莎点点头:“我知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找你们,不过还是请你们先告诉我吧,你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文森特将装着维拉妮卡的羽毛和相关文件报告的档案袋递了上去,说道:“伦敦市区出现了一只成年恶魔,虽然没有妨碍到灵魂回收,但是我怀疑,那可能就是格瑞斯的儿子。”

娜塔莎一怔,神色有些古怪。

“正好,”她说道,“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格瑞斯他——越狱了。”

文森特的神色立即变得十分严肃。

“这件事我没有报告给死神特别裁决会,根据我们部门推断,他想要前往伦敦与他的旧部汇合,”娜塔莎满面愁云,“所以你先回到伦敦,暂时不要让伦敦的死神们知晓,不过务必告诫他们注意安全……”她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威廉身上,文森特连忙说道:“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威廉点点头,他向来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一丁点儿出格的事情。

娜塔莎并不信任,狐疑的目光一直顶在威廉脸上。

“并不是我不信任你的人,文森特。”良久,她才换上一丁点儿柔和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现在我们联总部的一些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了。”

“哦?为什么?”

娜塔莎抬起头,表情阴冷,她哼了一声,扬起一丝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总部有恶魔潜伏的卧底。”

接着她打开了文森特的信封,取出了两根漆黑的羽毛。

“这个我们会送去化验,检验报告会给你们传真一份。”她把羽毛单独放进了抽屉里,继而又说道:“接下来我想请你们看一看监狱监控录像。”

如何成为一个死神?

或者说,成为一个死神的途径是什么?

首先,你的双亲必须有一方是死神,在经过层层筛选之后,符合条件的7岁至9岁的儿童会被送入死神学院安排入学接受训练,每一年都有按淘汰制进行的水平测试,最后,在10年学院生涯结束之后,还留在死神学院的人才能参加为期两年的实习,实习导师评判合格之后才能够结业正式走向岗位,整个过程非常严格,不可能有恶魔混入。

但并不能排除部分不能够抵挡恶魔诱惑的死神。

威廉的父母都是优秀的死神,常年在国外工作,威廉进入死神学院学习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他19岁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结业,一毕业就立马分到伦敦分部,当时工会里派遣来指导他的正是他现在的好搭档——切里斯。

算起来,今年就是他与切里斯一同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了,切里斯这个人天生乐观且自我感觉良好,与威廉在一起工作也经常开玩笑。所以,即便是像威廉这样的人,也是把切里斯当做了一个朋友。

所以,当现在威廉看着监控录像里切里斯那一头张扬的红发时,心中像是被铅水阻塞了一样,总觉得呼吸有些艰难。

“这些就是这几天进入过死神监狱的死神,不过他们都做过记录,按理说应该和格瑞斯的越狱没有关系,但我们并不能因此就放弃排查。”娜塔莎一边像文森特和威廉演示监控录像一边解释道。

似乎察觉了威廉的神态,文森特指着切里斯说道:“这个是我的下属。”

娜塔莎回头看了一眼演示板,了然道:“他看望他的兄长,他的兄长一年前因为非法滞留灵魂在人类身体里而被判刑,每个月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没有什么疑点。”

威廉觉得心脏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办完一些必须办的手续之后,威廉与文森特再次坐在了地铁里。

“去哪里喝午茶?”文森特突然问道,威廉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故作轻松的感觉。

“去工会附近那家。”威廉回答,他认为文森特明知故问,他只钟爱那一家。

大概是来得有些晚的缘故,威廉平时喜欢的抹茶蛋糕不再供应了,当侍女满脸歉意地向威廉道歉的时候,威廉皱了皱眉。

“不如用别的代替吧?”最后,侍女小心地询问着。

威廉正想表示大可不必,文森特已上前一步指着柜台上新张贴的花哨宣传画说道:“那么就试试这个新品吧。”

“我从来不轻易尝试新品。”威廉抗议道。

文森特笑道:“你喜欢的抹茶蛋糕之前也是新品。”

“但我选择它的时候它并不是!”

文森特发现,有时候威廉是非常执着的,这样的威廉蹙着眉,看起来有点想要和人吵架的感觉,但是威廉从来不会和人吵架,这一点文森特非常了解。

他向来容易服从,是一个非常好的下属。

威廉理所当然地没有说服文森特,当新的茶点上来的时候,威廉还是享用了它。

“味道如何?”文森特问。

“尚可。”威廉移开视线,他不想直视文森特,说实话,新的茶点恰好迎合了他的口味。

“所以有时候要尝试改变。”文森特走出咖啡厅,做出了总结。

威廉沉默着。

“不如从现在开始。”文森特又说。

“你想做什么?”

文森特笑了笑指了指前方,威廉循着他的手指望去,“珍妮理发店”几个字在夕阳的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我想你应该理理发了。”

威廉感到困惑,既然要尝试改变与新鲜事物为什么要去经常去的理发店?”

“我是希望你学会改变,并不是要你改变。”文森特将威廉推到理发椅上,笑着说道。

理发店的珍妮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先生们,下午好!”

“你好,珍妮。”文森特与她打了招呼,伸出手将威廉的头发拨到前面,转头向珍妮说道:“替他理一个普通英国青年的发型——要有刘海。”

珍妮“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可真是难得,我在这儿开店快三年了,第一次听说威廉先生要换发型呢。”

“人总是会变的。”

“这倒也是呀。”

威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依旧是白皙的脸庞与金色的发丝,只是现在的自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他的金发被三七等分,鬓脚修得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有朝气了许多。

“怎么样,您还满意吗?”珍妮笑嘻嘻地问道。

“谢谢。”威廉站了起来,从黑色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硬币付了钱。

珍妮拉开桌子的抽屉,把那些硬币随手放了进去,威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领口,珍妮忽然开口道:“先生们,礼拜六下午有空吗?”

“是的。”文森特答道。

珍妮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正好是圣诞节过后,大家都有时间。我在那一天和亨利举行婚礼,就在家里后院里。可以邀请你们来担当证婚人吗?我们在伦敦的朋友很少,也没有人能穿出体面的西装。”

威廉推了推眼镜,他不喜欢这样,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当然别人举行婚礼也没有邀请过他,别说婚礼,就连聚会他都少去。

威廉向来是一个讨厌热闹的人。

“我们非常荣幸。”威廉听见文森特这样说道。

是的,威廉已经绝望了,他深深地了解道,文森特每一次做的事都与自己的准则相背驳,但他无法控制文森特,而且最后妥协的,一定会是自己。

但这样的文森特,他无法舍弃。

Chapter.09 死神的圣诞节

威廉和切里斯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冬夜的夜本应该是湿冷而寂静的,但今夜的人们似乎并未感觉到寒冷。

切里斯无聊地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块,威廉沉默地走在他的身旁,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最终还是切里斯沉不住气了。

“嘿,威廉。”他叫了一声,威廉转头看他,投以无声的询问。

“今天可是平安夜啊!”切里斯说。

威廉当然知道,工会放假三天,他本来想好好享受休闲时光,没想到第一天休假,下午6点多钟,切里斯打来电话,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威廉在商业街会和,在切里斯再三发誓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并且确保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之后,威廉才非常不情愿地来到会合地点——斯沃尔顿商业街。

“我当然知道是平安夜,你最好快点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威廉推了推眼镜,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保证你终身难忘!”切里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的笑容与威廉在那天在监控录像里看见的忧伤面容重叠起来,威廉皱了皱眉,说实话,傍晚刚接到切里斯的电话的时候,他甚至想到切里斯可能想和他说他哥哥的事情。

他对切里斯一无所知。

“切里斯你……”

“什么?”

“不。”

威廉及时住了口,这种莫名其妙的但有心情让他自己非常不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会理睬别人的事情了……?

切里斯并没有察觉到威廉的异样,他边走便随口问道:“文森特先生干什么突然召集大伙儿开那个注意安全的会议?”

威廉将视线移开,没有说话。他知道答案,但他不能告诉切里斯,他也不会说谎,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选择沉默。

切里斯显然已经习惯了威廉经常地不搭话,他突然指着前方说道:“到了,就是这儿。”

威廉立即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面前高挂在头顶的招牌上因为节日而装饰的五彩霓虹灯招牌简直要晃瞎了他的眼睛。

“嘿,威廉,没有参加过吧,死神平安夜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保你终身难忘——听说今晚还有热辣的波兰小妞哦~”切里斯眨眨眼,扭了两下身子。

威廉简直要气炸了,他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尤其地点还选在这种家庭餐厅!

他转身就要走,切里斯连忙拉住了他。

“喂喂喂,威廉老兄,你这么走了可不行啊。”

威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参加聚会,第一是他不喜欢热闹,第二是——

“天啊,那不是威廉先生吗!”

“啊,真的,威廉先生居然来参加聚会!”

“我的天,看看这是谁,小姑娘们中大名鼎鼎的小威廉!”

站在餐厅门口的女同事们远远看见了他们,正向他们挥手致意。

是的,第二就是,他不擅长应付女人。

尽管并不擅长,但威廉还是非常讨女人们喜欢,女人们喜欢逗弄他,看他略微发窘的尴尬模样,那英俊而稍有表情的脸会出现一点点的红晕,看起来相当迷人。

“你这家伙不赖嘛!”切里斯嬉笑着给了威廉胳膊一拳,威廉转身就要回家,但门口那些女死神们涌上来,切里斯趁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进了酒吧。

餐厅里人声鼎沸,大多是年轻男女在一起聚会,威廉感到头晕,切里斯把他强行拉到了餐厅角落。

“嘿!嘿!看看谁来了!”切里斯大声嚷嚷着。

女同事们惊呼起来,男同事们也感到惊讶,其中一个大概是有些醉了,他站了起来走到威廉身边拍了拍威廉的肩膀,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怪胎老兄,你家里该不会连棵圣诞树也没摆吧,不过,如果你摆了,你就不像威廉了!”他说完,自以为非常好笑地哈哈大笑起来,威廉看着他,推了推眼镜。

切里斯感到有点尴尬,他推了那可怜的醉鬼一把,拉着威廉随便在两个漂亮小妞中间坐下,轻声对威廉说道:“别理那个自认为幽默的蠢家伙!”

威廉没有说话,其实他觉得那人说的没错,他家里确实连棵圣诞树也没摆。

人们在平安夜这一天装扮屋子打扮圣诞树,晚上家人聚在一起享受大餐,但是,越来越多的单身青年浪荡在外,更别说这些形影单只的死神。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大餐,色泽金黄的烤鹅与火鸡让威廉想到了还在死神学院上学的时光,那一年食物和酒水铺满整个长桌,明亮的水晶灯照亮了整个餐厅,他站在主桌前,作为学生代表致辞,之后……

“来为了新的一年干杯!”方才那醉鬼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举着酒杯喊了一声就倒了下去,同事们大声嘲笑他,打断了威廉的思绪。

“哈哈,这个蠢蛋。”切里斯搂着大概是他说的那波兰小妞,出气般在倒下的醉鬼身上踢了一脚,威廉皱皱眉想要阻止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抱歉,我来晚了!”

平静的、带一点点温柔的声音。

认识久了,有时候威廉就觉得文森特的声音好像有一种不可抗力,是一种温柔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引导着你去做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但是你却并不会讨厌。

威廉回过头,正对上对方笑意盈盈的绿眼睛。

文森特戴着长长的白围巾,他把大衣脱下来,坐在威廉旁边,威廉看见他的大衣上有薄薄的雪花。

“外面下雪了?”威廉情不自禁地问。

有时候他和文森特在一起,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和他说话。

“是啊,今年的雪早了一些。”文森特笑着回答他。

切里斯在旁边吓了一跳,他看着威廉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司无比自然的搭话暗暗吃惊,这两人可真有默契,或者这就是人以类分?

聚餐完毕之后,同事们继续去酒吧狂欢,文森特和威廉没有一同去,他们走在街道上,此时已近凌晨,街道上安静了许多。

“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文森特笑笑说。

“我是被切里斯强行拉来的,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威廉回答,他感到有些冷,没有戴围巾,雪花落下来钻进他的颈窝里,湿凉凉一片。

“是吗,他也算是歪打正着。”文森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看着威廉,“威廉,马上就是圣诞节,难道没有礼物给我吗?”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认真,威廉吓了一跳,他摸了摸自己因为冷而发红的鼻子小声说道:“我又不是鲁道夫。”

文森特“哈哈”笑起来,“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像是鲁道夫,还有威廉,鲁道夫只是引路的驯鹿,派发礼物的是圣诞老人呀。”

威廉“哦”了一句。

文森特突然把自己脖子上的白围巾取下来套在威廉脖子上,威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围巾上还残余着对方的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威廉一下子面红耳赤。

“圣诞快乐,威廉。”文森特微微低下头,嘴唇贴近威廉的耳朵轻轻说道,威廉感到微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对方低沉的略略沙哑的声音让他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性感,不知道为什么,威廉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别过发热的脸,有些不安地说:“我并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你。”

文森特抬起头轻轻笑了笑,“没有关系,如果你想送的话,就允许我追求你吧。”

威廉一愣,文森特的脸就靠了过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对方的嘴唇触碰了,并不是想象中的凉凉的,而是柔软的,带着一些温度的嘴唇。

他瞪大了眼睛,想要后退一步,文森特扶住了他的肩膀,他无法动弹,两只手也不知道改什么放,口腔里的城池依旧被侵略着,文森特喝了一点酒,威廉感到嘴里有种香香甜甜的果酒味,他感到对方的舌头撬开自己的牙齿,迫使他不得不作出回应。

察觉到威廉的回应,文森特的吻更加加深,他深觉这吻不易,生怕下一秒威廉就会推开他,动情之余还要克制自己不要太过强势。

威廉感觉快要喘不上起来,于是他推了一把文森特。

文森特终于放开了他,他差点站不稳,文森特赶紧扶了他一把,他低着头,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地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脸更是烫得厉害。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威廉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文森特,文森特一愣,威廉结结巴巴地询问道:“你……在捉弄我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移到别处,不敢与文森特的视线相交。

文森特握住了他的手,他不禁低下头看着对方的手,文森特的手是干净而修长的,手指的形状非常好看,自己的手白皙而纤长,相交在一起……

非常好看。

“你是爱着我的吗?”文森特忽然问。

威廉摇了摇头。

文森特并没有流露出失望或是受伤的表情,他笑了笑:“那么,至少你并不讨厌我。”

威廉茫然地点了点头。

真是可怜,他简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文森特将威廉的手握住,威廉冰凉的手被他覆盖住了,他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温度包裹住了威廉,像是那一天在美术馆那样。

“这样,喜欢吗?”

威廉点点头。

“那么我亲吻你,喜欢吗?”

威廉想起那心跳加速的感觉,那一瞬间的感觉,宛若血液倒流,他理应讨厌这样不正常的情绪,但是,他的内心告诉他,他是喜欢的。

他喜欢文森特吻他,他无法逃避他的内心。

于是他无比惊恐地点了点头。

文森特笑起来,“那么,可以允许我追求你吗?”

威廉愣住了,继而,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地,点了一下头。

Chapter.10 动摇

节日气氛尽管再浓烈,也抵挡不了寒夜的侵蚀。

威廉和文森特看完午夜场的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外头的人群基本都散了。再多么浪荡的人,在这个时刻,都是希望与家人在一起度过的。

威廉走在街上,试着回想起幼年的圣诞节,很可惜,一无所获。幼时家中终年无人,母亲总是留好午饭与一个匆忙的背影,父亲常年出差,母亲总是工作忙。威廉想了想,似乎在很早以前,自己就没有了用晚餐的习惯。

反正成为了死神之后,灵魂有了特殊记号,不会像人类一样感染细菌生病。

有时回想,似乎自己幼年并不是现在这种性格的人,自己的母亲——那美丽但现在脑海中面容模糊的女人,自己幼时似乎也是非常渴望得到来自她的关怀,但后来……好像渐渐开始麻木起来,他考入了死神学院,终日沉默不语,再也没有见过父母。

自己为什么会变的对于爱如此麻木?

威廉不懂,文森特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热度从手指尖传来,仿佛流经四肢百骸,让他感到……十分温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文森特给予他的爱,原来是一种淡淡温暖的触感,让他感到有些依依不舍。

“就这样吧。”威廉忽然自暴自弃地想:“他说他爱着我,但我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接受他,也是一种回应吗,那么……就这样吧。”

文森特不知道威廉想了这么多,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深沉而浓重的黑色,细碎的雪花飘下来,沾湿了他的鬓角。

“威廉。”他忽然开口,依旧保持着头微微上扬注视天空的姿势,威廉看向了他。

那一夜的平安夜,伦敦的雪花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文森特英俊的侧脸和略带忧郁的绿眼睛,以及那带着寡淡笑意的嘴唇,和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一起,深深地映入了威廉的脑海中。

文森特回过头来,闪烁的绿眼睛里洋溢着温情与柔情蜜意,威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一样。

“我可以叫你威尔吗?”文森特问。

“威尔……?”威廉想问为什么,但是忽然想起那个夜里,切里斯告诉他威尔是威廉的昵称,于是他垂下了头,“嗯”了一声。

文森特一下子觉得很开心,他宛如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开心地有些手足无措。他轻喊了一声“威尔”。

威廉应了他,抬起头看他,忽然奇异地发现文森特的眼睛,居然像是湿润了一样闪闪发亮,威廉吓了一跳,文森特向来从容,他总是带一点儿自信与骄傲的样子。这样的文森特,威廉并不了解。

或许是他从没有去尝试去认真了解一个人,之前是没有兴趣,现在,他感受到了文森特传递给他的温度,文森特爱着他,教会他许多,改变了他许多,并且对他了若指掌,他忽然想去了解。

但多年的冷漠令他进退两难,他感到失落,但是一抬头,他又看到了文森特温柔而坚定的表情。

“文森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喊了对方的名字,“我会去尝试。”

文森特并没有提出疑问,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将对方拥入怀中。

“我一直在等你,威尔。”

“你想好周六要穿什么吗?”临分别时,文森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威廉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文森特朝他笑笑:“忘记了吗?我们可是受邀参加了那位理发店的珍妮姑娘的婚礼!”

威廉想起来了,文森特前几天擅自答应别人的事情。他忽然厌恶起文森特的好记性与自作主张,于是就要爬上公寓楼梯的他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文森特,文森特笑了笑,无辜地耸了耸肩。

“明天不要忘记上班。”最后,文森特说道。

威廉有些生气地上了楼,洗了澡换好睡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冰凉,白的墙黑的桌,没有红色与绿色的装饰品,像是往常一样,没有一丁点儿节日的味道。

威廉戴上睡帽,时间太晚了,有点儿违背他每天必须睡到7小时的准则,他必须马上睡觉,他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月亮,眼皮发沉。朦朦胧胧之前他好像做起梦来,梦里出现文森特的脸,依然是英俊的,但是与现实不同的,梦中文森特的脸带着少年特有的英气,像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

原来文森特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威廉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切里斯昨夜不知道做了什么,今天上班的时候显得特别没有精神,一直与威廉非常担心工作效率是否又要降低。

“威廉老兄,你昨天跟上司做什么去了,上司居然和你一起走,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啦。”切里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

威廉看了切里斯一眼,他春风满面,又带着淡淡的倦意,肯定风流快活了一夜。

威廉的视线下移,果不其然。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切里斯,你裤子的拉链没有拉上。”

切里斯“嗷”了一声,迅速低下头拉上他那红色皮裤的拉链。

“……”威廉别过了头,“为什么你每次做完那种事都不记得拉上裤子拉链?”

切里斯“嘿嘿”笑了笑:“小妞们太热情了,你知道吗,那个波兰小妞她……”

“你真恶心。”威廉迅速做了结论阻止了切里斯的继续发言。

“好吧好吧,咱们快干活吧。”切里斯边走边拿出记录本,翻了开来,“第一家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切里斯忽然手一抖,记录本从他手里掉下来,摊开落在威廉的脚边。

威廉低下头想去把它捡起来,但是,这样一低头,页面上的内容就暴露在他的面前。

“珍妮?沃尔顿/出生地点:洛里郡医院/灵魂回收地点:斯沃尔顿商业街/灵魂存在时间:203504小时26分16秒”

切里斯潦草的笔记清楚而简短地记录一个年轻女孩的一生,威廉捡起切里斯的记录本,忽然觉得心脏跳动地很快。

“威廉先生,我真高兴哩!”

那女孩的笑脸和声音忽然出现在威廉的脑中,真是奇怪,以前威廉不记得她的脸,但是现在,那女孩的笑脸在威廉的脑中非常的清晰。不过,威廉并没有立即认定这就是理发店的珍妮,伦敦有成千上万个女孩叫珍妮,光是他和切里斯负责的这个区域就有6个。

切里斯接过了记录本,看了一眼威廉,见他有点发呆,有些好奇地问道:“威廉,你怎么了?”

威廉指了指珍妮那一行,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录。”

“明天的,12月27日,星期五。”切里斯说,他很奇怪,威廉为什么会关心这个。

威廉皱了皱眉,切里斯拍拍他的肩膀:“你不会想要改变什么吧,老兄我可提醒你,这可是要下监狱的重罪!”

切里斯说得有点含蓄,威廉身为死神学院的学生代表自然知道准则,死神如果私自滞留灵魂,是要被判刑的。工作就是工作,不带入私人感情,这也是威廉的一大准则,更何况,自己和理发店的珍妮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但当威廉工作完了之后,他依旧有些心神不宁,拒绝了文森特的邀请,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喜欢走小路,绝对的安静,不会碰见同事,免去打招呼的功夫。现在,威廉正走在回家的偏僻小路上。

他的内心依旧在为珍妮的事伤神,并不是他怜惜年轻美丽的姑娘,只是这样鲜活真切的灵魂第一次和威廉如此靠近,让他去收割这样的熟悉的灵魂,他感觉有些怪异。

“嗨,死神,又见面了!”

威廉还在想着什么,一道清越的男声传了过来,威廉一愣,意识到声音是在叫着自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维拉妮卡穿着黑色的风衣,伏趴在停放在角落里重型机车上,修长的腿踩着地面以支撑身体,头发乌黑嘴唇鲜红,看起来有几分性感的模样。

“是你,恶魔。”威廉皱了皱眉,语气嫌恶。

维拉妮卡露出个受伤的表情从机车上跳下来朝威廉走了过来,威廉后退了一步,拿出了死神镰刀。

“你不用这么紧张,你又不是人类灵魂可以吃。”维拉妮卡耸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里极其无辜地说,“我出现只是想为了帮你解决困难,你这么警惕,真让我难受呢。”

威廉皱眉:“虽然死神总工会没有发出对你的通缉令,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恶魔,食灵魂为主,所以还是我们的敌人,首先我没有困难不需要帮助,其次就算我遇到困难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哎呀,你讲话可真是让人伤心。”维拉妮卡瘪瘪嘴,继而又忽然眨了眨眼,“但就是这样我才喜欢啊。”

“喜欢……?”

“是啊,威廉我喜欢你啊。”

“闭嘴!”威廉忽然被激怒了,他生气地吼了一声。

维拉妮卡笑起来:“啊呀,生气了呢,就算是生气的威廉也很可爱啊。”

威廉举起了镰刀,维拉妮卡连忙高举双手大喊道:“抱歉抱歉,开个小玩笑,我只是想为你解决珍妮姑娘的事!”

Chapter.11 雪中的新娘(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威廉将镰刀收起,面无表情地问道。

维拉妮卡耸耸肩,“我就是知道啊。”

威廉推了推眼镜,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恶魔,恶魔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他们总是会说漂亮的话来迷惑人类,最后吃掉它们的灵魂。

“你最好老实地说出来。”

维拉妮卡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们死神应当遵守你们的规则,但是我们恶魔也应当遵守我们的规则,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规则还是要遵守的哟。”

他说完,对着威廉眨了眨他迷人的红眼睛。

威廉刚想警告他,对方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前行。

“走吧,我来为你解决困惑。”

威廉奋力地想要挣脱,但是这个高大男人的手像是铁箍一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股莫名其妙的屈辱感油然而生。

太难看了,威廉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无力?

恶魔维拉妮卡一路拉着他到了街区的“珍妮理发屋”门口,子夜的街道宁静而诡异,这附近的路灯坏掉了,周围除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再也没有灯光来源。

维拉妮卡转头对威廉说道:“你知道我们恶魔为什么能够轻易引诱人类吗?因为我们天生就知道人类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是什么,这位珍妮姑娘的欲望……不,应当说是愿望,就是和她最爱的人举行一场温馨的婚礼。”

威廉一愣,低下了头。

珍妮的婚礼定在后天,但是她明天就会死了,她的愿望就要落空了。

维拉妮卡像是知晓威廉在想什么一样,他笑了笑,附在威廉耳畔轻声说道:“你不能滞留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但是,你可以完成她的心愿。”

威廉还没有说话,维拉妮卡已经敲开了理发店的门。

木质大门发出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惊动了里面的人,珍妮很快就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外头披着大衣,头发蓬乱,看起来像是熟睡中被惊醒了。

“有什么事吗先生们……威廉先生!?”

尚在迷糊之中的珍妮吓了一跳,大概脑子也清醒了。

威廉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恶魔果然是善于交际的,维拉妮卡上前一步微微弯着腰向珍妮伸出了手,“晚上好,美丽的小姐,我叫做维拉卡,是威廉的朋友。”

他的衣着与举止一点都不搭,但充满魅力的面孔还是让珍妮有些晕眩。

珍妮有些紧张地回答道:“你……你好先生,有什么事吗,已经是午夜了。”

维拉妮卡直起身子,露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笑容:“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但是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请您务必将婚礼提前至明天。”

如果在深夜你熟睡的时候,有两个人突然惊醒你告诉即将结婚的你,要你把婚期提前一天你会怎么做?

珍妮有点生气了,她双手抱胸,语气也不大好了:“先生,请你不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吗,还有威廉先生,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理智的人的!”

威廉完全能够理解她的愤怒,他认为这种行为非常地失礼。

恶魔果然是恶魔,粗鲁至极!他在心中愤怒地给维拉妮卡下了定义。

维拉妮卡伸出食指摇了摇,“美丽的小姐,我也非常抱歉,但是希望您能理解我,您在我们店里预订的花提前一天送到了,如果不及时使用那就会枯萎的。”

珍妮不可置信地摇头:“你是珍爱花店的?”

维拉妮卡故作遗憾地点头,威廉都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为了弥补您一部分鲜花的费用会由我们承担,给您造成困扰了吗?”维拉妮卡眨眨他的红眼睛,语气天真而委屈。

他实在是魅力难当,珍妮不知道如何接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婚礼本来就简单,没有打算做太多布置,花店愿意承担一小部分花的费用自己也没有多大损失。

这样一想,珍妮似乎也愿意提前婚礼了。

“那我去告诉朋友们,凌晨的时候请你们按照当初约定的时间来布置婚礼现场好吗?”

维拉妮卡点点头。

“那么——威廉先生,你可以替我告诉文森特先生吗,我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空……”

威廉表情有些复杂,他看了一眼笑得满面春风的维拉妮卡,沉默地点了头。

在与珍妮道别之后威廉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维拉妮卡像幽灵一样紧随其后,威廉终于受不了了,他转过身,怒视着维拉妮卡。

“维拉妮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叫维拉卡,”维拉妮卡慢吞吞地说道,“我为你解决了困扰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感谢?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要求你帮助我。”

“啊呀呀,这样的你可就不可爱了。”维拉妮卡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双手搭在威廉的肩膀上,威廉一下子感受到对方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他有些厌恶地推开了他。

“别靠近我,恶魔!”威廉警告道。

维拉妮卡无辜地撅起嘴高举手一步步往后退。

“我只不过在追求你罢了。”他眨眨眼,露出一个有些诱惑意味的笑容。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这样,无辜天真,让人觉得他好像在说真话一样,但是,死神学校的铁律之一就是:“永远不要相信恶魔的话。”

耳畔似乎响起最为尊敬的导师的训导,威廉一下子觉得格外清醒,心境也平静下来。

“我们是敌人,如果你触犯了死神工会的法律,我会逮捕你的。”

威廉这么说着,转身走了。

维拉妮卡盯着他的身影看了一会儿,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转身朝着月亮的方向走了。

周四的早晨又开始下雪了,伦敦街道忙忙碌碌,英国人恋旧到了可怕的地步,街道上大部分都保留着旧式建筑,并不算浓的白雾笼罩着这个沉闷的城市,它们好似将你的活力温柔地扑灭,时间平缓地流逝,新年并未推动城市乃至国家,这里的世界是寂静沉默不语的。

威廉早晨起来发现玻璃窗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由于工作时间的缘由他昼夜颠倒,早晨的景象很少见到,他冲了一杯咖啡,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

透过朦胧的玻璃往外看,外头的世界是非常朦胧的,这样的世界像是打湿了水彩画,色彩全部晕了开来,有一种朦胧又清新的美。

威廉持续着盯着窗外的状态——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在看,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叮——”

门外忽响刺耳的门铃声成了不和谐因素,说实话威廉家的门铃很少响起,愣了足足三秒威廉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家的门铃。

他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文森特,他穿着大衣戴着沾雪的围巾,手上拿着把透明的伞。

“早上好,威尔。”文森特轻轻笑了笑,威廉觉得他的笑容带着甜蜜。

“早上好,文森特。”威廉接过了他手中的伞,靠在门口台栏杆。

“昨晚突然接到你的电话我感到很意外,”文森特一边脱下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边说,“她要提前婚期,发生什么了?”

他的大衣里头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精致的裁剪看起来像是手工缝制的。

威廉想了想把昨晚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文森特,文森特坐在餐桌前沉思了一会儿,没有下结论,威廉替他冲了一杯咖啡,坐在他的面前。

“我无法判断他的用意,抱歉。”文森特说。

威廉“嗯”了一声。

“但我很高兴你能够告诉我,威尔。”文森特又笑着说。

他的绿眼睛闪亮而带着温和的笑意,威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睛,但是记忆太过遥远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我来是为了和你一起去婚礼的,那毕竟是你的朋友。”文森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他说着这样的话,眼睛四处打量着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威廉的家里,威廉住在7楼,这里视野很开阔,空气也很清新。

威廉的客厅和他本人一样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张黑橡木餐桌、三把配套的椅子、餐桌对着高大的柜子,造型像是藏酒柜,可惜一瓶酒也没有。

“我可以参观你的卧室吗?”文森特突然提议道。

威廉愣了愣,本来并不情愿,但是想着既然在试着接受对方那么应该就要忍受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吧,于是他想了一会,同意了。

他打开卧室的门,对文森特说:“我要去衣帽间换衣服,请你随便看看吧。”

待文森特应允了,威廉便进入了卧室里的小型衣帽间。文森特环顾四周,发现威廉的卧室内容和客厅比丰富许多:房间墙壁上没有挂任何东西,倒是室内书架上摆着许多书本,文森特看了看,大多是一些工具书和课本,它们按高低摆放得整整齐齐,有一格放了些硬币。旁边意外地摆着一个大相框,文森特拿起来看了看,相框里相片看起来有些年份,这张照片文森特也有,是死神学校他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集体照。

他很意外威廉还留着这照片,威廉这样的人,偶尔也会缅怀过去吗?

他轻轻摩挲着镜面,似乎回到了青涩的学生时代,他和威廉是同一届的学生,只不过并不在同一个学院,威廉所在的绿葛藤学院学风严谨,教授作风老派,学习几乎占据了学生的大部分时间,文森特并没有选择那里。

死神学校三大学院每一年毕业时节都会选拔共计21名优秀毕业生,这些毕业生毕业之后能够自由选择工作的城市,文森特和威廉就是21名中的两位。

这照片文森特看过无数次,威廉站得位置他再清楚不过了,照片里的威廉戴着眼镜,白皙清秀的脸庞和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大概就是现在的威廉,看起来有一点像是真实的人了吧……

Chapter.12 雪中的新娘(下)

“你在看什么?”威廉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转身看着威廉:他不出意料地穿着那套黑色工作服西装,系了一条珠灰色的领带,这样的搭配呆板乏味,文森特并不打算做评价,只是拿起相框对威廉说道:“我在看相片。”

威廉走了过来,发现他在看自己随意搁在架子上的相框,文森特问他:“你能找出我在哪儿吗?”

威廉并不记得文森特与他一同拍过照,他接过相册低头寻找着,文森特在他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低垂着头,额发落下一缕,睫毛纤长,轻薄的晨光打在他浅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脖子上,勾勒出一小圈淡淡的薄光。

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胸膛燃烧了一样,文森特忽然感觉不能自已。他想,或许是爱情的火种点燃了灵魂孤寂的旷野,他捉住威廉的手,威廉转过身来,他们视线相接,威廉张嘴想要说什么,文森特已经低下头封住了他的嘴唇。

他的吻不容抗拒,带着强烈的入侵意味,舌头灵活地撬开微合的牙齿探入口腔。

“唔……嗯……”

感受到对方的长驱直入,威廉下意识地给予回应,柔软的舌头在潮湿口腔内纠缠翻搅,威廉有种全身都要失掉力气的直觉,他双手攀住文森特的脖子,感觉自己像是掉在水里快要溺死掉的人,软弱而不能呼吸。

文森特的唇舌离开了他的嘴唇下移,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威廉感觉文森特在轻轻地噬咬自己的脖子,对方的手探进了他的衣物,在他的身体四处游走,他很快就觉得下腹一阵燃起一阵热流,眼前的景物也被眼镜镜片上迷蒙的水雾遮挡得一片迷蒙。

文森特的手抚过他的肌肤,像是被施法术一样,威廉的全身都起了一层细栗,最后,当对方的手探入自己的裤子而触碰到最敏感的部位时,威廉感到全身流过一阵奇异的电流,他的腿有些站不稳,手中拿着的东西“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打碎玻璃清脆的声响似乎让这两个快要迷失在欲望洪流中的人清醒过来,文森特抽回了自己的手,威廉终于站不住了,他脚下一软,就要滑倒在地。

文森特连忙把他扶起来,被情|欲浸染的威廉发丝凌乱,耳根通红,嘴角还残余着亮晶晶的唾液,文森特凑过去舔掉,又替威廉整理好了衣物和头发。

威廉靠着墙喘着气,眼神有一点溃散,文森特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嘴角,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还好吗?抱歉,我……”

威廉稍微有点被吓住,他看了一眼文森特,沉默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望着天花板,“上次你说的事我已经想好了,不如我们试着交往吧。”

文森特有点吃惊,威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说道:“或许你说的对,人总是要改变的。”

他的语气有一点迷茫又有一点可怜,文森特有些心疼,他抱住威廉,他们的金色发丝混叠在一起,在晨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我们该走了。”文森特宠溺地摸了摸威廉的脑袋,“你想好应该说什么了吗?”

威廉摇摇头,他靠在文森特的怀里,脸色依旧有些绯红,这个时候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只能靠四肢来支配身体。

真是可怜的小东西。文森特心想,他忍不住又亲亲威廉的鬓角,威廉注视了前方一会儿,站了起来。

“走吧。”他说。

理发店离威廉家隔得并不是很远,大老远就看见理发店门口摆着一个婚礼用的小型鲜花拱门,文森特和威廉走了过去,呆呆傻傻的亨利就站在门口,他看见了他们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

“威廉先生和……”

“我是文森特。”文森特及时上前和亨利握了握手,亨利今天终于穿了一回正装,白色西装衬得他看起来稍微英气了一些。

亨利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看起来傻傻的笑容:“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来参加我和珍妮的婚礼并且担任证婚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威廉看着他呆钝却满溢着幸福的脸,心底不禁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倘若他知道今夜珍妮就会逝去,那么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亨利带着他们来到后院,这里看起来已经布置好了,由于下雪的缘故他们搭起了室外棚,小小的庭院里到处摆着粉色和天蓝色的心形气球,婚礼蛋糕和自助点心饮品摆在装饰着鲜花和缎带的桌子上,并没有很多客人,甚至连10个都没有。

珍妮披着大衣被两三个女孩簇拥在一块儿,她穿着抹胸婚纱,头发盘了个非常简单的造型,怀中捧着一大束缎带装饰的橘黄色雏菊。

这并不是这时节该有的花儿,但转念一想,花店的主人既然是那个恶魔,那么一切就再容易说通不过了。

威廉沉默地注视着庭院里这些年轻的男男女女嬉闹,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远处的珍妮,她青春美丽的脸庞在洋洋洒洒的雪花中愈发美丽动人。

过不了二十四个小时,她的生命就会结束了。

文森特似乎非常容易融入人群,威廉转头去看他,发现他和一位男士聊得开怀,于是威廉想了想,走到了珍妮身边。

“珍妮。”他喊道。

珍妮抬头,看见了威廉有些惊醒地笑道:“您来了呀,威廉先生,昨晚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态度可能不大好。”

威廉摇摇头,“珍妮,倘若你明天就要死去,你还会感到遗憾吗?”

他在别人婚礼上说这样的话确实不对应场合,同珍妮在一块的女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威廉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珍妮笑嘻嘻地说道:“不会遗憾了,威廉先生。”

“我和亨利是一起在农场长大的,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哩,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他的妻子,所以我为了他上这儿来赚钱,现在钱存够了,我们又能够举行这么温馨的婚礼,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她的笑容天真纯美,威廉看着她,心底竟然慢慢地生出一点点难过。

像是自己某一部分被抽离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了心口一样,那种难以言语的沉痛感,是为了她而难过吗……?

礼炮拉响了,征婚仪式开始了,珍妮和亨利站在他们那几个朋友面前,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但是威廉并不感到轻松。

即使知道自己明天会死去也能够如此开心吗?

“我愿意。”

恋人们说完这一句在神与证婚人面前交换了戒指,他们拥吻在一起,最纯洁的白色象征婚姻与爱情的圣洁,他们穿着白色的礼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婚礼的最高|潮莫过于新娘掷捧花这一环节,那一束色彩明艳的雏菊被女孩子们嬉笑着争夺,威廉在远处沉默地看着。

“你不必感到难过,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定没有什么遗憾。”文森特站在他的背后轻轻说道。

威廉没有问为什么他会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低下头,文森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类和我们不一样,有时候人们活着并不单纯地是为了活着,人们有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一旦追逐到了,他们便圆满了。”

威廉想要反驳他,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人类世界的情感有太多他不了解的地方,他第一次想要学会去了解。

切里斯发现今天来上班的威廉有点不对劲,今天威廉有点魂不守舍的,好几次切里斯试图和他搭话他都不理人,虽然威廉平时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今天切里斯感觉他格外的沉默。

“下一个,珍妮?沃尔顿——”穿梭在人群中,切里斯打开记录本用故意拖长的音调念著名字,突然他注意到身旁的威廉好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像是捕捉到了重大新闻的切里斯兴奋地跳起来大喊道:“嘿,威廉老兄,我终于知道你的秘密啦!”

威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还没回话就听切里斯说:“这个珍妮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老情人吗?哦呀呀,咱么威廉老兄可真看不出来呢!”

威廉推了推眼镜,并不想理会切里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斯沃尔顿商业街,这里人声鼎沸,但因为他们戴上了徽章的原因,人们并不能看见他们。

像是守株待兔一样,他们一个看着时间一个看着街道,很快,那个矮小的金发女孩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她提着一大袋法国长棍面包,嘴里似乎在哼着歌,她要横穿马路,卡车驶了过来,她突然回过头,往威廉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一眼威廉就感觉她好像发现了自己,他感到莫名其妙地恐慌,好像自己正要做什么坏事被人捉住了一样,下一秒,长棍面包洒了一地,鲜血简直像是要覆盖整个街道。

切里斯拉着威廉迅速跑上前,被卡车撞倒的珍妮瞪着大大的绿眼睛,她的手指还在痛苦地挣扎,银白色光带已经从她的伤口处探出头来,切里斯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捏着光带的一个小头使劲一拉,珍妮的脖子一歪,已然死去。

这是一个活跃的灵魂,它四处乱飘,切里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封入灵魂收纳瓶,等他站起来才发现,威廉依旧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珍妮那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那个鲜活的生命就烟消云散,再也见不到那个有着甜蜜微笑的女孩子,再也不会有人替他理发了……威廉弯下腰,悄悄把珍妮一直戴在胸前的十字架吊坠摘下来握在手心里。

那上面还沾着温热的鲜血,这是一个年轻鲜活生命的温度……

——Germinate·完——

【Crisis】

Chapter.13 猫咪

威廉安静地躺在床上,他闭着眼却没有睡着,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早已经睡着了,但是,今夜他毫无睡意。

那银质的十字架被放在了床头,血迹干涸,只留下一点深褐色的印记。威廉闭着眼,脑海里浮现的却全部都是那女孩最后的回眸一瞥。

她在看自己,一定是的。

威廉简直可以肯定。

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女孩的身影:她长长的金色卷发,圆圆的脸蛋,矮小丰满的身体,她微笑着和自己说话的样子……这些都将永远存在他的记忆里。

睡不着让威廉感到烦躁,他索性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的光线不足,厚重的窗帘遮盖住了外头的落日的残辉,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秒针转动时发出的嘀嗒声,

一如威廉的世界,安静而寂寞。

威廉参加了珍妮的葬礼,他依旧是穿着那套黑西装,他好像只有这么一套衣服似的,讽刺的是,他去参加珍妮婚礼的时候,穿得也是这一身。

好笑的是,来参加葬礼的人竟然比参加婚礼的人多得多。

威廉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亨利的悼词,他的身后坐了两个肥胖的女人,她们涂着艳丽的口红,穿着貂皮大衣,她们是珍妮的远房姑妈,坐在威廉身后将他评头论足了一番。

“看前面的金发先生!”

“看起来非常有教养的模样。”

“珍妮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哎呀哎呀,谁知道呢。”

珍妮那个乡下的丈夫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他脸色苍白地拿着悼词站在台上,一副像是随时都要昏倒的模样,读到深情处,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主持葬礼的人连忙把亨利带下去,威廉身后那两个肥胖的女人故意压低的尖细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笑意又传了过来。

“听说他得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抚恤金哩!”

“哎呀,那可真是便宜他了,刚结婚就这样,不会是故意诈骗抚恤金的吧。”

“谁知道,穷鬼总是花样百出!”

威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稍微沾了一点薄雪,身后女人笑声不断,威廉终于忍受不了,他站了起来离开了现场。

威廉收割过无数个人类的灵魂,但他并不是了解人类,他总觉得人类非常好笑,会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变化情绪,那些事情在威廉看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为了加薪的高兴?工作努力了总要得到回报。

因为亲人的离世而感到悲伤?灵魂总是要被回收的。

有很多很多问题在威廉看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亨利的悲伤传染给了他,还是听了那两个肥胖女人的话不太舒服,威廉觉得难受,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溺水的人,胸腔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样,他想要说句话,但是半天不知道该对谁说。

或许我在为她难过,威廉心想,他呆呆地看着远处的亨利,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干的,他没有流眼泪。

原来难过的时候并不一定会掉泪,心痛也是难受的表现。

他终于学会了一种情感,或许说是找回了幼时遗失的情感吧。但是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非常难受了。

所幸的是,珍妮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遗憾,这让威廉心里能够轻松一点,他站在珍妮的棺木前,将白玫瑰放在她的棺木上。

再见珍妮。他在心中说道。

晚上工作的时候,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切里斯感到好奇,忍不住出声询问道:“威廉老兄,你今天可有点儿不对劲,发生什么啦?”

正在灵魂上打上标记的威廉将灵魂放入收纳瓶,然后抬起头看着切里斯。

“切里斯,”他迟疑着开口问道,“我们和人类一样也会难过吗?”

切里斯觉得有些好笑,“当然,我们不戴上徽章的话,除了比人类多一倍生命就和人类是一样的,我们又不是怪物。”

这种问题,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啊。

威廉有些出神了,切里斯看见了急忙拉了他一把。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下一家吧。”

下一户要被收割灵魂的家庭就在这附近,要回收灵魂的是一个老人,自然死亡。

他们停在这是一座主色调是奶白色的房子外头,外部装潢有些旧世纪贵族的感觉,威廉来过这地方,上个月他还和切里斯在这儿收割过一个小小男孩子的灵魂,那小男孩叫做威尔,和他的昵称一样。

“这老太婆活得可真久。”切里斯说着推开了大门,威廉跟着他走进了屋子,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的客厅冰凉凉的,外头淡淡的路灯灯光照了进来,勾勒出一些家具的轮廓,使得一楼的客厅有种格外渗人的感觉。

死神从来不畏惧幽灵,切里斯大大咧咧地踏了进来,威廉出于惯性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门,顿时,一声“喵呜——”凄惨的尖叫声响彻大厅。

威廉吓了一跳,手一松,门又开了,一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嗖”地一下从门外窜进来,迅速窜入了最黑暗的角落。

“你可能关门的时候夹住了猫咪的尾巴,”切里斯解释道,“我有一个前女友是魔女,养了十多只猫咪,我和她在同居的时候经常犯这样的错误,可怜的小东西们。”

威廉真的被吓住了,那猫咪的叫声凄惨而凌厉,他又伸手拍了拍门,门非常厚实,感觉非常重,他有点尴尬,猫咪被夹了尾巴一定非常痛苦吧。

有些猫咪和人类以及别的动物不一样,它们能够看见死神,受过魔女训练的猫咪甚至可以协助死神们工作,但是死神们并不欢迎这种动物,它们和乌鸦是死敌,黑色的猫咪被认为是恶魔的化身,所以有些年老的死神依旧认为猫咪是不祥的动物。

威廉虽然不会认为猫咪不祥,但是他也不喜欢这种动物,他总觉得所有猫咪好像都是一个样子:亮晶晶的眼珠一直瞪着你,目光锐利而警惕。

切里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紧张,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咪而已!”

威廉沉下脸没有回答切里斯。

切里斯一鼓作气把威廉拉到一间房间的门口,他打开门,指了指门里床上躺着的熟睡的老太太,“我掐着时间,还有16秒。”

威廉“嗯”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要回收的灵魂,干好了活他们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好——!”在静默了十来秒之后,切里斯突然发出指令,威廉在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灵魂就从那里飘出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长的生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全家团聚在一起,可是她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丈夫儿子炸死在战场上,唯一的孙子也早夭而去。

将灵魂用一个大号的收纳瓶装好,威廉沉默地盖好盖子,他有些心不在焉,切里斯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心威廉,毕竟他和威廉共事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威廉对于工作不上心。

自从新上司正式上任以后……

切里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正想从威廉手中接过收纳瓶,一道黑影宛如一支利箭一样“嗖”地窜了过来,叼走了威廉手中的瓶子,从敞开的窗户跃了出去。

威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切里斯已经拉着他奔到了窗户口。

“是猫咪,我们快点追!”

威廉还未来得及回应,切里斯已经扒着窗户跳了出去,他那戴着淡淡红色荧光的镰刀在黑夜中发出一种迷人的光芒。

威廉幡然醒悟,连忙跳出窗子追了出去。

切里斯的脚程很快但终究追不上动物的速度,但是那猫咪像是故意在等待他们追上来一样,有时就停在路旁等着他们追上来,但是一旦等他们追了上来又迅速跑开。

“你这该死的小东西!”切里斯累得气喘吁吁,他们至少跑了三公里,要不是身为死神体力与平常人不一样,那么他们早就累趴下了。

猫咪终于停了下来,嘴里咬着的灵魂收纳瓶发出淡淡的金光,映衬着它的两只眼睛绿幽幽地有些渗人。

“乖……宝贝儿……”切里斯弯下腰,两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抬头看着那只猫咪,“把它给我,那东西对你没用的……”

猫咪把瓶子放在地上,“喵”了一声。

切里斯大喜过望连忙跑上前,但是那猫咪忽然又忽然叼起瓶子跑走了。

切里斯再也没有力气去追了,他感觉自己已经跑到郊外来了,身后忽然有了响动,原来是威廉追了上来。

威廉也累得不行,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黏在了一起,他一句话也没说,扶着旁边的树木喘着粗气,脸色相当不好,看起来并不是经常运动。

切里斯忽然有点生气,他走了过去,威廉抬起头看着他。

“威廉老兄,你怎么回事,你的状况非常糟糕。”切里斯的脸色非常严肃。

威廉咬着下嘴唇,说不出话来,他自己的情况他自己清楚不过,刚才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

这种状态工作的自己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

这场合非常熟悉,只不过现在挨训的人换了而已。

切里斯也不好责备什么,他并不知道威廉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没有办法说什么。

“现在最主要的是拿回瓶子。”他转过身打量着这四周,忽然愣住了。

“这里……是哪里?”

威廉一直跟着他跑,也没有注意周围场景的变换,他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寂静,栽满了小雪松,残余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干净,在晴朗的夜空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但是那些积雪不知道依靠什么泛着光,威廉朝远处看,一座雪白地、宛如沉静少女一般的建筑物赫然出现在雪松背后。

威廉感到头皮发麻,那是一座美术馆。

那座充满诡异气息的、坐落在幽深的郊区树林里的美术馆。

Chapter.14 陷阱

威廉当然记得这座美术馆,他和文森特来过这里,当时还被吓着了,那地方充满诡异,连带老板看起来也好像怪怪的。

切里斯随地捡了一根树枝拨着附近的灌木丛想要找出猫咪,威廉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他时而发出的小声嘀咕声。

“哦,该死的,到底在哪儿呢。”

威廉闭起眼睛,静静地深吸了一口气。

“在那儿!”切里斯忽然说道。

威廉睁开眼,发现切里斯正指着美术馆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中被猫咪叼在嘴里的收纳瓶闪闪发亮,那只猫咪站在屋顶上,威廉一下子就感觉它好像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样,他皱了皱眉,他讨厌这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他讨厌别人盯着他看。

“咱们过去吧。”切里斯小声地说道,像是怕惊动了远方的猫咪。

“……嗯。”威廉应了声,从腰间抽出了死神镰刀。

他的镰刀和切里斯的不一样,短短的,泛着淡青色的荧光,这是他考入了死神学校之后父亲买给他的,轻便耐用又非常锋利,并没有切里斯的镰刀那样有着漂亮的红色荧光。

他们害怕惊动了猫咪,所以放轻了脚步,所幸那只猫一直待在屋顶,像是在等待他们走过去一样。

他们走到了美术馆门口,玻璃的门大门紧闭,但是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落锁,从外头看,里面落下了大窗帘,遮住了所有的景象,所以外头看里面一片黑漆漆的。

“我们该怎么做,爬上房顶吗?”切里斯小声问着。

“那不是你经常做的事情吗?”威廉皱了皱眉,他可不想爬上房顶去捉一只猫咪。

切里斯以前为了耍帅经常跳上屋顶或者路灯——前者为了仰望月亮体现忧郁苍凉,后者则是为了尽显他的超凡魅力以及帅气。

这下他不用仰望月亮了,他上屋顶是为了捉一只猫咪。

“它一定是性感可爱的小母猫。”切里斯嘀嘀咕咕地爬上屋顶,有些譬如切里斯的运动细胞天生惊人,加上成为死神之后所带来的力量让他有时候可以像电影中的人物一样轻松攀上屋顶。

他的动静并不小,威廉在下方静静地注视着,让他奇怪的是,那只猫咪一直叼着收纳瓶在原地,仿佛一个静候心上人回港的少女,静静伫立在码头一动不动。

威廉开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在他的心里生出。

“切里斯?”他轻声呼喊道。

切里斯已经攀上了屋顶,屋顶上的风很大,冷冷的风吹得他有些发抖。那猫咪就在它前方的不远处,他甚至感受得到寒风拂过,那猫咪身上的毛被微微被吹起。

“宝贝儿……”切里斯感觉牙关都在打颤,说实话这个地方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总有一种……邪恶的气息在这里弥散。

猫咪张嘴“喵——”了一声,收纳瓶自然而然地掉了下来,切里斯心中一阵狂喜,但他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太过于激动,他完全能够感觉得到,这只猫咪非同寻常。

他慢慢地挪动着身体,尽量向收纳瓶靠近,那只猫咪忽然转过头来,两只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切里斯吓了一跳,他尽量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嘴角,对着猫咪笑了笑。

猫咪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一只前爪,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掌心,切里斯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往前一扑,他想着快速扑到收纳瓶上头以防止猫咪再次叼走他,但是,猫咪比他更快。

它仿佛知晓切里斯的动作一样,迅速朝瓶子窜去,切里斯不得已只好抬手向猫咪的方向用力挥了过去,那只猫咪惨叫一声被甩到一旁,它伏在地面上弓着身子,凶狠地瞪着已经拿到了瓶子的切里斯,嘴里还发出“呜呜”地嘶叫声,显然它被激怒了。

切里斯吓了一大跳,他爬起来把瓶子塞到他夹克衫的内衬口袋里就想要下去,猫咪又“喵呜”了一声,忽然向切里斯冲了过来,切里斯连忙后退,但是,他忘记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屋顶上。

威廉正在下面等待着,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猫咪凄厉地叫声他也听见了,他希望切里斯能够快一点下来,这个地方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他不想呆在这里。

他正想着,忽然看见上方有个黑影砸了下来,接着是树木窸窣的巨大响声,他连忙朝着声源处跑了过去,一看切里斯正躺在地上呻|吟,满身的落叶。

威廉连忙跑过去扶起切里斯,切里斯满脸青紫,衣服已经被树枝划烂了,他从二层楼高的屋顶掉下来,幸好有树木的缓冲,虽然模样狼狈了一些,但是应该没有受太大的伤。

他扶着切里斯站了起来,切里斯一只手蜷着,可能骨折了,威廉握住他那只手喀地一声推进关节,切里斯痛得哀嚎一声,威廉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个有点诡异吗……”

“老兄你这么说我很害怕啊……”

切里斯说完这一句自觉地闭紧了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威廉和切里斯对视了一眼,那一瞬间他们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转身向身后望去。

只是一只猫咪而已。

但是就是这只猫咪让威廉和切里斯吃尽了苦头,以至于现在切里斯一见到它现在还有些脚软。

那猫咪慢悠悠地踏着猫步朝他们走来,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真是好笑……”切里斯强笑着说,“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一只……”他还没说完,那猫咪忽然冲他们扑了过来!

威廉扶着切里斯连忙后退了一步,但是他不知道脚下绊倒了什么一下了摔倒在地上,切里斯被他拉着也摔了下来,倒在了他的身上。

威廉呻|吟一声,眼镜也不知道被切里斯撞到哪里去了,他躺在地上,眼前也模糊一片,只好四处摸索起来,但是,他忽然感到不对劲了,一种像是溺水般的感觉迅速包裹了他,他的心宛如沉入海里。

有个小小的、凉凉的东西正在他的额头轻轻摩挲,还喷洒着微微的热气,他一下子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非常难受,他讨厌动物,特别是这种常年流浪在外的野生动物,它们这样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细菌的动物正在触碰着他……

威廉难道非常难受,好像全身爬满了虱子,但是他不能动,切里斯压着自己的两条腿,他第一次觉得切里斯笨重如死猪,他费力地想要挣扎起来,但是双腿就是不能动。

“切里斯!”他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声,想要惊退猫咪以及喊醒切里斯,但是切里斯可能摔晕了,一动不动地枕着他的大腿,那只猫咪也毫不受惊,继续用鼻子在威廉的额头上蹭着。

威廉感觉全身都在发麻,他简直快要晕过去了,切里斯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身上,他被压得四肢都无法动弹,那只猫像是恶作剧一样蹭过了他的额头、颈窝……

威廉想,如果他能够顺利回到家,那么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澡!

猫咪又恶作剧了一会儿,终于不再玩耍了,它歪着脑袋,威廉眯着眼睛看着它,它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但是长久流浪在外导致它全身污脏不堪。

威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赫然发现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蝴蝶结是用缎带绑的,看起来是好料子,但是光泽已经不太亮了,蝴蝶结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已经不会响了,金色的铃铛上有斑驳的褪色痕迹,显然已经挂了很久了。

看来这只猫以前也是一直家养的猫。

威廉被压得很痛苦,他再次尝试想要挪动身体,但是一无所获,切里斯作为一个成年男人来说确实重了一点,威廉吐出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

那只猫咪又走过来蹭了蹭威廉的颈窝,它似乎有点喜欢威廉的样子,但是威廉感觉非常不好,他脸色发青,简直快要吐了。

他想自己还不如像切里斯一样昏过去算了,这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酷刑,终于猫咪伸出舌头在威廉的脖子上舔了一下,潮湿的凉凉的,威廉立即联想到蛇的身体,但是他来不及再往下想,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

那只猫在咬自己的脖子!威廉猛烈地挣扎起来,但是毫无用处,切里斯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威廉感觉有什么东西通过脖子上那尖锐的疼痛感注入了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种液体,迅速流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到非常恐慌,立即联想到了吸血鬼的初拥,但是这种方式又不太像。

慢慢的,他不再挣扎,他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好像有人拿着烛火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他感到一阵晕眩,身体一下子像是失重漂浮在空中,一下子又好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着。

一股冰凉的寒流像是要渗入威廉的每一根骨头里,但是他的脑袋又很热,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那只猫慢悠悠地走到他的手边舔着他的每一根手指,威廉想要动动手指,但是他的手指变得麻麻的,像是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感到非常难受,脑袋像是要炸裂了一样,那只猫踩在他的胸口与他沉默地对视着,它金色的瞳孔与自己灰色的瞳孔相互照应,威廉忽然明白过来了,他掉入了一个陷阱,这一切都是为了捕获他这头猎物……

Chapter.15 36号药剂与恶魔

威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当然是附近的死神医院。

他应当是被切里斯送到医院里来的,因为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俩在那个偏僻的鬼地方了——那家伙现在正在外头和护士们调情,声音传入了病房,听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他摸了摸脖子,没有任何不对劲,全身也没有半点不适。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像做梦一样……

他躺在病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吧。”他说。

进来的是文森特,他的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好,像是没有睡好觉一副精神不足的样子,他身后跟着切里斯——他一只手骨折了,打着石膏,引以为豪的脸上也贴着纱布。

“你怎么样了。”文森特在他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像做了场梦一样。”威廉呆呆地说。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迷糊可爱,文森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我真的很担心。”

威廉呆呆的,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切里斯开口了:“威廉老兄你吓死我了,我醒过来看到你昏倒在地上,脖子流了好多的血,怎么叫你都叫不醒还害怕你死去了!”

流了很多血……?

威廉又伸手摸了摸脖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疼痛感,像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是文森特一下子紧张起来了,他皱着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摔倒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威廉看见他顿沉的脸色心中猛地一跳,于是就说道:“那只叼走瓶子的猫咬了我一口。”

他说着拉下病服的衣领将伤口出示给文森特看。文森特一看,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站了起来,几乎差点都站不稳,切里斯吓了一跳,连忙狗腿地用一只手去扶着文森特。

文森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切里斯不用,他看了威廉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他沉着脸,像是有很重要的决定要宣布一样,切里斯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威廉,”文森特严肃地说道,“你感染了恶魔的病毒。”

此话一出,威廉和切里斯都吓了一大跳,文森特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伤口很严重,你今明两天之内就会死去。”

威廉还未表态,切里斯已经大声嚷嚷起来:“喂喂先生,不要乱开玩笑啊!威廉从来不会开玩笑的!”

文森特没有回答切里斯,他把手伸进威廉的被窝里握住了威廉的手,他的手指纤长,威廉的手温热,切里斯站在一旁,他的脸上青紫一片,配上他呆愣地表情看起来特别滑稽。

“切里斯——”文森特松开了威廉的手站了起来,“你先出去吧。”

切里斯看了他一眼,难得的没有多说一句走了出去,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威廉皱着眉头,他的眼镜放在床头,他正想伸手拿过来戴上文森特已经捉住了他的手。

“威尔……”

文森特轻轻俯下|身脑袋靠在威廉的肩膀上,威廉感受他呼出来的气息,洋洋洒洒的。

下一秒,文森特的嘴唇就凑了过来,就在昨夜那个被猫咪咬伤的地方,文森特的嘴唇覆在那上面,他感觉得到文森特在吮吸着那一小块皮肤。

一种奇妙的愉悦感从下身迅速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他感觉被文森特吮吸的地方有一点点刺痛,思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又想起了那天早晨,他不知道那天文森特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如果他继续下去自己会拒绝吗……

文森特抬起头,发现威廉垂着眼眸,脸颊绯红,眼眸潮湿,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轻轻亲了亲威廉的嘴角,又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威廉的额头,凑到威廉耳畔轻声说:“你还真是敏感呢。”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些诱惑的感觉,威廉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他伸手推了一把文森特,文森特一把把他搂在怀里,他的脸对着文森特的胸膛,看不见文森特的表情。

“威廉。”文森特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嗯。”他应了声,声音闷闷的。

“我能做的,只能是这样了,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

威廉沉默着没有说话,这就是……爱吗?

他不知道文森特对他做了什么,他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不久之后护士进来告诉他他发了烧,文森特陪了他一会儿又走了,他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了病房,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切里斯。

“威廉。”切里斯沉着脸,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感觉。

“怎么了。”威廉看了他一眼。

切里斯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看他,他的视线移到别处,似乎是想了想才说:“你和文森特先生在交往?”

“是的。”

没料到威廉回答的如此迅速切里斯瞪大了眼睛:“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当然。”

“……”切里斯有点生气,“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吗?”

威廉认为切里斯问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当然。”他回答。

切里斯听他这么说情绪似乎安稳了一下,他上来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真没想到啊,文森特先生有什么好的,你爱他吗,我总是觉得他很可怕。”

“我不爱他,也不觉得他可怕。”威廉如实相告。

“你不爱他!”切里斯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新闻,“那你们为什么交往!”

“我只是想要试一试。”

“好吧,反正你们两个都是怪人。”切里斯挑挑眉,“不过,威廉老兄,如果你哪一天想和热辣的小妞们试试我也会积极给你介绍的!”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威廉心想,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切里斯又拉着他说了一些自己的艳史这才走了,威廉睡了一小会儿,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文森特又来了。

他看起来依旧风尘仆仆,手中拿着一个纸袋,上头印着漂亮的拉丁文,是他们常去的那间咖啡厅的外带。

文森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动手打开纸袋,里头是两块蛋糕,用纸盒装好了。文森特打开纸盒递给威廉说道:“你一天没有吃东西,吃点蛋糕吧。”

蛋糕上的奶油有一点糊了,威廉拿了叉子慢吞吞地吃着,他这样的人就算吃东西也很认真。

“文森特,”他突然问,“我会消失吗?”

文森特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你不会的。”

“我已经替你吸出了一部分恶魔之血,可以延长你几天的生命,但是恶魔的果实已经植入到了你的体内,如果要根除它必须要用到36号药剂,只是在恶魔格瑞斯越狱的时候他把36号药剂也带走了。”

“36号药剂?”

“那是一种特殊药剂,”文森特解释道,“制作它必须用到魔女的灵魂,所以是一种被禁止研发的药物,但是只有它能够清除你体内的毒素,它的制作人魔女莉莉丝制作了3支就被处以死刑,秘方也被销毁了,世界上仅存的3支一支在1375年被用以拯救法国二世国王的情妇,还有两支就在我们英国总部。”

威廉吓了一跳,文森特爱怜地看着他,轻轻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不会有事的,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啊,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去呢……”

世界上最爱的人。

威廉有些难以承受,这太沉重了,他现在甚至不爱文森特,他一下子感到心慌意乱,他简直是一个蠢蛋,他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文森特和他交往试一试!

一种非常不安的情感又在心中扩散开来,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认识了文森特吗,文森特改变了他,打破了他的生活规律……

威廉一下子觉得非常懊恼,他心如乱麻,各种各样的事情冲击着他,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化他还有几天生命这个消息。

文森特已经走了,蛋糕吃了一块,还有一块就放在桌上,奶油上的草莓色彩鲜艳欲滴,但是威廉毫无食欲。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即将陷入黑暗的世界,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吓了一跳,那只手苍白,手指纤长,指甲上涂着黑色的指甲油,那只手对他挥了挥,他皱起了眉头,果然,下一秒,维拉妮卡笑眯眯的脸就出现在了病房里。

“嗨,威廉宝贝儿,我们又见面了!”维拉妮卡冲他眨眨眼睛,“有没有想念我?”

威廉皱眉沉声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吧。”

“但是我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了啊,”维拉妮卡大大咧咧地坐在病床旁边,拿起桌上的蛋糕就吃,“好像你又遇到麻烦了,所以我来帮助你啊。”

“你怎么又知道?”

“都说了不要小看恶魔的情报网嘛~”维拉妮卡嘟着嘴,以一种撒娇的口吻说道,“我不光知道你就要死了,我还知道你需要36号药剂对不对,没关系,我可以救你。”

威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说道:“你果然是格瑞斯的儿子。”

“是啊,我从来都没有否认哦,”维拉妮卡露出一点嘲讽的笑容,“我要救你,不管你答应不答应。”

威廉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点点淡淡的花香就在病房里弥漫开来,他混混沌沌,立即失去了意识。

维拉妮卡轻轻笑了笑,扛起威廉跳出了窗外。

他张开翅膀飞翔在空中,一根羽毛落了下来,飘进了病房里。

Chapter.16 故地重游

威廉一路上都觉得脑袋混混沌沌,他感觉好像被人抗在肩上,一种失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放……放开我……”他费力地发出一点声音,扛着他的人轻轻笑了笑:“现在放开你的话,你可是会摔死的哦!”

威廉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地有几百英尺,维拉妮卡一手扛着他,一手护着他的平衡。

威廉吓了一跳,维拉妮卡趁机说道:“你现在乱动摔下去我是不会负责的。”

这是威廉第一次离地面如此之远,他被迫伏在维拉妮卡肩头,翅膀的阴影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地闪过。

从上往下看,无论是高大的楼房还是矮小的灌木全部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色块,现代人类文明也不过只是这样宛如尘埃的一点。

他们并未在空中停留多久,很快维拉妮卡就带着威廉着陆了。

他们停在了郊外,面前的建筑物依旧是那副安静祥和的模样。威廉皱着眉,他实在不大喜欢这个美术馆,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两次可称之为“惊心动魄”的事件之后。

维拉妮卡忽然转头对他笑了笑:“欢迎来到我的家。”

“你的……家?”

“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了,”维拉妮卡说着拉过威廉的手把他强行拉进了美术馆。

美术馆里头的装饰与装潢还和威廉第一次上这参观时所见到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放在大厅中央的圣母像被挪走了。

维拉妮卡走到大厅中央,也就是原本放置了圣母像的那个位置,他拍了拍手,四周立马就亮起了灯光。

“来看看我的房间吗?”维拉妮卡转身朝着威廉笑起来:“你会喜欢的。”

威廉有些恼怒,他猜不准这个恶魔想要做什么,自己立即就要死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男人的同类,一想到这些威廉立即就生气起来。

“你最好说清楚你要干什么,”威廉严肃地说道,“我没有时间陪你玩假装好朋友的游戏。”

咋听这样伤人的话语维拉妮卡愣了一下,但随即他表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你不陪我玩假装好朋友的游戏那我们就来玩假装恋人的游戏吧。”

“你不要侮辱我!”

“我哪有侮辱你,”维拉妮卡眯起他的红眼睛,“你并不讨厌男人,而且你和你的上司在交往不是吗?”

威廉警惕地看着眼前红眼睛的男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维拉妮卡轻轻笑了起来,“事已至此,我就告诉你吧,我就是格瑞斯的儿子,不过格瑞斯的儿子可不止我一个,另一个,就潜伏在你们死神工会做卧底——这就是我们知道很多情报的原因,而且多亏了他我父亲才能得以成功越狱呢。”

威廉猛然想起早些时日他和文森特去到总部时无意间知道了公会里有卧底的原因,但他没有想到潜伏在公会里的,竟然是格瑞斯的儿子。

对于自己泄露了重要情报维拉妮卡似乎并不在意,他强拉着威廉上了二楼——也就是当初让威廉不安的这一层不开放的画室。

这里格局与之前大不相同,这里翻修了一遍,那些壁纸全部撤了下来,铺上了有嫩绿色卷草纹的白墙纸,四周安了亮晶晶的窗子,因为住人的关系还摆了一张小小的床,四周亮堂堂的,桌子上还摆了一瓶沾着水珠的白玫瑰花。

这里相当清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四周摆着零散的颜料盒和画纸。

“这是我的房间,我来只是想让你看看,这里以后会成为你的房间。”维拉妮卡双手搭在威廉的肩上,他伏在威廉耳畔轻轻地说道。

威廉一下子愣住了,他的房间,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明白威廉的疑惑,维拉妮卡轻笑道:“我希望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如果你不肯,那么我只好……”

他只好做什么威廉还没听明白,楼下似乎传来了一声叫唤声。

“维拉卡少爷,您在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维拉妮卡随口应了一句,立即就有上楼的脚步声从下传了过来。

“她是这里的佣人。”维拉妮卡解释道。

威廉沉默地看着地面,他现在心如乱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原本维拉妮卡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小阁楼一样的布置,它没有门,唯一的通道是楼下延伸上来的楼梯,随着脚步声的逼近,那女佣的脑袋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

威廉想着,女佣应当是苍老的、满脸皱褶的老女人,但是随着那女人的出现,威廉也有些诧异。

这是个相当美艳的俄国女人,看起来非常年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挑丰满,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裙套装,灰色的长筒丝袜,围着一个白色的蕾丝花边围裙。

“您好,先生。”她上了楼站在威廉面前对他点点头微笑着问好。

“你好。”威廉回应她,他总觉得这个俄国女人有一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维拉妮卡吩咐道:“娜塔莉亚,去拿瓶酒来,今天是个非常值得庆祝的日子。”

叫做娜塔莉亚的美艳女佣轻轻笑了笑,转身走到角落,威廉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矮柜,娜塔莉亚把它的柜们拉开,里头是个小小的冷藏室,她戴着手套,取了一瓶红酒。

“我不喝酒。”威廉皱眉道。

维拉妮卡轻轻笑了笑,“你真是不解风情,不过没有关系,来庆祝的人是我,我喝就可以了。”

老天,这个恶魔还真是肆意妄为。

威廉对他的好感降到了冰点,连带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厌恶。

维拉妮卡并不在意,他挥了挥手示意娜塔莉亚可以离开,继而自顾自地取出一只酒杯斟了一杯红酒,威廉就站在维拉妮卡的床边,维拉妮卡端起酒杯朝着威廉的方向致意道:“敬可爱的死神威廉。”

透亮的深红色液体在玻璃酒杯中晃晃荡荡,灯光照射下带着一点迷醉虚幻的光影,维拉妮卡侧过脸看着窗外,眼神带了一点点忧郁与迷茫。

“敬威廉……”他呢喃一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但是他喝得太快了,淡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像眼泪一样划过他雕塑一般完美的下巴。

威廉突然觉得维拉妮卡看起来有一点难过,这是他新了解的情感,虽然难以描述但是凭直觉他可以感觉到维拉妮卡的情绪。

他厌恶着这个恶魔,但是这一刻稍微有一点觉得他可怜。

“恶魔,”他开口道,“我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相信你没有恶意,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快一点把我带回死神医院去。”

他发着烧,额头和脸都有些发热,维拉妮卡转过头看着他,看见了他绯红的的脸,一下子觉得温暖起来,不禁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你发烧了,”维拉妮卡说,“快点躺下来,我给你吃药。”

威廉用沉默拒绝着他。

维拉妮卡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你才会柔软一点是吗?”

威廉依旧没有回答,他自然知道维拉妮卡口中说的他是谁,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皮鞋鞋尖,有一只小小蚂蚁从他的两脚之间爬过,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维拉妮卡又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干涩,又有一点儿委屈:“他叫什么?哦对了,文森特,你的上司,他有什么好的呢,相貌比不上我,能力也不及我,为什么你……你喜欢他?”

脚下的蚂蚁乱窜着,最后它钻入了两块大理石地板之间细小的缝隙,威廉再也没有见到它出来,于是他抬起头无言地看着维拉妮卡:他看起来非常悲伤,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明白,”他终于开了口,“你们都说爱我,喜欢我,但是我不明白,我们并不熟悉。”

维拉妮卡看着他,美丽的脸庞迷茫而沉寂。

“是啊,”他慢悠悠地说,“我为什么喜欢你为什么爱你,我也不知道呢……”

他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到桌旁伸手抽出一支并不属于这时节开放的白玫瑰,那可怜的花枝轻轻颤抖着,他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宛如被洒上了薄淡的金光。

“为什么我会这样……”他轻轻呢喃,伸手拔下一片柔软的花瓣放入嘴里,他在咀嚼着嘴里的花瓣,威廉诧异地看着他,感觉有点毛骨悚然,这样子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维拉妮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格外苍白的脸庞在日照下显得有些透明,鲜红的嘴唇宛如清晨盛开的第一支红玫瑰。

威廉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他的脖子在发热,头沉得厉害,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维拉妮卡忽然将手中的花枝一扔,朝威廉露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容,欢快地说道:“威廉,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已经来到了这里,这样,就已经可以了。”

Chapter.17 女佣与钥匙

他朝威廉走来,威廉视线模糊两只脚也有些失力,他扶着额头表情有些痛苦地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

维拉妮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全身血液都要冲到头顶的感觉,他慢慢走到威廉身旁——威廉全身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只能躺在床上。

“我的小威廉……”维拉妮卡对着床上的威廉轻轻笑了笑,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威廉微微发烫的面颊。

威廉的头昏昏沉沉的,他觉得脸上热烫烫的,脖子上被咬到的地方开始疼痛起来,是细细的抽痛感,维拉妮卡的指腹抚过他的面颊,他感受到维拉妮卡手指传来的温度,冰凉凉的。

冰凉的触感贴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点儿不舒服,他皱皱眉,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

维拉妮卡“嘻嘻”笑了笑,他的笑容有点儿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他收回了手,朝威廉挤了挤眼睛。

“小威廉,你很难受吗?”他趴在威廉胸口瘪着嘴说道,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

威廉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想自己快要死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潮涌一样包裹了他。

维拉妮卡闭上眼睛,像是在催眠一样低声对自己说着什么,威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清楚,他在说:“我喜欢威廉……我爱他……我爱威廉……”

威廉突然觉得很反感,他很想推开维拉妮卡,但是他现在全身乏力,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

维拉妮卡突然从他的身上爬起来,威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紧盯着维拉妮卡的一举一动,害怕他做出什么诡异的举动。

但是维拉妮卡只是走到窗边,窗户装着一格一格的玻璃,上头的玻璃是牛奶玻璃,下头的玻璃是透亮的普通玻璃,维拉妮卡脸紧贴着窗户向外看着。

“看啊威廉!”他突然欢快地叫着,“又下雪了,快看啊!”

他兴奋地像一个小孩子,但是威廉已无法考证他的话,他感到昏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往外流出,他的意识就和它一起流失了。

“我大概会死……”他瞪着两只黯淡的灰眼睛,心里默默说着,“不过,这样也好……”

他长大以来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有的同事喜欢钱,有的同时喜欢酒,切里斯喜欢女人,文森特喜欢他……他看了看站在窗前一脸惊奇兴奋地维拉妮卡,就连这个自己最讨厌的恶魔,他也有喜欢的东西,他喜欢下雪,喜欢自己……

威廉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点点遗憾,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他和别人不一样。以前他并不在乎这个,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孤寂感包围了自己。

他是孤独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他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所以永远就一个人。

不过就这样死去,有一点点寂寞呢……

维拉妮卡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像是柔软洁白的鹅毛一样飘洒在黄昏时低垂的青色天幕里,有一点像是小时候看的人类电视剧天使降临的场景。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自己是一个恶魔,他有着恶魔有的巨大的黑色翅膀,大家夸赞它们色泽美丽,但是他不喜欢,黑色容易让人消极,他希望自己永远保持情绪高昂。

天空下的这一点点雪花让他快要迷醉了,他想要拉着威廉一起看看,他喊了很多遍,但是威廉一点也不理睬他,他有些生气,转过身走到床边拉了威廉一把,威廉紧闭着眼睛,颊面通红,像个软软的布娃娃,他一松手,威廉就栽倒在床上。

“威廉!”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喊了一声,威廉当然没有应他,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威廉脖子摸去。

一片湿湿的凉凉的液体粘在他的手上,他红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手上苍白的皮肤与刺眼的鲜红色鲜血形成刺目的对比,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突然对着楼下放声大喊起来:“娜塔莉亚!娜塔莉亚!”

他声音惊慌,美艳的俄国女佣很快就跑了上来。

“什么事,维拉卡少爷?”

“快把钥匙拿来!”

“什么钥匙?”

“当然是密室的钥匙!”

“抱歉,少爷,我不能交给您。”

与维拉妮卡的惊慌失措所对比,娜塔莉亚显得相当镇静,她从容地看着维拉妮卡手上的鲜血,紫罗兰色的瞳孔宛如一潭死水。

“你不给!?我们已经做好交易了!”维拉妮卡有些狂躁,他瞪着眼睛,像是一头发怒咆哮的狮子。

娜塔莉亚皱了皱眉:“维拉卡少爷,我并不知道您是要救这个死神,如果我知道您的目的我是不会答应和您做交易的!如果我答应了您安格斯少爷一定会掐死我的!”

维拉妮卡听见了“安格斯”这个名字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平静,像是刚才什么争执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娜塔莉亚看着他发亮的红眼睛心中有些惧怕。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维拉妮卡微微歪着头,视线盯着斜角出神,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要是藏在哪里了吗?”维拉妮卡忽然开口说道,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像是在叙述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最后问你一次——”他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娜塔莉亚,嘴角扬起一抹阴狠的神色。

“钥匙在哪里?”

娜塔莉亚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她匍匐到维拉妮卡脚下抱住了他的裤腿哭着说道:“少爷,您行行好,安格斯少爷一定会折磨我到死的,他的手段您不是不知道——”

这女人真是厉害,短短几分钟之内情绪就变化得如此厉害,维拉妮卡低下头,娜塔莉亚胸口的扣子散了开来,露出了胸前一大片迷人的风光,她正抬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

真是个可怜的美人儿,无论多么彪悍的男人见了她都会愿意给她一抹柔情的,但是维拉妮卡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像是看路边一直被雨淋湿的小猫咪。

“你只有这点手段吗?”维拉妮卡冷酷无情地说道,“真是不敢相信你这样怎么迷惑安格斯……”

他一脚踢开娜塔莉亚,眼神凶恶,几乎咆哮着吼叫起来:“快点交出钥匙!”

有一会儿娜塔莉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才终于出了点声,不过声音如同耳语:“请您……请您发誓不要告诉安格斯少爷……”

维拉妮卡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她,她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到一旁轻声对维拉妮卡说道:“请您……请您转过身去……”

维拉妮卡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你还会在意这些吗?”

娜塔莉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有些忿恨地闭上眼睛,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制服上衣。

宛如上等羊脂玉的细腻肌肤完全展露出来,灯光打在她的肌肤上发出柔和迷人的光泽,但是维拉妮卡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他紧盯着娜塔莉亚的动作,娜塔莉亚慢慢抬起右手,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食指的指甲突然变长,大概有2英寸左右。

她突然咬紧牙关,用指甲划开了自己的胸口,像是手术刀切开人体一样,她的动作非常流畅,没有流出一点点鲜血——维拉妮卡知道,她的构造和普通人类并不一样。

她在心脏部位切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口,维拉妮卡朝她走了过去,她的身体里本来应该有心脏的地方悬浮这一个小小的、发亮的盒子,维拉妮卡伸手探进去捉住了那个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一把老旧却镶嵌着绿宝石的黄铜钥匙安静地躺在里面。

维拉妮卡取出钥匙,将盒子扔还给娜塔莉亚,大步朝放着酒柜的角落走去,娜塔莉亚手里拿着盒子,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维拉妮卡推开酒柜,柜后出现了一扇小小的、只有半人高的木门,他用那钥匙打开门,弯腰钻了进去。

不过五分钟他就从里边出来了,他细心地锁好门,又将酒柜推放至原地,这才走了过来。

“还给你。”他将钥匙扔给娜塔莉亚,娜塔莉亚连忙双手捧着,她打开盒子将钥匙摆好,将盒子塞回身体里,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针和线将身体缝好,这才穿好了衣服。

“请您不要告诉安格斯少爷……”她微微颤颤地说道,像风中抖落的一片落叶。

维拉妮卡怜悯地看了她,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在娜塔莉亚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支透明的试管,里头金色的液体发出闪耀的光芒,试管是特制的,上头用红色的醒目字体清楚地标着:“违禁药剂NO.36”。

Chapter.18 偏执的艺术家

威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全身异常的热度已经褪了下去,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所有力气还是没有恢复,虽然全身依然软绵绵的,但是危险的烧热褪下去了,他稍微有点儿放心了。

他摸了摸脸,这才发现眼镜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难怪视线有些不自然的模糊。

“别动。”

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他一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这里是恶魔的地方!

他转过头去,年轻俊美的恶魔正端坐在他不远处,面前摆着一个木制的画架,他的右手上下挥动着,视线时而瞥到这里。

他在……画自己的画像?

威廉皱了皱眉,他讨厌这样,别人给自己画画像,这意味着自己要在整个作画过程一直被人盯着瞧,很早以前就说过了,他讨厌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但是没有办法,他只好转过脸去,试图让自己忘记别人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画我?”他突然开口问。

维拉妮卡正在描框架,听见他这么问,低头笑了笑。

“我喜欢你啊,你像我的天使,我要把你永远保存起来。”

学校教导的果然没错,恶魔是世界上最会花言巧语的生物。

威廉盯着墙,脸上有些发烫。

“是你救了我?”他沉默半晌问道。

维拉妮卡“嗯”了一声,说道:“把脸转过来对着我。”

威廉垂下眼眸,想了想,把脸转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室内的灯早已经点亮了,微黄的柔和光芒照在维拉妮卡英俊的侧脸上,威廉沉默地注视着他:他有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单薄红艳的嘴唇。他无疑是美丽的,美丽得像是黑暗中热情绽放的红色玫瑰。

‘天啊,他竟然救了我。’威廉无力地想,‘他是最邪恶的恶魔的儿子,但是他没有伤害别人,反而救了我……他是不是……并不是那么坏呢……’

威廉感觉自己的心情糟糕透顶。但维拉妮卡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伤神,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铅笔描出大概轮廓之后,他开始铺底色,他喜欢明亮清新,所以选了蓝色调水,画布上的人躺在床上,无声地望着他,淡淡的蓝色宛如流水一般在他的身下流淌。

“你喜欢什么颜色?”维拉妮卡起身拿起另一种颜料,威廉摇摇头:“并没有。”

“哦,我猜也是这样的,我画画的时候喜欢用拿坡里黄,这是一种很好的颜色——”他说着拿起颜料罐朝威廉晃晃了,威廉没有戴眼镜,视线模糊得厉害,只看见一团微微暖的黄色。

“很多人都说画水粉铺色应该用深色,但我不喜欢,”维拉妮卡一边说着一边提着笔刷扫着画布,“艺术是自己去创造而不是跟随别人,你说对吗?”

威廉没有办法说对或不对,他对艺术一窍不通,他总是认为艺术家们性格狂放,行为放荡不羁,他最不能忍受这样的人。

他没有回答维拉妮卡,维拉妮卡并不在意,他低着头细细描绘着他心里的威廉,威廉有着金色的短发,美丽的灰眼睛,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颜料特有的气息如鼻,他觉得整个人都要陶醉了。

威廉的视线落到他的嘴唇旁,他的嘴唇旁边沾了一点点中绿色,像是蜷缩在盛开的花朵身旁的细叶,威廉突然觉得,维拉妮卡的脸宛如一张上好的、优雅动人的水彩画,描绘着花园里清晨第一支盛开的、受到上帝垂怜的红玫瑰。

但是上帝是不会垂怜恶魔的,威廉又有点难过地想,他觉得维拉妮卡有些像理发店的珍妮。

他突然想起从前——也说不上是从前,文森特带他去剪头发,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多烦恼,不会因为即将死亡而伤感,不会为别人而感到难过,他的日子应当是平静的、宛如死水一般的才对。

现在……现在他在这里做什么呢?下一步他要做什么,他要去哪里,第一次,他没有了计划。

维拉妮卡突然轻笑了一声:“威廉,”他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应该是有喜欢的颜色的,你喜欢黑色吧,因为你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黑色的,每一次我在街上偷偷看着你,你都是穿黑色的衣服!”

他不喜欢黑色,他穿黑色是因为大多是西装都是黑色的,他想说。维拉妮卡一点也不了解他,倘若是换成文森特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喜好,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文森特,他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回想起最后那一刻,文森特抱着他,他的眼神非常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总是带着淡淡的自信,时而严肃时而温柔,他的下班空暇时间大部分都适合自己一起度过,无论他们去用午茶、去看歌剧、去看电影,文森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准威廉的喜好——虽然威廉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特别偏爱那些。

他出了一会儿神,维拉妮卡已经铺好了大致的颜色,他把画架旋转过来,让画布对着威廉。

“威廉你看,怎么样,好看吗?”

他的语调上扬,像是一个在等待父母褒奖的小孩子,威廉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幼稚吧。

威廉眯了眯眼睛,画布上一片淡淡的水彩,接近透明的颜色,他看不太清楚。

“我看不清楚。”他实话实说。

维拉妮卡恍然大悟一般起身到窗边拿过了威廉的眼镜替他戴上,威廉这才看清楚整个画面。

画布里的人躺在床上,脸对着自己,金色的发丝零散地落在脸上,虽然是平面图但是威廉依旧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柔软,里头的人躺在床上,透明质感的水蓝色床单拖曳在地上,宛如平缓的小瀑布。

“他像躺在水里。”威廉说道。

维拉妮卡立马纠正他:“不是‘他’,是‘你’。”

“这不是我。”威廉皱了皱眉头,画面里的人衣着和他一样,发型、脸庞都和他很像,但是他并不像承认那是自己,他是别人创造出来的非生命体,并不是自己。

“你真固执!”维拉妮卡有些生气,威廉又瞥了那画像一眼,这才发现画像里的人虽然和自己有着一样的脸庞,但是他却是一双绿眼睛。

“恶魔!”他喊道,“这不是我,我不是绿色的眼睛。”

维拉妮卡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虽然只是轻轻两点,但是那碧绿的痕迹在白色颜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大概这样的错误维拉妮卡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那幅画,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对不起。”沉默片刻,他终于开了口,伸手扯下那张画揉成一团扔进了壁炉,“我们再画一张吧。”

威廉拒绝了他。

“你在生气吗,小威廉?”维拉妮卡眨了眨眼睛,“我保证,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犯这么傻的错误好吗,哦,天哪,威廉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又嘟起嘴,像小女孩一样撒娇,威廉向他解释:“我并不喜欢被人盯着看。”

“就一会儿好吗,看在我偷了哥哥的钥匙找到药剂救了你的份上,就一次好吗?”

威廉突然捕捉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维拉妮卡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说不定就是潜入死神工会做卧底的那一个,还有就是维拉妮卡确实使用36号药剂救了自己,并且是偷偷用的。

他垂下眼眸,额前的刘海儿遮挡住了他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好吧。”

维拉妮卡没有想到威廉会答应自己,他简直有点儿欣喜若狂,他立即说道:“你坐起来,倚靠在床沿,然后看着我好吗,我尽量不多看你,好吗好吗?”

威廉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力量已经差不多全部回来了,于是他坐了起来,按在维拉妮卡说的靠在窗沿上,维拉妮卡窜回画架后头,重新拾起了铅笔。

“维拉妮卡。”威廉想了想喊道。

“你只能叫我维拉卡,我已经申请改名字了,下个星期就能获得批准!”维拉妮卡说道。

“你说你偷了你哥哥的钥匙,他会责罚你吗?”

维拉妮卡一愣,手中的笔顿了顿,良久才微笑着回答:“你在担心我吗?安格斯和我并不是一个母亲,他没有权利责罚我。”

他的哥哥叫做安格斯,威廉心想,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许他真的是潜伏在工会的卧底,名字相识是因为曾经因为工作打过交道。

一想到这些,威廉平静的心稍稍有些激动了,他想着要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工会,维拉妮卡已经举着两罐颜料蹿到了他的面前。

“小威廉,你瞧,这两种颜色你喜欢哪一种?波尔多红还是苏格兰红?”

威廉摇摇头:“我不喜欢红色——维拉卡,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

维拉妮卡悻悻收回了颜料走到画架旁,良久突然转身:“你问什么?”

“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

“回哪儿去?”

“死神工会。”

维拉妮卡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脸上显现出来。

“你为什么想回那里去,那里全部都是讨厌的死神啊。”

“我也是死神,”威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听到别人贬义他的工作和同事,“总要回到那里去工作。”

维拉妮卡放下了颜料罐,拿起了画笔。

“你不能回去——”他面无表情语气有一点阴冷地说,“我已经说过了,你是我的,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你已经不讨厌我了不是吗,我要把你带到伯明翰去,那里有恶魔的地下巢穴,我要让你喝永生之酒,让你成为恶魔,让你永远属于我——!”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朝威廉走了过来,没有留神脚下,他碰翻了一罐颜料,浓稠的湖蓝色液体缓缓流了出来,他丝毫没有觉察,以至于裤腿染了一大片湖蓝色,他走到威廉身旁,将脸凑了过来,那一点点绿色的颜料此时格外滑稽。

“威廉啊——”他轻轻张嘴道,表情有些可怜,“威廉啊——我的威廉——求求你,爱我好吗?”

威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满是维拉妮卡可怜兮兮的脸庞,他已无法言语。

Chapter.19 到伯明翰去

感受到对方的威胁,威廉几乎全身都要冒冷汗了,维拉妮卡美丽的脸孔在面前放大,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喷洒出来的热热的气息。

维拉妮卡压着他的上身,正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威廉,威廉,”他突然像小孩撒娇一样不停叫着威廉的名字,“我好喜欢你……”

他将身体下移将头枕在威廉的膝上。

“威廉,我们到伯明翰去吧,好吗威廉……”

威廉感觉维拉妮卡有一些不正常。

他有时轻佻,像玩世不恭的浪荡子,有时像语言幼稚,像是爱撒娇的小孩子,两种极端的性格展示让威廉感到非常困扰,难道恶魔都是这样的吗?

被压着大腿让威廉感到非常不舒服,他推开了维拉妮卡,维拉妮卡委屈地从他的膝上爬起来,正想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了女佣的呼喊声。

“维拉卡少爷,晚餐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维拉妮卡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直到女佣呼唤了第二遍他才应了声。

“好的。”他站了起来,应道外头。继而又转头对威廉笑了笑,“威廉,咱们去吃饭吧。”

威廉皱皱眉:“我没有用晚餐的习惯。”

“你怎么这么任性!”维拉妮卡脸色一沉,忽然冲着威廉咆哮一声,威廉一怔转头看他,却发现他一手扶着额头,表情十分懊恼。

“抱歉,”他对威廉露出一个比较柔和的笑容,“不要任性了,小威廉,跟我走吧。”

“我不……”威廉又想开口拒绝,维拉妮卡已经走到楼梯口向下吩咐女佣道:“娜塔莉亚,端上晚餐来,两人份,动作快一点!”

楼下另一个女声应了他,不一会儿,那个先前打过照面的红发俄国女佣娜塔莉亚就端着餐点上来了。

她换了一身灰蓝色的长裙,衣领拉得老高,头发也绑成了马尾,露出雪白的额头,她沉默着走了上来,端着餐盘的手微微发颤。

娜塔莉亚的神色实在不太自然,威廉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美丽雪白的左半边脸颊微微红肿着,杏仁一般的圆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眼眶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哭过。

大概是犯了错误受到了主人的责罚吧,威廉想,恶魔果然大多是残暴而无情的。

关注点并不在这里,威廉转过头去不太想过多关注这个女佣。

“维拉卡少爷……”娜塔莉亚怯怯地开了口,完全没有一开始那副冷淡的客套模样,“安格斯少爷……安格斯少爷回来了。”

安格斯?又是这个名字,这大概是维拉妮卡哥哥的名字,理当也是个恶魔,威廉猜测他就是潜藏在公会里的卧底,说他回来了是……从死神工会回来了?

威廉一听立即全神贯注起来,维拉妮卡听了女佣的话沉默了半晌,站在原地什么话也没说,娜塔莉亚只好颤抖着端着餐盘站在原地——她像一只淋了雨的小母鸡瑟瑟发抖,但是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会怜惜她。

“他在哪?”维拉妮卡发问了。

娜塔莉亚低着头,光洁的额头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刚刚痊愈的粉色疤痕就完全展示了出来,“就在……后面花园里,他带了一位客人来,现在正在招待。”

维拉妮卡一听二话不说就拿起原本搁在窗沿的外套披上,拉起还未反应过来的威廉就往楼下跑,娜塔莉亚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地喊道:“维拉卡少爷!您要到哪儿去!”

娜塔莉亚站在楼上,觉得手脚冰凉,维拉妮卡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到伯明翰去!”他一边应着一边拉着威廉疯跑。楼梯台阶很滑,威廉差点摔了一跤,他非常讨厌这种慌张匆忙的感觉,他开始想念文森特,同样是在这个台阶,但是他和文森特在一起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一楼大厅依旧是美术馆的摆设,与之前文森特带他来的时候差别不大,只是圣母像和旁边的吧台已经移除,显得原处空荡荡的。

“恶魔,你要去哪!”威廉一边想摆脱维拉妮卡一边叫道,但是维拉妮卡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无法反抗他,并且只能被动地被他拖着跑。

维拉妮卡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跑出了美术馆,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迟了。

男人站在昏沉的夕色下,他双手环胸,金色的长发在橘红色的夕阳下发出淡淡迷人的光辉。

“晚上好啊,维拉妮卡。”

他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寡淡而略带嘲讽的笑意。

威廉清楚地感觉到身旁的维拉妮卡全身一震,他能够感觉到,维拉妮卡非常紧张。

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漂亮而危险的男人是谁,他就是那天他和文森特来到这里参观时接待他们的美术馆主人——安格斯。

安格斯双手环胸朝他和维拉妮卡走来——他还是穿着他那件灰色的马甲,一头漂亮的长金发披散在脑后,维拉妮卡拉着威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他仿佛知晓维拉妮卡那一点小心思,轻轻笑了笑,伸手拨了拨耳畔的发丝,露出了耳朵上一星点闪烁着的红色宝石耳环。

“怎么了,维拉妮卡,不和哥哥问好吗?”安格斯轻佻地笑了笑,他的眼睛深邃,宝石红的双眸像是夹杂了风雪寒霜,目光十分凌厉。

维拉妮卡干干地笑了一声,接道:“安格斯,你怎么到伦敦来了?”

安格斯眨了眨眼睛——他自然也是非常美丽的,只不过他的美太过凌厉刻薄,让人非常不舒服。

“我啊——”他故意慢吞吞地说道:“我啊,听说了父亲的事可是很早就来到了伦敦协助,哪像一些顽皮的小马驹,常常不见踪影,连哥哥回家了都不知道——”

维拉妮卡的表情闪过一些慌张,但立即被掩饰了起来。

“安格斯——”他扬起了下巴,“现在招呼也打过了,我要走了,再见。”

他说着拉着威廉就要离去,但是威廉有些不愿意,刚才安格斯说他协助了格瑞斯,大概就是说协助他越狱那一回事,作为一名死神,他有必要弄清楚这里头的事。

他推了推眼镜,正思索着,又听见安格斯带着调笑的口吻说了一句:“不要着急啊,维拉妮卡,你也长大了,也带了朋友来,还是个男人——”

维拉妮卡从小就和安格斯接触,非常了解他这个人的习性,他立即拉着威廉警惕地退了一步。

安格斯有些鄙夷地“哼”了一声,打量了威廉一眼,但是,这么一看她立即愣住了。

“是你!”他眯着眼睛快步朝威廉走了过来,威廉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安格斯并没有走过来,他只是走了两步停住了。

威廉以为安格斯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沉默地看了自己一刻,转过头对着维拉妮卡说道:“看你这么匆忙的样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伯明翰。”维拉妮卡答道。

对于他要去伯明翰安格斯似乎感到有些惊异,“……伯明翰?你去那个鬼地方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维拉妮卡毫不客气地反驳,“我做什么你并没有干涉的权利。”

他语气十分不好,安格斯只是“呵呵”笑了笑。

“我并不想干涉你,维拉妮卡。”安格斯笑着说道,“你去哪儿,死在哪儿跟我都没有关系,只是我听说,你胁迫娜塔莉亚交出了密室的钥匙拿走了36号药剂。”

维拉妮卡一愣,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朝着楼上的窗户望去,一个探出来的红色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那不是你的东西,那本来就是属于死神的。”他尽量平稳了自己的语气。

安格斯耸耸肩,摊手满脸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那种东西,反正要用它唤醒的又不是我的母亲,父亲问起来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用掉了不就可以。”

“我不过用了半支。”

“用多少是你的事——”安格斯不想再和维拉妮卡讨论下去,他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抱歉了,我还有客人,先走了,再见了,我的——弟弟。”

他发出一声张狂的笑声,两手插|进西装裤的裤兜,信步走进了美术馆。

维拉妮卡盯着他的背影,良久都没有说话。

威廉站在一旁,完完整整目睹了这一切,他低着头,在心中过滤了一遍接收到的所有信息,想着要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汇报给死神工会。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力量不及维拉妮卡,打败他回到伦敦工会的可能性不大,维拉妮卡一心想要带他去伯明翰,如果他去了伯明翰说不定有机会接触到伯明翰分部的同事,让他们汇报给总部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法,想到这,他转头问道:“恶魔,你要去伯明翰吗?”

维拉妮卡瘪瘪嘴:“是‘我们’,小威廉和我一起去嘛!”

威廉侧着头,轻声说了一句“好吧”,他推了推眼镜,灰色的眼珠像是蒙了一层寡淡的灰雾。

与此同时,死神工会英国总部死神监狱。

“这就是格瑞斯逃脱前呆过的地方。”穿着制服的红发女人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监狱的大门。

她身后跟着三个工作人员,一个是她的助手,一个是伦敦地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还有一个一头乱糟糟的红发、手上还打着石膏的是为了寻找那位被恶魔绑架的死神志愿来帮忙的。

关押过高级罪犯的监牢看起来非常干净整洁,像是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由于当日所有的监控录像都被销毁,所以我们也无法断定格瑞斯是怎么逃出去的。”

倚在监狱铁门上的女人吊着一双美丽的灰眼睛,一头盘起来的金色长发看起来乱糟糟的,她盯着室内沉默良久,切里斯终于忍无可忍地凑过去问道:“长官,威廉真的是被恶魔带走了吗?”

“当然——”女人眯了眯眼,一副像是要睡去的慵懒模样,“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姐弟间的——心电感应啊。”

她看了看地面,光洁的大理石泛着冰冷的光芒。

她突然抛下一句“咱们到伯明翰去。”双手插|进墨绿色军装大衣口袋里,转身大踏步朝外头走去,冰冷的甬道里她军装上黑色肩章上镶嵌着黑水晶军衔章发出冰冷的光芒——

——Crisis·完——

【Confusion】

Chapter.20

夜间的世界总是最为喧嚣混乱迷醉的。

男人女人疯狂地扭动在一起,恶魔在这里沉醉,天使在这里堕落,这里是最美丽的欲望之都,隐藏着恶魔巢穴的英国第二大都市——伯明翰。

最早的伯明翰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以发展重工业为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与经济文明的发展,一座座工厂变成了酒吧、夜总会,二战无情的肆虐使这里完全看不到旧时端庄华丽的英伦贵族风情,所到之处无一不是钢筋水泥,恋旧的英国人称这里为“最肮脏的城市”。

但是,恶魔们并不在乎这些,它们只是属于黑夜的生物。

维拉妮卡拉着威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海挤到吧台面前——威廉看起来相当不好,他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快要晕厥了。

“我讨厌这里,我讨厌人多!”他坐在维拉妮卡身边愤怒地控诉,但是酒吧里嘈杂的舞曲声音显然盖过了他的声音,维拉妮卡好笑地看着威廉皱着眉头在他面前,他的嘴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

“要点什么,先生们?”有着一个大红鼻子的酒保凑了过来,压着嗓子用低沉的声音询问道。

他是个很胖的中年男人,难起来大概40多岁,看起来不高,秃头,满脸油光,笑起来简直看不到眼睛,他与高挑美丽的啤酒女郎们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维拉妮卡从善如流地答道:“一杯百利甜酒(Baileys),一杯苏打水。”

老板耸了耸肩:“抱歉,没有百利甜酒,来一听冰镇过的别的吧。”

威廉听见了酒保的推荐不由得皱眉:这里虽然人多很热,但是这时节喝冰镇的啤酒不太适合吧。

“英国人不喝听装啤酒,它们味道可一点也不好。”维拉妮卡挑了挑眉,酒保连忙说道:“不如试试肯特的ShepherdNeame?”

“好吧,来一品脱。”

听到维拉妮卡的吩咐之后,酒保没有立即去拿酒,反而凑了过来,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对维拉妮卡说:“维拉卡少爷,老爷等候您很久了。”

维拉妮卡皱了皱眉,转身拉过威廉对着那酒保低声说:“他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只说您回了城堡就会知道。”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我在伦敦这段时间安格斯有什么动作吗?”

“安格斯少爷和往常一样,只是我听说他在找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维拉妮卡直起身子,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那酒保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他身后的威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维拉妮卡立即会意,转过去对威廉说道:“小威廉,你可以到那边等我一会儿吗?”

他指了指一个稍微偏僻的角落。

威廉原本想要试图探听恶魔间的秘密,他刚才就隐晦地感觉到维拉妮卡在和这个红鼻子的男人对暗号,但是维拉妮卡请自己离开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想了想,站起来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但是没有走几步,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已经离开维拉妮卡身边了。

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机联络伯明翰分部呢?

威廉回头看了一眼维拉妮卡:他正低着头蹙眉和红鼻子酒保低声交谈着什么,酒吧里人影晃动,他们的脸很快就被湮没在人群之中。

威廉不再多想,拔腿就往酒吧出口走去,夜间的人很多,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告别了室内高热的温度,一走出大门,寒风就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威廉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单薄的西装,朝着雪花纷飞的尽头走去。

“事情就是这样。”红鼻子的酒保将所有的事情都说给维拉妮卡听之后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维拉卡少爷,老爷真的——”

维拉妮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吗?”

“除了旧宅子里的仆人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就连安格斯少爷也不知道哩!”

维拉妮卡不再说话,许久过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抛给了红鼻子酒保,酒保双手接住,谄笑着连连称谢,维拉妮卡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他走向原先与威廉说好的地方找他,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威廉并不会出现在那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一个大错:他太相信威廉了。

他以为威廉是认真地想要和他来到伯明翰的,他以为威廉是认真地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威廉背叛了他,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想到这里维拉妮卡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威廉那样沉闷老实的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虚与委蛇了!

尽管如此,维拉妮卡心中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向威廉或许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去上个洗手间。他快步走了过去,随手抓起一个男人的衣领询问,那男人被他吓了一跳连连否认见过威廉。

“我一直呆在这儿,没、没有见过您说的……那、那位先生。”

维拉妮卡松了手,阴沉地望着还在炫目灯光下不停扭动狂欢的人群,那个刚才被他吓得要死的男人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慌忙远离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向门外走去。

威廉行走在雪中,他和维拉妮卡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到伯明翰,离开伦敦的时候伦敦刚好下雪,没想到伯明翰也是大雪纷飞,路上积雪被行人踩得肮脏,新走出来的道路立即被一层淡淡的、宛如白色薄纱一样的雪层盖住。

威廉穿着皮鞋,湿漉漉的路面十分难行,他感觉皮鞋前端已经湿透了,寒意从脚趾间蔓延开来。他走了一会儿实在是难以忍受,只觉得两脚冰凉麻木,像是已经不是自己的脚一样。

这样走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他根本不知道伯明翰分部的地址,雪越下越大,随着时间的流逝,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一些店面也挂上打烊的门牌。

威廉的头发里都是絮雪,雪片落在他的脖子里让他非常不好受,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走进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他对食物的要求非常高,但人在窘迫时也没有办法顾及这么多,他非常需要一杯热饮来暖和一下。

咖啡厅室内置有暖气,威廉进来没多久就感到头上的雪花融化了,虽然他拍落了一大部分,但是小部分还是融成了水,湿黏黏的感觉让威廉非常难受,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热茶和糕点很快就端了上来,茶的颜色不比伦敦他常去的那一家透亮,气息也不馥郁,但是威廉饮过之后却觉得这茶非常好喝,他两手握着茶杯,注视着咖啡厅落地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双眼疲惫、发丝凌乱,这样的自己,文森特还会喜欢吗……

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的威廉一瞬间感到有些羞耻,啊,他在想念文森特吗,文森特现在做什么呢?他一定在伦敦,或许还在明亮温暖的办公室里加班,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伤神呢……

文森特是他交往的对象,应该说,是他的恋人,他想念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威廉收回视线呆呆地盯着桌上摆着的那块蛋糕,茶味道不是很好,但是蛋糕却非常合意:那里头有枫糖浆的味道,含混着淡淡的杜松子酒的味道。

威廉不喜欢喝酒,但是它非常喜欢这种有着淡淡的酒味的蛋糕。

“请问可以坐这里吗?”一道女声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威廉抬起头,一位较为年长的女性正看着他,她一身黑色的西装,金发盘在脑后,眼角和嘴角淡淡的细纹显示出了她的年纪但仍然掩盖不了她的风情。

“所有的位置不是都被预约好了就是都有人。”这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女性说完这一句就毫不客气地在威廉对面坐下,她看起来相当有气势,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上位者的高贵与涵养。

侍者很快将她的茶与点心端了上来,她点的是糖浆饼干,零散散的一小碟,她将碟子推到桌子中央对威廉笑了笑说道:“一起用吧。”

威廉第一次被女性邀请,他讨厌女人,但是他并不讨厌年长的女人,她并不像年轻的小姑娘一样轻浮,一双碧绿的眼眸透露着精明与稳重。

但是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让他想起了文森特。

‘文森特的眼睛也是这样美丽的颜色,’威廉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想着:‘像是宝石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他。

“威廉,W开头M结尾的那一个。”

女人“喔”了一句,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一双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威廉,威廉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种什么都会对他倾诉的感觉。

“你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这儿的,你是伦敦人吧。”女人询问道。

威廉“嗯”了一声,那女人笑了笑,收回了手。

“真好,我喜欢伦敦,”她说,“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儿子在伦敦工作。”

“……嗯。”

“你不太喜欢说话。”女人一手托腮一手用银勺搅拌着红茶,“我儿子也不喜欢,唉,他是多么可爱的孩子,但是最近总是来信说些忤逆我的不好听的话,真让人心碎。”

威廉看着她,她的表情真的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威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女人有趣地看着她,突然轻笑了出来。

“骗你的,”她说,“我儿子从来不给我写信。”

威廉“哦”了一句,低下了头。

这样看起来强势的女人,也会开玩笑吗?

Chapter.21

与这女人并不算十分愉快的交谈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威廉只觉得手脚冰凉,鞋子里又湿又黏,一点儿也不好过,他犹豫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一眼,迟疑地开了口。

“请问……”

“什么?”

女人抬起头来,精心修理过的两条纤细的眉毛朝威廉挑了挑。

“您知道……不还是算了。”

向一个陌生人类女人打听死神工会在哪儿,他一定是疯了。

“你想要问什么?”女人笑眯眯地反问他。

“不……”威廉摇摇头,垂下了脑袋。

女人挑挑眉,“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呢。”

威廉一愣,她会有什么问题问自己?但他不会失礼,即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也会客气地对待,何况他并不讨厌眼前这个女人。

“您问吧,我并不一定能够回答您。”威廉心不在焉地看着杯子里红茶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女人笑了笑清了清喉咙,她向威廉提出了一个问题,这问题非常简单,但是威廉听过之后愣了很久。

“答不上来吗威廉先生?”女人地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您可是死神学校引以为傲的优秀毕业生啊。”

威廉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他有些忐忑地小声询问道:“您可以重复一遍问题吗?”

“当然,”女人挑了挑眉,“黑先生的黑皮靴在哪里?”

“在调皮的奥伦多的柜子里!”威廉几乎没等女人说完问题就说出了答案,相比威廉的激动女人显得十分镇定,她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对着威廉说道:“伯明翰欢迎您,死神威廉先生。”

威廉伸出一只手与她握了握,小声问道:“您是伯明翰分部的人吗,怎么会认识我?”

女人低着头好像在拿什么东西,威廉这才发现,她还带了一个不打不小的长方形手提包。女人从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上头盖着钢印,旁边标明着:紧急文件747号。

她将档案袋递给威廉,威廉用眼神询问着她,她点点头十指交叉垫在下巴下,眼睛盯着那个档案袋说道:“你看看吧,并不是什么机密文件,这是昨天早晨从总部发来的紧急文件,现在全国的分部可能都已经收到了,是关于你的——”

威廉对她最后一句话感到诧异,“关于我?”

他说着抽出里头的文件,文件并不多,最上面的那一张的内容大概是说他被现在正在通缉的高级恶魔格瑞斯的儿子维拉妮卡绑架,现在维拉妮卡已经正式列入通缉犯的名单。威廉又翻了翻后面几张,大多是简要概述了事情的经过,和格瑞斯的简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文件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的简历。

威廉翻出那张简历,上头影印着自己的头像,虽然是黑白的,但是他仿佛可以看见自己金色的头发、苍白的嘴唇。照片上的自己没有戴眼镜,看起来面孔稚嫩。这照片是他正式成为死神进入伦敦分部工作的时候拍的,是他的证件照,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证件照右边填写着他的基本之类,譬如姓名出生年月之类,再往下是自己在学校所获的奖项,数量非常可观,但大多是思维类,唯一获得的别类奖项是合唱比赛的集体奖。

这些他自己都了若指掌,虽然一些奖项年代太久远他不太记得,但是看着获奖年份和奖项名称多少还是有些记忆的。

真正让他感到惊愕的是自己的家庭状况。

家庭成员那一个框里写了三个名字,按照后头的注释分别是他的父亲:艾伦科?德拉斯?蓬莱特、他的母亲伯纳黛特?弗莱德?蓬莱特。这两个名字威廉并不陌生,虽然自己对他们的记忆十分模糊,但是父母亲的全名他还是记得的,但是最后一个名字,威廉完全没有印象。

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写的是:丽苔?珍?蓬莱特,后面的注释是他的姐姐!

他怎么会有姐姐!在自己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早出晚归,他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度过漫长而孤单的童年,他有一个姐姐,父母从未与他提及,这个姐姐就像是凭空而降的一样!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说不定是因为姓氏一样而搞混了。

一瞬间威廉的脸有点阴晴不定,对面的女人看了他一眼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脸色不太好。”

威廉点点头,将所有文件收回去,那女人看了他一眼,小啜了一口红茶,像是发出感叹一样说道:“真没想到你也是蓬莱特家的,你们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我猜你以后也一定非常有作为吧。”

父母都是死神且身居要职,这些威廉都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们才没有空暇时间照顾他,他非常能够理解,但是,档案上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姐姐,他实在无法接受。

等恶魔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一定要去档案管理部解释清楚,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谢谢您,女士。”威廉将档案袋交还给女人,女人接了过来,解释道:“你被恶魔带走的这几十个小时内所有发生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完全讲述一遍,我们会做一个详细的记录报告上去。”

威廉点点头,女人站了起来,“现在我们就到伯明翰分部去吧,这是我的名片——”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淡粉色的,边框印着黑色的蕾丝,上头写着:“珍妮丝?D?钱宁”,下头写着她的职务,是伯明翰分部的部长,也就是伯明翰分部的总负责人。

“我之前也在法国死神学校任职过,主要是研究高级恶魔的活动,和你的母亲是同学。”钱宁女士微微颔首,向威廉说道,她说着拿起皮包向外走去,威廉跟在她的身后。

“你的母亲很美,你有一双和她一样迷人的灰眼睛——”钱宁女士和威廉并排走在街上,她望着四周闪烁的彩灯,像是在追忆着什么一样说道。威廉跟在她的旁边沉默地听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母亲。

“你母亲相当害羞,但是你父亲截然相反,他是个相当热情、相当……呃,迷人的男人,作为朋友我并不看好这段恋情,他们性格一点也不配,但我并不能阻拦,因为我没有资格,那时候我自己也深陷囫囵。”

黯淡的夜空下,钱宁女士的神色微微有些忧郁,但是威廉知道,她并不像是刚才那样假装着,他看着自己踏过的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懂爱。”

“没有人不会不懂爱的——”钱宁女士微微笑着,她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威廉,目光充满了爱怜,“我的孩子——”她伸手摸了摸威廉的脑袋,“你只是没有找到能够让你去爱的人……天啊,你真像伯纳黛特,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头发,连说话的表情也这么像……你知道吗,伯纳黛特也问过我,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当年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她收回了手,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威廉,就算没有看见威廉也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怀念与哀伤。

“所以,她后来嫁给了你的父亲,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你父亲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是的,伯纳黛特没有错,错的是我……”

她低着头,脸埋在手心,威廉在这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一面,他上前一步,钱宁女士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通通的,但是并没有流泪。

“抱歉,”她恢复了常态,露出了一抹笑容,“一旦牵扯到伯纳黛特我就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们当年可是最要好的朋友。”

威廉顿了一下,悻悻地说道:“没有关系,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

“是吗?”钱宁女士笑了笑:“你父母亲工作非常忙,说不定你现在见了他们都认不出来。”

威廉想说是,钱宁女士没有等他说完,她垂着头裹紧了她的风衣,快步向前走去,她双眉紧锁,走得很快,像是要抛弃过往所有的烦恼与忧伤,威廉快步地跟了上去。

入夜的昏沉笼罩着这座繁华奢靡的夜中城市,酒吧夜场门口的店招散发出柔和的暧昧灯光,人们在这里混混沌沌地度过每一个奢靡而堕落的夜晚,人们总是喜欢在这里纵|欲狂欢,极度的享受能够让人抛弃过往的种种不堪,人们需要遗忘,需要麻痹自己。

在城市的尽头,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这里没有混乱的人群,没有暧昧的灯光,地下世界的阴郁苍凉在这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衣着华贵的人坐在他的书桌前,桌上那一盏枝形灯座上三支白蜡烛发出可怜的微弱光芒,将他满头的银发照映出一丁点儿淡淡的橘黄色。

他伸出他那颤抖着的、宛如枯败树枝一样干瘪的手,拆开了桌上盖着金色邮戳的信封。

“我亲爱的父亲——”

他抽出里头的信件,颤抖着捏着那薄薄的纸张,将信件上头的内容念了出来,声音像是垂死的乌鸦一样嘶哑。

而在这个世界之上,晶莹的、宛如羽毛一样的雪花,正无声地落下。

Chapter.22

与伦敦分部所不同的是,伯明翰分部是幢十分现代化的建筑,它的整体造型像一架白色的钢琴,静静伫立在丛林深处。

白色的大门旁伫立着一座半人来高的白色乌鸦雕塑,它的嘴里叼着一个银色的托盘,托盘旁还伫立着一只活的小小的黑色乌鸦。

钱宁女士将自己的死神徽章放在托盘里,威廉也跟着她一起将自己的徽章放上。托盘转了转,旁边的小乌鸦将两个徽章吞进嘴里,“呱”地一声尖叫起来,它声音非常嘈杂,让威廉不禁皱眉。

“黑先生的黑钢笔在哪里?”乌鸦问道。

“在辛德爷爷的旧靴子里。”钱宁女士回答道。

在她回答之后,大门自动打开了,威廉和钱宁女士连忙走了进去。在他俩都进入到室内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白色乌鸦,落在钱宁女士的肩膀上,钱宁女士朝它伸出手,它“咕哝”一声,吐出了两枚徽章,一个是钱宁女士的,一个自然是威廉的。

威廉接过钱宁女士递来的徽章在胸口别好,随着她踏进了一旁的电梯间,电梯间里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一样,威廉站在电梯里的镜子前端详着自己:自己的脸上早就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疲惫,金发乱糟糟的,好几缕都黏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还是在同事面前,这一切都是拜那个该死的恶魔所赐!

威廉越想越觉得恼火,突然“叮——”地一声,电梯门摇摇晃晃地自动打开了。

首先映入威廉眼帘的是一条长廊,长廊左右是挂着各种牌子的办公室门,钱宁女士领他来到一扇小木门前,上头挂着“总部长办公室”的牌子。

这里显然就是钱宁女士的办公室了,钱宁女士打开门,威廉跟着她走了进去,里头不大,布局与文森特那间差不多,一男一女两名工作人员在一旁书桌旁整理文件,钱宁女士走了进去,随手将外套脱了下来搁在沙发上,自己也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

“你也坐吧,威廉。”她对威廉微微颔首示意道。

威廉点点头道了谢,这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个工作人员立即走了过来为他俩倒了两杯热茶。

“这位是威廉?蓬莱特先生。”钱宁女士向那位工作人员介绍道,“是来协助我们的。”

那梳着马尾的女性工作人员看了看威廉,掩嘴笑道:“是您哪,果然和您档案上的一样英俊。”

威廉有点别扭,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那工作人员嘻嘻笑着走开了,钱宁女士正想对威廉说点什么,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您好,伯明翰分部部长办公室。”另一位男性工作人员接起了电话。

他的表情原本十分自然,但是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威廉感到他的态度立即变得恭敬起来。

“是的,是的,非常荣幸能够接待您,好的!”他有些紧张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不一会儿他就转过脸,对着钱宁女士说道:“部长,蓬莱特上校要与您通话。”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威廉差一点就要站起来,蓬莱特!那是他的姓氏,只是……上校?他们家并没有担任上校这一职务的人。

钱宁女士点点头走了过去接起来电话,威廉紧张地看着她,她的表情很认真,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微微上扬着。

“是的,您好,”她答应着电话里的人,“很荣幸能够接待您上校,……是吗,那真的太好了,对,威廉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确实是被恶魔绑架了,我们已经确保了他的安全……”

听到钱宁女士在谈论着自己,威廉转头去看了看她,她转过头对威廉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您不必这么客气,您身居要职又这么年轻……”钱宁女士似乎在和电话那边客套着,威廉收回视线,无聊地盯着面前的红木矮桌,桌子上铺着手工流苏的桌布,上头绣着玫瑰花和卷草纹图案,充分显示出了主人的高尚品味。

那个女性工作人员看了看钱宁女士悄悄走到了威廉这边。

“嗨!”她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我叫做简,J—A—N—E。”

威廉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很可爱,圆圆的苹果脸上点缀着几粒可爱的小雀斑,显得调皮又生动。

“我叫威廉,W开头M结尾的那一个。”威廉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知道呀!”简甩了甩马尾,朝威廉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威廉没有说话,他不希望这个女孩坐在他的身旁,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幸好钱宁女士已经挂了电话朝威廉走了过来。

“真是好消息,威廉。”她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简吐吐舌头跑到了一旁。

“好消息……?”

钱宁女士端起桌上的茶小啜了一口,碧绿的眼睛注视着威廉,“是啊,你姐姐蓬莱特上校就要来了。”

这对威廉来说实在不算是好消息,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这个认识他传说中的姐姐,虽然他满怀好奇,但是他不希望和她接触。

但是无论是作为姐弟还是工作伙伴,他们必须认识。

威廉感到头疼。

“噢,还有你的一位在伦敦的同事。”钱宁女士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叫什么来着,切尔斯?”

“切里斯!”威廉简直要站起来了,他满脸惊愕的神情,钱宁女士一拍手说道:“对对,是叫这个,上校说他硬要跟来,摆脱也摆脱不掉。”

这倒像是切里斯的作风,像跟屁虫一样缠人。威廉心想着,慢慢感到些暖意。

“你的朋友和你真是要好呢。”钱宁女士拍了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站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吧,工作上的事明天来吧,你看起来——嗯,很糟糕。”

威廉点点头,他看着自己纤长的十指,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他因为切里斯大老远来到这里感到感动不已,另一方面,他想起了文森特。

他有点哀伤,切里斯都来了,文森特怎么能够不来呢……

但是,他实在是太忙了。威廉自我安慰道,他为自己有这个想法而感到羞耻,他并不是一个会为了个人的事情抛弃工作的事情,文森特自然也是一样,正是由于这一点威廉敬佩他。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文森特能够来到这里吧……

他想得有些出神,神色略带些哀伤,钱宁女士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想什么?”她温柔地问道。

“……”威廉没有回答。

钱宁女士笑了笑,对这一旁不时偷看着这边的简招了招手。

“简,你带威廉先生去客间休息吧,他也累了。”

她当然知道简的心思,简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威廉先生,请跟我来。”她朝威廉眨了眨眼。

威廉满怀心事又无法诉说,只有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每个分部都有为了接待各地死神和官员设立的接待房间,虽然不能和自己家里比较,但是这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威廉跟着简走了进去,简特意为他挑了最好的那一间房间,室内打扫地很干净,但是卧房布置得比较简单,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大衣柜。

“还满意吗?”简笑眯眯地问道,她早就对威廉暗许芳心,威廉的脸孔确实很容易迷惑女人。

“还好,谢谢。”威廉客气地回答。

“那就好,嗯……你想要吃点什么吗?有我烤的一些可丽饼……”

“不,”威廉两眼空洞地看着地板,“我不想吃东西,谢谢你。”

简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眯眯地对威廉说道:“没关系,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就行。”

威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的欲望,简吐了吐舌头,道别之后离开了房间。

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威廉这才脱下西装外套和皮鞋,他走到衣橱前打开看了看,有一套死神工会的男性制服,但是和自己的尺码不合,稍微大了一些,但聊胜于无。

他拿着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之后他躺在那张双人大床上沉默地注视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什么图案也没有,一片雪白的,连污渍也没有,威廉看着看着,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这天夜里他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他做了一夜的梦,有时他梦见文森特牵着他的手,有时他又梦见维拉妮卡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躺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他烦躁地扯了扯头发,边想着今天一定要去买一身睡衣边走到镜子前洗漱。

好笑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前额的头发高高翘起,无论怎么梳都梳不下来,于是他彻底烦躁了,索性什么也不管,洗漱好了换上自己已经干了得衣服正想出门,房间门却被敲响了。

Chapter.23

“早上好啊,威廉先生!”打开门,简那张充满朝气的笑意盈盈的可爱脸庞就映入眼帘。

威廉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是谁。

“早上好……”他垂下头,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并没有邀请简进入房间的意思。

简眨眨眼笑道:“昨晚睡得好吗?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一起来用吧。”

在这里的生活简直和平时威廉的生活习惯颠倒了,他在伦敦工作的时候由于工作时间,凌晨一般都在工作,他几乎没有在清晨这段时间用过早餐。

简带着他来到餐厅,这里是员工餐厅,一些值班的死神在这里过夜之后会来到这里用早餐。

威廉吃了点麦片,喝了杯橘子汁,最后吃了点抹了黄油和奶酪的面包,与吃饭讲究的他相比,简倒是随性许多,她喝了半杯咖啡就结束了早餐,双手托腮盯着威廉用餐。

威廉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只好低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灼热的目光。

这一顿早餐在沉默中结束,威廉用餐巾揩了揩手,简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明来意。

“您的状态还不错吧?”她笑眯眯地问。

“尚可。”威廉看了看手指,十分干净,并没有奶酪或者油一类的残留物。

“钱宁女士希望今天您能够协助我们调查恶魔的事情——嗯,就是把恶魔绑架您的整个过程完整地复述一遍。”简的语气轻松温柔,但是在说到恶魔的问题上依然掩饰不了浓浓的鄙夷。

威廉不喜欢“绑架”这个词,维拉妮卡带走他的目的暂且不论,但是他可以确定他对他并没有恶意,并且他还偷了36号药剂救了自己。

威廉下意识地认为维拉妮卡并不是个邪恶的坏蛋。

“协助你们是我的职责所在。”威廉站了起来,简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那么跟我一起去见钱宁女士吧,她会亲自询问您的。”她扯了扯制服裙摆上的皱褶说道。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威廉觉察到了,他心里立即有了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他本来就喜欢年轻女孩,他感觉简在男性面前做这个动作有些轻浮了,他皱皱眉,终究没有说什么。

简领着他来到昨天那间办公室,就是钱宁女士的办公室。钱宁女士已经换上了制服坐在办公桌后头,是一身黑衣的西装,她的一头金发挽在脑后,看起来相当庄重正式。

见到威廉进来她站了起来。

“你来的正好,”她对威廉说,“我正要去迎接蓬莱特上校,你也一起来吧。”

蓬莱特上校应该就是自己的那位姐姐了吧。威廉微微蹙了蹙眉头,并不想去,但他没有办法,钱宁女士是他的前辈,职务比他又高了一阶,他没有办法拒绝。

“好的。”他说,“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简和汉斯会做好准备工作的,”钱宁女士朝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威廉想,汉斯大概就是昨天那个接电话的男性工作人员了吧,他朝汉斯看了看,汉斯对他点了点头。

钱宁女士领他走了出去,简冲着威廉甜甜一笑,做了个“不要紧张”的嘴型,威廉看见了,不知道怎么回应,心里对这个女孩有了一点好感。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也是最重要的时刻,伯明翰分部十分忙碌,各种工作人员拿着各式的资料穿过大厅与走廊,他们忙碌地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但是人们相互理解,并不会觉得失礼。

钱宁女士和威廉乘着电梯来到地下一层,这里是专门接待贵宾的接待大厅,钱宁女士告诉他,上校和切里斯已经到了,正在那里等候着他们。

一路上威廉觉得非常忐忑,他害怕见到自己的姐姐,虽然他还抱着“一定是弄错了”的侥幸心理,但是,当他看见对方那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灰眼睛时,这份疑惑立即烟消云散了。

丽苔?珍?蓬莱特上校双腿交叠斜坐在沙发上,她的神情十分惬意,吊着一双眼睛看着威廉,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女性香烟。

“很荣幸您能来到伯明翰,上校。”钱宁女士连忙走过去对着丽苔伸出了手。

丽苔挑了挑眉,在面前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捻灭了香烟然后和钱宁女士握了握手。

“我也很高兴能够回到英国——”她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说道,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蹙眉的威廉,“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回来了,这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伯明翰的人一点也不热情啊。”

钱宁女士笑了笑没有说话,丽苔看了她一眼,又在沙发上坐下,她的金发懒散地盘在脑后,与钱宁女士的装扮相比多了几分随性,墨绿色的军装敞开着,露出里头淡绿色的高领毛衣。

若不是她肩章上闪耀的黑水晶显示出她的军功不凡,威廉一定以为这是哪里的浪女人。

钱宁女士对着威廉招了招手,威廉走了上来,丽苔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里,又掏出个黑色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了香烟。

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味在空中弥散开来。

丽苔垂着眼吸了口烟,像是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倒在沙发里。

“好久不见啦,威尔。”她忽然抬起头,两根手指夹着烟,对着威廉微微一笑。

威廉一瞬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他可以确定自己脑海里并没有这个女人,她美丽地有些嚣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庞上带着自己所厌恶的轻浮,人总这样,喜欢的东西并不会持续太久,但对于厌恶的东西,却总是牢牢记着。

威廉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可以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但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丽苔又笑了笑开口说:“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七岁就被送到荷兰军队,那时你才四岁,我都有些不太记得小时候了,更别说是你,你那时候可真是小,成天跟在我的屁股后头呢。”

听她回忆过去,钱宁女士也跟着笑起来,威廉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一时有些惊愕。

他对于幼年的记忆仅仅停留在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家,他一个玩伴也没有,更不用说天天跟在别人后面。

丽苔说的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钱宁女士拉着他在丽苔旁边坐下,笑着说道:“听说您马上就要荣升少将了,恭喜您了。听您的描述您小时候就很有将军风范呢。”

丽苔笑笑抽了口烟,“是啊,那时候威尔小得很,又爱哭,总是被人欺负,他一哭我就只好去揍那帮混蛋小子——”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闪亮的灰眼睛注视着威廉,“威尔,还记得吗?绿伯森家的红毛小子总是抢你的玩具,他被我揍掉过两颗大牙呢!后来他的父亲找上门来,母亲只好拉我去道歉!”

威廉听她的描述简直犹如被浇了一桶冰水呆愣在原地,丽苔的描述里他的童年是多姿多彩的,他有玩伴有保护他的姐姐,有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母亲,但是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完全不是这样的?

没有看见他的脸色不对,丽苔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说道:“我说怎么像是忘记了什么一样,绿伯森家的红毛小子的弟弟也跟来了,一路跟着我们,真像是条忠心的红鬃猎犬,你们关系相当不错哩!”

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切里斯,威廉不再考虑那么多,起身问道:“切里斯在哪?”

“在那边。”丽苔随手一指,威廉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切里斯还穿着他那件闷骚的红夹克,坐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一堆女人之中笑得开怀。

威廉不再相信他是因为关心自己而来的了。

“你不过去吗?”丽苔好笑地问道,“他说你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不,我和他并不熟悉。”威廉有点生气地说道,“他一定是听说伯明翰的姑娘大方热情才来的。”

他这样说,钱宁女士“扑哧”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这个样子真像是在和姐姐撒娇呢。”

威廉感到不好意思,但疑惑的是,他明明讨厌年轻女人,但是他和丽苔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这种感觉像是和钱宁女士在一起一样,淡淡的温和感,却又比钱宁女士多了一份安定和放松。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舒适,一开始的紧张忐忑也全部都烟消云散,大概这就是血亲的力量吧,威廉想。

“一会儿我来问威尔恶魔的事情吧。”丽苔突然坐直了身子,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钱宁女士,“总部下达了命令,这件事情现在完全由我接手调查。”

钱宁女士打开文件确认了一遍点点头:“好的,我们会尽可能地协助您的。”

“和我来的一共有两位工作人员,一位就是志愿前来的绿伯森先生,另一位处理好伦敦那边的事务马上就到。”丽苔继续向钱宁女士解释道,钱宁女士了然地点点头,“一位是伦敦分部的切里斯?绿伯森先生,那么另一位也是从伦敦来的吗?”

“当然,”丽苔点点头,一支香烟已经燃尽,她站了起来看了看威廉笑了笑:“这个人威尔也一定非常熟悉吧,威尔,你的上司,文森特先生——他也一起来了。”

——Confusion·完——

【Tenderness】

Chapter.24

威廉沉默地看着玻璃橱窗里的自己,灰色的眼睛被额前有些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些,使得自己视线前有些模糊。

他伸手拨了拨刘海儿,心中不由得生出:“已经这么长了啊”的感想,橱窗里头站着的导购员小姐看着他掩嘴笑着,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多么的傻气。

“您好,需要买睡衣吗?”他走了进去,那导购小姐迎了上来,她个头矮矮的,身材丰满,这让威廉想起了理发店的珍妮。

“唔,我要那种款式的。”他伸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蓝白格子的绸缎睡袍,导购员拿了下来递给了他。

“您需要试试吗?”

“不,不用。”

导购员将睡衣装在纸袋里,威廉垂着头从西装口袋里掏钱想要付账,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口袋里居然一个硬币也没有!

威廉一怔,脸色立马转青,导购员看他神色不对立即关切地问道:“先生,您怎么了吗?”

威廉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一只捏着钞票的纤长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你走的可真快,差点我就跟不上你了——威尔。”

听着这在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威廉诧异地回过头去,文森特就站在收银台前,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带着自信的微笑,只是长途跋涉让他看起来疲倦且风尘仆仆。

“文森……”威廉张嘴想要说喊出他的名字,但是对方已经先他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

文森特付过钱后拉着威廉走出了商店,他们手指交握着,一路上威廉都觉得心跳如鼓,脸上也热烫烫的。

文森特拉着他走到附近比较偏僻的公园里,落日时分公园里只有两三个还在玩耍的小孩子,威廉不明白文森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他一手被文森特握着,一手提着纸袋,提着纸袋的那只手冰凉凉的,被文森特紧握的那只手却是温热热的。

文森特拉着他站在一排小雪松后头,威廉抬头去看文森特,却发现他的一双碧绿的眼眸里的温柔像是要满溢出来的温水。

“文森特……”威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着文森特的侧脸。

文森特低低笑了两声,伸手握住威廉的手,俯下脸去亲吻着威廉的嘴唇。

“威尔,我很想想念你……我想念你,想念得都快要发疯了……”

文森特抬起头,温情地注视着威廉,威廉一瞬间眼眶就潮湿了。

“我也……想念你……”

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伸出手抱住了文森特的腰,文森特几乎就要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他感觉自己种下的花种终于发了芽。

威廉的头埋在文森特的胸口,他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息都快要把文森特的衬衫濡湿了,文森特胸膛淡淡的体温传来,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感到非常的……舒服。

他们彼此相拥着,冬日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并未让他们感到寒冷,文森特吻了吻威廉的额头,威廉离开了他的怀抱,那一双灰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文森特。

文森特低头与他对视,他感到自己的内心都被暖洋洋的气息所填满,于是他又忍不住抱紧了怀中的人。

“你怎么会被带到这里,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担心你……我很害怕你会消失……威尔,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不停地对恋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威廉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语,却不觉得任何的肉麻,文森特想必是非常喜欢他的吧……他终于,能够理解一点他的感情了。

这一种彼此牵挂对方的思念的感情。

这一种相聚之后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之情……

威廉完完全全地、从这个拥抱之中感受到了。

文森特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伯明翰分部,因为威廉直接出去买东西并没有和简打招呼,所以看见威廉回来了,简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您上哪去了!”她看见威廉和文森特进来,鼓起脸颊有些气鼓鼓地说。

她似乎没有看见跟在威廉身后的文森特,文森特微微上前一步,她这才看清楚了他。

她连忙收回刚才淡淡的怒容,端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您是……伦敦分部的部长吗……?”

“是的。”文森特给与她肯定的回答,掏出相关证件给她检查了。

他指了指威廉,解释道:“我出门置办一些物品,正好碰见了威廉先生,要知道我们是关系相当好的朋友,担心他受到什么伤害,所以喝了会儿茶聊了一会儿。”

简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摸着下巴点点头:“威廉先生刚从讨厌的恶魔手里逃出来,状况也实在让人担心呢——”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忙说道:“噢,天哪,我赶紧领您去休息吧,您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一定很劳累了。”

文森特对她客气地笑了笑,“我很担心威廉的状况,还有很多事情要聊呢,就请你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他的房间旁边吧。”

简了然地眨眨眼睛,笑眯眯地拍拍威廉的肩膀说道:“威廉先生,您和上司关系真是好德让人羡慕呢。”

威廉一愣,随即会错意,他以为简知道了他俩在交往,耳根立即变得通红。

看着他这样子的可爱模样,文森特只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地亲亲他,简拍拍脸颊:“那么就请您跟我来吧。”

她说着走在前头,威廉和文森特就跟在她的后头,年轻的漂亮女孩特有的自信与骄傲在这个简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连带她走路时候一晃一晃的马尾,威廉都觉得带着青春的张扬。

“请您好好休息。”简把房门钥匙交给文森特,“蓬莱特上校和绿伯森先生已经安置好了,明早你们就可以会面了,倘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按铃叫我,我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的!”

文森特点点头,虽然简并不是个非常有眼色的姑娘,但她作为一名服务人员无疑是合格的。

得到文森特满意的答复之后,简道了晚安就离开了,威廉和文森特站在房间前,威廉一时感到有些别扭,他想着和文森特道声晚安自己也应该去休息了,文森特却唤住了他。

“威廉。”

“是的。”

“不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

威廉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已经不像从前那么腼腆,对于这事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议。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文森特面前,文森特个子很高,他的头顶仅仅到达文森特的下颚。

于是他踮起脚,轻轻地在文森特嘴巴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像是少年时代的初吻一样生涩动人却又甜蜜无比的吻。

文森特低头轻轻回吻了他,威廉垂着眼眸,睫毛颤动着,他的脸红红的,文森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晚安,我的宝贝。”他轻笑着在威廉耳畔说道,声音轻柔,像是羽毛一样拂过了威廉的耳畔。

威廉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他轻轻推开文森特,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文森特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自己也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Chapter.25

在怀着莫名不安的、忐忑的心情度过这一个对于威廉来说相当漫长的夜晚之后,伯明翰迎来了新的黎明,新的一天伊始,所有工作人员都准备到位了,威廉也要开始着手协助工作。

和文森特一起用过早餐之后,他们被简带到了钱宁女士的办公室,按照常规,询问威廉相关事务应当在审讯室进行,但是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蓬莱特上校的弟弟),相关工作还是在办公室进行。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只有几个相关工作人员,丽苔、钱宁女士以及切里斯已经早到了,汉斯替威廉与文森特打开门时,切里斯正在和简嬉笑着调情,见到此情此景,威廉青筋暴跳,忍住没有去呵斥他。

听到推门声,切里斯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胳膊上的石膏还没拆掉,仍然还是一副精力过剩的讨人厌的模样,一头红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出心裁地上了发蜡。

“嘿,威廉老兄!你让我担心死了!”切里斯走到威廉身边,用他那只完好的手使劲拍了拍威廉的肩膀。

威廉吃痛地皱皱眉,文森特上前笑眯眯地握住了切里斯的手腕。

“切里斯,你精神不错嘛!回伦敦可要好好给我干活啊!”

切里斯一听立马像是恹了一样,垂下着手低声说了几句西语。

一直坐在原本钱宁女士坐的办公椅上的丽苔拍了拍手,她站了起来对着威廉这边说道:“好了,我可没有时间听你们叙旧,咱们快点开始工作吧!”

钱宁女士在一旁搭腔:“是啊,快开始吧。”

威廉点点头,在丽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钱宁女士对着简招招手,简立即会意地站起来,将室内所有的窗帘都拉了下来,一时间室内变得有些阴暗,光线从窗帘没有遮住的地方射进来,威廉甚至可以看清楚光线里漂浮着的尘埃,这让他觉得稍微有一点恶心。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格瑞斯的儿子的?”丽苔十指交叉,灰眼睛直直注视着威廉,简和文森特坐在她的身旁,都拿着记录本在做速录。

威廉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12月10号?当时切里斯也在——对吗,切里斯?”

切里斯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是11号,”他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已故祖母的生日。”

丽苔听见切里斯这样说点点头:“哦,绿伯森夫人,她已经去世了吗?”

“是的,上校。”

“真可惜啊,”丽苔咂咂嘴,“她可是个非常慈祥的人呢。”

切里斯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古怪的表情,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皱皱眉,低声应了一句:“是的。”

丽苔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说道:“那么请继续吧,能否大致描述一下那个恶魔的样貌呢?”

她说着朝着站在门口的汉斯挥了挥手,汉斯立即意会地走了进来。

他从另一旁的办公桌下取出投影仪,投影仪的一端连接着一个黑色的小板子,威廉描述着维拉妮卡的外貌,切里斯在一旁补充,汉斯根据他们描述的内容在小板子上涂涂画画,很快投影仪就将他画出来的人物投射出来。

黑发红瞳的黑衣恶魔的二维影像就投射在角落里。

“是这样的吗?”丽苔问。

“是的,相似度至少达到了92%”威廉点点头,又忍不住称赞汉斯:“你真厉害!”

汉斯沉默地点点头,面无表情的模样。

“好的,”丽苔继续询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吗,或者说,那为什么要带走你呢?”

威廉愣了一会儿,他转头看了看文森特,文森特正好也在看他,注意到威廉的视线他对威廉轻轻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紧张。

威廉一下子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他将他和切里斯如何被一只猫咪引诱到郊外的美术馆自己如何被猫咪咬了一口的过程完全地讲述了一遍,他还未提到住院,钱宁夫人就打断了他。

“你说你被恶魔的猫咪咬了一口,是什么样子的?”她蹙着眉,看起来十分忧虑。

威廉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说道:“白色的像是家养的猫咪,但是它看起来很脏,像是流浪在外头一样。”

“它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大铃铛!”切里斯补充道。

钱宁女士思索了一会儿,直到丽苔小声询问她,她才轻轻说道:“它当然会很脏,因为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看她似乎知道内情的模样,丽苔挑挑眉示意她解释,钱宁女士点点头:“它的主人是恶魔格瑞斯的妻子,名字叫做斯嘉丽,是一个非常美艳的黑发女人,她是一个魔女,非常喜欢养猫,但是只有这只猫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后来她死了,这只猫也跟着消失了。”

没有质疑钱宁女士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丽苔点点头:“起码我们知道了威尔被咬跟格瑞斯有关。”

“不!”钱宁女士打断了她,“这不是重点,上校。重点是,这只猫非常厉害,它活了几百年,原本的主人是魔女莉莉丝,被这只猫咬过的死神就会被植入恶魔的种子,死神的身体构造非常微妙,所以果实会在身体里发芽结果,果实最后会将身体掏空!”

她的语气太过严厉,切里斯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他爬起来惊恐地走到威廉身边,双手扶着威廉的肩膀,惊恐万分地叫道:“老天啊,威廉老兄,你感觉还好吗!你会变成一具空壳,天啊,太可怕了!”

威廉嫌恶地推开切里斯,他看了看钱宁女士,钱宁女士也苦恼地看着他。

“夫人,”他慢慢说道,“在我住院之后我被维拉妮卡带到了那个美术馆,他从他的哥哥那偷到了36号药剂为我清除了身体里的异常。”

丽苔原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猛然听到36号药剂不由得叫道:“什么,36号药剂!”

钱宁女士听后也一脸怀疑:“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继而又问威廉:“他给你用了多少?”

“大概是半支吧。”

“半支……”钱宁女士坐了下来,她的脸色很不好,简慌忙替她倒了一杯茶。

丽苔的脸色也十分不好,她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切里斯张大着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倒是文森特十分镇定,他站起来拍了拍威廉的肩膀。

“你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开,”他说,语气轻柔却镇定,“这种东西生长得十分迅速,幼小的果实在你的身体里已经形成了,但是维拉妮卡给你用了一半的量,抑制住了恶魔果实生长,大概两个月你不会有事。”

威廉温顺地点点头,他的一点儿金发搭在耳边前面,文森特伸手替他拨到耳后,露出他雪白的耳廓。

“算了,”丽苔拍拍桌子,“既然有两个月那么我们首先处理恶魔的问题吧,威尔,恶魔带走你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掌握比较重要的信息?”

威廉点点头,他隐去了维拉妮卡说喜欢他的事情,将他掌握到的事实和自己的一些推论都完完整整地叙述出来。

丽苔听后与钱宁女士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你说他的哥哥可能是潜伏在死神工会里的卧底?”

“是这样没错。”

“伦敦总部确实有卧底潜伏,我们也并没有查出来是谁,但是这个安格斯绝对不可能。”钱宁女士一手撑着桌子,食指不断地敲打着桌面,“根据你的外貌描述,总部里没有这样的员工。”

一旁的汉斯点点头。

“也有可能是总部的卧底通过美术馆与他交流情报,”丽苔迟疑一会儿说道,“威尔,你说你第一次上美术馆是谁带你去的?”

威廉一愣,转头看了看文森特。

文森特微微眯起眼睛,连钱宁女士也有些惊愕。

“文森,你上那去干什么!”她几乎是咆哮着对着文森特吼着。

威廉吓了一跳,文森特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和威廉去那约会——”他轻轻笑了笑,“母亲。”

威廉对文森特这样称呼感到吃惊,“你们是母子?”他提出疑问。

钱宁女士皱着眉,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文森特点点头:“我们不像吗?”

他们确实很像,难怪第一次见到钱宁女士威廉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原来她和文森特是母子。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男人,”钱宁女士坐了会儿,终于感觉好了一点,她看了一眼威廉,目光流露出慈爱:“你也是伯纳黛特的儿子,自然是优秀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威廉垂下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丽苔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父母亲都会理解你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威廉心中扩散开来,他看了一眼文森特,文森特握住了他的手。

接下来,丽苔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大概都是跟恶魔有关的,威廉将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丽苔想了一会儿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晚上咱们一起用餐吧,威尔。”威廉离开时,她叫住了他,“我们应该好好聊聊,工作之外的事情。”

威廉没有告诉她自己没有用晚餐的习惯,他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和文森特走了出去。

文森特一直握着他的手,这让他十分安心,他看了一眼身旁这个高个子的男人,第一次有了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对方的想法。

文森特牵着他走到房间门口,他们正想道别,一个红色的身影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威廉!”切里斯慌慌张张地从拐角处跑了出来,他看起来气喘吁吁,看起来十分累。

“切里斯?”威廉有些疑惑。

切里斯跑到他的身旁,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与平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完全不搭边。

“我们聊聊好吗?”他喘着粗气,两手扶着膝盖,抬起头询问威廉。

威廉对他这个样子感到有些诧异,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他说。

Chapter.26

切里斯忧虑地盯着杯子里的红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威廉看了他一眼,出声提醒道:“切里斯,你最好快一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切里斯一听,双手交握着,视线依旧牢牢停留在杯中红茶里。

“威廉——”他终于开口说道,“你认识劳伦斯?绿伯森吗?”

威廉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认识,听姓氏应该是你的家人吧。”

切里斯点点头,“他是我的哥哥,因为爱上人类想要结合,非法滞留人类灵魂而被判刑,我跟他从小一起在伦敦乡下长大,由祖母抚养。”

威廉不明白他这么说的含义,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威廉。”切里斯似乎思考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刚才调查完了你之后蓬莱特上校找我聊了会儿天,说是跟我叙旧,但是——我并不认识她。”

威廉一愣,直觉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环节,他皱了皱眉,问道:“她怎么和你说的?”

“她问我我的哥哥如何,我说他入狱了,她表示非常惊奇,她说她常年在荷兰并不知道这些,接着她又说我和哥哥小时候经常偷她的饼干和糖果,她说我和你是邻居,但是威廉——”切里斯说到这里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威廉没有去看他,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着银勺的手,切里斯一下激动起来,“我发誓!”他说道,“在伦敦分部你分配到我这里实习的时候,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威廉的心脏“扑通、扑通”突然剧烈地跳起来,他看了看切里斯,切里斯满眼惊慌。

“威廉……”见威廉没有回答他,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威廉,告诉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威廉沉默地看着切里斯,他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当然。”

切里斯一下子像是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

“上校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望着餐厅的窗外喃喃自语。

威廉回想起丽苔追忆过去时的表情,那是一种非常真挚的、完全不像是陷入自己臆想中的世界的模样。

“切里斯……”威廉站了起来,“我们……我们去死神监狱看望你的哥哥吧。”

切里斯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好啊……但是,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威廉没有回答他,一种非常可怕的、非常荒谬的想法在他的心里扩散开来。

“还有我的祖母——”切里斯结完帐和威廉边走边聊着,“她明明是个暴躁的老太婆,上校为什么说她是个性格温顺的老太太呢?”

“或许她记错了,她在荷兰待得太久了。”威廉走在切里斯前面随口说着,他一会儿就要去和丽苔说明,他要和切里斯回伦敦,他把所有知道的情报都汇报给了伯明翰分部,他自己的工作也应该走上正轨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威廉突然转身,切里斯被他吓了一跳。

“我们的工作是谁在代班?”他开口问道。

切里斯没料到他问这个,挠了挠后脑勺,“咦,这个……我也不清楚,文森特先生应该会安排好的吧。”

威廉咬了咬嘴唇,伸手推了推眼镜,切里斯知道他又在烦躁了,他们之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这种默契甚至超过了威廉与文森特,有时候仅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够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威廉,”切里斯推了推威廉,“代班而已,你是出了事故,不需要加班补回来啊。”

威廉的脸色相当不好,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在烦恼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切里斯叹了口气,无奈地垂了垂脑袋:“先别想那些啦威廉老兄,我们先去递交回伦敦的申请吧。”

切里斯说的并没有错,威廉认为自己应该先解开心中的疑惑,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应该递交书面材料还是口头说明?”

“这个,口头上说一句应该就可以了吧,反正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你找到了,工作也处理好了,应该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吧。”

切里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威廉十分怀疑他是因为没有泡上伯明翰的小妞而要回伦敦,他有点鄙夷地看了一眼切里斯,切里斯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跳,哇哇大叫起来:“喂喂,老兄你那个眼神很吓人啊!”

威廉“哼”了一声,说了一句:“快点去说吧。”就走了,切里斯只好莫名其妙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们要回伦敦?”丽苔斜坐在办公椅上,面前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她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燃的长香烟,听到切里斯的阐述之后,她瞪着那双灰眼睛看了看他俩一眼。

“回伦敦做什么?”她两指夹着烟送入口中,用力吸了一口,喷出来的烟雾把她的脸遮得有些朦胧,“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你们怎么这么着急?”

威廉想了想上前说道:“我们回伦敦是想调查一些事情。”

丽苔没有看他,她捻灭了手中的烟,坐直了身子。

“好吧,随你了,”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叠信纸,用钢笔在上头写了些什么,最后她盖上印章,招呼切里斯走到她的旁边,将装在信封里的信纸交给了他。

“给你们开了证明你们就能进入伦敦境内了。”丽苔挑了挑眉,“我批准并不是因为你们说要调查什么事情,而是因为——威尔是我的弟弟。”

她说着竟然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切里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上校,为什么进入伦敦还要证明。”

丽苔挑眉看着他,露出一点讶异:“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伦敦被封锁了。”

听到这个消息威廉与切里斯都感到诧异,“伦敦……被封锁?”

丽苔点点头,“今天早晨伦敦发来的消息,总部已经查明了卧底的身份,就潜伏在总部,封锁伦敦是为了防止他潜逃,死神军队会赶到伦敦进行排查,如果你们执意要回伦敦,我也可以开证明。”

切里斯一听连忙摇头:“我们还是就待在伯明翰吧。”

威廉看了他一眼,只有沉默地点点头。

他们走出办公室,切里斯有些忧心忡忡。

“威廉。”他问道。

威廉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会有危险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威廉回答道,“当然不会。”

“但是军队已经调度过来了。”

“这跟我们没关系,你何必害怕。”

切里斯不再去看他,只是抬头看了看窗外。

天空一片阴霾,像是快要下一场大雨。

Chapter.27

冬天里的夕霞相比世界的其他景物显得红得刺眼,空荡荡的天台上风吹来的落叶在地上打着小小的旋涡,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干枯的叶子,叶子像是破碎了一样,发出“刺拉拉”的声音。

“你知道吗?”金发女人依偎在天台边缘的防护网上,突然开口,手中夹着的香烟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她注视着远方,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知道什么?”男人站在她身后,额前的黑发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双宛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睛。

女人转过身,年轻姣好的脸庞散发着青春的动人美丽,男人看得有些迷醉了,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女人美丽的脸颊,但是他苍白的手指轻轻一碰,女人就化作一团燃烧的碧绿色火焰,燃痛了他的指尖。

碧绿色的火焰……

“啊……!”

“怎么了?”

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慢慢地,像是雾气散开一般,眼前的世界慢慢呈现出来。坐在他床前的女人低垂着一双碧绿色的幽艳眼眸看着他,宛如油画中高高在上的女神。

“竟然是你,斯嘉丽……”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老了,他满手的皱褶,曾经像红宝石一样美到能够震慑人的眼睛也已经变得浑浊了,他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样俊美,但是过去陪伴他的女人还宛如一支鲜艳的玫瑰花,在这个最为寒冷的冬天娇艳欲滴。

斯嘉丽慢慢眯起她那双能够勾人魂魄的美丽眼眸,轻轻扬起一抹微笑:“是我啊,你的好儿子维拉妮卡唤醒了我,好久不见了,格瑞斯,我真高兴呢。”

她原本坐在床边看着书,现在她合上放在膝上的书本站了起来,格瑞斯打量着她:她还穿着她去世那一天的一身红色晚礼服,脖子上挂着一块蓝水晶宝石项链,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她还像当年一样,是整个地下世界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

格瑞斯躺在他那张宽敞的大床上,床上铺着厚重的崭新的天鹅绒,床帏上挂着的绿蕾丝丝帐却依旧是当年的那些,斯嘉丽伸手摸了摸那些蕾丝,光滑的触感和当年并无二样。

“真怀念啊……”她捏起一抹蕾丝含在嘴里,就像当年她和格瑞斯在这床上调|情时做的那样,这个动作让格瑞斯丝毫没有怀疑她是否是真的斯嘉丽。

这是个相当私密的动作,只属于他们。

“你老得真快,格瑞斯——我的,王。”斯嘉丽轻轻走到格瑞斯身旁,她是恶魔之王的妻子,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风情与高雅,她每走一步,格瑞斯都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与斯嘉丽热恋的时光。

他被囚禁在死神监狱里太久了,他过了太久的幽闭的生活,他已经衰老了,几乎就要忘记了自己无以伦比的尊高身份——他是恶魔之王。美丽年轻的斯嘉丽无疑唤醒了他的活力与荣耀感,他朝着斯嘉丽伸出了手,他召唤着她:“到……到我这儿来,斯嘉丽。”

斯嘉丽跪在他的床边,双手捧起他的手,用自己的脸颊依偎过去。

“你从没有这么温顺过,斯嘉丽。”格瑞斯费力地看着她,只看见她盘起来的金发上用来固定的一个镶着猫眼石和绿宝石的金发梳。

斯嘉丽慢吞吞地说道:“因为你活不长了,王。”

格瑞斯慢慢转过头去,他混沌的双眼沉默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良久,他才说道:“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够弥补你的机会,在我活着的时候维拉妮卡唤醒了你,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斯嘉丽笑了笑:“我也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王。”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王’了,”格瑞斯慢慢合上眼睛,像是在细细回味着什么美好的事物,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个时候……我非常高兴……”

斯嘉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纯粹的黑色,就算是在他最衰老的时候依旧是这种迷人的光泽。

她摩挲着格瑞斯苍老的脸颊,格瑞斯着迷地看着她,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开了口:“王……你还有几天可以活呢,地下世界需要新的王,你觉得呢……”

格瑞斯的目光一下变得极其黯淡,他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也活不久了……我被死神军队的黑色看护犬偷袭了,又被该死的死神们关在监牢里,他们每天折磨我,等我逃出来顺便偷了救你的药剂回到伯明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这么老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惋惜,斯嘉丽似乎并不想听他回忆着不堪的过去,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格瑞斯的嘴边。

“嘘——我不想听到你说这些。”

格瑞斯握住她的手,娇柔的、肌肤细腻的手,与自己干枯如柴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曾经就是这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和着脚步,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随着音乐一圈一圈地旋转起舞。

如今……

“斯嘉丽——”格瑞斯终于出了声:“安格斯在哪?”

听到他问起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斯嘉丽皱了皱眉:“谁知道呢,在伦敦吧。”

格瑞斯的眼眸闪烁了一会儿,斯嘉丽看得出他的内心在做极大的挣扎,终于,他的目光平静下来,他从床上坐起来,颤抖着拉开了床头柜最底层的一个金色小柜子。

斯嘉丽按捺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看着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个纯金的小盒子,大概只收婴儿手掌那么大,四角镶着绿宝石,看起来华丽无比却十分保险。斯嘉丽一看就知道,这是魔女们的产物,这个盒子是个活物,与主人缔结了契约,只有主人才能打开它。

“斯嘉丽……”格瑞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盒子将里头的东西在斯嘉丽面前呈现出来,那里头不过是一枚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黄铜钥匙。

斯嘉丽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室内静悄悄的,她只能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把它……交给维拉妮卡……我们唯一的儿子……”格瑞斯取出那枚钥匙放在斯嘉丽的手心里,“他才是……能够继承地下世界的新王……”

斯嘉丽紧紧握着手中的那枚钥匙,她美丽的脸庞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狰狞,但她依旧是最年轻最美丽的——在格瑞斯心里。

格瑞斯伸手抚摸着他情人美丽的脸庞,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的斯嘉丽和那个女孩,真是……美丽又年轻啊……

斯嘉丽怜悯地看着昔日的恶魔之王垂下去的枯朽的手,站了起来。她正想离开这阴暗又潮湿的房间,一个长发男人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腰间别了一根银色的长鞭,迈着轻浮又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死了吗?”戏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是的,安格斯少爷。”斯嘉丽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枚钥匙献给她的主人。

穿着白衬衫灰色马甲的安格斯并没有立即接过钥匙,他谨慎地走到床边看了看已经死去的格瑞斯——他的父亲。格瑞斯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脸色苍白之中泛着一点青色。

“哈,老东西!”安格斯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一脚床上了格瑞斯,格瑞斯被他踹下了床,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斯嘉丽吓了一跳,惊慌地喊道:“安格斯少爷!”

安格斯咬着嘴回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朝她走来。

“你做得很好,娜塔莉亚。”他摸了摸跪着的“斯嘉丽”的头,拿过了那枚钥匙。

钥匙被他放在烛光下仔细查看,一旁的娜塔莉亚沉默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的皮肤,一张完好的、属于她自己的美丽脸庞完完整整地暴露了出来。

“少爷,这枚钥匙是真的吗?”她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安格斯,“真的能够开启秘境之匣吗?”

安格斯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她,收回了钥匙。

“当然,”他说,“现在我们就去来试试。”

娜塔莉亚点点头,将衣裙褪下,用指甲划开自己的腹部,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内脏,她从下端取出了一个长方体的匣子,那匣子很长,长约莫有一米多,宽约四十厘米,连安格斯也不知道娜塔莉亚究竟是怎么把它放到体内的。

娜塔莉亚小心地将匣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匣子通体漆黑,四周散发出一种黑色的淡淡雾气。安格斯瞥了娜塔莉亚一眼,正好看好她剖开的身体内里一片血红。

“把你的身体缝起来,真他妈恶心!”安格斯一脚踢开娜塔莉亚,拿着那钥匙迫不及待地插|进了匣子下端的锁孔里,顿时,钥匙融化成一道金黄色的液体流进了锁孔,安格斯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只要拿到匣子里的东西,他就是地下世界的新王,能够统治所有的恶魔!

匣子突然发出“啪”地一声响,匣盖自己跳开了,安格斯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膛,他强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就会是王!再也没有血统的问题了,再也没有敢嘲笑他了,没有人!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头,但是,仅仅那一瞬间,他迅速地转过身朝娜塔莉亚走来。

可怜的娜塔莉亚正在缝补自己的腹部,冷不防地被安格斯狠狠踢了一脚,她吓了一跳,但是安格斯并没有继续拿她出气,他走到格瑞斯的尸体旁边,从腰间抽出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父亲的尸体!

沉闷的响声不断从房间角落发出,伴随着安格斯疯狂的叫骂声和狂笑声,娜塔莉亚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她费力地扶着墙爬起来向桌上望去。

那个黑色匣子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黑色雾气,但是匣子里头——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娜塔莉亚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虽然她的身体里并没有流淌的血液。她颤抖地回头看着发狂的安格斯,第一次体会到,冬天,真正的到来了。

Chapter.28

威廉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切里斯对他的挤眉弄眼,切里斯那滑稽的模样实在丢人,威廉不想去看他。

“威廉!”切里斯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桌子。

威廉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银勺,抬起头看着切里斯。

“好吧,”切里斯从伯明翰分部死神餐厅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双手反在身后不停地在威廉身旁走来走扑,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威廉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切里斯,你到底要说什么?”

得到了威廉的口头回应,切里斯连忙在威廉身旁俯下身子,他紧张兮兮地凑在威廉耳边说道:“这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神神秘秘,“非常”两个字还特意咬重了读音。

由于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连威廉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是什么?”他有些紧张地问。

切里斯故作神秘地挤了挤眼睛,伸手指了指餐厅出口的方向,悄声询问道:“你说那两个女员工……”

“那两个女员工……?”

“那个长发的和短发的……”

“嗯……”

“哪个胸部更大……”

“……”

威廉用一系列无声的动作表达了他的愤怒:他站起来,平静地一个人走向了收银台,收银员笑眯眯地问他:“先生,是您一个人吗?”

威廉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接着,切里斯悲戚的咆哮声就响彻了整个餐厅。

“啊啊啊,威廉老兄,我没有带钱啊——!!!”

威廉无语地走在回房间的走廊上,走廊很安静,只有自己清脆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

他怎么会相信切里斯会说正经的话!

不,除了那一天……

关于自己和切里斯的回忆,他一直觉得丽苔在说谎——或许不是说谎,只是记混淆了而已,她和自己分别得太久,记错了也是情有可原,更不要说有切里斯在一旁证实。

他完全能够相信自己的记忆。

正思考着,一股凉凉的水汽直扑脸颊。

威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湿湿凉凉的,像是被喷了什么水一样,他往前一看,简站在对面,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塑料瓶子,上头连接着喷头,看起来像是小型喷雾剂一类的。

“……?”威廉投以无声的询问,简略略低下了头,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一种非常古怪的、难以言喻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

“威廉……”她欲言又止,脸别到一边不去看威廉,一手拿着喷雾剂,一手死死捏着自己的衣角,威廉看见她的那只手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威廉垂下眼帘,询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听见威廉的询问,简依旧没有抬头,那只握着喷雾剂的手死死将塑料瓶攥紧,那可怜的塑料小瓶被她捏得变形,上头陷进去了一块。

威廉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一如他向来不懂年轻女孩的心,他正想要离开,简突然开了口。

她的嘴唇被咬得泛白,声音在微微颤抖,“威廉先生,你……”

威廉等待着她的询问,他实在不知道简想要问什么。

“你的脸很干燥,冬天应当多补水。”简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微微一抹极其难看的微笑,她说完故意摇了摇手中的粉色小瓶子,“这是托法国同事带的补水喷雾。”

威廉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嘴唇,点了点头。

简似乎放松了一点,她看了看威廉的脸,和昨日并未有什么不同,明亮的灰色眼眸,宛如雕塑一般美好的脸部线条,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竟然是不完美的,他在和男人交往……

简觉得自己就要站不稳了,她握紧了拳,终于出声询问:“威廉先生,你不喜欢和女人交往吗?”

她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询问他是否喜欢男人,抑或更为直接地询问他是否是同性恋,威廉想了想,回答说:“是的。”

简有些难过,事实被别人证实和自己获得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颤抖着嗓音问道:“为什么……女人的身体比男人更柔软,也更懂得取悦男人,倘若是威廉先生你的话,我也……”

威廉不知道简想到哪里去了,话题转向了奇怪的方向,好像他和女人交往就是为了性,为了从女性身上获取愉悦,他不懂爱,也没有性经验,但是他并不认为交往只是为了身体上的愉快。

“简小姐,”威廉平静地出声道,“一开始我们想的方向并不一样,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探讨了。”

简不可置信地抬头等着威廉,她的眼泪终于无法再在眼眶里蓄积。威廉看着她,她脸上涂着粉底,眼泪滑过,脸颊上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已经……没有什么再说的了?”简颤抖着询问。

威廉点点头,“我们无法思考到一起。”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注定无法交集的人,他不会尝试去连结关系纽带。

简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缓了好久她才能够对着威廉微微笑出来。

“好吧威廉先生,”她重重吸了口气,泪眼朦胧地看着威廉,“祝你和文森特先生幸福。”

威廉看见了她的眼泪,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谢谢你。”他只有这样回答。

简对他笑了笑,转身就跑走了,威廉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她的背影,她跑得很快,像是有人在追赶着她,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含混着简低低的呜咽声,发出一连串清脆急促又寂寞的声响。

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威廉一下子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

一下子感到懊恼的威廉突然烦闷起来,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人偷走了什么东西,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但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

“威尔?”

威廉循声转头望去,文森特披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里头穿着衬衫和西装马甲,没有系领带,看起来比较随意和休闲,像是要到哪儿去散步一样。

“文森特?”威廉情不自禁地开口。

“嗯……你用过早餐了?”文森特笑着朝他走过来,一手揽住威廉的腰,威廉点点头,任由自己被文森特圈在怀里,身体温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威廉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了。

“怎么不说话?”文森特吻了吻威廉的发顶,威廉早晨洗过头,头发散发出淡淡的洗发水的柠檬香气。

威廉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不去看文森特,他听见文森特在他的头顶发出轻轻的笑声,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你有空余吗?今天没有工作,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文森特忽然这样说。

威廉想回答他,自己每天都有空余,在伯明翰分部完全没有他能够插手的地方,但他还是没有这样说,只是仰起头询问道:“去哪儿?”

文森特故意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地说道:“先不告诉你。”

他说着没等威廉回答,径直拉起拉起威廉的手往外走去。

这是威廉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感受伯明翰这个城市,与维拉妮卡在一起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获得更多的情报,如何尽快联系到伯明翰死神分部,至于伯明翰的景色,他从未留心注意。

伯明翰的空气质量比伦敦还要糟糕,但是早晨总是让人感觉好一点儿,四周全是钢筋水泥高楼云立,这样的景色威廉早已在伦敦看倦了。

文森特攥着他的手穿梭在清晨前去上班上学的人群之中,他走得不快,却又不像散步,威廉被他牵着手穿梭在陌生的城市里,却并未感到任何的不安。

“要去哪儿……”威廉再次出声询问道。

文森特回头对他笑了笑:“就快要到了。”

于是威廉不再询问,路过一间小型饮品店的时候,文森特忽然停住了脚步拉着威廉走了进去,他点了两杯石榴果汁,用纸质的杯子装着的外袋装,上头插着吸管,威廉从吸管里去看,一片晶莹透亮的红色。

威廉从来没有喝过这种东西,文森特递给他一杯,他接过来吸了一口,凉凉的、甜甜的。

“好喝吗?”走出饮品店,文森特问道,威廉点点头,他双手捧着杯子,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孩子一样。

文森特突然有些难过,他圈过威廉,有些心疼地在心中低语道:“天啊,我的威尔,你的童年该有多孤单……”

“这是约会吗?”威廉忽然询问道,文森特一愣,转头看着他,“约会?”

威廉也愣了一愣,转过了头。

他是不是想多了呢?

文森特原本只是想带他去那个地方,他想威廉或许从未到过,他只是想要弥补威廉所缺失的那一部分,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威廉把这当做是约会,这是否表示……威廉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和他的恋爱关系了……?

这样想着的文森特低头看了看威廉,威廉咬着习惯,白皙的脸上有些淡淡的薄红,于是他低头亲了亲威廉的脸。

“是啊,就当做是我们在伯明翰的第一次约会吧。”

Chapter.29

威廉根本没有想到文森特会带他来到这个地方,文森特让他把这次当做是在伯明翰的第一次约会,所以威廉当时想的是文森特应该带他去美术馆、电影院之类的地方,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文森特竟然带他带到只有小孩子才喜欢来的游乐场!

“文森特,你……”站在游乐场门口,威廉非常诧异,完全不能够理解文森特在想些什么。

文森特攥着他的手,对他眨了眨眼睛:“带你来这里玩啊。”

威廉一下子脸就红了,他移开视线,有些别扭地说道:“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文森特心想:这样的威廉还真是可爱啊,他轻轻笑了笑:“威廉,你小时候一定没有来过这里吧。”

威廉一愣,他的童年……似乎真的没有来过游乐场,甚至连和普通男孩打打闹闹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今天并不是休息日,但是今天天气很好,游乐场的人并不算非常少,依旧有很多情侣依偎在一起走过他们的面前。

威廉抬起头,头顶上高大的拱形大门用乱七八糟的装饰物拼出该游乐场的名称,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场内的设施很多,它们都像这个大门一样五颜六色,威廉并不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但是他自己情不自禁地踏入了场地,文森特在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票,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我选在了工作日,因为人不会很多,你感觉还好吗?”文森特站在威廉身后,双手打在威廉的肩膀上,威廉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还好,其实我渐渐能够习惯人多的地方了。”

“嗯,这是个好消息。”文森特笑了笑,“你想玩什么,过山车吗?”

威廉摇摇头,“我不喜欢很刺激的东西,感觉会很不好。”文森特想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前方巨大的摩天轮,“我们去坐那个吗?”

威廉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远处的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半身淹没在近处的树丛里,但作为整个游乐场最高大的娱乐设施,它还是那么显眼,它的周身被刷成了白色,在空中静默地转动。

“有点像千禧之轮。”文森特说道,“但是应该没有千禧之轮高大吧。”

千禧之轮在伦敦,是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威廉作为伦敦人当然理所应当的仰视过无数次它的风采,但是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坐过一次。

小时候没有人带他去,他成日闷在家里,日常知识少得可怜,连“英国的首都是伦敦”这样的知识都是自己从书本里知道的,没有人带他去玩,作为伦敦人,最常见到千禧之轮的地方竟然是书本上。

“文森特……”他突然开口,“你小时候,经常来玩吗?”

文森特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柔地笑起来:“是啊,我是伯明翰人,小时候母亲不加班就会带我到这里玩,这里是我从小就来玩的地方,现在带你来,希望你能够感受到我感受过的。”

威廉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泛酸,他垂下眼眸,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你。”

文森特轻轻一笑,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喜欢你啊,当然希望你开心,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我了,当然就会明白这样的心情。”

威廉点点头,他像小孩子一样捏着文森特的衣角,文森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揽入怀中。

“威廉啊……我只希望你一直能够开心地生活,这样,就可以了……”

威廉和文森特站在登上摩天轮的一个小坡上,头上戴着巨大的红色蝴蝶结的女性工作人员手里挥动着红色的仙女棒笑眯眯地解释道:“一定要等格厢最接近地面的时候才能上去哦!”

威廉看了她一眼,竟然有些紧张地“嗯”了一声,文森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握紧了他的手,那女性工作人员似乎对于同性的情侣司空见惯了,她摇摇仙女棒甜甜地说道:“传说恋人一起坐摩天轮的话,当轮子转到最顶部的时候,接吻的话就会幸福终生哦!~”

威廉听见她这番话,脸都红到了耳根,他摆摆手,想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一声咆哮声:“爱丽丝,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快去迎接下一批小学生!”

叫做爱丽丝的工作人员朝他们吐吐舌头转身就跑走了,威廉愣愣地看着面前缓慢转动的摩天轮,文森特突然抓住他的手上前一步:“威尔,要上去了!”

威廉点点头,和文森特一同跨上格厢,和他面对面坐着。摩天轮转动地很慢,所以并没有失重感,威廉转过身面朝着玻璃窗子俯视着地面,那个头戴大蝴蝶结的爱丽丝还挥动着她那根恶俗的仙女棒指挥着一群小学生,随着格厢的升高,地上的人的影子也越来越小,慢慢地只能看见他们的发顶。威廉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很有趣,第一次坐摩天轮的快感竟然立即都消失殆尽。

“不好玩吗?”文森特突然问道。

威廉看了他一眼:“不,只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现实和想象总是有落差的。”文森特笑了笑,“就像以前的我想象以前的你一样。”

“以前的……我?”

文森特点点头,示意为威廉坐在他的身旁,威廉坐了过去,文森特伸手搂住威廉,“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

“你没有想过吗?”

“并没有……”

文森特一听轻轻笑起来,“也是啊,倘若你真的思考了的话,也就不是你的风格了。”

威廉觉得莫名其妙,他向来善于思考,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有思考的必要而已。

“我啊,并不是工作之后才喜欢你的。”文森特轻轻笑了笑,“在死神学校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着——所以,现在能够拥有你,我真的、真的非常的开心和幸运。”

那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夜晚,死神学院礼堂里几千支蜡烛宛如夜幕中闪亮的星星一样闪亮,但是文森特却觉得那一切都抵不过那个少年闪亮的眼眸。

那一天,是死神学校的校庆,年轻英俊的校长喝得有些醉了,他披了一件大红色的袍子坐在观众台上,礼堂舞台上站着一排排穿着制服的学生,他们吟唱着校歌,歌声嘹亮又振奋人心。

文森特站在后台透过厚重的帷幕看着前台,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学院代表讲话,歌声消散,演唱者致礼,穿着长长拖地红裙的主持人走上舞台中央,面带微笑地说道:“接下来,请绿葛藤学院的学生代表——威廉?勒宁?蓬莱特先生为我们带来精彩的演讲!”

文森特紧张地注视着舞台,这个威廉的名字老是挂在他们学院学年积分的第一名上,一定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戴着眼镜、脑袋大大的愚蠢家伙。

文森特有些不屑一顾,他出身良好,向来高傲自负,绿葛藤学院的学生出了名的沉闷、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他们不会附庸风雅,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做风雅。

文森特悄悄探出一点头,想要看清楚那个愚蠢可笑的家伙,那个少年步伐沉稳地走上了舞台中央,他手里拿着稿子,向前微微鞠了一躬。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

他听见少年正处于变声期略微低沉的嗓音,那少年一头金发,头发剪得短短,一点都没有追随当时潮流的趋势,从舞台侧面只看到他的皮肤苍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沉闷古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文森特一听见他略略低沉的声音,就好像着了迷一样想要看一看他的正脸。

文森特从后台出口走了出去溜到了观众席上,舞台上的灯光全部打在那正在演讲的少年身上,他苍白的脸映衬得有些暖暖的橘色,看起来柔和许多,一双灰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观众。

“威廉……蓬莱特……”文森特想着了魔一样默念着这个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名字,如今这个名字的主人就站在台上,聚光灯照射下他从容不迫,脊背挺得笔直,冰凉而冷漠的眼神。

“蓬莱特学长真是迷人!”

“是呀是呀,多少女生为他发疯呀!”

两个坐在文森特身旁的女生唧唧咋咋地讨论着。

是啊,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容貌不是最好的,性格也并不讨人喜欢的那一种,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为他着迷呢,这样的人,究竟会被一个怎么样的人征服……

后来文森特总是频繁关注着这个别的学院的优等生,他的生活一如她开始预想的那样沉闷、单调、繁琐,但是他所做的一切文森特都深深为他而着迷,那个时候文森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的一个笑容死去,虽然后来这种疯狂的热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逐渐平息冷却,但那种柔软的、喜欢着那个少年的心情,却得以延续下来。

他原本想着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少年时代第一次喜欢的人,直到他调到伦敦分部,接受员工资料的时候,他翻到了那个人的简历:他和当年变化的不大,头发留长了一点,全部往脑后梳去了,那个时候文森特才明白,自己少年时代那孤单的恋情根本没有停止,他依旧为他而着迷。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发性陷入单恋的症状,毕业之后第一次再见,他坐在办公椅里,威廉坐在他的对面低头填写资料。

他想,那个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吧,填写资料的威廉抬起头来,依旧是那样的眼神,冰凉而冷漠。

啊,他想起来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威廉的呢……?大概就是,少年时代记忆最深刻的那一次演讲,威廉谢幕之后抬起头来,他冷漠的眼神穿越了众人,像是直直朝他望过来——

Chapter.30

“你真的很奇怪,”威廉听完文森特的阐述有些发愣地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莫名其妙就喜欢我吗?真不可思议。”

文森特笑道:“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连我都不奇怪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你为什么感到奇怪呢?”

威廉垂下脑袋,“或许是吧,我现在,好像有一点点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了。”

“是吗,这证明你的心里已经开始接受我了。”文森特将威廉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方的手指纤长,指骨分明,苍白地不知为何让人联想到禁欲色彩。

文森特轻轻摩挲着威廉的手指关节,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威廉,你是我的初恋,初恋成真,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所以,非常谢谢你,能够和我在一起。”

威廉的心一下子就被触动了,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似乎自己也慢慢接受了这样的定义——那就是,他也是喜欢这文森特的。

分别时的想念,在一起的心跳,这应该都是自己喜欢着对方的凭证。

这样的感觉……很好。

像是身体都充盈起来,整个人豁然开朗一样。

威廉望了望玻璃窗外,他们已经离地面非常高了,行径至原点大概需要三十分钟,现在才到一半。他向下望去,地下一片光裸的灰色土地,绿化带好似被切割出来的一块一块的整齐形状,人头攒动,宛如一粒粒细小的灰尘或者蝼蚁。

人类世界不过就像尘埃一样渺小。

威廉忽然心中一动,转过头去,文森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翠绿色宛如猫眼石一般的眼瞳闪亮着动人的光泽,威廉突然觉得,自己沉溺在这片翠绿色的世界里也未尝不可。

他稍稍把自己的身体往前送了一点,双手搭上文森特的肩膀,将脸轻轻凑了过去——他似乎都可以听见自己跳动得愈发快速的心跳声。

现在自己的脸一定非常的红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慢慢将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

柔软的、稍微有些凉意的触感,文森特的嘴唇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对于威廉难得的主动,文森特感到惊喜,他生怕惊动了这容易受惊的小兔,小心翼翼地回吻着。威廉的吻相当生涩,没有任何技巧性,文森特引导性地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在他的口腔内翻搅。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威廉靠在文森特身上喘着气,文森特伸手抚摸着他柔软的金色发丝,略带戏谑地说道:“你该好好学习换气了,威尔。”

威廉没有理他,他将身子下移,头枕在文森特的大腿上,文森特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伸手替他整理好额前凌乱的发丝,“你怎么会想到主动的,我很惊喜……威尔。”

威廉垂下眼眸,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文森特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说的竟然是:“想和你有一个好的结局。”

有时候威廉现实得惹人讨厌,有时候他又天真得可爱,文森特轻轻用手指指腹摩挲着威廉的脸颊,他的心中感慨万千,威廉啊,他的威廉啊,终于开窍了啊!

“会的,威尔,”他将怀里的人抱紧,轻轻闭上眼睛,像是许下了郑重的诺言,“我发誓,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的。”

威廉没有看见头顶文森特郑重得有些吓人的表情,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摩天轮转了一圈三十分钟,又回到了原点,但是威廉和文森特似乎前进了一步,威廉终于知晓了对方那看似莫名其妙的爱情竟然是源于对少年时代的自己迷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送给你们!”即将离开场地的时候,那个头戴硕大蝴蝶结的女工工作人员又笑眯眯地递给威廉两支绑着蓝色丝带的拐杖形糖果,有点像圣诞时候的那种。

“吃过会幸福哦。”那女孩眨眨眼睛,提着一大篮子糖果转身发给小朋友们去了。

威廉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糖果,文森特笑着在他身旁提醒:“吃吧,这可是吃了会幸福的魔力糖果。”

威廉没有反驳他无聊的玩笑话,而是认真地剥开糖果纸,将糖果含在嘴里。

糖果在嘴里融化了,味道甜丝丝的,像是和文森特在一起恋爱的感觉一样。

他们又到处逛了一会儿,人渐渐多起来,文森特提议会伯明翰分部,威廉应允了,两个人在外头餐厅吃过了午饭,这才回了分部。

他们的房间挨在一起,文森特和他一同回到房间,二人在房间门口分别了。

威廉觉得有些累,他想要洗个澡睡个午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房间里的浴室好像坏掉了,热水不能出来,于是威廉只好收拾了衣服去隔壁文森特的房间。

他还没有来过文森特这一间房间,文森特让他进来之后自己就出去了,他找到了浴室,浴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草的味道,威廉闻得出,这是文森特平时习惯用的沐浴乳的香气。

他有点脸红,文森特平时也是这样,赤|裸着身子在这里洗澡吗?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文森特赤|裸着身体的样子,文森特的身材一定很好,一定非常地结实,不像自己,一看就是缺乏运动……

威廉一边洗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擦干身体换好浴袍走出了浴室,室内床边有个小小的香薰炉,金属架的,花纹繁复,看起来非常漂亮。

淡淡的玫瑰香从那里散发出来,充盈了整个房间。

威廉走过去闻了闻,近了气味浓烈了并不好闻,他躺倒在文森特的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他和文森特,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对于未来并没有把握,天生的消极情绪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并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因为对方是文森特,他会相信一切都会圆满的。

这样想的威廉,觉得大片的倦意袭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文森特开完会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光景:威廉披着睡袍侧躺在床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他叹了一口气,取了干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坐上床替威廉擦头发,他动作很轻柔,生怕惊醒了还是浅眠中的人。

但是威廉还是醒了,他坐了起来,文森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醒了?”他温柔地问道。

威廉“嗯”了一声,指了指床下的香薰:“这个味道不好。”

文森特点点头,“以后都不用了。”

他说着又伸手去替威廉擦头发,威廉任由他摆布着,他说道:“湿头发睡觉很难受的。”

威廉“嗯嗯”着回应他,他点点头,视线落在威廉的睡袍上:他没有系好腰带,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文森特几乎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咕哝声,他觉得自己下身好像有点反应了。

男人们总是非常了解自己的欲望,他们遵从它纡解它,因为大家都无法控制最原始的生理欲望。

“威尔……”他试着轻唤一声,他想着如果威廉并不愿意,他也可以自己解决,他原本的初衷只是希望威廉能够快乐,他并不希望伤害他。

纵然威廉未经人事,但也明白眼下的情景,他不是机器人,自然也自渎过,只是第一次对面别人这尴尬的情境时,他有些紧张。

威廉的脸色不好,文森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沙哑道:“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威廉灰色的眼珠注视着文森特的脸,文森特只得苦笑道:“没有关系的,我自己……”

他还没有说完,威廉已经伸手探入了他的裤子,他的手冰凉的,当他碰到自己火热的器官时,一种难言的刺激迅速地从下身扩开来,威廉一手去解文森特的皮带,一手去套|弄那火热的东西,他原意只是想替文森特纡解,但是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滚烫和粗大。

威廉吓了一跳,一把将手抽回,文森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他凑过去吻住威廉的脖子,威廉嘤咛一声,只得微微抬了抬头。

“威尔……”文森特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和我一起……好吗……”

威廉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他生涩的移开眼眸,文森特心中一酸,正想说些话安慰自己和缓解尴尬,却听见威廉小声地说道:“你会温柔的……对吗?”

忽然听到这样的话,文森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是……应允了他的意思吗?

“当然……”他移到威廉胸前,低头轻轻啃咬威廉的茱萸,威廉咬着下嘴唇,忍不住“嗯……”了一声。

文森特抬头轻轻一笑,凑到威廉耳边,一边将手伸进威廉的裤子里将他的器官握在手里上下撸动,一边轻轻对着威廉耳边用充满情|色的语调说道:“威尔……你真的……很敏感呢。”

威廉紧闭着眼一副忍耐的模样,文森特另一只手伸进威廉的嘴里一抽一插,模拟着性|交的动作,手指沾满了口腔里的唾液,文森特将它们伸到了威廉的裤子里。

威廉感到自己的后|庭有个异物顶了进来,他闭着眼死咬着下嘴唇,文森特害怕他受伤,所以先用手指替他扩张,他的脸颊绯红,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这样的他让文森特感到心动不已,一种男人原始的征服欲望在文森特的胸中涌了上来。

他将威廉翻过身来,撩起威廉的睡袍,一把就把威廉的内裤扯了下来。自己身体最隐私的部位暴露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威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脸颊绯红双手垫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埋在床里。

文森特抽出手指,慢慢将自己的器官挤了进去,突如其来的巨大物体让威廉一下子痛得不能言语,他呜咽一声,文森特一边缓缓地抽动着,一边抱起他。

“忍忍就过去了……”他伏在威廉耳边低语,威廉用手捂着脸,满脸通红,文森特一边在他耳边低语一边贯穿着他。

“没什么害羞的,欲望是人类最原始的东西,你无需为了这个感到羞耻……”

威廉已经说不上话来了,逐渐涌上来的快感淹没了一开始被撕裂的疼痛感,随着文森特抽动速度的加快,他努力抑制住的口申口今声也再也不能控制,他紧闭着眼,死咬着嘴唇,额头满是汗水,文森特在他身上做着原始的活塞运动,他紧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声音,终于,文森特的身形顿了一顿。

威廉感到那个顶着他的硬物从他的身体里退了出去,他一下子瘫软在床上,文森特搂着他在他耳畔发出低沉的喘息声。

“痛吗……下次我会轻一点……”文森特翻身起来,吻了吻威廉满是汗水的额头。

威廉“嗯”了一声,疲倦向他袭来,他咕哝一声,陷入了睡梦之中。

文森特没有睡,他静静地注视着威廉的睡眼,沉静的、像是安静的猫咪。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威廉的嘴唇,他实在太喜欢他了,这是他的威廉,他最爱的人……

“威尔……威尔……我爱你啊……”他蹭着威廉的脸,轻轻唤着爱人的名字,像是撒娇的猫咪一般,刚刚睡去的威廉发出“嗯”的一声低咛,翻过了身。

文森特微笑着抚摸着他爱人凌乱的金色发丝,视线投向了窗外,窗外干枯的树枝上停着两只灰色的斑鸠,不知道哪里忽然传来的清脆鸣哨声惊动了他们,他们扑棱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Tenderness·完——

【Again】

Chapter.31

当威廉睁开双眼的时候,世界又是一个崭新的清晨。他花了大概一分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睡在文森特的房间,身上披着厚厚的毛毯,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昨夜的情潮,脸上一片绯红。

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床单,冰凉凉的,显然他的主人已经离开了一会儿了,威廉一瞬间忽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由于没有戴眼镜的缘故,小小的水晶吊灯在眼前闪成一片。

他动了动,身体下部传来的轻微撕裂疼痛感让他皱了皱眉,从今以后,他不会是一个人了……他想着望着窗户外头,天气很好,清晨的光线很足,整个房间一片通亮。

似乎感觉到威廉已经起来了,文森特从房间外头敲了敲门。

“威尔,醒了吗?”

威廉应了他,就看见文森特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穿了一件V领的墨绿色的针织衫,熨烫地服服帖帖的黑色长裤,看起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早餐想吃什么?我亲自做给你。”文森特笑了笑,威廉一愣,眨了眨仍有些倦意的眼睛,“为什么……要自己做,餐厅不是有……现成的吗……?”

“因为我想做给你啊,吐司和煎蛋可以吗?”

“嗯……”

听着威廉应了他,文森特转身就走了出去,威廉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在伯明翰买的那一身睡衣,身体也被清理过了,床头还摆着替换的衣服,一想到这些都是文森特在他熟睡之后为他做的,威廉的脸立即就烧了起来。

他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间。衣服是自己的,可能是文森特昨天晚上回到他房间里替他拿的,文森特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细心地顾虑着别人的需求,却从来不需要别人明言。

这样优秀的人能够和自己在一起,真的是非常……

“要培根吗?”文森特看见他走出来出声询问道,打断了他的联想。

威廉在客厅里的椅子上坐下,随口应道:“不需要了,我不吃猪肉。”

文森特背对着威廉“嗯”一声,一边在灶台上煎着鸡蛋一边说道:“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开了个小小的晨会,我们可能要回伦敦了。”

威廉问:“为什么,伦敦不是封锁了吗?”

文森特一边将煎好的鸡蛋盛在餐盘里一边解释道:“你知道我和上校原本为什么要来伯明翰吗,并不单单是因为你被绑架到了伯明翰,而是因为在伯明翰有着恶魔的巢穴,听说格瑞斯越狱之后就逃到了他的老巢——也就是现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伯明翰。”

威廉早晨早起有一点低血压,头脑有点昏沉,呆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

文森特回头,看到威廉一副呆呆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融化了,他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知道我来到了伯明翰,又为什么知道格瑞斯逃到了伯明翰?”

他这幅抬头认真询问的模样文森特看着觉得十分有趣,他将煎好的心形鸡蛋放在威廉的面前,又用番茄酱在上头挤了个爱心的形状,最后又忍不住在威廉嘴上亲了亲。

威廉呆愣愣的,过了好久才说:“我没有刷牙……”

他跑去刷牙,文森特就在外头解释:“是上校命令我们来到伯明翰的,给我们的理由很牵强,说是和你有这姐弟间的心电感应,至于格瑞斯的事情,伯明翰分部报告说这一带最近有他活动的迹象。”

威廉用着新拆封装的牙刷刷着牙,听见文森特向他解释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继而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那女人和自己的面孔,相似简直到了惊人的程度……

他漱口完毕,用文森特的毛巾洗了脸,这才出来吃文森特做的早餐。

爱心煎鸡蛋和抹着黄油的吐司。

“要咖啡吗?只有速溶的。”文森特问。

威廉点点头,文森特于是又去冲咖啡,威廉看了看他忙碌而熟练的身影,想了想,询问道:“文森特?”

文森特应了一声“什么”,威廉询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回伦敦。”

能回伦敦固然是最好的,但是威廉希望能够明白每一件事情。

听见威廉问这一句,文森特的手突然顿了一顿,咖啡洒了出来,他转过头拿摸布去清洁,威廉看不见他的表情,良久才听见他说了一句:“伦敦分部向我报告,格瑞斯的部分遗体被发现在了伦敦城区。”

“他死了!?”威廉一愣,脸上罕有的惊愕表情显示出了他的讶异。

文森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的,恶魔死亡本应当没有尸体,但是倘若是死亡会立即消散成黑色羽毛,但是如果是血亲之间的相互残杀就会像人类一样留下尸体,这在地下恶魔世界被称为是哀怜。”

什么哀什么怜,在威廉心中,恶魔根本不配拥有这两样情感,连自己的血亲也能够屠戮,恶魔根本就理应是不该存在这世界的怪物。

文森特继续解释道,“格瑞斯没有兄弟,按照恶魔之间这个定律,我们推测出能够杀害他的只有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安格斯,另一个是次子维拉妮卡。”

再一次听到维拉妮卡的名字是从文森特嘴里说出来的让威廉感觉怪怪的,他打心底里不希望这事儿是维拉妮卡干的,况且尸体出现在伦敦,想必是在伦敦遇害,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安格斯。

“伦敦分部查过我们之前去的那一间美术馆,安格斯早已逃逸,那个地方应该是被废弃了。”

威廉听着文森特说出这话,心中不免遗憾。维拉妮卡说那美术馆是他的家,那潮湿窄小的二楼就是他的房间,甚至连门都没有。

天啊,倘若不是认识维拉妮卡,威廉真要以为住在那儿的,是个保守父母虐待的可怜小孩子。

“为什么要……要杀害自己的父亲……”威廉双手接过文森特递来的咖啡轻轻呢喃,他虽然与父亲并不亲热,但是倘若要杀害他自己的父亲,他也是会于心不忍的吧。

文森特对于这个问题反倒有些显得不以为然了,他耸耸肩:“大概是因为芬利科斯之剑的事吧。”

芬利科斯之剑?

“你不知道吗?”看见威廉不明白的模样,文森特解释道:“格瑞斯是地下世界的王,像是旧世纪小国的国王一样,不过恶魔的生命非常短暂,它们不像魔女和死神,它们衰老得很快,就连恶魔的王也不例外,在它们感到自己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会寻找下一任新王的继承人,芬利科斯之剑就是凭证。”

有点类似于国王的权杖,威廉了然地点点头。

“不过现代文明科技高速发展,恶魔世界也并不是一成不变。”文森特靠在洗手池边耸耸肩,“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恶魔会服从王的命令,格瑞斯就是最近的一代恶魔之王。”

威廉非常容易吸收新的知识,他点点头,不过,文森特看他的表情非常奇怪。

“威尔,”他终于叹了一口气,站直了原本斜靠着墙壁的身子,“这些,都是学校的书本上有的东西,你身为学校毕业的优等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

威廉呆愣在原地,他发誓他没有将书本上的知识扔掉,他大脑里装的知识完全可以媲美任何一本教科书,但是这些事情他是第一次听说!王的故事,芬利科斯之剑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他开始觉得恐慌,立即联想起了前日与切里斯的疑问,究竟是自己遗忘了还是丽苔记错了?

他脸色相当不好,文森特感到有些不对劲,威廉呆呆的样子让他非常担心。

“威尔……?”他试着出声询问,威廉慌张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了头。

“我……我没有关系。”

文森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威廉迅速在自己大脑里思索了一番。

自己真的应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吗……?

他低头想了想,正当文森特想要再次询问他的时候,他抬起了头,“我们会回伦敦?”

文森特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事情仿佛又绕到了原点,他和切里斯原本计划好的也得以实现,既然不确定,那么就一步一步去验证。

他脸色相当不好,文森特略有些忧虑,想了想还是说道:“威尔,用过早餐我们就收拾东西吧,房间这边的工作人员会打扫的。”

威廉并不是没有紧急出差过,但是这一次算是最为匆忙的一次。

他没有询问为什么,因为这时候的门外已经响起了切里斯那响亮的大嗓门。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着急回伦敦啊!我还没有逛够伯明翰啊!”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手枪上膛的声音。

外面的世界安静了。

威廉打开门,丽苔就穿着来时的那身军装,不过这次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切里斯跟在她的身后,手上拎着两个行李箱,一个是丽苔的,一个是他自己的,他看起来严重睡眠不足,一副猥琐的模样。

看见打开门的是威廉,丽苔愣了一愣,随即笑了一声,切里斯发出“啧啧”两声,痞气地朝着威廉吹了一声口哨,文森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吓得躲在丽苔的身后。

“动作快一点!”丽苔发出宛如训练军队一样的号令,“伦敦分部等着我们!”

威廉的东西不多,只有一身睡衣,放在文森特的行李箱里,四个人告别了伯明翰以及分部相关工作人员,立即搭乘专线前往伦敦。

Chapter.32

与离开的时候一样,伦敦城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铁铅色的的城市,不冷不热的匆忙人群,古典与现代交织的另类和谐感。但是威廉知道,这里的世界,并不一样了。

至少死神的世界是不一样了。

死神收割灵魂然后回收,恶魔倚靠食用灵魂为生,这种行为打破了死神界的秩序,好比打破了人类世界的生物链,所以死神与恶魔成为了默认的天敌。

但是威廉心中并不完全认为——至少在认识了维拉妮卡之后,他不这么认为。维拉妮卡救了他,的心中开始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他被维拉妮卡强行带走的愤怒。

他回忆起他那红宝石一样忧伤的眼眸,像是晨露中闪闪发亮的宝石。

“……你怎么了,威廉?”坐在他身边的切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不太舒服,你的脸色不太好?”

威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准备好了要问你哥哥一些什么吗?”

切里斯点点头,继而又望了望地铁车窗外一览而过的黑色风景线,喃喃自语:“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他们昨日已经回到了伦敦,现在正坐在前往死神工会总部的地铁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切如威廉原先计划好的那样,向童年时间的关键人物——切里斯的哥哥劳伦斯寻找事实的真相。

由于卧底的事情,威廉认为伦敦总部应当是非常混乱的,但是当他与切里斯真正来到这里时,才发现,这里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总部一如往昔的祥和宁静,古老的死神学院宁静而肃穆地伫立着,威廉进入总部的时候抬头望了这历史悠久的建筑物一眼,他仿佛还能够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在这里度过的时光,自己在校庆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讲话,那个时候,文森特就在台下注视着自己……

一想到这样的情景,威廉就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切里斯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指了指埃尔文遗迹后头的死神监狱。

那建筑物的外形像个被捆了锁链的巨大鸟笼,防守森严,整个建筑四面环水,被隔离起来,隔着水望去,根本找不到通行的方法。

“就在那儿,你是第一次去吧。”切里斯询问道。

威廉点点头,问道:“我们要坐船过去吗?”切里斯摇摇头,“自打船夫乔翰死了之后这里就没有船坐了,所以现在要前往监狱只能走埃尔文遗迹的地下通道。

威廉又点点头,于是切里斯带着他进入了埃尔文遗迹,埃尔文遗迹是死神世界最重要的光源来源,著名的死神军队“铁血将军”埃尔文?布莱克将军千年前发现这个遗迹,并在这里建立起英国死神总部。

现在,威廉和切里斯就走在埃尔文遗迹的地下通道里。

为了节省能源,通道里使用的自发光导路灯非常少,并且光线很暗。由于建在地下的缘由,整个通道非常的潮湿,并且散发出一股腐朽的霉烂味。

威廉皱着眉走完了这一段艰难的路程,一走出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死神监狱的门口。

监狱大门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狱警,他们身材高大得吓人,几乎个个都有两个切里斯那么高。

“听说这是非洲那边的巨人族。”切里斯悄悄在威廉耳边解释道。

威廉点点头,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巨人走过来俯视着威廉。

“梅丽奶奶的黑珍珠项链在哪?”他询问道,声音粗里粗气的,但是声音确实和正常人一样的音量。

威廉回答道:“在调皮蒙利的肚子里。”

巨人点点头,又询问了切里斯,最后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才放他们进去。

切里斯领着威廉登记过了才去看的劳伦斯,威廉注意到这里的系统非常健全和严格,完全杜绝了外部人员进来的可能性,所以当初能够立马推断出帮助格瑞斯越狱的绝对是自己人也是有原因的。

登记完毕之后威廉和切里斯领到了写着劳伦斯姓名的名牌,上头有劳伦斯监狱的编号,85号。一个狱警带着他们带到了85号监狱——普通监狱。

和想象中的不同,劳伦斯与切里斯的相貌并不是非常的相似,大概是因为服刑久了的缘由,与外表光鲜的切里斯相比,劳伦斯显得憔悴许多,但他一头短短的红发和闪亮的棕色眼睛还是与切里斯一模一样。

“劳伦斯,我来看你。”切里斯敲了敲监狱铁栅栏,劳伦斯侧躺在床上,听见了切里斯的声音连忙站了起来,他显得有些惊讶,“天啊,还没有到每年探视的时间吧,你怎么来了?”

切里斯耸耸肩,将威廉推到劳伦斯的面前,“看看他,伙计,你认识吗?”

劳伦斯这才前进了一步,他可能有些近视,对着威廉的脸眯了眯眼睛。

“很眼熟,但是应该不认识吧。”劳伦斯摊手,“没办法,我进监狱太久了。”

切里斯点点头,稍微流露出一点点放松的神情:“这位是威廉?蓬莱特,是我的同事。”

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说并不认识威廉的劳伦斯突然凑了上来,他两手抓握住铁栏杆,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威廉:“你是那个告状精威廉?你的姐姐是叫做丽苔吗?”

威廉心中一紧,点了点头,切里斯一听,不由得愣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什么告状精?”切里斯有些莫名的慌张,劳伦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不记得也情有可原,毕竟你还小,但是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他说着伸手指着威廉,“这是咱们小时候的邻居啊,我们总是抢他的玩具,他就喜欢向她的姐姐告状,他那姐姐丽苔可是匹凶悍的野马,经常因为这个揍我们,那时候我们可是天天在一起玩啊,他们还经常上咱们家吃祖母的可丽饼呢,祖母性格温和,喜欢小孩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威廉啊,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切里斯惶恐地点点头,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是啊……想起来了。”

威廉沉默地低下了头,他的心里,一个问题的答案刚刚解决,另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离开死神总部,威廉和切里斯坐着回到伦敦分部的列车,切里斯紧挨着威廉坐,他心中百味陈杂,兄长肯定的话语和丽苔的并无任何出入,但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他和威廉竟然同时忘记了童年时代的事情?

“我要致电给母亲确认。”切里斯忽然说道,“我并不相信别人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记忆。”

威廉没有回答,他感觉头痛欲裂,他仿佛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但是究竟是什么,竟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种不安的情绪慢慢在心中扩展开来。

“为什么?”他突然开口询问道。

“什么为什么?”切里斯不明所以。

“为什么我们一部分记忆不对,你奶奶明明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为什么在你的记忆力就变成了凶悍的老太婆,为什么我的童年明明没有玩伴,但是事实上我曾经是拥有过玩伴的?”威廉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切里斯抓着威廉的胳膊使劲摇了摇:“威廉,你要相信你自己的记忆啊,我才不相信劳伦斯这个混球刚才说的话,他一定是唬我们的,说不定是丽苔上校吩咐他这么做的!一切都有可能啊!”

是的,一切都有可能。

威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发现现在的自己连自己都开始怀疑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文森特的热恋只是自己错乱的记忆,他突然抓着切里斯的胳膊询问道:“切里斯,现在是现实,是发生过的了对不多!”

切里斯使劲点了点头,“你没有在虚幻中,我们都没有!”

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并不能十分地消除威廉的不安情绪,切里斯越是这样威廉就越觉得不安。

“威廉……”切里斯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伦敦了,这个事情咱们先放放好吗……”

他的语气可怜,甚至带了哀求的意味,威廉推了推眼镜:“也是,我们的生活也应该回到正轨了,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属于我们的。”

他不过只想求一段平稳的生活,现在不过最多多加一个喜欢的人。

他能够为工会做的都已经做到了,现在只要进好自己的本职,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但是,现实并不能容许他有片刻的休闲,当他走出地铁站时看到那个熟悉的黑发男人时,他就这么想了。

那男人披了一件白色的貂毛大衣,乌木一般美丽的黑发整齐的梳在脑后,闪亮妖冶的红色眼眸宛如怒放的罂粟花。

“晚安,我的先生。”那男人轻轻一笑,“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您到在下的府邸做客呢?”

Chapter.33

说是做客,其实并不尽然,维拉妮卡……不,现在应当是维拉卡了,他从地铁站里强行带走了威廉,切里斯没来得及阻止,匆忙之中只捡到维拉卡的一根黑色羽毛。

“这家伙一定营养不良,总是掉毛。”

在丽苔手里拿着那根羽毛琢磨的时候,切里斯嘀咕道,丽苔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真是没有用!人在你身边都会被带走!现在怎么办,伦敦这么大,怎么找!”丽苔严厉地训斥道,切里斯撇撇嘴,低下了头小声嚅嗫道:“我看威廉也并不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他反抗地也不是很剧烈啊……”

丽苔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她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一旁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文森特终于开了口。

“我想,他们会不会去了那个美术馆?”

“美术馆……?”

“就是你和威廉遇到袭击的地方。威廉说过,那是维拉妮卡的家,似乎安格斯也住在那里,我们可以去看里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线索。”

切里斯还未来得及说话,丽苔突然回身将香烟拧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稍后就去调动人手,”她敛着眉沉郁地说道:“不过我看他们在那里的几率并不是很大,毕竟恶魔也不尽然全是蠢蛋,应该不会将所在地这样暴露给我们。”

文森特摇摇头,有些烦躁地说道:“你和威廉不是有心灵感应吗,现在不如也试试吧。”

丽苔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愣,继而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只是……我随口说的,当初指意去伯明翰只是因为我的推测,你竟然当真了,我和他这么多年没有相见,如此陌生,怎么可能会有心灵感应。”

她的语调最后变得有点淡淡的哀愁,光芒慑人的灰眼睛也黯淡了几分,切里斯心想,原来上校这么一个强势的女人也是会有柔软的一面的。

文森特没有说话,他看了看窗外灰色的天,这几天伦敦的天气不好,风潮湿又阴冷,如同他的心情,事情的发展一如他当初所预料,他所恐惧的,都发生了。

不,应当是提前发生了,是他自己动作太慢了。

他沉默地闭上眼,用力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他一下子感觉非常惶恐,这种陌生的情绪最近一直纠缠着他,他真的不想去面对未知的未来,第一次他的灵魂如此战栗不安。

切里斯看着文森特的背影,他的双手用力握成拳,关节都被捏得泛白了。

“先生……”切里斯试着呼唤了一声,“如果没有事,那么我就去准备一下去那个美术馆了。”

文森特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摇摇头,“你不必去。”他说。

切里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不,先生,威廉是我的朋友,请让我去!”

丽苔也有些疑惑,但她双手环胸,冷漠地看着文森特与切里斯,什么话也没有说。

文森特轻轻说道:“我知道,他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但是,你去了事情会更麻烦的——”他说着转头看着丽苔,“上校,我有个请求。”

丽苔点点头:“说吧。”

“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去,您也不必调动人手。”

丽苔看了文森特一眼,又看了看同样满脸疑惑的切里斯。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是你得保证你的理由能够说服我这样做。”

文森特点点头,并没有正面回答丽苔,他只是轻飘飘地说:“等到了那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切里斯一下子着急了,他跳到文森特面前抓住文森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喂喂,你说我去了事情会更麻烦是怎么回事!你当我不中用吗!”

文森特冷漠地把他拨到了一边,冷冷地说道:“你不能去,就当这是命令!”

切里斯一下子觉得非常的憋屈,他瘫坐在地上,神情惨败,这模样真是可怜,文森特语气只好放软一点:“切里斯,”他说,“你不能去,并不是因为你不中用,只是因为不能对你说的缘由你去了威廉会很麻烦,你是他唯一的朋友,相信你也不希望他陷入困境。”

“是的先生,”切里斯点点头,“我不会去的,祝您和上校一路顺风。”

他说着连告辞也没有,垂头丧气地拉开丽苔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丽苔烦躁地又摸了一根烟点燃:“现在你可以给我解释了吧。”

文森特看了她一看,低头陷入了沉默,就当丽苔这一支烟要抽完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神色严肃地小声询问丽苔:“您知道芬利科斯之剑的传说吗?”

威廉一路被维拉卡带到了那间美术馆,不同的是,上一次他们是从正门进去,这一次,是从二楼敞开的窗户里飞进去。

“!”威廉被重重地摔在床上,他的后脑勺撞到了墙壁,顿时觉得有点眼冒金星。

维拉卡站在窗户前,他的翅膀已经收回,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威廉。

威廉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这样冷漠的、粗暴的行事方式并不是维拉卡的作风,纵然自己背叛了他,愤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给他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或许他还不够了解情感……或者说是维拉妮卡。

威廉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男人。

“维拉……”他正要开口,一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嘘——”男人竖起食指,放在威廉的唇边制止了他说话,继而又凑到威廉嘴边轻声说道:“不要喊那个贱种的名字,我会恶心的——”

他的声音沙哑,威廉听着全身几乎都要起了一层细栗,他回过头,正对这一双美丽的红眼睛。

“日安,先生。”面前穿着灰色马甲的男人后退一步向他行了一个绅士礼,威廉皱了皱眉。

“安格斯?”他轻唤了出来。

“如此美丽的人知道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呢。”安格斯笑了笑,像是变魔术似的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朵红玫瑰递到威廉面前,“美丽的鲜花送给美丽的人。”

威廉将玫瑰接下扔到一边冷冷地说道:“谢、谢!”

安格斯笑着耸耸肩:“美丽的人脾气总是坏的,你被惯坏了。”

威廉不大高兴了,声音也冷淡了许多:“你们两兄弟带我来这做什么?”

安格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句,转过身向维拉卡招招手。

“维拉卡,过来。”

维拉卡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威廉,朝着安格斯走了过来。

安格斯亲切地挽着他的胳膊,指着威廉,“你看啊,维拉卡,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长得真是漂亮呢。”

维拉卡没有说话,他移开眼眸,不去看威廉。

他一点都不像过去的维拉卡了。

威廉莫名其妙忽然觉得心有点难受,他想了想对着维拉卡问道:“你不是……在伯明翰吗?”

似乎这样说让维拉卡非常不开心,他猛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威廉。

威廉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了。

他生气了,因为自己的背叛他感到愤怒。

“你转变的真是快,”威廉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刚才带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游手好闲纨绔子弟的模样,现在一回到美术馆,就一副愤怒的模样,“你究竟在想什么……”

安格斯摊手道:“谁知道呢,维拉卡总是莫名其妙——好了好了,维拉卡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情要和威廉先生谈一谈。”

维拉卡于是不再看威廉,他转身就下了楼,威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果然恶魔是莫名其妙的生物,这两个兄弟,全部都是奇奇怪怪的。

但是,一想到维拉卡那冰凉的眼神,威廉的心里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惶恐。

像是害怕小时候被母亲抛弃在家里一样。

他低着头,陷入了幼时遥远又冰冷的回忆,安格斯站在他的身边冷漠地注视着他,然后他走到窗前,对着楼下一直站着等候的女佣招了招手。

女佣弯腰点点头,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小小的铁盘子上来。

威廉认识这个女佣,她是那一天他被维拉卡带到这儿来时服侍维拉卡的女佣,名字叫做娜塔莉亚。

“日安,安格斯少爷。”她向安格斯行了礼,将那个小小的铁盘子端了过来。威廉瞥了一眼,那里头放着一卷卷着的、陈旧的羊皮纸,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写信用的那一种,旁边还放着一些形状怪异的、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铁器,威廉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安格斯拿起那卷羊皮纸在威廉面前摊开,那上头画了一柄长剑剑身与剑鞘的草图,剑身形状简洁大方,剑鞘上宝石黄金环绕,图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图样周围密密麻麻的小字却引起了威廉的注意。

“这是拉丁文。”安格斯解释道,他分别伸手指着剑身与剑鞘旁边的两排字说明道:“这写的是‘黑先生与凌晨三点半的星光’,这写的是‘埃尔文遗迹下的二百四十六颗黑榛子’,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威廉当然明白,这两句话是出自死神世界两则非常有名的童话故事,同时亦是建立在死神学校地下灵魂储藏库的重要通关密语,并且并不是所有死神都知道的,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了!强烈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死守这个秘密,他沉默地回头看着安格斯,安格斯正紧紧盯着他。

威廉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飞快地平复了自己的紧张情绪,迅速而平静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说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现在他正低着头,害怕被安格斯拆穿,不安和紧张混杂在一起,翻搅着他的内心。

“是吗——”安格斯懒洋洋地收回了羊皮纸,“我猜你也不知道,毕竟这东西是从我死去的父亲那里找到的,老家伙厉害得很,这东西可是藏得紧,我不过看你是个死神,这上头的写的可能跟死神世界有关所以问问你,没想到你也不知道,我真是——太、失、望、了、啊~”

威廉回头看了安格斯一眼,安格斯一脸轻松,仿佛刚刚午睡起来,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威廉试着询问。

“什么……不,当然不是,”安格斯回头对他笑了笑,“你知道吗,我要复活那个贱种的母亲,复活魔女的三大要素就是死神的血肉和魔女的灵魂啊!”

Chapter.34

威廉全身宛如置身冰窖,没有了恶魔的神奇魔法,阁楼里的空气异常阴冷。

他又冷又饿——几个小时前,他被维拉妮卡带到了这间美术馆并且与他的哥哥安格斯会面,现在,他一个人待在维拉妮卡那种小床上,他无法动弹,因为安格斯用手铐将他的手脚拷在了小床四角的铁栏杆上。

他试着用力动了动手腕,手铐与铁栏杆碰撞,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该死!”他咬牙低声咒骂一声,怨恨自己的软弱无力,但当时自己根本没有防备,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强大,尤其是侍奉维拉妮卡的美艳女佣,力气简直大得惊人,他竟然反抗不了一个女人。

“……我真是不中用!”他放弃了挣扎,绝望地望着窗外,窗户敞开着,外头的天空阴霾,冷风从窗户外头灌了进来,威廉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肤上的毛孔都紧紧闭合着用以抵御寒风的侵蚀,他的头昏昏沉沉,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热起来。

他整个人的视线慢慢在变得模糊,就算不用手感知温度他也明白,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一定非常地烫人。

他在发烧。

自己呼吸出来的空气一定是浑浊的,威廉眨了眨眼,眼皮传来的滚烫温度让自己十分忧虑。

按理来说死神应当不会生病,自己会发生这种症状是有两个可能:第一是感染了特殊病毒,第二则是自己身体里并未完全清除掉的恶魔果实开始生长了。

那一半药剂已经抑制不住了。

明明说好的是两个月之内他不会有事,但是,现在才不过一个月……

威廉感到痛苦,原本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消亡,但如今他有了心中牵挂着的人,还有了家人,还有许许多多的谜团没有探寻出答案,这样死去,他感到非常遗憾与不舍。

他感到绝望,安格斯要复活维拉妮卡的母亲,就要用自己的血肉作为祭祀品,倘若自己的血肉没有了,空有灵魂,依凭死神等价条律,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他希望谁能够来这里发现自己,自己并不是想要依凭别人,但是自己也剧烈地挣扎过,但是他无法反抗,他一下子因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沮丧,一下子觉得自己一无所用。

不论在哪里,无论对方是谁,维拉妮卡、安格斯亦或是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女佣,他无法施展自己的智慧,在学院里获得的知识技巧在这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他并不是一个强壮的男人。

这样想着的威廉陷入了一个怪圈,他渐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新铺了黑白菱格的墙纸,看起来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扑克牌上面的黑色方片的花色。

威廉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出神,他并没有在想什么,只是茫然地注视着。

但是渐渐的,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那些花纹一条连着一条,像是铺成了一条扑克牌的长长的道路,不……并不是“像是”,威廉瞪大了眼睛,天花板上真的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浮动着的扑克牌道路!

那道路像是链接在空中,还会摇摇晃晃,黑色方片和红色桃心的花色串联在一起,红色桃心又和黑色草花链接在一起,它们一圈绕过一圈,这一条浮动着的道路漂浮在整个天花板上。

威廉吓了一跳,开始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道路,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马路中央。

“!”刚才明明自己还被所在阁楼里的,为什么……

威廉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他踩着混凝土马路,跺了跺脚,有实感,并不是在幻境之中。

唯一不真实的是,他头顶那一条巨大的、红黑扑克牌串连成的小桥一样的道路。

威廉慌忙打量四周,虽然这地方十分陌生,他从未来到过,但是这景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到处都是楼宇林立,红绿灯正常运行,日头很大,树上蝉鸣的叫声异常响亮……等等,蝉鸣?!

现在明明是冬天,怎么会有这么响亮的蝉鸣声威廉再次打量四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没有横穿马路的小动物,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

“我的天……”威廉后退了两步,身体撞上了一个硬物,他吃痛地回头一看,那是个金属路标。

黑色的金属标杆上至少有十多个指示箭头,它们乱七八糟的写着各国文字,威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找到一个小小的、写着英文的指示箭头。

“斯嘉丽皇后大街……”他扶了扶眼镜眯起眼,勉强拼出箭头上面蚂蚁一般大小的英文字。

相对于其他的未知的文字,威廉还是选择了自己认识的,尽管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斯嘉丽皇后大街,但是与未知的地方可能遇到的危险相比,这个大街还是相对于来说较为安全的。

大街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威廉这样想着,按照箭头所指的方向,朝着“斯嘉丽皇后大街”走去。

一路上宛如整座城市的人都蒸发了一样,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没有流浪猫狗,除开自己以外唯一的生物大概就是树上不停鸣叫的夏蝉了。

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威廉感到有些闷热——他身上还穿着冬装,他在心中确认了一遍现在是冬天,但这个怪异的世界里却是夏天。

他一路走着,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里,又走了一段路,还是感觉很热,又把马甲脱了下来,将衬衫领口松开,他感觉越来越热,但是天空阴霾,看不见的太阳正不知在哪里散发出热量。

这个世界怪异得可怕。

威廉走了一段路,四周的景物慢慢变换,从原本的钢铁水泥高楼大厦变成了旧世纪风情的屋宅,这种设计有点像维多利亚时期的豪宅区。

威廉看了看,前方一个路标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连忙走了过去,却发现那路标奇怪得很,木头制成的,上头装饰满了鲜花,中间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欢迎来到斯嘉丽皇后大街。

这大概是这座城市的富人区,威廉这么想着。四周的房屋装潢无一不透露出主人的奢侈品位,看得出房屋价位也非凡。

威廉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够找出离开这个地方的方法,相比漫无目的在这个地方转悠,他还是希望能够回到伦敦去。

他讨厌未知。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的天啊,艾丽莎女爵的舞会要开始啦!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一个头戴着巨大的蕾丝蝴蝶结的、满头金发盘成旧世纪贵妇发式的浓妆女人忽然出现在其中一栋房屋门口冲着威廉招手,她还穿着旧世纪的长裙,被裙撑撑大的裙摆上长布满了厚重的蕾丝与珍珠,她戴着白色纱网手套的手上还捏着一把孔雀毛的羽扇。

威廉一愣,那女人已经朝着威廉小跑过来一把拽着威廉的胳膊把他拉进了那栋房屋。

一进入房屋,威廉就皱了皱眉头。

整个屋子里充满了各式各样令人作呕的气味,并不是普通令人反胃的气味,而是一种浓郁的、恶魔的气味,对于威廉来说,这气味简直要冲翻屋顶了。

威廉长得好,在舞会里自然是受女人青睐的,他一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穿着旧世纪厚重礼服的贵妇小姐们统统围了上来,先前先前领他进门的浓妆女人笑着拉他解释道:“这是安特丽子爵,可是刚从法国回来的呢,大家都看看,样子都变了这么多呢!”

大概是这些女人将他认成了什么安特丽子爵,威廉立即解释道:“我不是安特丽子爵!”

“什么!?”先前的那女人一愣,“那你是谁,怎么来到了这里?”

威廉皱了皱眉,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一屋子的人全部都是恶魔,他不小心进入了恶魔的集会。

他只感觉冷汗都要留出来了,他如今的处境就好比猎物进入了狩猎者的领地,倘若恶魔想要对他做什么,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还想如何脱身,已经有人尖叫起来。

“天啊,瞧他衣服上的徽章,他是讨厌的死神!”

威廉低头一看,由于脱去了外套的缘由,别在衬衫上的死神徽章暴露了出来。

他心下一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本聚集在一起欢乐的恶魔们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看他们的服装他们大都应该是恶魔里的贵族,威廉从课本里知道,早时期的恶魔为了表示自己与人类一样平等,于是也和人类一样有阶级之分,并且阶级观念非常严重,恶魔之王能够统治所有的恶魔,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如今。

“把他抓起来吃掉!”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恶魔们立即跟着起哄,有几个恶魔甚至推搡着上千撕扯着威廉的衣服,威廉吓了一跳,慌忙地夺门而出。

“抓住他!”那个人又喊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个守卫突然冒了出来,他们抓住威廉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威廉挣扎了两下,脸上立马就挨了一拳。

整个大厅里的恶魔都沸腾起来,威廉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非常讨厌这样,他感到非常的痛苦,只好低下了头。

“都安静下来!”一道洪亮的、威严的女声突然从上方传来,威廉情不自禁地望了过去,一个满头银发的、年老但精神抖擞的贵妇站在厅堂二楼。

她面无表情不怒而威,一双明亮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威廉。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威廉心想,想必这就是舞会的主角——艾丽莎女爵。

女爵挥挥手,朝着威廉询问道:“先生来有何贵干?”

尽管十分不安,但是威廉还是试图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十几分钟前我还在伦敦郊区,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了这里,顺着路标我就找到了这里。”

听他这么说,人群立即有了小声议论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女爵有些发怒,声音也大了一些:“一派胡言!”她吼道:“伦敦离伯明翰远得很,十几分钟怎么可能来到!”

威廉一听立马瞪大了双眼:“这里是……伯明翰!?”

“当然,”女爵得意的扬了扬眉,“这里就是地下恶魔世界的贵族区,我是这片区域的管理者女爵艾丽莎,这里离格瑞斯陛下的城堡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你最好老实交代!”

威廉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听见这个女人嘴里说的“格瑞斯陛下”,想必说的就是恶魔之王格瑞斯,结合之前文森特给他普及的知识他可以猜测,他之前在美术馆维拉妮卡的阁楼,维拉妮卡是王之子,他的阁楼有着通往恶魔世界的大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看他们的衣着与说话的遣词方式,威廉推断这个时代,应当是……比现今更早一些的。

也就是说,自己无意间(或许是他人的有意)进入到了旧世纪的伯明翰地下恶魔世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了这里,或者来到这里他能够做些什么,但是他非常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出路,他要回到伦敦去。

“我并无恶意,”威廉摇头,“我从未来而来,只是希望能够找到回去的方法。”

“胡说八道!”女爵指责他,“我们从来不会相信狡猾的死神说的话——卫兵,把他绑起来带到斯嘉丽皇后那儿去,让英明的皇后来审问这个恶毒狡猾的死神!”

威廉还想反抗,那几个力大无穷的卫兵已经掏出绳索将威廉的双手向后反绑住了,中途威廉还想要挣扎,但是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变得沉默,他停止了挣扎,任由卫兵将他双脚一同绑住,带上了女爵前往皇宫的马车。

直觉告诉威廉,见了这位斯嘉丽皇后——维拉妮卡的生母,安格斯要复活的人,他会明白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的。

Chapter.35

一如女爵所说,路程并不遥远,马车前往皇宫并没有超过半小时。

威廉手脚一并被绑着,所幸女爵对他还不算太坏,将他扔在了马车车厢的软椅上,女爵坐在他的对面,一双看似精明的双眼牢牢盯着他。

威廉感到非常不舒服,虽然自从来到了这边的世界身上不舒服的症状也不见了,但是一点点异常的热度还是让他感到难受。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威廉被蒙上了双眼,被几个卫兵抬了进去,不知道抬了多久,他突然被放了下来,女爵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皇后陛下,这就是那个死神。”

通传得真快。威廉心想,他试着动了动手腕,意外地发现绳子绑得竟然有点儿松。

“摘下眼罩吧——”一道慵懒的女声传了过来,威廉的立即感到眼前一亮,他睁开双眼,正对面高高的王座上,一个身穿大红色裙袍的美艳女人正端坐在那儿,她披着雪白的长毛大衣,手握权杖,头戴着点缀着各色宝石的后冠,一双美丽的碧绿色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她太美了,美丽得像是油画中美丽高贵的女神,只能远远地欣赏。

“你叫什么名字?”斯嘉丽皇后动了动身子,侧坐在椅子上询问道。

“威廉,威廉?蓬莱特。”威廉回答她,继而又说道,“我虽是死神,但并无恶意。”

斯嘉丽皇后“噢”了一声,女爵紧张地看着她:“皇后陛下,您有主意了吗?”

“我又不是圣人,”斯嘉丽皇后站了起来,一双幽暗的眼眸转了过来,直直注视着女爵,“——怎么可能立即就能够分辨是非。”

女爵一愣,想要争辩什么,斯嘉丽挥了挥手,卫兵立即上前将绑住威廉双手双脚的绳子解开,威廉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谢谢您。”他说。

斯嘉丽没有说话,又坐回了王座上,一只雪白的猫咪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钻入了她的怀里。

只一眼,威廉就感觉血液凝固,尽管他回到了过去,但是那只猫咪无论怎样他都认识!那脖子系着的那一条丝带,上头挂着的铃铛,和那通体雪白的猫咪,正是会在未来在他的身体里植入恶魔果实的猫!

捕捉到了威廉特别的视线,斯嘉丽挑了挑眉:“你认识酒酒?”

“……不。”酒酒大概是猫咪的名字,威廉后退了一步,那猫咪正舒服地窝在主人的怀里睡着觉,斯嘉丽低头挠了挠猫咪的肚子,女爵有些紧张地上前询问道:“皇后陛下……”

斯嘉丽挥了挥手:“既然你说你从未来来的,那你你说,未来的我,怎么样了呢?”

威廉一愣,直言道:“你死了,你的儿子安格斯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复活你。”

他这样说不知道触动了怎样的忌讳,那老得掉牙的女爵暴跳如雷,看起来简直要把威廉生吞活剥一样,但是斯嘉丽什么反应也没有,她仍然低头逗弄着她的猫儿。

“皇后陛下……”女爵再次出声提醒。

斯嘉丽扬了扬手,示意女爵不要出声。

“去把维拉妮卡王子找来。”她突然对身边的婢女这样说。

威廉没有想到能够亲眼见到小时候的维拉妮卡,他与现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留着中长的头发,一双红红的眼睛大大的,圆鼓鼓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只是脸颊上两道未干的泪痕和瘪着的小嘴显示出他刚刚哭过。

“母……母后……”他说话含糊不清,一来就扑到斯嘉丽脚下抱住她的小腿。

斯嘉丽弯腰捏了捏他的脸颊,柔声询问道:“哥哥又欺负你吗?”

维拉妮卡点点头,眼泪汪汪地说道:“哥哥骂我是笨、笨蛋!”

他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是口齿不清楚,难怪安格斯会骂他是笨蛋。

斯嘉丽用手揩干小儿子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维拉卡是以后要成为王的好孩子,不能因为哥哥骂你就哭,说话不清楚可以慢慢地说,不要哭了,你的父亲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维拉妮卡抽了抽鼻子,哽咽道:“父亲……父亲去哪儿了?”

“父亲被关在了死神监狱里,你瞧——”斯嘉丽伸手指了指威廉,“这个哥哥,就是死神,你让他陪你玩一会儿好吗?”

威廉一愣,维拉妮卡已经抽抽搭搭地朝他走了过来,他哭得稀里糊涂,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却依旧听从母亲的话朝着威廉走去,威廉僵硬地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旁的女爵忍不住提醒道:“皇后陛下,这个死神可是非常危险的啊!”

斯嘉丽摇摇头,“没有关系,”她说,“我知道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坏人。”

她说着站起来朝外头走去,又回头朝威廉招招手,“你跟我来。”

威廉一愣,连忙跟上了斯嘉丽的步伐,维拉妮卡跟在他的身后,迈着两只小短腿跑着跟上,女爵站在原地,威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那双金光毕露的双眼早已没了神采。

斯嘉丽领着他来到皇宫后|庭的花园,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凉亭,是供贵族品茶用的,四周围绕着修建得十分整齐的矮灌木,白蔷薇和红玫瑰开满了整个花园。

“请坐吧。”斯嘉丽微微牵着裙摆坐了下来,维拉妮卡小跑过去依偎在她的脚边,他抬起头一双潮湿的眼眸怯怯地盯着威廉,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威廉在斯嘉丽的面前坐下,白色的茶桌上摆着精致的器具,斯嘉丽轻轻挥了挥手,红茶与糕点宛如被魔术变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器具里。

“请用吧,不用客气。”斯嘉丽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的手指白皙纤长,中指上戴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红宝石戒指。

威廉点点头,“谢谢您。”他说道。

斯嘉丽没有用餐,只是掰了一点饼干弯腰塞进维拉妮卡的嘴巴里。

“去别处玩吧。”她拍了拍维拉妮卡的后背,替他整理了一下他微微有些歪掉的小领结。

维拉妮卡吃过了甜食似乎立即忘掉了烦恼,他欢呼着跑向了花园深处。

而斯嘉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小儿子雀跃的身影,碧色的眼眸里却是浅浅的忧伤。

“你一定很好奇……”她低头,用杯子里的银勺轻轻搅动着红茶,朱唇微启,她平静地说道:“我听说你是未来而来的为什么不感到讶异,而且你还是一个死神。”

威廉点点头:“是的,我确实有些好奇。”

斯嘉丽轻轻笑了笑:“我是一个魔女。”

“是的,我知道的。”

“你知道吗……每一个魔女与生俱来都有一种特别的能力,有的人生来能与动物交流,有的人生来能窥视别人的内心,而我的能力——就是能够预知未来。”

她平静地阐述着,威廉安静地聆听。

“先知是一种很让人痛苦的能力——至少我非常痛苦。我看见了未来,却无力去改变,我预知我的丈夫偷情,预知我儿子未来心灵的扭曲,预知我自己的消亡,我只能一个人痛苦着。”

威廉一愣:“为什么说无力改变?”

斯嘉丽抬起头,她美丽的绿眼睛像是一抹平静的湖水,她沉默着注视着威廉,轻轻摇了摇头。

“我已经试过了,倘若要我去改变,我会付出代价——我并不是自私,我只是在等待。”

“等待?”

斯嘉丽轻轻笑了笑,她伸手抚摸了威廉的金发:“是啊,我在等待在最关键的、最值得我用生命交换的时刻,我只有一次机会,我要把它留给我最爱的人。”

威廉一愣:“用生命交换?”

“是的,改变命运必须用魔女的生命来作代价。”斯嘉丽轻轻笑了笑,将手上的红宝石戒指褪了下来递给威廉,在戒指离开她的手指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宛如花朵一样迅速苍老下去。

“你是我召唤来的,孩子。”她纤长美丽的手已经变得枯槁,声音像是快要渴死的乌鸦,“这个时机已经来临了,我最爱的人需要你的拯救,我召唤了你,希望你能够为我完成心愿。”

威廉感觉不可思议:“为什么……既然你能够预知未来,应该能够预见我已经快要死了啊……”

“不……”斯嘉丽痛苦的摇了摇头,“你有一颗温柔的心,那孩子真心实意地爱着你,只有你能够救赎他,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维拉妮卡?”

斯嘉丽轻轻笑了笑,颤抖着掏出一块手帕,上面是精致的法国刺绣,绣的是玫瑰花,手帕下头有一个小小的英文字符。

“V”。

威廉知道,这是维拉妮卡(Veronica)名字的开头缩写,他将手帕包裹着红宝石戒指收到了口袋里,斯嘉丽轻轻笑了笑:“谢谢你,一如你的父母一样,你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作为报答,我会为你驱散你身体里的恶魔之花。”

她突然伸手,轻轻抚摸着威廉的头发,威廉一下子感觉非常疲倦,他只觉得昏昏沉沉,不一会儿,他的意识就慢慢消散了……

Chapter.36

威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是躺在维拉卡房间那张小床上,他的双手双脚依旧被锁在床四角铁栏杆上,他静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上依旧是那种黑白菱形格子的墙纸,没有红黑二色扑克牌连成的小桥。

他究竟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啊……

他感到头有些痛,脖子的热度虽然已经褪了下去,但依旧有些微微的针刺般的疼痛,他试着动了动脖子,楼下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放……放开我……你们这些肮脏的恶魔……唔……!”

一道再也熟悉不过的男声传了过来,从声音听来他十分痛苦,威廉一怔,切里斯已经被那个女侍拖了上来:他被反剪着双手,衣服和头发凌乱不堪,表情十分狰狞。

“切里斯!”威廉大叫了一声。

切里斯一愣,抬头一看,视线正好与被锁在床上的威廉交汇了。

“天啊,威廉老兄,你真的在这里!”切里斯用力挣扎着,但是反剪着他双手的侍女娜塔莉亚不知道有多大的蛮力,切里斯竟然挣脱不了她的束缚。

一个男人慢慢地从切里斯身后的楼梯走了上来,他依旧是穿着灰色的马甲,手上把玩着一根银色的长鞭,脸上的神情惬意而玩味。

“日安,先生们。”他微微笑了一笑,娜塔莉亚立即松开了切里斯将他一脚踢到威廉床边。

“怪力女!”切里斯的额头撞到了窗沿,痛得捂着脑袋大声咒骂。

娜塔莉亚不为所动。

安格斯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他点点头:“娜塔莉亚确实天生怪力。”

切里斯还想再说什么,安格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伸出手上的鞭子抬起了切里斯的下巴,神情考究,像是在打量一样即将入手的货物,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还在担心一个死神的血肉之躯不够复活那个贪心的魔女,不过有你就足够了。”

切里斯听这个话立即一愣,神情立马惊恐起来:“你要……做什么?!”

安格斯耸耸肩:“今天早晨我发现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你想要做什么呢,原来是我想多了啊,你一定是知道我要完成伟大的计划前来献身的对吗,真是个好孩子呢……”

“你真恶心!”切里斯咬牙切齿。

没想到这句话仿佛一下子点燃了安格斯,他的神情立即变得狰狞而扭曲,他放大声音,几乎是在咆哮着吼道:“恶心!?你怎会懂,你怎么会明白我的孤独和绝望,你们这样自私的人,从来没有同情过别人!——当然,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了,我已经强大了!”

对于安格斯的情绪化娜塔莉亚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沉默地注视着发狂咆哮的安格斯,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的哀怜。

“我的……少爷啊……”她终于开了口,颤抖着上面拥抱住了安格斯:“少爷啊,我的少爷啊,我在这里啊,天啊……我可怜的少爷……!”

切里斯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对戏剧化的男女,他掐了掐自己的脸,转头对威廉说:‘威廉老兄,我在做梦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经质的人!”

威廉皱着眉:“我也希望……这只是你的一个梦境。”

他又想了一会儿,对切里斯小声说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并不希望拖累你。”

切里斯咬着唇摇摇头:“我只是担心你,请不要拒绝我好吗,我的朋友。”

威廉一愣,心中一种温柔的情感翻涌上来,他感到温暖,他找回了家人,拥有了爱人,得到了好朋友,还有什么是比这些更重要的呢?

他像是坚定了什么信念一般,他要活下去,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

他低声对着切里斯说道:“切里斯,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儿,他们要复活格瑞斯的妻子,斯嘉丽皇后,就必须杀死我们用我们的身体作为祭品。”

切里斯点点头:“文森特先生和丽苔上校即将赶来……”想了想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他们原本不希望我来,但我实在是担心你,也有些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他们的负担,所以……”

威廉摇摇头,切里斯的心意,他已经明白了。

娜塔莉亚已经安抚好了安格斯,有时候安格斯像一个狂躁病人,会和维拉妮卡一样突然地情绪化,虽然威廉非常好奇,幼年的维拉妮卡软弱(虽然他并不能确定那是真实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们变成现在如此扭曲的性格。

安格斯像个小孩子一样喉咙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切里斯有些吓坏了,他感觉安格斯会突然变成一条毒蛇——那是他最害怕的动物。

“娜塔莉亚,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祭典?”安格斯突然抬头问把他搂在怀里的女人。

“明天就可以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我的少爷。”娜塔莉亚轻柔地抚摸着安格斯的脑袋,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午睡一般温柔。

安格斯点点头,伸手挥了挥,娜塔莉亚立即走到切里斯身边将切里斯的一只手锁在了床脚。

“明天您就会见到斯嘉丽皇后了。”娜塔莉亚走到安格斯身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安格斯点点头,喃喃地说道:“我才不想要见到那个贱女人,我只不过是想要问清楚芬利科斯之剑的下落,这样我就可以成为新王,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全部都要收回来……”

娜塔莉亚眼睫微动,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少爷,该用晚餐了,咱们走吧。”

安格斯于是起身向楼下走去,娜塔莉亚温顺地弯腰低头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甚至没有回头看威廉和切里斯一眼。

在他们走了下去之后,切里斯原本瘫着的脸终于恢复了一点儿表情。

“我好像知道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他对着威廉瞪大了双眼。

威廉皱皱眉:“我早就知道了,恶魔之王这个制度已经快要荒废了,新王根本不会得到实权,他这样做如果是为了权利那么根本没有意义。”

“你应该知道,他看起来像个疯子,还有他的侍女,那个大胸的俄国美女,她简直在和他一块发疯!”

“你没有听见吗,他说那是他应得的,或许这里头有些什么别的因素。”

“或许吧。”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皎洁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洒进了小小的阁楼,一抹柔和的月光照在窗前那些挂在墙上的画作上,它们色彩鲜明,但是朦胧月光的照射下,它们宛如美丽的女郎蒙上一层美丽的薄纱,露出一点儿神秘而诱人的色彩。

在窗户外的世界,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光零零散散地显露出来,它们与天空繁星相互辉映,而时间推移,乌云慢慢移动,遮蔽了一小块凉月,在月亮的对面,城市的高楼顶端,男人坐在高楼天台边缘,他怀中抱着一杆长长的镰刀,刀锋锐利,在月色下泛着冰凉的光芒。

风把他柔软的金色发丝吹散,他碧色的眼眸直直望向前方,远处的大本钟与他视线交汇,他突然微微一笑。

旧的戏剧已经散场,新的序幕就要拉开——

——Again·完——

Chapter.37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进窗户的时候,威廉睁开了眼。

显然切里斯比他醒得更早,他正依偎在床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栖息在窗台上的冬鸟。

“早安,威廉。”听到动静察觉到威廉醒来,切里斯回头露出一个笑容。

但显然他的笑容是无精打采的。

任何一个人知晓自己即将死去都应当是这个样子的吧。

应当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威廉动了动手腕,却以外的发现,原本束缚着手腕的手铐居然没有锁死,他一动,手铐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切里斯瞪大了双眼。

“切里斯……发生了什么……!”

“不……你问我我也不能够回答你!”

“不管这么多了。”威廉坐起身,试着动了动脚,遗憾的是,脚上的锁链却是死紧的。

“没关系!”切里斯凑了过来轻声说道:“你摸一摸我的胸部。”

威廉一愣,脸色沉了下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

切里斯脸色窘迫地解释道:“不……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把死神之镰带来了!”

威廉一听,立马松了一口气:“你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

他弯下腰,尽量靠近切里斯,一手探进切里斯的外衣里,一柄薄薄的、镰刀形状的物体隔着外头的保护壳发出冷冰冰的温度。

威廉把他抽了出来。

他把保护壳抽掉,切里斯那通体泛着红色荧光的短镰刀就完全地展现了出来。

“现在看它是不是觉得美极了?”切里斯得意洋洋地问道。

威廉没有回答他,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脚上锁链的长度,然后挥动着镰刀用力劈了下去——

他失败了。

不过,他失败也是理所应当的,死神之镰是有灵魂的镰刀,它们无坚不摧,但是仅限于自己主人所使用的时候,当威廉使用切里斯的镰刀的时候,它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把普通镰刀。

威廉用起这外表花哨的镰刀连地里的庄稼都割不了多少。

“该死!我忘了!”切里斯痛苦地低咒了一句,“你没有带镰刀吗?”

威廉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没有,我把它放在了伦敦分部。”

切里斯不再言语,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最终,他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们应该等文森特先生和丽苔上校来营救我们。”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默地看着切里斯那把发出红色光芒的镰刀。

“切里斯。”他开口说道,但是并没有看向切里斯,只是看着那把安静躺在他膝上的镰刀。

切里斯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什么?”

“第一次选好属于自己的镰刀的时候,学校的导师是怎么教导我们的?”

对于这样突然的询问,切里斯感到奇怪:“你怎么这么问?大概是……‘镰刀是每一位死神的武器和工具,正式成为死神之后就会成为死神身体的一部分并且记录在案’?”

“不,并不是这一句,是教导我们如何使用的第一步。”

“和镰刀融合的第一步吗?”

“是的。”

大概间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切里斯有些想不起来了,他想了一会儿垂下脑袋丧气地说道:“老兄,你是学年第一,不可能不记得吧,快告诉我答案吧,你又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询问我呢?”

威廉仿佛预料他会这样回答一样平静地告诉他:“是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受’与‘共鸣’。”

他说着,拿起了切里斯的镰刀放在胸前,他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教堂里做礼拜的人类一样。切里斯瞪大双眼看着他,慢慢的,原本散发着红色荧光的镰刀竟然散发出了淡淡的青色光芒。

每一柄镰刀都会发出荧光,各色的颜色是死神们灵魂的色彩,当镰刀认可了主人它的颜色便会染上主人灵魂的色彩,现在,这原本花哨的红色镰刀慢慢变得沉寂而又带了一点神秘的色彩。

“天啊……怎么会这样!”切里斯无法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简直是个奇迹,威廉,这是书本上没有的!死神无法去与已经有了主人的镰刀‘共鸣’!”

威廉垂下了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像是有人指引着我做了这一切。”

他说完,伸手将困住他的锁链斩断,又解开了切里斯的束缚。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切里斯收回了镰刀,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询问道。那镰刀一脱威廉的手,就立马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它依旧发出醒目的红色荧光,和它的主人一样张扬。

威廉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是回分部去,希望能够来得及阻止上校和文森特来救我们。”

切里斯点点头,两个人又商量如何逃出美术馆。唯一的出口固然是不能走了,他们奔到窗边打量了附近大概的地形,这附近是郊区,到处都是郁郁森森的灌木与丛林。

“这是唯一的出路,”切里斯指了指窗户,“他们说不定就在一楼,我们从窗户出去,走屋顶,希望不会被他们发现。”

威廉点头表示赞同,切里斯立即纵身翻出窗户,窄窄的窗台勉强可供他侧身站立,他借着这个小窗台一跃,攀附住了旁边粗大的排水管。

“等我上去了,确认了安全之后你再出来,我在上面帮助你。”他对威廉做了个手势。

威廉点点头,切里斯就开始向上攀爬。

二楼窗台距离天台大概只有三四米的距离,切里斯没有爬几分钟就攀到了天台,威廉从窗户里探出头向上望去,切里斯伏在天台上,为了避免太过于显眼,他把他那大红色的夹克都脱了下来,反绑在腰上。

威廉看见他对着自己做了个“OK”的手势。

于是他正准备翻出窗台,就在他的脚刚刚才在窗台台面的时候,一阵尖锐的枪声和重物落地发出的巨大声响从身后的松叶林里传来。

“不——!”他像是知晓了什么一样,撕心裂肺地咆哮了一声。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像是假娃娃一样美艳的女人,她穿着那身暴露的女仆装,左手提着一杆猎枪,右手像是拎着刚被打死的野兔一样垂着脑袋的切里斯,出现在了美术馆一楼的草坪。

安格斯站在她的身后对着二楼的威廉“吃吃”笑着。

“早安啊,威廉先生。”安格斯向威廉问好道,“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不如和我一起来狩猎吧!我的娜塔莉亚绝对是最好的猎手,你瞧,这是他刚刚打到的野兔,你喜欢吃蒸的,还是烤的?”

威廉站在二楼,他面无表情,他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颤抖,他看着切里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一头红发沾染了鲜血,倒并不是非常地刺眼。

“安格斯,你……”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非常地沉重,像是快要停止了一样。

安格斯耸耸肩,结果娜塔莉亚手中的猎枪对着威廉扬了扬:“你看,只不过是普通的猎枪。”

死神的构造与人类一样,除了不会感染细菌生病,任何可以杀死人类的方法,同样可以损害一个死神的肉体,肉体没有被损坏的特别严重是可以治疗修复的,倘若是特制的工具,损害的就是难以修补的灵魂。

安格斯显然知道威廉在想什么。

威廉松了一口气,切里斯大概只是昏了过去。

安格斯耸耸肩,神情有种完全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反正再过两个小时祭典就要开始了,贡献出你们的血肉,你们也是会死的。”

将血肉作为祭祀品,血肉消散,已经不在能够修补的范围,到时候自己与切里斯会只剩下灵魂,那时候他们的灵魂会四处飘散、零落天涯吗?

威廉沉默地闭上双眼,切里斯的话犹如在耳畔。

“文森特先生和丽苔上校会来救我们的。”

他会来的。

他相信着。

安格斯指挥着娜塔莉亚将切里斯装上了停在附近的一辆马车,又将威廉也带上了马车。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解开我的锁链的,但是最后你只能成为了我垫脚石。”看着地上已经断裂的锁链和解开了的手铐,安格斯只是无谓地耸耸肩。

威廉被那力大无穷的娜塔莉亚强行推上了马车,他心中犹豫,现在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坐马车,但是紧接着,他的联想让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见过这辆马车!

他的记忆力向来是好的,这辆马车他绝对坐过一次,一样的白色软垫,上头的金色卷草纹图样虽然已经黯淡许多,但这不就是年代久远的证据吗!?

这辆马车就是在自己的幻境里被绑到皇宫里见斯嘉丽皇后的那一辆马车!

威廉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点点忐忑,他趁着安格斯与娜塔莉亚不注意偷偷将手伸进了西装口袋,果然,他触摸到了一点点柔软光滑的东西,那东西包裹着一个硬邦邦的圈型物体,物体上头有个有棱有角的小硬物,不用猜测威廉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东西一定是一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着闪亮的红宝石。包裹着它的是一块有着法国刺绣的手帕,手帕上还绣着一个小小的“V”字,那代表着,手帕原主人最爱的儿子的名字开头缩写——

Chapter.38

马车载着他们不知道行驶到那里,威廉脑袋昏沉,有些想要睡觉了。正当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女人叫喊声在马车外响了起来,将威廉一下子惊得清醒。

“先生啊,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

安格斯挥挥手,娜塔莉亚立即打开车窗,威廉望向外头,一个穿着厨娘装、年约五十左右的老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假的婴儿人偶哭倒在面前的建筑前。

威廉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

“又是她!”安格斯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扬了扬手,娜塔莉亚立即掏出一个钱袋打开在里头抓起一把硬币朝那老女人扔去。

硬币“哗啦啦”地洒了一地,那老女人连怀里的人偶而不顾,连忙趴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着硬币。

“为什么您不杀死她?每一次来城堡我们都会见到她。”娜塔莉亚恭恭敬敬地询问道,威廉也转头看着安格斯,显然,他也有些好奇,像安格斯这么残暴的人,竟然能够容忍一个肮脏的老妪在自己的城堡前。

安格斯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正的王能够包容一切,一个老女人就随她去吧。”

真是虚伪!威廉心中感叹道,他无法再去看安格斯那虚假的笑容,他也看不到了,因为娜塔莉亚已经推搡着他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视野也就开阔了。威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真的是一座城堡。

一座建立在密林之中的、别具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旧式城堡。

“欢迎来到我的府邸,先生们。”安格斯对着威廉微微一鞠躬,威廉皱了皱眉,娜塔莉亚也已经把昏迷着的切里斯拖下了马车。

他的额头还在流着鲜血,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商店里出售的假人玩偶。

“好了!”安格斯站在城堡门前用力拍了拍手,铁质的、没有任何人把守的城堡大门顿时自动向两边打开,像是自动在迎接着主人的到来。

娜塔莉亚一手拖着切里斯一手推搡着威廉将他们赶了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宫殿——奢侈、华美,美到你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词都恨不得用来赞美它。

它有着大水晶吊灯,几百支蜡烛在上头摇摇曳曳,它们照亮了整个厅堂,仿佛置身光明天堂。

但是,整座宫殿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摇曳的烛光像是在寂寞的叹息,墙壁上各种雍容华贵的人物肖像表情高贵而冷漠,威廉迅速地在墙上肖像画上浏览了一遍,发现有一部分肖像他在死神教科书上见过。

那是作为贵族恶魔被特地强调了解的。

似乎觉察到了威廉探索的目光,安格斯有些不高兴地在他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

“嘿,死神先生,我才是新王,那些老东西都化成了朽烂的羽毛了!”

威廉不满他自负的言语,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安格斯立马像是被戳中痛楚,他抬起脚,用力朝威廉的后膝关节踢了一脚。

威廉闷哼一声,无力地跪倒在地,他简直可以听到自己膝盖骨碎裂的声音。

他脸色发青,安格斯看了他一眼,冷漠而残忍地笑起来:“你不过是我的工具,任何人都要臣服于我,包括我的工具——”

威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简直无从思考。

他快要疯了。

“你真是个疯子!”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低咒一声,显然安格斯听见了他的咒骂,但是与威廉想象的并不一样的是,这句话他并没有激怒安格斯。

“你说得对,”安格斯摸了摸下巴,“我确实是一个疯子,我为王权而发疯,人人都这么说!你瞧——这宫殿,美到极致,这以前是属于恶魔之王与皇后的,但是,现在它只属于我,没有人能够享受它,仆人、侍卫、官员……他们全都不能进入这里,你应该感到荣幸,先生。”

“真是……变态……”原本一直躺在地上昏迷着的切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的脸颊紧贴着地板,一双眼睛瞪得像是快要爆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威廉连忙朝他奔去——但是他的膝盖太痛了,走到一半时,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天啊……伙计,你怎么了……”切里斯眨眨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珠,看起来有些怖人,威廉凑近了他,听见他还在嘀嘀咕咕:“文森特先生和丽苔上校一定会杀了我……”

安格斯没有阻止威廉靠近切里斯,他耸了耸肩:“情感真实妙不可言的东西对吗,先生们。但是倘若那会是你通向成功的绊脚石你们会铲除它吗?”

切里斯挣扎着回应:“没有感情的人……就不应当算是‘人’。”

“我确实不是‘人’,上帝造人,赋予他们灵魂;上帝造死神,赋予他们回收灵魂的权利;上帝造魔女,赋予她们独特的能力;那么,上帝造了恶魔,为什么又要摒弃它们,让它们活在黑暗之中呢?”

威廉闭上眼睛,这是教科书上再普通不过的简答题。

“上帝造恶魔,本意并不是让它们活在黑暗之中,它们自甘堕落!”他平静地回答。

“那么上帝为什么不救赎它们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堕落!”安格斯突然大吼道,“上帝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也不会给你们,我们都是上帝的玩具,供祂消遣娱乐!”

他太激动,以至于额角青筋都凸出,娜塔莉亚摇摇头:“少爷……”

安格斯清清嗓子,又动了整了整自己的领结,又是一副上流社会贵公子的模样。

“已经无话可说了,娜塔莉亚——”他使唤道,“把他们拖到地下牢去。”

娜塔莉亚点点头,一手拎着威廉,一手拖着切里斯,就在威廉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一个女人拎着走时,他的头上突然传来一阵闷痛。

他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他就感觉有黏黏糊糊的东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人用绳索捆绑起来,他试着动了动手腕,捆得十分结实。

切里斯就躺在他的脚边,他试着踢了一脚切里斯,切里斯闷哼了一声。

只要没有失去意识,一切就好。

他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仔细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所听到的。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一个什么环境,他低头一看,自己脚下一道道曲线线槽发出淡淡的磷光。

他仔细看了看,这些小槽里灌满了荧光粉,应该是为了照明用的。

他屏住呼吸,四周便一片死寂,唯一能够听得见的,是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他并不感到恐惧。

死神永远不会惧怕黑夜。

但是如果真的再在这里呆下去,他和切里斯可能都会成为复活斯嘉丽的祭品。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法设法地逃出这个黑暗的地方。

“切里斯……”威廉试着叫了一声。

切里斯昏昏沉沉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他应了一声。

“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在这里等丽苔上校和文森特显然不太现实。”

切里斯费力地挤出一句话:“那么……怎么办……”

威廉陷入了沉默。

但是,很快有人打破了他的沉默。

“你问怎么办?非常好,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仪式啦!”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这么说了一句,紧接着“啪、啪、啪”几声,室内完全被墙壁上忽然被点燃的蜡烛照亮了,威廉这才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地下酒窖的地下室。

安格斯就站在面前的高楼梯上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们。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一步仿佛走在威廉心尖,威廉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软皮鞋跟,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都要变得急促起来。

“瞧啊!”安格斯大笑道,“你脚下的圆阵,是我亲自画出来的,每一道沟壑都是我亲自挖掘,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呢,你们的鲜血会灌满这个圆阵,你们的肉体会铸成那女人的身体,你们一定感到非常激动吧,是啊——我也非常激动呢,今夜过后,我就是王!”

威廉这才惊恐地打量着地下,这确实看起来像是个魔法阵之类的东西,圆阵里头画着精准的六等星,六等星里头又画着正三角形,他和切里斯就处在正中心的三角形的位置。

但是,室内并不是就只有这么一个圆阵。

在他们的对面,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圆阵出现在地上,阵内图案和他们的有点不同,一个长发的女人背对着他们躺在圆阵的中央。

就算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是安格斯最贴心的女仆,娜塔莉亚。

仿佛注视到威廉的视线,安格斯笑着回答道:“娜塔莉亚是我最乖巧的女仆,你瞧,为了成为我通向王的道路的台阶,她自愿地躺在了那儿贡献出她的灵魂。”

威廉立即生出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种牺牲精神真是不可思议。魔女是永生的,但是一旦缺失灵魂她们会逐渐变得麻木,像是只会服从的玩偶一样,最后她会像花朵一样枯萎死去。

威廉看着安格斯,一瞬间,只一瞬间,他觉得安格斯非常的……可怜。

Chapter.39

安格斯手中握着一个非常大的玻璃瓶子,瓶身是透蓝色,有点儿像大型的死神用的装灵魂的容器。

他慢慢朝着娜塔莉亚走去,弯下腰,将嘴唇紧贴在娜塔莉亚的脖子上,他背对着威廉和切里斯,威廉看不进啊他在做什么。

“有点儿像是血族在吸血……”切里斯如是说道。

事实上,他猜中了一把半,安格斯咬断了娜塔莉亚的脖子。

她很脆弱,身体里空空如也,死死瞪大眼睛。长短不一的金白色的灵魂光带从她空虚的身体里胡乱飘了出来,切里斯一手抓住那些乱飘的短短的光带,将它们全部都放在了玻璃瓶子里。

威廉感到有些奇怪。

人类的灵魂光带只有一条,魔女却有9条,但是娜塔莉亚的灵魂光带很明显并没有那么多。

她只有5条。

看着塞入了灵魂却未被填满的玻璃瓶,安格斯明显有些不高兴,他完全不知道娜塔莉亚剩下的4条灵魂光带在哪,他非常恼怒与不解,狠狠踢了一脚娜塔莉亚迅速干瘪的尸体。

“妈的,贱人!”他一边朝着娜塔莉亚的尸体施暴用已泄愤一边狠狠地咒骂着,言语污秽不堪,看起来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你这下贱的东西,灵魂都比别人少!”

威廉皱眉,他显然不喜欢听这种污言秽语,正思考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处响了起来。

“你还好吗,哥——哥——”略带戏谑的声音。

那个黑发男人站在台阶上,微卷的长发带着一点儿轻佻浪荡。

“是你……”安格斯转过身来,他明显呆愣了一秒,但随即他反应了过来。

“是你啊,维拉妮卡。”安格斯笑了笑,平静地、用宛如兄长的语气平和地说道,“你来了吗,真是让人开心,我请你参观我的新居吧。”

维拉妮卡美丽的脸上并未露出除了方才轻佻浪荡意外的神色,他挑挑眉,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你在说什么啊——这里不就是我母亲死掉的地方吗,这里是我母亲在伦敦的宫殿,怎么能说是你这个——杂种的新居呢——”

他语气满不在乎,像是在说什么平常的寒暄话一样。

威廉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是维拉妮卡诱拐他来到这里的,当时非常明显的是他与安格斯是一伙的,现在他对安格斯出言不逊,很显然,他和安格斯像是拆伙了。

听见有人称呼他为“杂种”,安格斯明显感到不快,但对方是他的弟弟,即使是同父异母他也可以忍耐。

所以说安格斯的性格,非常的怪异。

安格斯忽然张嘴“啊”了一句,维拉妮卡挑眉看着他,他微微笑了起来走到了威廉身边。

“你的玩具在这里。”安格斯走到威廉身后,双手按在威廉肩膀上,一双红眼睛吊起来看着上方的维拉妮卡,“想要吗,不可以哦,他要成为复活你母亲的祭品,你思念你的母亲吗——小、蠢、蛋。”

看到了威廉,维拉妮卡身形一顿,他蹙眉朝着威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安格斯从伯明翰绑架你来到伦敦吗……难怪在伯明翰你突然失踪,我还以为……你抛弃我了。”

他语气轻柔,威廉却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钢钉扎进心里,他感到羞愧,于是移开眼眸不敢去看维拉妮卡。这真的很奇妙,他本不应该感到愧疚,他们并不是同一阵营的人,他并没有义务等候他。

安格斯似乎捕捉到了这里头的关键,他笑起来,弯下腰轻轻捏起威廉头顶一点点金色的发丝含在嘴里,整个动作充满了诱惑意味,维拉妮卡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

“放开他,安格斯!”

他真可怜。威廉听见了他的呼喊,他的声音蛮勇而嘶哑,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显然是害怕安格斯的。

勇敢的他,勇敢的恶魔维拉妮卡,在拼尽全力想要在他凶残的哥哥面前保护他喜爱的人。

他张开翅膀朝着安格斯俯身飞了下来,威廉感到面前一阵紧张的气流,他紧闭上眼,再睁开时,维拉妮卡和安格斯已经颤抖在了一起。

他无意看他们的打斗,他的灵魂在颤栗,因为感受到了维拉妮卡的心情而战栗。

恶魔是矛盾的。

他思索着,维拉妮卡将他诱骗到安格斯手中,又亲手来解救他,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让威廉感到十分混乱与不安。

“威……威廉……?”虚弱的叫喊声忽然传了过来,威廉一愣,连忙弯下身子。

切里斯在呻吟。

“威廉……我……我的胸口……很痛……”

威廉一愣,视线迅速移到对方胸口,在那里隔着单薄的衣料,一点点黑色的、带着雾气的光芒从切里斯的胸口渗出来。

“切里斯!你怎么了!”威廉的第一反应就是切里斯的身体里可能被恶魔植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样的光芒是不祥的,这种黑暗的光芒让人联想到无穷无尽的虚空与黑暗。

切里斯非常痛苦,他不停地低声呻吟,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

威廉一下子慌了神,他的手脚被绑他无法更仔细地检查切里斯到底怎么了,反倒是一直与维拉妮卡缠斗的安格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注意到了这一边。

“这光芒!”他惊喜地大叫,像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撞开威廉,拉起躺在地上的切里斯。

威廉被撞到一边,维拉妮卡赶紧上来替他解开了绳索。

安格斯拎起切里斯,脸上的表情狂喜,他简直要高兴地快要发疯了!

“天啊!天啊!”他疯狂地叫喊着——他也只能叫出这一个词来表达内心无尽的喜悦。

维拉妮卡在一旁沉下了脸。

“我们要快点离开,大事不好了。”他扶着威廉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为什么?”威廉询问。

维拉妮卡皱皱眉:“还看不明白吗?你的朋友身体里,藏着芬利科斯之剑——!”

威廉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芬利科斯之剑,安格斯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一直就藏在切里斯的身体里。

那么,那卷羊皮纸上说的,死神学校的地下室里藏着的,是什么……?

维拉妮卡看见威廉在发愣,以为他被这个消息所震慑了,于是他解释道:“芬利科斯之剑并不完全是王权的象征,只有新王继承者才知道,那里面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安格斯并不知道这个,但是一旦他拥有了这里面的力量,你认为我们还能够活着出这个城堡吗!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他了,你看!”

维拉妮卡一指,安格斯已经抓着切里斯癫狂地笑着,威廉不明所以,但是下一秒,他就呆愣在原地。

安格斯一手突然伸进了切里斯的胸口,切里斯一顿,紧接着,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鲜红的血液,流动着的、滚烫的血液,在烛光的照映下像是晶莹的石榴石泛着光芒。

“切里斯——!”威廉终于大叫了一声。

但是已经晚了,切里斯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血水里一样,他像一件破掉了的商品,呆呆地被人遗弃在货架上那样跌坐在地上,安格斯的手依旧伸进他的胸膛里——他似乎真的捞到了什么,正在努力将那个东西拔出切里斯体内。

威廉想要冲上前去,但是遗憾的是,维拉妮卡阻止了他。

“威廉,我们快走!”维拉妮卡拼命抓住威廉的胳膊,阻止他上前。

“放开我!”威廉感到一股血气上涌,直冲他的太阳穴,他感到全身无力,在与维拉妮卡的斗争中,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硬物——小小的,硬邦邦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什么,他忽然感到无比的绝望。

他感到全身乏力,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不远处的切里斯歪着脖子,一对褐色的眼珠死死瞪着威廉。

威廉知道他没有在看他。

他想,他可能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个嬉皮笑脸的混蛋了,再也不会有人为了他只身闯入敌人的地盘了。

那样的蠢蛋,自己从未看得起的蠢蛋,他唯一的……朋友。

威廉感到悲伤,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朋友的消亡,恶魔死了之后会变成羽毛,死神死了之后,大概就只是化成一抹尘埃飘散天空之中吧。

那样的人,存在感那么强大的人,也不过是一点点尘埃,微风拂过,什么都没有了。

威廉忽然想起斯嘉丽对他的嘱托,他跪在地上,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红宝石戒指,那戒指依旧是美丽的、散发出冰冷迷人的光芒。

维拉妮卡也看见了那枚戒指,他的嘴唇颤抖,眼睛瞪大,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威廉把戒指放在手心里。

“你希望我拯救你的儿子,谁来拯救我……”

忽然,安格斯发出了一声低吼声,维拉妮卡迅速拉起威廉想要带他离开,但是,威廉转过身已经明显地看到,安格斯从切里斯的身体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柄剑鞘——沾满了鲜血的剑鞘。

安格斯迅速用手抹掉上头的鲜血,钴蓝色的外壳便暴露了出来,上头镶满了宝石与珍珠,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在满室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暧昧的迷离。

Chapter.40

切里斯整个人被甩在了地上,鲜血从他胸前那个巨大的窟窿里疯狂地流了出来,威廉踉跄着上前,维拉妮卡一手拉住了他。

“不用过去了,你的朋友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感情。

威廉一下子仿佛被点燃,他猛的转头,眼睛里全是愤怒。

“是你!”他指控,“是你绑架我来到这里!”

维拉妮卡吓了一跳,他连忙摆着双手:“并不是我,我发现你被绑架,连忙跟了过来,记得你松开的手铐吗,那是我打开的,我本意是救你的,娜塔莉亚的特殊能力是伪装成他人的样子,她一定是伪装成了我。”

威廉相信了他的说辞。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必要去怀疑什么了。

他别无选择。

黑暗、虚空的洪流包裹了他,他看着眼前血泊之中的切里斯,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它们在颤抖。

他太软弱无力了。

他忽然感到空虚与寂寞,没有悲伤与茫然。

大片大片色彩鲜艳的虫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它们红的绿的白的黄的都有,它们蠕动着,挤成一团,露出可怜的眼神看着威廉。

威廉突然想要退却,他想要逃避,想要时光倒流。

他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想要回到过去,宁静、平和的过去。

比成人的时候更早的过去。那个时候他和切里斯不是朋友,他不认识文森特,他在死神学院,他是高傲的、死板为诟病的绿葛藤学院的学生,或许比这更早一点的……小时候。

他沉在水里。

水。黑色的水。万物的一切起源地。亚当与该隐生活过的地方。

窒息的。污糟的。混乱的。黑暗的。

他无意识地蜷缩着——人类最早期在母体里的姿态。

他的身体在漂浮,他沉浸在黑色的水里。

但是忽然有光照射进来了。

光。温暖的光。像是温柔的爱抚。有一点像……母亲。

“感到疲倦吗?”有遥远的声音像是隔着水波这样问道。

疲倦吗?不,他还没有。

“所以你无需沉睡,睁开你的眼睛。”声音对他说。

于是,威廉睁开双眼——不知为何,切里斯已经停止了出血,他身下的血液沿着安格斯亲手挖出来的沟渠迅速流通着,整个圆阵的轨迹都被灌满了。

在一旁手中还握着不停滴血的芬利科斯之剑剑鞘的安格斯脸上有种难以言语的表情,他瞪着手中的剑鞘发呆,惊喜的表情还未褪去,嘴角却已经撇了下来。

那仅仅只是一个剑鞘而已。

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维拉妮卡似乎也有点儿疑惑,剑与剑鞘为什么会分离?

安格斯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走到维拉妮卡身边,一把抓住维拉妮卡的衣领。

“贱种,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两只眼睛简直要瞪出来了,龇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表情十分狰狞。维拉妮卡轻佻地笑了笑:“我不过是个蠢蛋,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话一说完,他立即就被安格斯重重地摔到一旁的墙壁上,他砸在石板墙壁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呻|吟。

“不说也没关系。”安格斯看着自己的脚下慢慢地说道。

在他的脚下,一个蓝色的瓶子正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既然你不说,就让你死去的母亲来说吧——”

他说着一把捡起那个瓶子,走到切里斯躺着的地方。

他连看都没看威廉一眼,一脚踢开了切里斯,将那个瓶子打开瓶塞放在圆阵的正中央。

顿时,瓶子里黯淡的光带像是着了魔一样拼命钻出瓶子里疯狂吸食着圆阵轨迹里的血液,灵魂光带像是吸水海绵一样,慢慢膨胀成了发光的红色圆柱条,它们似乎察觉到了切里斯的肉体,于是疯狂地朝切里斯扭动着奔去。

“不!”威廉连忙上前,站在切里斯的身体前拔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切里斯的镰刀,那些畸形的圆柱条似乎害怕死神的东西,纷纷怯怯地缩了回去。

它们纠缠在一起,像是少女结手链那样一条一条缠在一起。

没有肉体的魔女复活仪式开始了。

那些圆柱条纠缠在一起汇成了一株像是植物的东西,它只有茎杆,头顶有一个婴儿脑袋那么大的血红色的花苞。

这东西让人感到非常恶心,它甚至还在不住地往下淌血。

慢慢的,那个花苞鼓鼓囊囊的像是在动一样。

室内的三人都屏息看着这诡异而神奇的时刻。

“啪!”地一声,那个花苞打开了,一点点肉色的东西从里头慢慢往外冒了出来。

威廉看清楚了,那是一根手指。

安格斯更是激动地大喊大叫,维拉妮卡也有些惊愕,看得也有些呆了。

那真的是一只女人的手,纤细、白皙,带着年轻的光泽,让人一看就会联想到,它的主人一定是位气质十分高雅的美人。

那株东西被压弯了,从里头探出来的那只手撑着地,似乎想让自己的身体也出来。

“母……母亲……”维拉妮卡简直要叫出声来,天知道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斯嘉丽了,他想念她,但是从没有想过通过这样的方式。

这种方式他并不是不知道,并且失败率也不是很高。但是先不说会妨碍魔女与恶魔之间的友好关系,死神的血肉并不是容易得到的。

他的母亲,他美丽的、高高在上的母亲就要复活了。

他还能再扯着她的裙摆撒娇吗,她还会细语轻声地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吗?

母亲……这世界上对他而言最美丽的人,他一整个童年时代都恋慕着的人,他怀念着,深深怀念着,他怀念母亲那美丽的金发,那碧绿的眼眸,那像是烈火一样壮烈美丽的红裙。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颤抖得像是一片落叶。他流下了泪水,因重见母亲而感到喜悦!

他甚至开始想:我这样穿对吗?母亲向来严苛,见了我会对我说什么呢?

他一整个心里都充斥着柔软的芬芳甜蜜,以至于他快要忘记了,他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子的环境。

那金发露了出来,想必接着是额头,母亲的额头很高,接着,会是母亲那两道纤细的眉,再然后,是那一双朝思暮想的碧绿的眼眸。

但是,当那一双可怖的血红竖瞳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所有的甜蜜幻想在一瞬间就被击得粉碎。

由于没有肉体的过渡以及灵魂的缺失,斯嘉丽的复活并不成功,她只有头部到胸部以上的部分和一只手,只有脸庞还算辨识度较高,与威廉记忆中的差不多。

只是她原本一双碧绿的眼眸,此刻只是一双怪异的血色竖瞳。

安格斯早已经丧心病狂,他已经不管对面的究竟是不是完整的斯嘉丽了,他窜上前,半跪在身体还连在那植物的花苞里的东西。

“芬利科斯之剑到底在哪!”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那怪东西怪异的眼眸动了动,扭着脑袋转了过去。

“过来。”她对着威廉这边说。

她的声音还和记忆中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威廉一瞬间没有了胆怯,他走了过去。

“好孩子,记得我说的话吗?”她温柔地询问,“我们相会于从前的时候,我就知道必定在未来还会相遇。”

威廉点头。

“谢谢你。”斯嘉丽说,她勾起嘴角,似乎笑了笑,连带那双眼睛看起来都不大吓人了。

她抬起唯一的一只胳膊朝着维拉妮卡招招手。

“维拉妮卡,过来。”

维拉妮卡还呆愣在原地,她微微蹙眉,语气略有些生气:“过来!”

像是小时候母亲叫唤他一样。

维拉妮卡一阵难过,他走了过去,半跪在斯嘉丽的面前。

斯嘉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颊,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对不起你。”她忽然说,一滴血红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维拉妮卡还没有回答,安格斯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掐住了斯嘉丽的脖子。

“你这个贱人!”他咆哮着,“芬利科斯之剑到底在哪,为什么剑鞘会在死神的身体里,一定是你藏起来了对不对!”

维拉妮卡死命地推开安格斯,安格斯倒在一旁,眼睛仍然死死瞪着这边。

“对,我把芬利科斯之剑藏起来了。”斯嘉丽平静地回答,“和我一起藏起剑的人还有你的母亲——”她忽然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就是你的母亲,抛弃你的那个女人!”

“不!——不许提那个贱女人!”安格斯忽然像是发疯一样在地上疯狂地抽搐起来,斯嘉丽怜悯地看着他。

“或许我太残忍,”沉默了一小会儿她说道,“但是这孩子应该了解什么是真正的‘残忍’,她的母亲因为憎恨而遗弃他,这是事实,他应该接受。”

威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斯嘉丽看了看他,温柔地笑了笑:“我以前是一个非常放荡的人,”她说道,“我在伯明翰结识了你的父母亲,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恶魔的王后,但我知道他们是谁——我和他们做了一个游戏,有趣的是,这让我见识到了他们是真正善良的人,他们的感情真挚而诚实,你的母亲是一位好母亲,所以我也希望我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但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成为一个称职的母亲,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威廉想起他那冰凉的童年,母亲美丽薄凉的身影,这些真真假假的记忆,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存在自己的脑海,那么真实的记忆又是怎么样的?

大家都有感情,或浓或淡,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完整。

Chapter.41

“我即将逝去了,我的孩子——”斯嘉丽朝着维拉妮卡伸出了手。

那可怖的双眼里血色的泪珠不断落下。

“我即将死去了,彻底的死去了,我知晓的未来在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去把握了,我亲爱的宝贝——”

她温柔地抚摸着维拉妮卡的脸颊,目光温柔而慈爱。

维拉妮卡呜咽着,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斯嘉丽轻轻笑了笑。

“对于你来说我永远都不会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我是爱着你的,维拉妮卡。你的名字是我为你取的,希望你像故事里的维拉妮卡皇后一样坚强美丽,请你不要哭泣,我亲爱的宝贝。”

维拉妮卡瘪着嘴,他强忍着眼泪,他面前支撑着畸形的斯嘉丽的茎杆终于像是流失掉了所有的养分,迅速枯败,而斯嘉丽——这恶魔世界曾经最美丽的皇后,终于化成一片片血红的花瓣,飘落了一地。

“不——!”蜷缩在地上的安格斯发出一声哀嚎,斯嘉丽已经逝去,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他抱着脑袋咆哮,“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看着还半跪在地上堆着一地妖冶的花瓣发愣的维拉妮卡,他的眼睛充血,红色的瞳孔之外布满了血丝。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肃杀,浑身渗透出一种吓人的气势。

威廉看着他死死瞪着维拉妮卡,立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维拉妮卡……”他出声提醒道。

但是他晚了一步,安格斯已经先他一步冲了上来,他手中还提着芬利科斯之剑的剑鞘——那上头还沾着切里斯的鲜血!

“贱种!”他怒吼一声,剑鞘已经狠狠砍在维拉妮卡的肩膀上。维拉妮卡吃痛地回头,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剑鞘。

剑鞘上头镶嵌着的钻石划破了他的手心,暗红色的鲜血流了下来。

“我不会再畏惧你。”他咬牙切齿,“我要告诉你,王权第一继承人根本就不是你,你根本没有失去——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得到。”

“你胡说!”安格斯两只眼睛红得吓人,他两手按在剑鞘上,拼命往下压,“王位继承人本来就是我,是你和斯嘉丽那个贱女人篡改了王的密诏!”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王的继承人知道芬利科斯之剑的秘密,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你,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资格!

这个词牢牢占据了安格斯的内心。

资格……从小到大,他的心中一直盘踞着这个词语。

他想要坐花园里的旋转木马,不,他没有资格,那是维拉妮卡王子的玩具,他不过是王与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偷情所生的低贱孩子,他是一个混血,他不是恶魔与魔女生下的孩子。

他的母亲——不知道是个人类还是死神,他生来只有一半翅膀,并且无法像普通的恶魔一样飞翔。幼年的他因此饱受嘲讽与欺凌,但很快,他在恶魔世界很快就生存下来。

他像他的父亲一样善于学习,父亲是他最好的学习对象。他学习父亲的阴狠与决断,加上自己的性格生来的嚣张,他宛如第二个年轻的格瑞斯。

但是,父亲没有选择他。

他在父亲的病床前看见了王室的密诏。

上头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弟弟漂亮的名字。

他那个有着女人名字的……弟弟。

那个软弱的家伙,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家伙!那个懦弱无力只会在他那母亲身后哭泣的小东西!——父亲宠爱他,他的母亲也疼爱他。

他时常看见在庭院里,他的母亲掰碎小小的甜饼合着红茶喂他。

他从来没有那样过,他听庭院里花裙子的女佣们说,他的母亲生下了他就抛弃了他。

那样美丽的女人,在庭院里晒着太阳,她养的白色咪咪蜷缩在她的脚边,她幼小的儿子像只小狗一样追逐着飞舞的蝴蝶。

他永远记得那蝴蝶的颜色,浅浅的黄色,他伸手轻轻一捏,那蝴蝶就死在了他的掌心。

他没有母亲,他的父亲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生来就是孤独。

他的愤怒与不甘宛如烈火一样吞噬了他的内心,他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询问他:你甘心吗?

我为什么要甘心。

他问自己。

为什么?我没有母亲,他有。我没有父亲的宠爱。他有。

我比他更强大,为什么得不到别人更多的目光。

为什么要甘心?

去掠夺吧。有人说。去掠夺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权利是属于你的,不应该属于一个被过分偏爱的,一定是有什么环节出了错误。

“你说,是不是贱女人和她的儿子修改了密诏。”他躺在沉浸在月光里的沙发上,室内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的月光点亮了整个屋子。

他最忠诚的女佣跪在地上在帮他换鞋子,那一天她笑着回答:是啊。

她竟然没有想到他是认真的。

倘若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最爱的少爷变得如此疯狂,她一定会细心地纠正他。

但是已经迟了,她那充满风情的美丽紫罗兰色的眼睛已经变得又呆又木,她已经不会对着他的少爷微笑了,她把所有奉献给了她最爱的人,只要他想要,她就给。

所以这份畸形的爱让她成为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冰凉的躯体。

她最爱的少爷踩到了她的手指,然后它们被厌恶地踢开。

“你不光是疯子,你简直就是个意淫的变态狂!”维拉妮卡厌恶地看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安格斯,你让我恶心,你是疯子!”

安格斯轻轻笑了笑,“是吗,”他说,“你也一样,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家伙!你暗恋那个死神,每天跟在他的身后偷窥他!你喜欢男人,是个让人恶心的死基佬!你瞧瞧他,那个死神,已经被别人上过了,你真可怜,还在这里贡献你自己!”

维拉妮卡仿佛被戳中痛处,他皱着眉,语气冰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情了,”安格斯鄙夷地看着他,“我要告诉你爱着的人你是一个多么恶心的东西,你为了博取他的欢心让你母亲的猫在他身上种下恶魔的果实,再偷老东西的药剂救他,让他对你心怀感激!多么动人的爱呵!爱到可以伤害别人!实在是太让我感!动!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威廉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维拉妮卡,维拉妮卡原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毫无血色,这样他简直就是在默认他所做的事情一样。

“原来……”威廉开口,“是……”

“不!”维拉妮卡连忙制止他,“威廉,我是真的爱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得到你的注意!”他叫起来,安格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报复的快感充斥着他此刻的内心。

开心了吧,他心里另一个自己问。

不,并不开心。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于是他继续说:“你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和你的母亲有着一样的金色头发,他和你的母亲一样常年没有表情,所以你注意他,甚至在画画的时候想的是你的母亲而不是他,你爱的根本就不是他,你这个恶心的小东西,你爱的,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维拉妮卡痛苦地叫出声来,这样赤裸裸地揭露真相让他感到难堪,他蹲了下来,不敢去看威廉。

威廉看着他,一点点怪异的心情开始出现。

那种心情像是枷锁得到了打开,那是一种可以说是……轻松的心情……

很早以前他从来没有被爱过,他对于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关于爱情,他要的非常简单,爱着自己的,只要文森特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只想要和文森特在一起。

他和文森特已经结合在了一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和对方靠近,他此刻忽然非常想念文森特,想念他温柔的话语,他轻柔的微笑,他深情的眼神,他每一个动作……

他终于明白,他爱上了文森特。

在这种特殊的地方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让威廉感觉到有些诡异。

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终于清醒过来,他旁观太久,终于开始思考什么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他迅速的分析了一遍现在的情形:切里斯的肉体还在,这证明还还有生还的可能——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但是只要肉体大部分还在他就不会放弃这个家伙。

维拉妮卡并不爱他,他伤害了自己又救了他,他和他之间已经两清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带着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的切里斯离开这儿。

他又看了一眼维拉妮卡,他仍在和安格斯激烈地辩论着什么。

威廉对于他们感到疲累,他获得的讯息太多,他需要整理一遍。

维拉妮卡并不爱他。

这个讯息突然冒了出来。

他忽然有一点失落,但很快,他安慰自己:他爱着文森特,文森特爱着他,他已经失踪很久了,切里斯说过,文森特会来救他,现在,希望他能够安全地与文森特丽苔汇合。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时刻,不远了。

番外之宿命

“来,维拉妮卡,这是你的哥哥哦。”美丽的女人笑着这样说道,朝着他招招手。

“哥、哥……”他呆愣愣地瞪着一双大大的圆眼睛,小嘴里还淌着口水。

手中小小的皮球滚落进一旁的草丛里,他迈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跑到女人身边,那里有个金发的男孩子,瞪着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眼睛凶巴巴地看着自己。

女人弯下腰来掏出手绢替他擦干净了嘴角的口水,又替他将扣错的外衣纽扣重新扣好,他呆呆地任由女人摆布,一双大大的清澈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小男孩。

小男孩凶巴巴的,白皙的小脸上沾满了泥土,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灰败的土狗,但是他的眼睛明亮,像是最美丽璀璨的红宝石。

小小的他看得有些惊呆了。

“笨蛋!”那个小男孩突然对着他大声喊了一句,转身就跑走了。

他呆愣在原地,过了好久,突然大哭了起来。

美丽的女人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掉鼻涕眼泪,惊慌失措中他听见她幽幽一声叹息。

新来的漂亮小哥哥叫做安格斯,他长得很漂亮,一头美丽的金发像是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子,他喜欢他的小哥哥,他总是那么骄傲那么神气。

直到忽然有了那么一次。

他无意中窥见了哥哥的翅膀、幼小的、畸形的、丑陋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

哥哥和自己不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告诉了他最喜欢的一个侍女。

很快,流言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原本骄傲神气的安格斯王子一下子如同被打入冰窖,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着他,他的血统并不纯正,他没有王与魔女高贵的血统,他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

原本将他高捧的人们纷纷避他如蛇蝎,他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从天堂一下子掉入地狱的滋味让他一点儿也不好受。

很快,他知晓了一切的根源。

那女佣在他尖锐的獠牙下瑟瑟发抖,她颤抖着说出了自己主人的名字。

我本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蠢笨,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伪装,你的真正面目,如同过分圣洁的天使一样残忍。

他缓缓走进他的房间。

一片雪白,他的弟弟喜欢白色,病态的白,白得病态。

“维拉妮卡……”他出声,说实话,他很少唤他同父异母弟弟的名字,在他眼里,他不过只是一个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小傻瓜。

小傻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他在画画。

在艺术方面这个小傻瓜确实是个天才,他一手拿着炭笔在勾勒他母亲的轮廓,金色浓密的卷曲长发、宛如沉静绿宝石的眼眸,在碳黑色的笔下都显出一片浓郁的黑。

“维拉妮卡……”安格斯又出声呼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他心跳如雷。

他走过去,伸出双手,他年幼弟弟白皙的脖颈就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伸出双手,这个威胁就永永远远地消失了。

他的影子倒影在画纸上,一片淡淡的灰黑色,像是他整个人的颜色。

他弟弟回过了头。

“哥、哥……”他怯怯的,宛如一头受惊的幼鹿,大大的眼睛宛如有一层雾气笼罩。

他的弟弟如此美丽。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手,扬起一抹微笑。

“吃点心吗?”他问。

他那可怜的弟弟从未获得过哥哥的笑脸,他这样一笑,他弟弟有些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美丽的红眼睛。

“我、我可以、吃吗……”

“当然。”他不着痕迹地皱眉,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容,“你喜欢吃什么?”

那天午后,他们一起吃了一个苹果派。

苹果派边上的焦糖有些脆,他弟弟很喜欢吃,连他的那份也吃了一大半。

他看见了,心中却更是厌恶与烦躁。

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东西。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和他的弟弟说话,他慢慢学会在黑暗中摸索成长,他的父亲是王,他学着踩着他的影子前进,他亲眼看见他的父亲如何惩戒背叛者,他变本加厉,他在黑暗与逆境中成长,他的弟弟在光明与关爱中成长,他们截然不同,他看不起他。

但是,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一切都有些不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弟弟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留着一头浓密的卷曲黑发,衣着像个风流的雅痞,他和那些美艳的女人们开玩笑,同她们寻欢作乐,他一切都如鱼得水,他不是那个小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蠢蛋了。

对,他并不愚蠢了,他开始学会排斥自己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变得不一样,那里面是防备、鄙夷以及……可怜。

连他都开始可怜自己了,多么可笑。

安格斯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迷乱的境界,有时他看着穿梭在女人之中寻欢作乐的维拉妮卡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拥有高贵血统的人。

他幻想自己有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她会用那绣着玫瑰花的手绢替他擦脸,会喂他吃小小的甜饼,会在他每晚睡觉前给他讲卖花的小姑娘珍妮弗的故事。

他每天都非常忙碌,他忙着他的父亲夺取更多的权利、财富,他也在学着如何成为一个合适的新王,他的日子在他的空虚幻想与庸碌现实中飞速流逝。

直到他的父亲被死神军队击伤,他坐在父亲的床尾哭泣,他的弟弟推开门,衣衫不整,脸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口红,浑身香水的气味。

就算是这样的人,父亲还是选择了他。

他感到空虚,无力,软弱,伤悲。

怎么会哭,他为谁而哭,他已经不会再哭。

他感到一切都在分裂,他感到进入了黑暗的世界。

他的所有,他的一切,他的世界,全部都被摧毁。

不过,这样也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切都摧毁了,爱与恨,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燃烧了,它们化成了灰烬。

他拉起自己的防备,他开始累筑城墙与堡垒,他好像挣脱了一切,又好像被一切束缚住了,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的结局,会由他自己来改变。

他会迎来明天。

新的、明天;光明的、明天。

——Again·完——

【Chrysalis】

Chapter.43

蔷薇与剑,鲜血与荆棘。

美丽的东西往往伴随着残忍。

维拉妮卡倒在安格斯的脚下,安格斯踩在他的脸上,他美丽的脸因此而扭曲,安格斯狂妄地狂笑着。

“你也有今天吗……终于和我对决了,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呀!”

维拉妮卡被他以这种践踏的方式踩在脚下,他的表情狰狞,美丽的艳色嘴唇被鲜血染红,安格斯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你当然是不服气的,”他轻飘飘地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从小时候起,我就比你强大多了——无论是哪一个方面。但是可惜的是老东西并没有选择我……”

“那是因为你的内心并不坚定,并没有成为王的资格……”维拉妮卡挣扎着说。

安格斯挑挑眉:“是吗——?”他故意拉长语调,用芬利科斯之剑的剑鞘拍了拍维拉妮卡的脸颊,“不过再怎么样已经没有什么了,你就要死了,只要我亲手杀了你,我就会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新王继承者。”

维拉妮卡不再说话,他突然转转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威廉。

真是讽刺啊……他本意是来救这个死神的,但是今天自己却成为了主场。

他不会来救自己的。他心里非常清楚。

从相遇的那一瞬间那就明白了,这个死神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他不会属于任何人。

那一天如同往常一样,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伦敦大街上,然后,他偶遇了那个死神。

金发的,面无表情的漂亮死神。

他是年轻的,没有戴着死神徽章,但是维拉妮卡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个死神。

那像是记忆中一个契合的点,他发誓他在幼年见过这位漂亮的男子,他拥有一头金发,发色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要融化在日光里,灰色的眼睛和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都传递着冷酷的讯息。

但是就是那一瞬间,他为他而着迷。

他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女人,她们各式各样,美丽的、可爱的、妩媚的。他总是想在她们身上找一找自己母亲的影子,但是那些女人总让他感到厌倦,她们没有母亲的感觉。

现在,他找到了,在那漂亮死神身上找到了母亲那种淡淡的迷茫与疏离感,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全部投射出母亲美貌最鼎盛的时刻,但是只有那灰色的眼眸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死神并不是母亲。

他不敢惊扰他,只好日日尾随着他,他躲在暗处时常窥视那漂亮男人的举动,一丁点儿的也不放过,他几乎了解他每一个喜好:喝什么茶,吃什么甜点,用什么茶杯,喜好什么颜色,几点睡觉,几点下班。

像是……变态一样。

但是那种想要掌握了解的心情,像是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有了魔力一样。

好像任何人看见了那双灰色的眼睛都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他深陷囫囵。

他夜里作画,时常分不清楚母亲与那个漂亮的死神,他的母亲常常在画纸上瞪这一双柔和美丽的灰眼睛,那个死神的眼眸又总是被画成一抹碧绿色。

那天夜里他又看见了他,像是宿命一样,他在夜里漫步,那死神就站在前方,他在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

于是他忍不住出声了。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即使再怎么改变,内心深处的本性并不会完全改变,他渴望着,渴求着,但是真正渴望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他找到母亲那只猫咪,那曾是母亲好友著名的魔女莉莉丝的猫咪,母亲死后这只猫咪就处于半失状态,他时常见到它的身影,却又不知道它究竟藏在哪。

那天他鬼迷心窍朝它招了招手。

“过来。”他这样说。

猫咪竟然温顺地走了过来,他于是弯下腰蹲下来轻轻抚摸猫咪的有点脏的毛皮。

“到那里去……”他轻轻呢喃,猫咪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心,潮湿冰凉的触觉,就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他真的见过他。

或许是午睡后,或许是用甜品时,他一定见过那灰色的眼睛,那宛如一面平静的镜子一样,永远不会有波澜的双眼——

维拉妮卡不再挣扎,他感觉非常不好,他整个人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他被安格斯踩在脚下,脸颊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站在旁边想要搬运切里斯的威廉身上,他上身的安格斯发出轻蔑地一笑。

“你的朋友已经因为你而死了,现在我的弟弟也要因为你而死,死神先生您感觉是不是很好呢,你并不是一个人哦。”

正在查看切里斯的威廉听到这句话突然身形一顿。

是啊,切里斯因他而死,维拉妮卡也因为他受伤,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是这件事情的牺牲品,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

因为自己的无用……?不,他并不是一个无用的人,这一点,他非常能够肯定。

“对,我确实不是一个人。”威廉抬起头,异常沉重地说道。

安格斯摇摇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就先在你面前杀掉我这个变态的弟弟,你一定对他感到恶心吧!”

威廉摇摇头:“不,我并不反感……”他的话还未说完,安格斯已经对着维拉妮卡的心脏高高举起了剑鞘,维拉妮卡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血亲相残,他死后尸体并不会变成羽毛,而是会像人类一样变成冰凉又干巴巴的尸体。

好……恶心。

他感到绝望与空虚,但同时,一种解脱的快感迅速包围了他。

他终于可以去见母亲了。

或许在那冰冷的地狱,母亲还能够温暖他。

但是他并没有迎来死亡,就在安格斯即将刺穿他的心脏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似乎达到了安格斯的手,安格斯吃痛地一松手,剑鞘“铛”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察觉到了什么的维拉妮卡兴奋地张开了眼睛,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拯救他的,并不是他原本设想的威廉,威廉依旧站在原处,也就是切里斯所在的地方,他瞪大了一双灰眼。

维拉妮卡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当他看清楚了威廉在看什么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了,他的心跳都简直要停止了。

那是一杆镰刀,半身长,造型简单,银色的刀刃黑色的手柄。它的周身带着淡淡的灰色雾气,它插在地上,刀尖儿上还勾带这一抹淡淡的血痕。

那是安格斯的血,这镰刀明显是死神之镰,就在安格斯想要下手杀害维拉妮卡的时候,它恰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划破了安格斯的手,拯救了维拉妮卡。

安格斯咒骂一声,立即抬头向阶梯上望去,原本紧封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两个人影出现在浓浓的阴影之中。

威廉当然知道那是谁,那独一无二的中长型镰刀他再也熟悉不过,整个伦敦只有一个人还在使用这种做工考究的旧款镰刀,它属于威廉的上司,他的恋人。

“文森特!”威廉忍不住呼唤了一声,他激动得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阴影之中有个影飞快地冲了下来,接着,威廉就被一个风尘仆仆的胸膛拥入怀里。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文森特简直要热泪盈眶,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威廉!他一路朝这儿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和丽苔摸索到这儿,他就担心他的恋人有一点儿危险。

“天啊,让我好好看看你。”文森特松开威廉,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所幸他的小情人除了有些精神不济之外,没有受多大的伤。

“感谢上帝,我和你的姐姐差点就要吓死了!”文森特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威廉的脑袋,但是,这么一摸下去,他就愣在了原地。

原本与文森特相聚的喜悦充斥了威廉,咋一看文森特不对劲的脸色,威廉也有些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四周一片寂静,文森特与威廉相拥了这么久,安格斯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文森特皱皱眉,一手拥着威廉慢慢转过了头。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阶梯,和文森特一起来的丽苔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她一动不动,在她旁边,被她破坏的石门原本正在不停往下掉石灰,但是那些石灰粉末悬空停留在空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小团不会动的雾气。

文森特与威廉惊悚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么回事……?”威廉皱眉,“怎么会这样,好像时间停止了流动一样。”

“确实是这样。”文森特脸色也有些严肃,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反应,“虽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时间静止这种事情非常难得,显然只有我们能在这个静止的空间。”

威廉点点头,“不如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逃脱这里。”

文森特赞许地点点头:“我正有此意。”他说着开始环顾四周,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切里斯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切里斯,他还是来了吗,发生了什么?”

威廉咬着嘴唇摇摇头,“以后再说,他应该还活着,我们先想个办法把他带离这里赶快接受治疗。”

但是文森特并没有回应他。

威廉心中一窒,他回过头,文森特阴沉着脸,威廉看他这个脸色不由得一愣:“你……”

文森特抬头,他脸色阴霾得吓人,他盯着威廉,老半天才开口询问道:“威廉,切里斯的身体里,是不是藏着芬利科斯之剑……?”

Chapter.44

威廉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着文森特。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情,就连安格斯也并不明白。”

面对威廉的质疑,文森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并不想对他解释,但他的脸色不好,威廉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明说。

显然,他还是希望文森特自己告诉他。

时间依旧是静止的,文森特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们应该出去。”

“什么?”

“我们应当出去看一看。”

威廉转头看向切里斯,“那么,我们就这样走,切里斯和丽苔怎么办?”

文森特突然抓起了他的手,“我们还会回来,威廉。时间没有静止,静止的,只是我们的感官。”

威廉感到茫然,他听不明白文森特话中的意思,静止的是感官……?

文森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点淡淡的悲伤的表情,但并不像是在为谁感到悲伤,他蹙着眉,看起来并不开心。

他与他刚来的时候给威廉的感觉有点而不一样。

在威廉心中,文森特应当是自信的,但他现在这样敛着眉,那双碧色的眼睛像是隐藏了许多心事,整个人都看起来忧心忡忡。

“你在担忧什么?”威廉伸出双手,他将它们印在文森特的脸上,他的手温热,文森特的脸颊冰凉,他们四目而对,文森特突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威廉……!”他闭着眼,呼唤出声,“威廉啊……”

威廉一愣,双手自然地放在文森特的背后,下意识地学习别人安抚人一样安抚地轻拍着文森特的后背。

“我在这里。”他轻声应道。

文森特紧紧搂着他,放入要将他揉碎在胸口,他突然开口询问道:“威廉……”

“是的。”

“今后无论发生了什么,请你一定要站在我这一边,相信我,支持我好吗……?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假如你离开我,我一定支撑不下去。”

他语气真挚,威廉受到了触动,他安抚道:“是的,我相信你,我永远属于你。”

这话立即点燃了文森特,他动情地吻住威廉,威廉脸一红,配合地回应他。

这是一个再温情不过的吻。

“谢谢你,威廉。”文森特温情地看着威廉,潮湿的眼眸闪亮,他不停地说着感谢威廉的话,威廉回应他一个拥抱。

“你无需如此。”威廉说道,他低下头,脸颊有些绯红,“我也是……想要和你分享一个心情的。”

文森特轻轻笑了笑,他的嘴唇贴上威廉的额头。

“我知道的……”他轻轻呢喃,威廉感觉淡淡的热气在脑袋上氤氲。

“我知道的……”文森特含着笑说,“从我决定追求你的那一天我就明白,总有一天你会是属于我的。”

威廉的脸上热烫不已,他低头轻声回应:“是的,我属于你……”

“好了,”文森特轻轻拍了拍威廉的后背,“知晓你的心意我就觉得很满足了,现在咱们应当干正经事情了。”

他说着拉起威廉,带着他往外头走去。

威廉被他拉着走,他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维拉妮卡,他依旧是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凝固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威廉感到不解,既然维拉妮卡并不喜欢自己,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忧伤呢?

但是他来不及细想,文森特已经将他拉出了这个地下牢。

他们是从文森特与丽苔来时的入口出去的,通向这个地下牢的唯一途径是一条小小的隧道,必须弯腰才能经过,里头十分潮湿阴暗,几乎看不清楚四周,威廉将手伸出便碰到了墙壁,墙壁上布满了潮湿滑凉的青苔,这让威廉感到非常不舒服。

很快,前方便出现了光点,威廉知道,出口就要到了。

他们又行走了一会儿,光芒越来越强烈,而外面的世界却让威廉吃了一惊。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两盘栽满了矮灌木,整条小路的尽头就淹没在绿森森的灌木之后,由于位处郊外的缘由,这里十分安静。

“看来这里应该是城堡的小门。”威廉说着伸手摸了摸一旁的低矮的玫瑰丛。

让人惊奇的是,他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灌木!

“这是怎么回事!”威廉下意识地缩回手查看自己的手掌,显然文森特也注意到了这个,他伸手试探性地探了探一旁的树木。

如同对着空气伸手一样,影像虽在,自己却触摸不到。

他与威廉对视了一眼。

“先不要慌张,”他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看看情况,看看是否外面的时间也是静止的。”

威廉点点头,跟着文森特向前走去。

这个地方他有些熟悉,但是一时片刻竟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到过这里。

两人走了一会儿,突然,有什么东西突然在眼前一闪而过。

“是什么!?”咋见动态的东西,威廉也感到兴奋,文森特上前一步看了看说道:“是只野兔罢了。”

“这就可以证明外面的时间并不是静止的。”

文森特摇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并不是这样说,刚才你用手触摸树叶却没有感觉,这就证明我们所在的空间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威廉一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空间……?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文森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这么多事件夹杂在一起让我感到非常混乱,不如你先把事情完整地说给我听,我在试着分析。”

威廉一想,也是,文森特知晓的确实比他多,于是他在心中整理了一遍语言,将他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文森特。

“中途我昏过去了一会,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那段时间并不重要,大概只是安格斯不想让你知道通往地下牢的通道——说实话那地方的入口十分隐秘,如果不是你的姐姐曾经在部队里生活,有着敏锐的直觉,我们还不一定能够这么快找到你。”

威廉一愣,“你不是从这个出口来的吗?出口不是只有那一个吗?”

文森特原本蹙着的眉头现在蹙得更深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出口的确是那一个,但是我和你姐姐明明是从地下道里走来的,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这里。”

他模样有些丧气,威廉想了想劝慰道:“或许甬道太黑暗,我们不经意走岔了也没有知觉。”

他语气轻柔,文森特第一次见他这样安慰人的模样,他心中一软,情不自禁对着威廉笑起来:“你说得对,凡事都不会有绝对。”

威廉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便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当然是走出去,静止的是我们的感官——还记得我说过的这句话吗?原本我本是猜测,现在我可以得出结论了。”

威廉不解,“结论?”

“当然,”文森特解释道,“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时间是静止的,说不定我们只是在自己的臆想世界中——不,应当是他人的主观世界。”

“……他人的主观世界怎么会现象化呢?”

“这个……大概是魔女的能力。”

“魔女?”

“是的,”文森特轻轻笑了笑:“每一个魔女与生俱来都有一种特殊能力,我听说有的魔女能够让自己想象世界成为一个具体化的空间,她可以随意控制里头的世界。”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身体还在地下牢,但是思想已经跑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文森特说着四处看了看,“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我们看到的人物之所以像是影片中被摁下暂停键的人物一样只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

威廉分析道:“假如和我们一样,那么是否在另一个空间,在那个空间我们也是静止的。”

文森特赞许地点点头,威廉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像是在被玩弄一样,”他有些厌恶地说道,“又是魔女,她们的天赋总让人感觉她们存在于这个世上与我们并不平等。”

“不,威廉,”文森特轻轻摇头,“什么事情都是有相对性的,你只看到了她们的过人之处却没有看到她们伤口。”

“我的确不够了解女人。”威廉有点不高兴,悻悻地说道。

文森特温柔地摸了摸威廉的脑袋,轻声说:“你不用了解她们,你了解我就够了。”

“但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威廉反驳。

“没有关系,我们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的身体与心全部都属于你,只要你想,我全部都告诉你,我是你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又说这样的情话,威廉又不好意思了,他别过脑袋看着身旁轻轻晃动的低矮花枝,嘴里小声说道:“是的,你是属于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Chapter.45

两人又在这林子里探索了了一会儿,终于循着那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了出去,面前是一条较为宽敞平坦的大路,威廉终于想起来了这地方是哪里了。

这里就是他刚被安格斯和娜塔莉亚绑架来的城堡的路口,停马车的地方!

或许是由于树叶遮挡导致视觉上偏差的缘故,威廉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这里。

“怎么会……”他有些不可置信,一转头,安格斯城堡那宏伟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文森特感觉到威廉的异样,他上前一步询问道:“怎么了吗,是不是知道什么?”

威廉回答道:“是的,我们已经走出来了,你看——”他说着伸手指向后方高大的建筑物,文森特转过身去,不知道为什么,威廉总感觉,在他看到那建筑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你进到这里面的时候没有观察过这个建筑吗?”威廉询问,按照以往他并不是一个对别人私事好奇的人,但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足以改变他。

他的直觉向来准得可怕,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希望能够将一切扼杀在摇篮。

他并不希望他直觉告诉他的事情会发生。

文森特的面色越来越怪异,他没有回答威廉的话,只是询问威廉道:“威廉,你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吗?”

“是什么?”威廉回答道,“安格斯的家?”

“不!”文森特否定,“不……”他蹙着眉,表情看起来十分忧虑,“这里以前是恶魔皇后在伦敦的住处,皇后不常住在这里——反倒是王……”

他说到最后,声音竟然越来越小,威廉直觉疑惑于是询问道:“是格瑞斯与斯嘉丽吗?……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文森特突然抬头看了威廉一眼,他的眼神竟然透露着脆弱!

那碧绿色的、仿佛永远神气的眼睛,它们在此刻是如此的脆弱与忧伤。

“威廉……”文森特开口,语气恳切哀求,“威廉,抱一抱我好吗?我简直要窒息了……”

威廉不明白文森特究竟是怎么了,他看起来非常得奇怪,但是即便如此,威廉还是张开了双臂轻轻拥抱了一下文森特。

“……谢谢你接纳我。”在这个温柔的怀抱中,文森特温柔地叹息,他缓缓地说道,“你是我的爱人,我应该告诉你事实的全部的……”

“是什么呢?”威廉问。

文森特垂下眼眸,他碧色的双眼像一抹透着美丽光泽的翡翠,他不去看威廉的眼睛,良久没有说话,威廉安静地等待着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文森特终于有了勇气,他抬起头,差一点就要将胸中压抑多年的秘密全部倾诉给自己的爱人,但是,就在那一个瞬间,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断了他。

“救命啊——!”

那道叫声只有一声却凄厉非常,威廉迅速反应过来,他转过头去说道:“文森特,时间好像不是完全静止的,你听见了吗,有人的叫声!”

文森特似乎愣了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

他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是的,我们过去看一看吧,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威廉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文森特变得越来越奇怪。

两人朝着发出叫声的地方走去,剥开阻挡在面前的灌木丛,威廉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套装的女孩被类似于藤蔓之类的东西缠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那大树大概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干枯的枝桠宛如章鱼的触手一样四处挥动着,威廉咋一看还吓了一跳,文森特说道:“那树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确实,那树疯魔了,简直如同奇幻电影里守卫着女巫的黑森林的怪树守卫。

“咱们应该怎么做!文森特,你瞧,一切都是动的,时间好像恢复了。”他们半蹲在草从后面观察着那棵古怪的大树。

文森特想了想说道:“是的,就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威廉点点头,又去看那个被缠在树上的女人,她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昏过去了的模样,一头红发散乱,日光一照射,她黑色套装制服胸前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折射出光芒。

“……文森特,那是个死神!”

立即明白过来了的威廉迅速转头对文森特说道,文森特只是皱了皱眉。

“死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明明是和你姐姐两个人来的。”

“……我们不去救她吗?”

“……”文森特沉默了片刻,突然站了起来,“好吧,我们先把人救下来再问问。”

他说着,掏出死神镰刀走了出去,有趣的是,那些藤蔓一遇到死神之镰立即就像触电一样迅速将方才还四处乱挥的藤蔓收了回去。

文森特凭此立下结论:“是恶魔的把戏。”

藤蔓抽走之后,那女人也得到自由,她从树上掉下来摔在地上,这一摔倒是让原本昏迷的她摔醒了过来。

那女人躺在地上呻吟了几声,听起来十分痛苦,威廉和文森特朝她走了过去,看见她原本被一头红发遮住的脸此刻暴露了出来。

“这是……”威廉一愣,这女人的脸他似曾相识。

文森特似乎比较冷静,他迅速地下了判断。

“这是总部恶魔研究部门的部长。”

威廉凑过去看了看,确实,这俄国女人的相貌他只见过两回,一回是安格斯的贴身女佣,一会就是这一位部长。

“娜塔莎部长……”文森特蹲下|身来轻轻用手背拍了拍娜塔莎的脸,娜塔莎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紫罗兰色的美丽眼睛。

“您怎么会在这里?”文森特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娜塔莎张大嘴巴,宛如一个将要渴死的人,她看起来十分狼狈,一点往日端庄的模样都没有,她深深呼吸了记下,朝着威廉伸出手,威廉一愣,不太乐意地扶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我碰到了一个魔女。”她坐在大树旁边的凸爆出地上来的巨根上,慢慢说道——她看起来非常不好,黑眼圈非常深,一副随时候要昏倒的模样。

“……魔女?”文森特反问,他的态度不大好,这让威廉有点意外。

文森特以前并不是一个会对上级失礼的人。

娜塔莎“嗯”了一声,“我们部门接到巡查员的情报,这边有严重污浊的恶魔气息,所以我带领5名队员来这边查看,没想到遇见一个非常厉害的魔女,所有队员都……牺牲了。”

文森特和威廉瞪大眼睛:“5名队员!这是近20年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事故。”

娜塔莎懊恼地用手遮住脸,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是的……”她沉重、缓慢地说,“是我指挥失误,差一点我也就要死了,但是没有想到遇见了你们。”

威廉低头去看她,她的头发中分,发顶分线处露出了雪白的头皮。

她的头发很少。

娜塔莎转了转手腕,试着扶着一旁的树干站了起来,她的脚崴着了,所以走起路来一扭一拐的,她本想把希望寄托于这两个大男人,但是很不幸,这两个男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体现出该有的绅士风度扶她一把。

她感到很委屈,她也是个风情万分的女人啊……但转头又想到,文森特是个同性恋,这么一想,顿时就觉得有些反感了。

“威利……”她出声唤着威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威廉并没有理会她。

于是她更加恼火,却越是咬紧牙关,强挤出一抹微笑,“威利……”

“我叫威廉,”威廉转过头回应她,“W-i-l-l-i-a-m。”

娜塔莎感觉有些尴尬,于是便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再也没有看威廉一眼。

“文森特,”她说道,“你们要去哪儿?”

“……”文森特垂下眼帘,“去到城堡里面,我必须将事情完完全全弄明白。”

娜塔莎应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身后,她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你们也在调查这里异常的恶魔气息与那个非常厉害的魔女吗?”

文森特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威廉,说道:“或许……我们经历的事真的是一件。”

“但是,娜塔莉亚不是死了吗?”威廉说道。

不明所以的娜塔莎想了想,凑上来问道:“娜塔莉亚……听起来和我的名字很像,是来自俄国的魔女吗?袭击我们的那一个?”

这女人的确不是白长了脸蛋,她有着相当缜密的逻辑思维和推敲能力,文森特回过头,客气地问道:“部长,请问您遇袭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时间?”

“时间?”娜塔莎想了想,“大概就在5个小时以前。”

她说着,伸手指了指不太远的地方一片黑暗的树林,从远处望去,那里一片浓郁的黑。

“那里是属于郊外,我们从那里穿行而来,死神从来不惧怕黑暗与猛兽,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有魔女潜伏在那里。”

威廉顺着娜塔莎指引的方向望去,那一大片浓重的黑色四周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片树林……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Chapter.46

“你的意思是,你从未见过那片树林?”

“是的。”

“这怎么可能,你在质疑我吗?”

“不是的,但我之前并没有见过那片森林……文森特,你说呢?”

行走在森林里的小径,威廉与娜塔莎发生了争执,最后,威廉将问题抛给了文森特。

“……我并没有注意,抱歉,威廉。”文森特皱皱眉,回答道。

威廉也有些感到不自在,他这才注意到,文森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称呼他为“威尔”了。

他心中慢慢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并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但是,怎么说呢,是一种非常不对劲的感觉。

他希望那是错觉。

他们一行三人走在回到城堡地下室的小路上。

“嗯……”娜塔莎突然出声,“我们要去哪儿?”

威廉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他转身去看文森特,文森特什么也没有回答娜塔莎,只是留下一个冷酷的侧脸。

娜塔莎要紧嘴唇,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奇怪的是,城堡里的时间似乎依旧是静止的,他们老远就看到丽苔一动不动伫立在出口光源处的身影,那一抹剪影优美而利落。

“啊,上校也在呢~”娜塔莎轻笑两声,快步跑了上去,她像是恶作剧一样蒙住丽苔的双眼,但是威廉知道,丽苔并不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时间已经静止了。

“咦……”娜塔莎有些疑惑地放下了手,就在这时,时间似乎突然开始流通了,此时的丽苔突然转过身来,正好和娜塔莎打了个照面!

刚刚恢复过来的丽苔立即就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威廉与文森特以及娜塔莎。

“是你……”她看着面前笑意吟吟地娜塔莎。

“是我,亲爱的上校。”娜塔莎笑着回答。

丽苔似乎露出一点点疑惑的表情:“你应该是伦敦总部负责接待我的那一位……但是,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以前……似乎,以前的你更稳重一些。”

“是的,”娜塔莎侧着头微微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本性,在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成熟气息的您面前,我负责扮演天真就够了。”

丽苔没有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她感受到了娜塔莎非常具有侵略性的目光。

那是一种野兽在看自己即将捕获的猎物的目光。

丽苔非常、非常讨厌这种目光,这并不会是一个曾经对她唯唯诺诺的下属所应该具有的。

“威廉,”她不去看娜塔莎,朝着站在娜塔莎身后的威廉走去,“发生了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在下面吗……怎么突然就……”

“该怎么解释呢……说来您可能不信,”文森特解释道,“刚才这里到外面一小段路的时间都静止了,您就随着时间一起静止了,但是我和威廉并没有,您能够理解吗……”

丽苔明显愣了一下,但是,不等她来得及回应,安格斯的咆哮声就从下方传了过来。

“他妈的!你们怎么都在上面!”

他一脚仍然踩在维拉妮卡的脸上,维拉妮卡嘴角流着鲜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地上一小淌鲜血相互辉映,他的眼睛直直盯着这上头,威廉一下子就感觉他好像在看自己。

要救他……他救过我……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在威廉心里这么诉说着,

“文森特!”威廉突然叫了出来。他伸手攥住了文森特衬衫的下摆,文森特回头看他。

“文森特……”他移开眼,“我想要救维拉妮卡!”

文森特宛如有个重锤狠狠砸了自己的脑袋,“救他……”他一愣,“为什么?你应当非常讨厌恶魔不是吗,况且他也是格瑞斯的儿子……该不会是,你对他……”

“不!”威廉抬起头,“你不应该怀疑我,我救他只是因为他曾救过我!”

文森特并没有表现出非常震惊的模样,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释怀,甚至是有些……欣喜。

“所以,你并不是讨厌所有的恶魔对吗!”文森特握住威廉的手,“我就知道的,你一定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恶魔或是别的什么而厌恶他,是的吧?”

威廉点头。

“是的,”他说,“或许以前的我是有偏见,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是恶魔还是人类亦或是死神,我们的情感都是一样的……文森特你不会因为我要救维拉妮卡而生气吗?”

文森特摇头:“为什么要生气呢?我相信你……当然,希望你也相信我。”

威廉还未表示,丽苔已经出声了。

“你们快看!”

下方区域里,安格斯已经走到了浑身都是血的切里斯身边,他狞笑着看着楼上台阶的四人,一把拎起了切里斯的衣领。

“真让人开心,”他大笑着,“连你也来了啊,娜塔莎。”

被点名的娜塔莎似乎并不意外,她慢慢地走下台阶,站在了楼梯下端。

“好久不见了,安格斯。”

“叫我王!”安格斯拖着切里斯慢慢朝着娜塔莎走了过来,他行径的地方都留下了触目心惊的血痕。

威廉感到心慌,他害怕切里斯再这样下去会死去。

“那是切里斯吗?”丽苔凑在他的耳边问道,“他的肉体还算完整,仍然有补救机会,不要太过于担心。”

似乎是因为血亲的原因,丽苔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轻轻地安抚着他。

不知为何,一听丽苔的话,威廉的心中立刻安定下来。

丽苔如此强大,她说的话,一定是非常可信的。

其实与威廉所想的不同的是,此刻丽苔的心思并不在切里斯身上,她蹙着眉,表情凝重着注视着楼下与安格斯交谈着的娜塔莎。

那个美艳的红发俄国女人一下子出来,带来了太多的谜团。

“文森特,”丽苔当机立断地回头询问道,“娜塔莎部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森特将遇见娜塔莎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了丽苔,威廉顺带补充了黑森林的事情。

“我来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这附近的地形,确实没有看见黑色的森林。”丽苔当机立断地作出结论:“娜塔莎在说谎,虽然动机暂且不明,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引你们救她。”

“不如先观察,”威廉说道,“她似乎安格斯是旧识的样子。”

丽苔应了声“是”,接着说道:“就目前来看,安格斯的目的仅是为了得到芬利科斯之剑称王,应当并不会对死神世界构成威胁,所以当下最主要的是保证全员的安全撤离。”

在整个事件之中,丽苔迅速担当了领导者的角色,所以威廉很快就掌握住了方向。

“我们只要带走切里斯就行。”文森特说道。

“对。”丽苔点头,她烦闷地抽出一支香烟,但是摸摸口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带打火机,于是只好悻悻地将烟收了回去。

威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直言道:“安格斯似乎有一张图,上面画的似乎是芬利科斯之剑,旁边配有通关密语,是我们死神学校地下储藏库的密语。”

丽苔咋一听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一秒她才转过身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询问道:“灵魂储藏库……?”

威廉沉默地点点头,丽苔阴沉着脸,许久没说一句话。反倒是一直沉默的文森特开口了。

“你在哪里看到的?”他问道。

“是安格斯给我的,一卷羊皮纸。”威廉直率地回答。

文森特与丽苔,是他现在最相信的人。

文森特蹙着眉头,“那里的通关密语可是死神的最高机密,怎么会出现在恶魔的东西上。”

威廉摇摇头,“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东西,我猜测是恶魔王室里一些类似于藏宝图的东西,可能‘宝藏’就是芬利科斯之剑……”他顿了顿,又低声说道:“该不会,芬利科斯之剑就藏在……”

“嘘!”文森特一把捂住了威廉的嘴,他的脸阴晴不定,一双美丽的碧绿眼眸布满了阴霾。

“芬利科斯之剑不会在那里的,既然剑鞘在切里斯身体里,那么剑一定也在什么人的身体里。”文森特蹙眉解释道,“虽然我知道这样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我的直觉……”

他还没有说完,楼下的娜塔莎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威廉他们连忙转移注意力,只见楼下的娜塔莎正被安格斯掐着脖子,一张雪白的脸蛋涨得通红,安格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起来,她双脚都要离地了,穿着黑色皮靴的脚不停乱蹬。

丽苔吓了一跳,她连忙冲下楼一脚踢安格斯,安格斯完全没有料到楼上的人会突然冲下来给他一记飞腿,他被踢到一边,娜塔莎也软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丽苔将她扶了起来。

“……谢谢……您,上……校。”娜塔莎大口喘着气,两只手不停地颤抖,她抬头看了丽苔一眼,异常火热的眼神把丽苔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丽苔低声询问道,“请你好好解释,为什么你会认识他。”

娜塔莎沉下眼眸,看起来楚楚可怜,她似乎非常艰涩地开了口:“很早之前……我与他有过一夜|情,就在伯明翰,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到总部……他是个混血,能够隐藏自己的瞳孔颜色,所以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个恶魔……”

这涉及到私生活,丽苔本不应打听,就算不用问她也明白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无非是发现了身份分道扬镳,娜塔莎一脸受伤的模样,低垂着脑袋,丽苔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禁手指冰凉,她颤抖着想要去掏香烟出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带火。

她的脸一片死灰。

安格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笑着、带着一种甚至是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维拉妮卡都没有见过的微妙表情开了口:“你信吗?丽苔,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故事,会再一次发生在我和别人身上吗?”

丽苔猛然抬起头瞪着他。

安格斯恍若不觉地继续笑着说道:“可惜,我们一夜|情之后可是热恋很久呢!那个时候我说会永远爱你,可是你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恶魔!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嫌恶我有着别的血统,你嫌恶我有恶魔的血统!”

丽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安格斯痛苦地笑了笑,他美丽的脸在那一刻显得格外的悲伤。

他试着开口,声音却是哽咽,旁边的维拉妮卡简直要看呆了。

“丽苔,我恨你!”他笑着说,“不过我同时也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就没有今天的辉煌,我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去争夺王权!拜你所赐,我的女神!”

而回应他的,只是丽苔嘲讽的笑容。

Chapter.47

“你就是一个疯子。”丽苔嘲讽地笑着,安格斯回笑着看着她。

“是啊,谁说不是,我也没有想到过能够再次见到你,不过,看在我还爱着你的份上,我已经请求过你一次了,可惜你拒绝了——现在我们已经是敌人了。”

听到安格斯的话,丽苔不经大笑起来。

“爱?别开玩笑了,我们不过是肉体关系,你们恶魔真是格外的纯情呢——不,与其说是纯情,不如该说是擅长于说甜言蜜语吧。”

丽苔说着扶着娜塔莎站了起来,娜塔莎沉着脸,一双美丽的眼眸带着笑意看着安格斯。

“我真该杀了你,贱人。”安格斯狞笑着看着娜塔莎,娜塔莎靠在丽苔怀里,冲着安格斯无言地一挑眉毛,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

安格斯轻笑一声,摸出了他那银色的长鞭,“你会后悔,丽苔。你绝对会因为今天救了这个贱人而后悔的。”

丽苔皱眉,“她是我的部下。”

“是吗?”安格斯笑着,“你以为她是你最忠实的部下吗?你好好看看她的脸,这样妖冶的脸庞,是你们死神所拥有的吗?她是一个——魔女啊!”

丽苔一愣,迅速放开怀里的娜塔莎,娜塔莎被她一松手,又摔倒在地上。

“……呵呵,还真是果断决绝呢,上校大人。”娜塔莎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美眸直直望向丽苔,看起来十分哀怨可怜,“上校,就算我是魔女又怎么样呢?我可从来没有做任何背叛死神工会的事情哦~”

但是丽苔只是皱着眉看着她。

“你太不了解的亲爱的丽苔女神了,她是那么的固执,那么强烈的种族偏见。”安格斯笑了笑,突然转头看向还在上头的威廉与文森特。

“啊,那是你的弟弟。”安格斯笑着说,“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他是你的弟弟,你们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血缘关系实在是太奇妙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锐利,文森特将威廉往怀里搂了搂。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姐姐似乎和安格斯的关系很复杂……”文森特凑在威廉耳边小声说道。

威廉点点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不如这样吧,丽苔,”安格斯轻叹一口气,似乎做出了让步,“你带走你弟弟的朋友,作为交换你把这个贱人留下来。”

他口中的“贱人”当然是指娜塔莎,丽苔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在总部身居要职,既然你说她是魔女,那么我就有义务带她回去进行调查。”

“你还跟以前一样贪心呢,”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丽苔。

这女人还和以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凌厉、美丽,他把她奉为女神。

或许在变的只有自己。

这么一想,安格斯竟然忽然有些怅然,这样美丽的女人已经不再爱他了,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想来真是……一点也不甘心呢。

“如果可以,在我成为王以后,我仍希望你是我的皇后,但是,似乎已经不行了。”

安格斯有些遗憾地这么说,丽苔觉得他真是有点难以理喻。

“这也行,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告诉我,这个纸上写的是什么——不然,你知道我的能力,我不会让你们全部离开这里。”安格斯说着,慢吞吞地从西装后口袋里掏出一卷羊皮纸,纸被他卷得很小,用一根小绳子扎着,他看了丽苔一眼,扔给了她。

丽苔双手接住,打开来看,威廉从上方看去,正好将卷面上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当初安格斯胁迫他解析出密语的那一卷。

“就是那个东西,上面写着密语。”威廉回头告诉文森特,文森特点点头,示意他仔细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这东西你弟弟已经看过了,你弟弟解不开这个谜语我并不惊讶,但是你——你可是死神军队第二指挥官,这么一点东西应该难不倒你吧——未来的少将大人。”

“你调查得还真是清楚呢。”丽苔轻轻一笑,伸手指着芬利科斯之剑图样两旁的拉丁文解释道:“这是死神学校地下灵魂储藏室的通关密语。”

她话一出,娜塔莎、文森特与威廉纷纷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秘密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说出口了。

“上校……”就连娜塔莎也有些担心,“按照规定泄露秘密是会……”

丽苔扬手打断了她的话,娜塔莎皱着眉,低下了头。

安格斯轻笑一声:“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地下灵魂储藏室,嗯……听起来似乎就是个非常诱人的地方。”

“是啊,”丽苔也报以一笑,“对于你们这些食灵魂的恶魔来说,那里就是最大最豪华的用餐地点了,虽然你们有些精致美丽的外表,但是进食方式还是和下等的生物一样。”

“闭嘴,不要以为我还爱着你你就可以胡说八道了。”安格斯非常不喜欢丽苔说着样的话,他上前一步踢了踢娜塔莎张口问道:“那地方,你带我去。”

娜塔莎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她的视线突然落在不远处躺在还发出微弱光芒的圆阵里的长发女人身上,那是娜塔莉亚,她的灵魂已经作为祭品贡献给了斯嘉丽,但是肉体尚且存在。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安格斯轻蔑地解释道:“那也是个魔女,已经作为祭品贡献给我了。”

“已经死了……?”娜塔莎的身体突然有些颤抖,“是啊……被你利用完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不论是多么忠心的人,所以你的身边才会一个人也没有……”

安格斯突然暴怒地踢了她一脚,“你懂什么!”

“我并不知道地下储藏室的入口在哪里。”倒吸了一口气之后,娜塔莎说道,“那里只有高级官员能够进入,我只不过是一个部长而已,密语人人都知晓,但是就算是上校,也是要等荣升少将之后才有权限进入,那里戒备非常森严……”

安格斯暴躁起来,他冷笑一声:“别玩什么把戏了,魔女都有特殊能力,你的特殊能力不就是让时间静止吗!”

此话一出,娜塔莎的脸色瞬间煞白,威廉与文森特听闻之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静观其变。”文森特小声说,而切里斯现在就躺在他们身后,刚才趁着三人的争执,文森特和威廉已经敲敲将切里斯拖上了楼。

“这家伙真顽强,居然现在都活着。”文森特开玩笑地说着,威廉回头看了一眼,切里斯躺在那儿,鲜血已经止住了,他皱着眉,不断发出微弱的呻|吟。

威廉突然觉得很安心,他的朋友,暂时并不会离开他。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说道,“文森特,我能够看看你的镰刀吗?”

文森特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镰刀给了威廉,威廉随手接过,试着甩了甩。

文森特使用的时候非常轻便,但是一到威廉手里就变得非常沉,威廉甚至都不太能够掂得动它。

“真是奇怪……”威廉喃喃自语。

“怎么呢?”

“我能够和切里斯的镰刀产生共鸣,所以我能够使用他的,却不能够和你的共鸣。”

文森特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你能够和他的产生共鸣!?”

威廉不明所以,但看文森特的神情好像他并不能接受,于是他蹲下|身子,从切里斯的怀里摸出他那把镰刀,镰刀刚从切里斯怀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泛着淡淡的红色荧光,但是一到威廉手里,就变成了淡淡的青色光芒。

“……怎么会……”文森特脸色非常不好看,他接过切里斯的镰刀试着与它融合,但是得到的接过显然是失败的,镰刀一离开威廉的手就立刻发出原本的红色光芒。

“真是奇怪,这显然并不是镰刀的问题。”文森特说着皱起了眉头。

“对了!”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把你的镰刀也带了过来。”

他说着解开了外衣,威廉那柄小小的镰刀就被他别在了大衣里侧,他并没有把镰刀给威廉,而是塞在了切里斯的手里。

切里斯还在昏迷,但是威廉那泛着青光的镰刀一到切里斯的手上就立即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

“威廉你……”文森特不可置信地看着威廉,他脸上的神情非常震惊,让看着他的威廉也感到有些紧张。

“是有什么大的问题吗?”威廉询问道。

文森特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良久他才开口。

“威廉你是不是……”

“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记忆缺陷……就是有一部分记忆缺失……?”

听到文森特这样询问,威廉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这原本是只有他和切里斯知道的事情,甚至连丽苔都为觉察到,但是文森特究竟是为什么会知道……

文森特好像无所不知。

他好像有魔法一样,这些明亮的、晦暗的小事件只要他知道了开头就能够很快推测出下文,这个人已经不是能够用逻辑思维敏捷能够解释的了。

直觉告诉威廉:文森特一定知道什么,整个事情的关键点他一定知道是什么。

——Chrysalis·完——

【Wound】

Chapter.48

此时此刻,威廉一行人坐在前往死神总部的地铁上,切里斯的伤口已经止住,现在正陷入昏迷,威廉扶着他,坐在一旁,旁边坐着文森特。

维拉妮卡被迫跟随安格斯,他坐在威廉对面,全程一语不发,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威廉。这一路上为了掩饰他们此行的目的,他的手被丽苔铐着,而安格斯掩饰起他红色的眼眸,路出一双绿色眸子。

威廉感觉非常不好,他侧了侧身子,靠近了文森特一点儿。

丽苔与娜塔莎坐在一起,安格斯坐在她的身旁。

这一行六人各自心怀鬼胎,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有一人的想法重叠。

死神总部近在眼前。

“我们要怎么进到地下储藏室?”文森特突然发问。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娜塔莎可以让时间暂时停止,上校想办法开门,我们进去就可以了。”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文森特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

地铁到站了,但是丽苔并没有立即让大家下车。

“威廉,”她开口命令道,“你和文森特送切里斯去医院治疗,总部里就有医疗机构。”

威廉一愣,丽苔皱皱眉,低声说道:“文森特应该知道在哪,你们先去吧。”

威廉不明白丽苔的想法,但是考虑到切里斯的安危,他还是同意了。

“走吧。”文森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切里斯走出了地铁。

或许是由于伦敦封锁了的缘故,死神世界的戒备也变得森严起来,地铁出口站已经安排了人员值班排查,文森特与威廉一出现,两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死神就走了过来。

“您好,请接受我们的检查。”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长发女死神一脸严肃地说道。

文森特耸耸肩膀:“好的,但是我们有伤员,能够让他先接受治疗吗?”

那位女死神衣服不近人情的样子,她推了推眼镜:“抱歉,为了治安问题,我们先要检查,核实了身份之后确认安全我们才能够放你们进入总部。”

她这样子真是像极了过去的威廉,文森特笑了笑,“好吧。”

与那长发女死神一起参与检查的短发女死神笑眯眯地说道:“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

文森特点点头,长发女死神便询问道:“请拿出能够证明你们身份的证件,并且告诉我们你们来总部的原因,核实完毕我就放你们同行。”

文森特扶着切里斯,威廉就从他身上摸出他的徽章,又找出切里斯的徽章,最后合自己的一起交给了长发女死神。

那女人面无表情地接过,又问了一些问题,这才准许他们通行。

他们刚准备进入裂开的摆钟之门的时候,那个女死神又喊住了他们。

“站住!你们还没有说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文森特正想编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还未张口,他就看到丽苔与娜塔莎还有安格斯牵着被锁链铐住的维拉妮卡走出了地铁来了。

“是丽苔上校!”那个短发死神小声叫了一句。

丽苔果真英姿逼人,在女死神之中被视为偶像,到处都是她的女粉丝。她朝着那长发女死神走了过来,连那态度高傲强硬的女死神的脸颊都有些绯红。

“上校……您好!”她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敬了个军礼。

丽苔“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好啊。”

那长发女死神大概是见到了偶像太过于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

“很荣幸……见到您,请问您来有何贵干呢……”

丽苔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维拉妮卡:“瞧见了吗?这是通缉犯格瑞斯的儿子,就是绑架了伦敦分部死神被通缉的那一个,我捉住他了,并且找回了被绑架的死神。”

那两个女死神一听立马肃然起敬,丽苔掩嘴轻轻一笑,指了指文森特与威廉,“这两位一位是那位死神,一位是那位死神的上司,负伤的那位是他的同事——他可立下了大功呢。”

“是、是的!”

丽苔接着又回头指了指安格斯与娜塔莎:“娜塔莎部长想必你们应该认识,那一位是协助了我们的一位准死神。”

那短发的死神看了一眼安格斯,意外地“咦”了一声:“上校大人,您说准死神的意思是这位还是死神学院的学生吗,我好像……没有见过他呢。”

她这么一说,长头发的死神也看了安格斯一眼,表情有种难以言语的奇怪感。丽苔表情也有些紧张,反倒是娜塔莎突然走了出来。

“咱们总部应该有新的仪器可以检测出死神血统吧。”她突然对着长发的死神说道,“你们是死神学校做志愿者的实习生吧,那东西部里应该交给你们了,拿出来检验吧。”

两个女死神对视一眼,短发的死神这才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注射器走到安格斯身边,她拆掉针头,对着安格斯笑了笑:“请伸出您的手指,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安格斯狐疑地看了一眼娜塔莎,娜塔莎耸耸肩,十分轻松地笑了。

安格斯伸出了他的手。

短发的死神将针头插进了安格斯的指尖,接着,缓缓拉动着注射器的拉管。

艳红的血液慢慢在试管内上升,安格斯皱着眉头盯着那短发死神的动作。

血液取好了,那死神将试管递给长发的女死神,长发的死神将血液注射到类似于一个小号的灵魂收纳瓶的小瓶子里,小瓶子里有些金色的粉末,血液一接触到粉末,顿时就发生了反应,一点点黑色的烟雾从小瓶子里冒了出来。

长发女死神朝着安格斯鞠了一躬,“感谢您的配合,您可以进去了。”

安格斯没有立即动身,他甚至是愣在了原地,那个类似于化学实验的玩意证明了他的身体里有着……死神的血统?

他是死神与恶魔结合的孩子?

丽苔似乎也被结果所惊愕了,但是她没有做太多的反应,只是推了一把安格斯。

“咱们快一点走吧。”

旁观了全程的文森特与威廉也有些惊异,在扶着切里斯去医疗机构的路上,文森特一直蹙着眉,威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我感到很惊讶,安格斯竟然是死神的孩子,我以为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按照他的年龄来看,他的母亲应当和钱宁女士差不多年纪吧。”

咋听威廉这么说,文森特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愣了一秒,他才说道:“哦,钱宁女士,是说我的母亲吗,嗯……”

他这一声“嗯”“嗯”了许久也没有见着下文,威廉突然开口说道:“你和钱宁女士关系很好吧。”

文森特点点头:“怎么说呢,并不像是普通的母子——或许是我没有父亲的原因吧。小时候她会带我到处去玩,但是长大之后,我们就生疏了,说实话,上次在伯明翰是我们分别四年之后第一次见面,我简直都要忘记她的脸了,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时非常深厚。”

威廉感到诧异,自已的母亲的脸怎么会忘记……?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资格责备文森特,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他父亲和母亲的脸了。

拥有却被遗忘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情。

将切里斯送入到总部的紧急治疗所之后,文森特与威廉坐在门口长椅上等候着医生的诊断结果,丽苔他们已经与他们分开,威廉在心里大概推断了一下时间,现在他们大概是到了死神学校吧……说起来,他也好久都没有回到学校看一看了。

不知道学校的灯光还是和以前一样明亮耀眼吗?校长还是以前那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吗,而文森特爱恋的开端——学校的礼堂舞台,是否还是和当年一样宽敞宏大呢?

他侧头陷入了沉思,文森特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凑过去吻了吻他的眼睫。

“你在想什么?”他的唇紧挨他的,威廉一下子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奇异旖旎的夜晚,脸颊一下子就烧红了。

“并没有。”他将脸转了过去,“不过是很好奇,你在学校礼堂下面看到的我是怎么样的。”

“嗯……大概是神气活现的吧。”文森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视线盯着天花板:“以前在台下仰望着你,现在却一下子拥有了你,这种感觉……真好呢,威尔。”

是啊,真好呢,他又重新叫他“威尔”了,这个只有亲昵的人才能够称呼的名称。

威廉将手轻轻放在文森特的手心里,文森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骨。

“我真的……很高兴……”

“切里斯?绿伯森先生的家属请来这边好吗?”一个矮胖的护士站在医生的诊断室门口喊着,她打破了威廉与文森特难得的温馨平静,威廉一下子将手抽了回来,起身走了过去。

“您好,我是他的同事,将他送来的。”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指指里面:“医生有话告诉你们。”

威廉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文森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推着他走了进去。

Chapter.49

医生大概四十岁左右,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副老成的模样。他见了护士领着威廉与文森特进来,便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他招呼护士说道。

威廉打量起室内,如同医院的就诊室差不多,四周一片雪白明亮,室内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一套红木的桌椅,上头堆着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个巨大的书柜;紧挨着书柜旁边的一个铁质的立柜和里在角落里的衣帽架。

办公室里还有个小小的格间,用白色的帘子隔了开来,一些威廉不认识的仪器露了出来。

切里斯大概就是在那儿吧,威廉看着那边想着。

那医生轻咳了一声走到格间处,他一把掀开白色的帘子,切里斯那躺在病榻之上的、完全裸露的身躯就暴露在三人的眼前。

“你们过来看看。”那医生朝着威廉和文森特招招手,他指着切里斯的胸口——原本血淋淋的胸口被擦拭干净,威廉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安格斯拔出芬利科斯之剑剑鞘的地方有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几乎可以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内脏。

“他身上伤口很多,这个伤口是最深的,按理来说,他的伤势这么严重,肉体损坏得很严重,现在应当已经是死了,但是——他似乎有自动愈合的功能。”

医生推了推眼镜,一双死鱼眼翻起来看着威廉与文森特,“我干这一行快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自我愈合能力这么强的人。”

威廉不由得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解释道:“他住院休息两天就可以康复了,完全没有手术的必要。”

这样一听,威廉更是皱眉,反倒是文森特宽慰地对这医生笑了笑:“非常感谢您,能够听到这样的消息再好不过了,麻烦您了。”

医生摆摆手:“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奇迹啊,之前只是听说过……”

“听说?”

“啊……是的,你们有兴趣听啊,”医生说着招呼文森特与威廉坐下,又拿出茶壶和茶叶,他一边注水一边说道:“之前我也是听说的,大概是有十七、八前了。”

“大概是夏季暴雨时节的时候,我恰好到伯明翰分部去办事……”医生小啜了一口红茶,缓缓展开了叙述……

那一天的雨非常的大,雨水打在地上升腾起浅薄的雨雾,远远望去,伯明翰这座冷血无情的城市好似有了一抹淡淡的柔情妩媚。

女人的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回响在大厅里,年轻的实习生杰森被这悦耳的声音惊动,他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纤细的鞋跟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尖。

“您好。”拥有浅灰色眼眸的美丽金发女人朝他微微笑了笑,“请问芮塔?绿伯森夫人是在这儿吗?麻烦您通传一下好吗,就说伯纳黛特来找她,请她一定要见见我。”

她讲到后头,语气十分急切,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杰森脸一红,连忙起身去拨内线电话通传她说到的绿伯森夫人。

他起身这才看见这位叫做“伯纳黛特”的漂亮女人怀里竟然还搂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太小了,小小的身躯埋在女人的裙摆里,只露出一头浅浅的金发。

他大概是在哭,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伯纳黛特一边哄着他,一边掏出手绢替他擦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杰森这才看清楚那个小小的男孩子。

他真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一头乱蓬蓬的金发,小脸皱巴巴的、哭得乱七八糟,伯纳黛特弯腰轻轻捏捏他的脸,他还在抽气,小胸脯一颤一颤的。

杰森真怕他会哭晕过去,他太小了,孱弱得像一只小猫咪。

“妈妈……我……我不要见到绿伯森……”他两手握拳放在眼前,抽抽搭搭地说道:“他又会……抢走我的……小火车……”

伯纳黛特有些无可奈何,她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柔声说道:“威尔不可以和他做朋友吗?切里斯和劳伦斯也都是非常可爱的孩子呢。”

不知何时,一个梳着两个马尾、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窜了进来,她嘟着嘴拉着伯纳黛特的裙摆大声说道:“他们才不可爱!他们是坏蛋!他们老是欺负威尔!”

“好了丽苔,安静一会儿。”伯纳黛特皱眉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小女孩瘪瘪嘴,拉着小男孩的手晃来晃去,小男孩盯着小姐姐脑袋上闪闪发亮的发卡,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哭泣。

一头红发的绿伯森夫人很快就来到了,她看起来非常匆忙,还穿着不是非常干净的医院里的白色制服,她一看见那个还在盯着姐姐的发卡看的小男孩,眼睛里的神情难以言喻。

“切里斯,快过来!”她对着身后招手,一个红发的小男孩立即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绿伯森夫人与伯纳黛特对视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切里斯,伸出手来。”她说。

红发小男孩不明所以将手伸了出去,她握住小男孩的手,轻轻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顿时,鲜血流出,红发小男孩哭喊起来,一旁梳着马尾的小女孩“桀桀”地怪笑着。

但是神奇的是,原本划出的伤痕竟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自动愈合着,杰森看得惊呆了,大厅里只剩红发小男孩惊天动地的哭叫声。

“是的,这位实习生就是我的哥哥。”医生抿下最后一口茶,耸了耸肩说道。

而听过他阐述的威廉却愣了许久。

“你说,那个带了两个小孩子的女人叫什么……?”

“嗯……应当是‘伯纳黛特’,我哥哥后来还说她和她的丈夫都非常有名,不过我久居这里,醉心医疗事业,这种消息我从来不关注的。”

“是的,她很有名。”文森特对着医生笑了笑,“我们的同事就拜托您了,我们先行离开,等到他可以出院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来迎接他,还希望您能代为转达。”

一听他们要走,医生便拉铃叫来护士,为切里斯办好住院手续之后,文森特领着看起来一脸忧心忡忡的威廉走了出去。

“在想什么?想那个女人是不是你的母亲吗?”他轻轻掐了一把威廉的脸蛋笑着问。

威廉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其实不用想,问问丽苔就知道。”威廉忽然说,文森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接着说道:“文森特,我们也进入到地下储藏室吧,我真的非常担心那里。”

文森特没有说话,他看着威廉,轻轻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地下储藏室就在死神学校的下方,入口即是出口,并且只有一个,要进入到地下储藏室就必须先进入到死神学校。

文森特和威廉一靠近死神学校就觉得气氛十分诡异,就好像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这个空间包裹起来了。

文森特解释道:“……这应该是‘结界’,一旦进入了里面,外面的人是看不到这里面所发生的,里面的人却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这应当也是魔女的把戏吧。”

“……是娜塔莎部长吗?”威廉问道。

文森特皱皱眉:“不知道,按理来说每一个魔女生来只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她的能力应该是让时间停止,制造出结界的不应该是她。”

威廉点点头,看来进入的除了安格斯、维拉妮卡、娜塔莎和丽苔之外,还有另一个魔女。

为了防止意外,这里的时间也是静止的,区域内所有人都停在正在做动作的一个瞬间,威廉从他们身边走过,发现有些人的表情实在是非常地滑稽。

他许久未来到死神学院,这里竟然还和以前一样的摆设,甚至是墙壁上的画像都没有移位,他与文森特穿梭其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穿着制服的时光。

由于时间静止,人们的动作也停止了,威廉与文森特轻而易举地通过了人工守卫的盘查,又因为自身是死神的缘故,死神乌鸦机关的密语盘查也都通过了。

储藏室的门就在眼前,它像一个地下水道的井盖,镶嵌在学校图书馆的仓库地面上。

威廉伸手将地下室的门打开,顺着里头紧贴墙壁的梯子一步步往下爬,文森特跟在他的后头慢慢地向下爬去。

梯子出乎意料地很长,地下室没有照明,但远远就能够感受到灵魂收纳瓶里荧光闪烁的灵魂光带的柔和光芒。

着陆之后,回头一看,威廉立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像是大图书馆一样,室内摆着一排一排的木质大书架,书架上摆着一只只或大或小的灵魂收纳瓶,按照姓名首字母A-Z的顺序排列,每个瓶子上都头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灵魂回收日期和回收地点以及回收的死神。

地下室没有照明用的灯光,一只只收纳瓶里的灵魂光带都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它们像小时候装了萤火虫的闪亮小玻璃瓶,点亮了寂寞的夜。

“……很漂亮!”纵然是威廉也情不自禁发出感叹,文森特回头看了他一眼,荧荧发亮的光点照应在威廉那双灰色的眼眸中,他沉醉在那双美丽的眼眸之中,禁不住也发出感叹。

“是的……非常漂亮……”

但是就是他这一声,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人。

只听黑暗处一个女声高声问道:“是谁!?”

Chapter.50

声音他们并不陌生,这是丽苔的声音,但是威廉与文森特并没有吱声,黑暗中他们没有看见对方的轮廓,所以并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

知道那边又询问了一声:“是文森特吗?”

这是娜塔莎的声音,威廉与文森特皱眉对视了一眼,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对面并不是所预想的四个人,而是只有丽苔与娜塔莎两个人。

丽苔看见威廉,似乎有些惊异:“威尔,你怎么也来了,切里斯安顿好了吗?”

“是的,那两个恶魔呢?”

“我们和他们走散了。”丽苔皱着眉在一旁的矮架子上坐下,“我们四人进入到这里,发现这里非常平常,完全不像是有藏着芬利科斯之剑的痕迹,所以我有一个很大胆的假设——那张图纸上指引我们到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陷阱?”文森特反问道,“意思是故意留下错误的讯息让我们羊入虎口吗?”

“大概就是这样,”娜塔莎解释道,“这里机关重重,我和上校原本就是死神,所以能够顺利地脱身,但是那两个恶魔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好了娜塔莎,”丽苔打断了她的话,“你也应该解释一下你身为魔女为什么能够成为死神了吧,我放任你很久了,你也应该给我一个交待了。”

“还有请你告诉我们在城堡那里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自己的把戏。”文森特也说道。

娜塔莎点点头,轻轻笑道:“是的,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上校,我在树林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要进入到城堡,但是为了不让你们疑心我是魔女,我只有那样做——但是,碰上了安格斯还是功亏一篑了,我之所以接近这里是因为报复——”

“报复?报复谁?”

娜塔莎笑了笑,神情却十分忧伤:“是的,报复,我拥有三种能力,制造结界,伪装血统,静止时间,并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而已因为——我吃掉了其他魔女的灵魂。”

其他三人明显愣住了,娜塔莎苦笑道:“魔女与恶魔死神都不一样,我们可以像人类和死神一样倚靠吃人类的食物为生,也可以像恶魔一样依靠吃灵魂为生,但是我们和恶魔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能够吃恶魔与魔女的灵魂,吃掉魔女的灵魂之后,我们就能够拥有对方的灵魂——最伟大的魔女莉莉丝就是拥有12种能力。我出身在魔女世家,我们家有三姐妹,我吃掉了第二个姐姐和我母亲的灵魂,所以……”

她说着美丽的紫罗兰眼眸潮湿起来:“我真的……真的很爱她们,但是我别无选择,她们太虚弱了,她们被恶魔咬伤了,我的母亲哀求我吃掉了她们……”

丽苔似乎明白了,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娜塔莎,但是她的手一伸出去,就缩了回来。

“你混入死神工会是为了向恶魔报复吗?”威廉询问她。

“……是的,可以这么说,我进入城堡就是因为那里闻到了我姐姐的气息,我迫不及待想要与她相遇,但是安格斯已经为了复活斯嘉丽女王而杀害了她。”

文森特皱眉:“你说的姐姐,该不会是一直跟在安格斯身边的那一个?”

娜塔莎抬起头,她与文森特对视了一眼,像是在眼神之中交流了什么秘密一样,娜塔莎不禁轻呼出声:“是你……”

文森特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噤声,随即侧过脸,轻轻点点头。

威廉大概明白了娜塔莎潜入死神总部并且是恶魔研究部门的部长的原因了,魔女与恶魔是中立的,甚至是偏向友好的,死神一直以为都站在恶魔的对立面,成为死神与恶魔敌对这是最明智的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作为死神对我们的贡献。”丽苔轻轻按了按额头,“等上级审判你的时候,我会为你求情的。”

娜塔莎脸色一僵,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一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撞击着墙壁。

“……看来,他们要出来了。”丽苔皱眉,众人当即明白她所说的“他们”是谁?

“我们该怎么办?不能让他们破坏这里,否则我们一经查处,都会被定罪接受审判的!”

丽苔身为高级军官,自然知道死神法庭的“审判”是多么的残忍,她的脸色一沉,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我们不能欺骗法庭——现在我们尽量挽救这个局面。”

她说着飞快地上前,娜塔莎连忙跟上,威廉与文森特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但是随着“轰隆”一声和砖块掉落的声音大家都知道,靠着角落的一面墙坍塌了。

属于恶魔的那两双通红的眼眸暴露了出来,作为世间最美丽的生物,他们的眼瞳在幽暗的空间里也是无法掩盖住的闪耀。

“……妈的!你们在这儿啊。”安格斯的咕哝声传了过来,顺着微弱的光芒看去,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手中一直紧握着的芬利科斯之剑早就已经被鲜血糊得看不出花纹的样式。

“丽苔……你这个婊子。”安格斯咒骂着走了出来,他整个人都是鲜血,一手握着这剑鞘,另一手拖着束缚着维拉妮卡的铁链。

维拉妮卡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异常地雪白,他踉跄着走了出来,看到威廉的时候,他抬起头虚弱地对他笑了一笑。

他已经没有力气向他问好了。

安格斯瘸了一只腿,他一拐一拐地走向丽苔,丽苔轻蔑着看了看他,“安格斯,瞧瞧你现在的狼狈样子,你的欲望只会毁灭你。”

安格斯耸耸肩无谓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已经不会回头了。

“丽苔啊,你把我引入到陷阱里我还要感谢你呢,你瞧瞧,我在里头发现了什么?”

他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卷鲜血淋漓的羊皮纸,它已经非常破旧了,上头的字迹都被鲜血糊得看都看不清楚,丽苔的脸色顿沉,安格斯瞧见了她的表情。

“原来你知道一切事情的始末啊……看来连我都不得不赞赏你的演技真是太好了呢。”

安格斯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上了前,丽苔立即走了上来挡在了威廉前面。

“还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吗,丽苔,我已经——”

他故意停顿在那里,文森特突然眼皮一跳,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开丽苔与威廉,但是已经晚了,原本并没有太大杀伤力的剑鞘已经被安格斯借助着蛮力穿透了丽苔的身体……

“上校——!”娜塔莎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地下储藏室。

鲜血流满了安格斯的手,和恶魔与魔女的鲜血不一样,死神们的血液是温热的,那一点点温度浇在安格斯手上,安格斯却感觉异常地灼热。

“你这个……蠢女人。”安格斯轻飘飘地笑起来,他后退了一步,使劲拔出了剑鞘,鲜血洒了一地,他美丽的红色眼眸中晶莹闪烁,“我真的爱你,丽苔。”

剑鞘一拔出,丽苔就软倒在地上,威廉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娜塔莎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她满脸是泪,眼泪掉在丽苔的脸上,丽苔痛苦地皱了皱眉。

“赶快送上校去治疗,她没有破坏灵魂,还是有救的!”文森特蹲下身想要抱起丽苔,但是丽苔虚弱地向他挥了挥手。

“没用的文森特。”她露出一抹苦笑,“被芬利科斯之剑刺伤的死神,灵魂会慢慢地……被腐蚀,我已经就到这里了,威尔就……交给你了……”

她说着脸上带着浅薄的笑意望向威廉。

威廉摇摇头,他蹲下身来替丽苔检查伤口,他的手不停在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揉在一起又被撕碎。娜塔莎掀开丽苔的外衣,她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小洞,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她黑色的灵魂光带就要从伤口里飘出来了,那上头明显地有一个一个刺眼的白色斑点。

“不……丽苔……”安格斯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她已经快要失去生命迹象了,他突然上前,一把推开了娜塔莎拎起了威廉的的衣领,文森特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站起来狠狠地给了安格斯一拳,安格斯被他打在地上,他盯着地面,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救她……”他抬起头突然开口,视线死死盯着威廉,“你是她的弟弟啊,你救她吧。”

威廉觉得莫名其妙,文森特皱眉:“你这个疯子,是你杀掉了她,让她死去的人是你。”

“呵,是吗?……”安格斯看着文森特,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你不也是一样吗?伪善者,至少我能够坦诚我自己的身份,但是你呢?你潜入到死神工会这么久了,还收获了爱情?……说真的文森特,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三个,最大的赢家是你啊……”

文森特仿佛触电一样全身一怔,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终究说不出一句话,威廉狐疑地看着他,他的脸色一片煞白,原本轻轻握着威廉的手也越发用力。

一旁没有说话的维拉妮卡也有些迷茫,他走了几步走到了安格斯身边。

“安格斯……”

安格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笑了笑:“维拉妮卡,你应该也不知道吧,你也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那美丽的母亲——当年生下的,是两个儿子,一个是你,像父亲一样黑头发红眼睛,另一个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像你母亲一样的,绿眼睛金头发的你的情敌——文森特先生。”

Chapter.51

“难过吗?”

有一个声音在身体里面询问自己。

“痛苦吗?”

“绝望吗?”

威廉睁开眼睛,面前雪白的天花板差点灼伤了他的眼睛。

“威——尔——”楼下传来故意拉长的小女孩的叫声,威廉起身,打开窗户——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子做,他现在身处一片陌生的环境,室内装潢是田园风的,他的床是窄窄的小木床,有点乡村风。

窗户外头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的金色小女孩双手叉腰嘟着嘴站在楼下,她的脸蛋红通通的,金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眸像是星星一样明亮。

这是一个活泼的小女孩,但是威廉不知道怎么的异常觉得这个小女长得非常地眼熟。

小女孩似乎看见了他伸出的脑袋,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威尔,快点下来,在等你呢!”

……威廉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离开了窗台,准备下楼去,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他似乎变小了。

他的脑袋刚刚比窗台高一点儿,但是这怎么可能,他的视线停留在室内的穿衣镜前,他连忙走了过去,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看见了,身形一顿。

这是一个小男孩,毛茸茸的金色脑袋,灰色的圆眼睛,粉嫩的小脸上还有几粒雀斑,他穿着皱巴巴的小熊睡衣,睡衣衣领用原子笔写了他的名字:William。

他愣在原地,这张脸孔他感到陌生又熟悉,这是他小时候。

他还在发愣,楼下的木质阁楼已经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威尔、威尔!你快一点!”小女孩细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我带你去揍绿伯森家那两个兔崽子那你的小火车要回来,你不要害怕!”

绿伯森……这个小女孩,是丽苔吗?

威廉把房门打开,穿着粉色洋装的丽苔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们有着相似的脸孔,一样的灰眼睛,威廉绝对不会认错这个女孩。

“……上校?”他疑惑出声,小女孩一愣,伸手就在他脑门上砸了一下。

“讨厌啦,干嘛把人家喜欢的人讲出来!”丽苔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裙兜里掏出一小张皱巴巴的相片,威廉凑过去一看,相片里的人一头金发,穿着军装,一双蓝眼睛像是海水一样泛着淡淡的温情。

丽苔“嘿嘿”一笑,眨眼睛说道:“威尔士上校很帅吧,我马上就要去荷兰咯,爸爸说我要到他那儿去受训,等我长大以后我就是上校夫人啦!~”

威廉忽然想起丽苔说过自己小时候被送到荷兰去学习的事情,他不由得多看了丽苔一看,现在的丽苔,天真浪漫,和别人家调皮的小女孩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就是自己真实的童年记忆吗?

威廉感觉眼睛有些发酸,丽苔临终前那一瞥还在他的心里隐隐作痛,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了眼前这个比他高一个脑袋的小女孩。

“姐姐……”他终于喊了出来,他有一个姐姐,这个姐姐虽然存在于他缺失的记忆里,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受不到迟来的爱。

小丽苔不明白威廉的感受,她愣愣地任由小弟弟抱着自己,想了一会儿她抬起小拳头挥了挥,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定是昨天绿伯森家的兔崽子又欺负你,我们快一点去揍他们!”

威廉还未来得及说话,丽苔就拉着他飞快地跑出了家门,屋内的摆设是暖色的,和记忆中冰凉凉的冷色调一点也不相同,丽苔带着他从花园围墙里的小洞里爬进了绿伯森家。

“劳伦斯,开门!”丽苔气势汹汹地跑到别人家门前叫道。

不一会儿,一个红发小男孩打开了一点门缝,露出一个红色小脑袋。

“嘘——丽苔,我祖母在睡觉,被她听见我们都要遭殃的。”

丽苔撅着嘴问道:“你弟弟呢!”

劳伦斯摇摇头,“跟我妈妈去上班的地方了。”

丽苔显然非常失望,劳伦斯飞快地说了一句“再见”就关上了门。

威廉出声:“姐姐,我们回去吧。”

丽苔看了他一眼,非常失望地带着他从花园里那个洞爬了回去。

但是他们刚爬回去,就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威廉抬起头,一个非常年轻的金卷发女人双手叉腰站在他们面前,她皱着眉头,看起来非常生气。

“丽苔,你又带着威尔爬洞,你又去欺负绿伯森家的小孩子了吗?”女人开口说话,美丽的脸上十分苦恼,威廉愣愣地看着她,好像有一点点记忆复苏了一样。

“妈妈……”他忍不住开口呼唤道。

女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垂下头叹了口气,“要是你们性格能换一换就好了,丽苔,你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子——不过反正你爸爸要送你去荷兰……”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哀伤,她弯腰拉起地上的一双儿女,替他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找出一枚闪闪发亮的发卡别在丽苔头上。

“妈妈,我们要出门去吗?”丽苔似乎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

“是啊,不过要等一会儿。”女人温柔地笑了笑,脸上的没落表情却一览无遗。

他们到屋子里,女人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白盒子,上头印着漂亮的巴黎铁塔的图案以及手写体的法文,打开一看,是一个个五颜六色的马卡龙点心。

他们三个人分掉了这盒点心,天气似乎变化得很快,不一会儿,就阴暗了下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女人有些担忧地望了望窗外,还没说完,雨水“啪啦啦”打在屋顶与地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丽苔瘪嘴巴:“天气变得可真快,妈妈,我们还出门吗?”

“当然,丽苔换好你的小鞋子……”女人说着轻轻抱起威廉,已经是成人心态的威廉这样被女人抱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垂下了脑袋。

这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啊。

在这突然降落的大雨中,威廉和丽苔以及他们的母亲伯纳黛特坐上了前往绿伯森研究所的汽车,由于下雨的缘故,威廉感觉脖子有寒气窜了进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似乎觉察到他这个举动,伯纳黛特解下围在脖子上的丝巾仔细系在了威廉的脖子上。

“丽苔,你冷吗?”她又问一旁东张西望的小女孩。

丽苔坐在软垫上,两腿乱踢,她摇摇脑袋:“我不冷,妈妈。”

汽车在一栋气派的大楼前停了下来,白色的,上头挂着死神医疗机构的标志。伯纳黛特抱着威廉走了进去,丽苔跟在他们后面小跑着,

“您好。”伯纳黛特朝着坐在前台的实习生男孩微微笑了笑,“请问芮塔?绿伯森夫人是在这儿吗?麻烦您通传一下好吗,就说伯纳黛特来找她,请她一定要见见我。”

那孩子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竟然有些脸红,她立即去通传,不一会儿,绿伯森夫人就赶了过来。

她急急忙忙,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大褂,一个红发的小男孩跟在她的身后,一双棕色大眼睛四处乱瞧着。

“嘿,切里斯!”丽苔跳了出来,一巴掌打在切里斯的脑门上。

威廉这才注意到小男孩,那头红发和他的母亲一样,这孩子,真的是小时候的切里斯……

似乎在记忆里的谜团要解开了,威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切里斯,伸出手来。”绿伯森夫人说。

红发小男孩不明所以将手伸了出去,她握住小男孩的手,轻轻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顿时,鲜血流出,红发小男孩哭喊起来,丽苔幸灾乐祸地“桀桀”怪笑着。

但是神奇的是,原本划出的伤痕竟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自动愈合着,伯纳黛特与芮塔对视了一眼。

几乎是颤抖着,伯纳黛特握着威廉的手,芮塔也在威廉手上划了一下。

鲜血立即流了出来,丽苔怪叫着,但是奇怪的是,那伤痕竟然也自动愈合,一秒钟不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手心里只剩下一抹血丝。

“……是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威廉听见自己母亲几乎颤抖的声音。

“最好的……容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威廉这个成年人都难以接受。

他和切里斯被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手术室,室内非常明亮,以至于那些明亮的灯光差点就要灼伤了他的眼睛,切里斯一直在挣扎,他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他不听用脚去踢他的母亲,他母亲只是流着眼泪反复安抚着他。

“切里斯……我的宝贝,你会没事的……”

威廉整个人晕乎乎的,丽苔被留在了手术室的外头,任凭怎样敲打手术室的门,门内的医护人员也没有开门将她放进来,她只能透过玻璃窗来看里面的情形。

这真是残忍,她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弟弟被放在手术台上,他的上衣被脱去,一个大胡子的死神拿着一把绿色的镰刀像是解剖一只小羊一样剖开了自己弟弟的肚子。

丽苔尖叫起来,她的母亲蹲在里面哭泣,她不能哭出声音,只能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更为残忍的是芮塔,她亲手执刀这起手术,她挚友的儿子,以及她自己的儿子。

威廉并不觉得疼痛,他觉得肚子上痒痒的,可能是母亲给他塞的糖果起到了作用,他看见有人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东西,那东西形状像是一把古代的见,它全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黑色雾气,看起来非常不祥。

它进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像是吃了一大块冰一样,整个身体凉飕飕的。

但并不感觉疼痛。

全程他没有一点疼痛,他朝着手术室那小小的立体玻璃板看起,丽苔站在外头,她的脸全部贴在玻璃上,五官被玻璃挤压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好笑。

威廉笑不出来,他似乎能够听见丽苔的哭声。

“这样就可以了。”他听见有人这么说。

“这段记忆必须抹去,我们会给他一段完全不存在的新的记忆。”

“这是为了整个死神世界的和平。”

“原谅我,威尔……”

在最后昏迷的前一刻,他听见了这样的话语。

原来自己那些冰冷的记忆全部都是别人虚构的,他忘记了,全部忘记了。

忘记了他美丽的母亲,可爱的小姐姐,调皮的玩伴,和切里斯一样,以这一天为分界线,抛弃了过往,开始了新的旅程。

Chapter.52

“威尔,你醒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威廉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手术台,而是身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上方传来焦急的男声,熟悉的声音。

是文森特。

威廉躺在文森特怀里一动不动,他在试图理清所有的思绪:在他幼年,由于和切里斯一样有着伤口能够自动痊愈的特殊能力,身为恶魔研究所所长的绿伯森夫人和死神高级官员的母亲利用他和切里斯的身体作为容器,藏住了芬利科斯之剑,而清洗了自己和切里斯的记忆。

他终于能够解释他与切里斯能够互用对方的死神之镰了,因为他们身体里有着同一把剑:剑鞘与剑身本来就是一体的,所以在这种影响下他和切里斯的体质也慢慢变得相同。

“你突然昏过去了,把我差点吓死了。”文森特附在威廉的耳边轻轻地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能够原谅我,我以为你在责怪我欺骗你,威尔,你……没有怪我对吗?”

从身体表面传来的真实的温度提醒着威廉,他现在并不是在小时候的记忆里,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上司,自己的恋人,同时他也是一个……恶魔。

威廉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他在心里询问自己:他有责怪文森特吗?

那是肯定的,咋一听安格斯那一番话,威廉最初的反应就是愤怒,他们是共枕而眠的恋人,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他不能够告诉自己?自己虽然固执,但是也并不是不能够理解。

但是,他的视线一遇到那抹略略哀伤的碧绿色,所有指责的话语都抛到了脑后,他望着面前文森特那柔软的粉色嘴唇,想起来的,都是这嘴唇里吐出的甜言蜜语。

他爱他,他也愿意去相信他。

“文森特,我相信你……”他开口说话,文森特自然听见了,他低下头,像是赌咒一般轻声呢喃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就全部地告诉你……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威廉点点头,这时,一旁的娜塔莎突然大叫了一声:“上校,坚持住!”

威廉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从文森特怀里爬起来跑到丽苔身边。

她已经快要不行了,她似乎非常冷,整个人都在抽搐,脸色惨白,冷汗直流,连呻吟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娜塔莎一直用衣袖去给她抹汗,她整个人也看起来相当不好,双手一直在颤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安格斯就立在一旁,他的表情十分茫然,像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一样而受到责罚的小孩子。

维拉妮卡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眼神古怪。

威廉不知道在他昏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现场的气氛如此古怪。

“丽苔要死了。”良久,安格斯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干涩无比,阴测测的脸上甚至有些笑容,“我的王后要死了,这都是因为你们——”

他手中握着芬利科斯之剑的剑鞘,整个人癫狂地大笑起来:“都是因为你!”

他用剑鞘颤抖地指着文森特,“你知道吗,图纸上面写的秘密,把我们引诱到这里就是为了揭露出真相,你的母亲,斯嘉丽皇后,那个贱女人,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们的父亲!你以为她爱的是维拉妮卡吗?你错了,她最爱的人是你!因为你和她一样的金发,绿眼!她不愿意你在恶魔世界受到恶魔的污染,所以把你和我交换,而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那个叫做珍妮丝?钱宁的死神!我父亲强行占有的死神!她厌恶父亲!厌恶有着父亲血统的我!她巴不得摆脱我!所以和你母亲做了交换!”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了那段话,文森特似乎也并不知道这样的内情,安格斯嘲讽地笑着,突然丢出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文森特捡起来把它打开,上头写着斯嘉丽的名字,他随手翻开一页,上头写着日期,应该是斯嘉丽的日记本。

“1943年6月23日,天气阴,我的头昏沉得厉害,我不喜欢阴天,它让我感到忧郁,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的儿子,就要离开我了……”

“1943年6月25日,天气晴,我会见了钱宁女士,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和我一样有着金色的秀发,我把文森特交给了他,作为交换,我答应把他和格瑞斯的儿子接到宫中。她厌恶恶魔,所以我没有告诉她文森特有着一半的恶魔血统……”

“1946年3月22日,天气晴,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从未来来到的孩子,我把我的手帕给了他,上面绣着V字,那是文森特的名字,Vincent……”

威廉和文森特一起看完了这本日记本,它很轻,却又很沉重,文森特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威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绣着法国玫瑰的手帕。

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但是上面用金线绣出的“V”字依然突出,文森特轻轻用手抚摸它,仿佛能够看见自己亲生母亲坐在灯台前一针一线地完成了它。

“我一直以为这个‘V’代表的是维拉妮卡,却没有想到……”威廉现在说的时候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他想起了什么一样,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小小的红宝石还在,威廉将它郑重地放在了文森特的手中。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现在一并交给你。”

文森特拿起了那颗红宝石,他并不明白这颗宝石有什么用处,坐在一旁的娜塔莎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宝石”回头一看,突然大叫起来:“是魔女原石!”

“魔女原石?”

娜塔莎点点头,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块红宝石,它在文森特的手里发出柔和而高贵的光芒,这小小的、脆弱的宝石仿佛能够拯救她的整个世界。

“魔女原石是最上等的魔女提炼自己的灵魂得到的结晶,它能够——修复灵魂。”

修复灵魂大致意思就是能够让魔女和死神甚至是恶魔起死回生,文森特似乎明白了她话中所指,他转过头去看着威廉,威廉也看着他。

“我知道丽苔对你很重要……”文森特轻轻笑了笑,将魔女原石放在了威廉的手中,“你拿去吧,去拯救她,不需多言,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威廉没有推辞,他点点头,握紧了红宝石转向娜塔莎,“部长,我们应该怎么做。”

似乎能够拯救丽苔让娜塔莎非常高兴,她原本死灰的脸也有些好看的颜色了,她跪在丽苔身边,一手握住了丽苔那不断被腐蚀的黑色灵魂光带,死神的灵魂光带是黑色的,所以上面那些耀眼的白斑非常刺眼,她朝着威廉伸出了手。

“给我。”

威廉将红宝石递了过去,娜塔莎一下子吃掉了那颗宝石。

她在咀嚼,威廉甚至能够听见宝石碎裂的“嘎嘣嘎嘣”的声响,这一刻非常紧张,就连安格斯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不知道娜塔莎的牙齿是怎么做的,她竟然把红宝石全部嚼碎了,她伸出一只手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那是一堆红宝石碎屑,但是又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

娜塔莎把它们细心铺在了丽苔的灵魂光带上,然后将她的灵魂光带从伤口塞了进去。

简直像是施了魔法一样,丽苔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虽然没有像健康人一样的红润,但是也没有死人的灰败,她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大口白色像是毛线团一样的东西。

娜塔莎一下子激动地拥抱住了丽苔,安格斯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表情仍然怪异。

“谢谢你,文森特。”威廉向着文森特道谢,“那应当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她说——”

“不,”文森特堵住了威廉的嘴,“不是‘我’,是‘我们’,现在我们的心已经完全融化在了一起不是吗?”他说着轻轻笑了笑,笑容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的秘密坦诚了,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但是安格斯显然并不高心,他原以为他暴露出事实会让这两个人分崩离析,但是现在好像事情朝着相反的一面走去,他的心里非常矛盾,原本就混乱的大脑现在更加混乱。

他手中的芬利科斯之剑污迹重重,根本看不清楚本来的面貌,但就在那一瞬间,它似乎闪耀了一下,就一下,非常短暂的时间。

没有人注意,就连握着剑本身的安格斯本人,也没有注意。

那就潜藏在黑暗深处的黑色力量,在潜藏许久之后,终于探索出了突破口,就要与它的同伴汇合,一起去地狱里猖獗。

——Wound·完——

【Far】

Chapter.53

“游戏该结束了,我们应该有一个了断了。”安格斯轻轻笑了笑,他的笑容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文森特,我们一切都回到原点吧,既然你知道自己是老东西的儿子,那么你一定知道芬利科斯之剑的剑身在哪,只要你说出来,我得到了剑,成为恶魔世界的新王,你继续做你的死神,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文森特皱了皱眉,“我说过了,我并不知道芬利科斯之剑在哪里,而且,你成为不了新王的,你拥有死神的血统,古老的恶魔贵族们是不会承认你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安格斯癫狂地大笑起来,“我拥有了芬利科斯之剑啊,谁要是不承认我,我就亲手拧断他的脖子,吸干他的血!”

他说着,脸色狰狞,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的剑鞘突然像是自动褪去身上的污血,一种黑色的光芒掺合了红色的杂质透露出来。

安格斯的手突然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抽搐起来,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镶嵌在剑鞘上的卷草纹图案突然自己活动起来,它们一根根地盘结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条碧绿色的、有两根手指那么粗的小蛇。

它动了起来,顺着安格斯的手指慢慢攀爬上去,安格斯竟然没有阻止,那条碧绿的小蛇有一双血红的双眼,它吐着红色的信子,双眼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妈的!”安格斯大叫了一声,小蛇咬了他的胳膊一口,然后迅速钻回了芬利科斯之剑的剑鞘上,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小蛇又变回了上头的卷草纹图样。

但是安格斯手臂上两个触目惊醒的红色血点提醒了众人刚才像是变魔术一样奇妙的事情,已经清醒过来的丽苔也瞪大了灰色的双眼,她似乎有一点儿不置信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上校,是文森特用魔女原石救了您,那是他母亲的灵魂。”娜塔莎扶着她轻轻在她耳边向她解释,丽苔的嘴角发青,她看了一眼一旁搂着威廉的文森特,不由得苦笑出来。

“恶魔的儿子……”

“上校,种族并不是归类的唯一途径。”

“你说得对……”丽苔终于叹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她想要抽一根烟,但是身上不但没有打火机,就连随身携带的香烟都没有了。

“娜塔莎,当危难降临的时候我们用寻常方法解决不了的时候应当怎样做?”

“我们应当另辟蹊径,上校。”

“……是啊。”

丽苔眯了眯眼睛,发出像是感叹一样的声音,她真的感觉很累,哪怕是在战场上最困苦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似乎手臂上非常地疼痛,安格斯脸都白了,两只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晶红色,他的背后鼓鼓囊囊的,威廉的直觉告诉他,他的翅膀要出来了。

一直站在安格斯身边的维拉妮卡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从一开始神色怪异,而且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安格斯怪异地模样他都看在了眼里,文森特悄悄地打量着他。

“安格斯看起来很怪……”文森特凑在威廉耳边轻轻地说。

威廉点了点头。

“维拉妮卡好像知道些什么,你看他的眼神……”

“他看起来怪怪的……”

“等等!”威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头紧皱。

他突然想起了维拉妮卡对他说过的话,就在他和切里斯被囚禁在地下室里,维拉妮卡来救他们的时候对他说的关于芬利科斯之剑里的力量的话。

“芬利科斯之剑并不完全是王权的象征,只有新王继承者才知道,那里面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现在这股力量要出来了?”

“不,它们已经出来了。”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的维拉妮卡面无表情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的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非常丰富的,虽然威廉有时候觉得他非常地神经质和情绪化,但是明白了他对于母亲和自己的执念之后,这一切的行为都可以被理解。

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这个孩子也许心里受到了非常大的创伤,他最爱的母亲竟然并不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他竟然还有一个亲生哥哥,和他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亲生哥哥。

维拉妮卡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华丽的衣服已经变得污脏不堪,他的双手还锁着铁链,从进入通向总部的地铁以来他就一直被这么锁着。

文森特伸出镰刀斩断了他的锁链。

“谢谢你,哥哥。”维拉妮卡朝着文森特露出了一个有点儿天真的笑容。

文森特将头别过去,脸色有点不好看。

“别这么叫我,我们的立场是敌对的。”

“是吗?”维拉妮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对着威廉柔和地笑了笑,惨白的脸却显得更加难看了。

文森特搂紧了怀里的威廉。

维拉妮卡耸耸肩:“随便你怎么想,哥哥,反正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就让我肖想一下也不行吗,我怎么说也是王的继承人呢。”

他这话一出,立马引起了安格斯的愤怒——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头整齐的金色长发散了开来,发丝凌乱,满脸抓痕。

那是他自己刚才抓出来的血痕,威廉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好,就像要发疯一样。

“维拉妮卡……”安格斯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和以前的不一样,非常地低沉,像是魔鬼的召唤,“维拉妮卡……维拉妮卡……”

他不停呼唤着维拉妮卡的名字,他的背后、一只孱弱的羽翼露了出来,那看起来非常可怜,羽翼一点也不丰满,要是切里斯在一定会打趣地说安格斯营养不良。

威廉见过维拉妮卡的翅膀,他们是那样的丰盈美丽,他突然能够深深体会安格斯的悲哀,在恶魔的国度里,这真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维拉妮卡听见对方不停地呼喊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轻轻笑了笑:“你被芬利科斯之剑的灵魂吞噬了,当你负面的情绪破表的时候,你会唤醒芬利科斯之剑上面的黑暗剑灵,这个东西有着强大的力量,除非你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可以战胜它,不然你就会变成它的傀儡,被它夺取意识,任由操纵着。”

安格斯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被剥夺,他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维拉妮卡残忍地笑了笑,语气嘲讽:“你怎么会知道,万恶的野心家,在你杀害父亲之前,父亲就已经写好了遗嘱,并且让他最信任的艾丽莎女爵像我通风报信,正式挑选我为下一任的新王继承人,他写的是手信,上面可是有他的印章的。”

安格斯一脸不可置信:“艾丽莎那个癞蛤蟆脸的老巫婆!她不是早就被驱逐出了城堡吗!”

“是啊,她被驱逐出了伯明翰,但是她来到了伦敦,并且就潜伏在你的身边——你还记得你的城堡门口那个总是抱着假的婴儿讨钱的那个老女人吗?就是她伪装的,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够杀死她吗?她是一个魔女,她的能力就是能够避免别人对她起的杀心。”

“哼,”安格斯冷哼一声,“难怪放剑的匣子里什么也没有,原来是你早就偷走了,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把它藏在了那个红发死神身体里的?”

安格斯这么一说,威廉明显全身一僵,一直将他搂在怀里的文森特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以为他是在担心切里斯,他轻轻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给予他一点安抚。

维拉妮卡摇摇头:“我没有拿过到开启匣子的钥匙,父亲当年从监狱里逃出来偷走了36号药剂就是为了复活母亲,他想要亲手将钥匙交给母亲,所以他只是告诉了我芬利科斯之剑的禁忌——”说到这儿,维拉妮卡突然鄙夷地笑了笑,语气嘲讽地说道:“所以,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不得你的母亲喜爱,也不得父亲喜爱,你真可怜。”

“不许说我可怜!”安格斯一下子失去了仅有的理智,芬利科斯之剑的黑暗剑灵在他的身体里开始作用,他整个人脸色都发黑了,维拉妮卡看着他,表情凝重地退后了一步。

“小心,他整个人都狂乱了,我们要趁着他自亡之前离开这里,不然都会被芬利科斯之剑里面的剑灵杀死,它非常强大,我们敌不过它的。”他对着文森特说道。

“自亡?”

“对,剑灵会消耗安格斯的精神,消耗完了,安格斯也就死了,所以我才激怒他。”

原来维拉妮卡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让安格斯死去,威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坐着的丽苔和娜塔莎,他们交互了一个眼神,丽苔立即心领神会。

她站了起来,因为伤口完全痊愈不了的缘故,她走路还是非常吃力,全部依仗娜塔莎扶着她才能勉强地前行。

安格斯已经狂乱了,他整个人都口齿不清了,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维拉妮卡解释道:“剑鞘里的剑灵在试图寻找剑的本体,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剑的本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它们交汇了会发生什么,不过还是不要冒险。”

威廉正准备说出口的事又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那一段记忆,丽苔也是应该知道的,他转头去看丽苔,丽苔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她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出来。

丽苔认为,芬利科斯之剑对于维拉妮卡同样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维拉妮卡就站在了他们这一边,这显然让多疑的丽苔有些疑惑,同时对于文森特是恶魔之子这一件事丽苔仍有所芥蒂,她认为在并不完全明白事情真相的前提下,文森特也是一个威胁。

显然威廉并不知道丽苔所想的,但他还是觉得此时应当保持缄默,遵守姐姐的话。

安格斯显然越发狂躁了,他像一头盲目的野兽一样四处乱转,他甚至好像都看不见威廉他们了,一个人提着剑鞘穿梭在一排一排的灵魂置放架前。

这无疑是一个逃走的好机会,但是就在那一瞬间。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袭击了威廉的脑神经,他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那种疼痛简直难以忍耐,就像是有人拿着工具拧着他的腹部一样,他痛得想要蹲下来,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感觉冷汗直流,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是他没有昏厥过去,他还感受的到文森特用力抱住了他下滑的身体,但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文森特将他放置在了地上。

索性眼前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黑暗就慢慢消褪,文森特紧张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没事。”他想说,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而是他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他的腹部,正在冒出一团柔和的黑色淡雾,它们像是从他的皮肤里散发出来的,透过了衣服,正迅速向外冒了出来。

Chapter.54

文森特吓了一跳,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非常担心威廉会发生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的大架子被推翻了。

被完全吞噬了得安格斯提着剑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威廉此刻还软倒在文森特的怀里,他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文森特也没有办法丢下他一个人离开,所以只能惊恐地看着安格斯,等候他下一步动作。

维拉妮卡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的安格斯太恐怖了,他双眼血红,宛如地狱里的恶鬼。

“苏亚缇那……”安格斯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莫名的话,他声音很低,两眼直直瞪着威廉,威廉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尽量试着动动自己的身体,但是没有用了,他整个人动也不能动。

“娜塔莎,快让时间静止!”丽苔突然喊道。

娜塔莎苦着一张脸无力地摇摇头:“对不起……上校,我的能量消耗太多了,已经使不出力气动用魔女本性了……对不起……”

丽苔看着她,又惊恐地看着威廉。

就在那一瞬间,安格斯举起了手中的剑鞘朝着威廉猛地刺去,文森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威廉死死搂在自己怀中让自己暴露在外面。

但是他没有感受到预计的疼痛。

钝器没入肉体里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男性沉重地喘息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维拉妮卡!——”几乎就在一瞬间,威廉失声叫了出来。

镶满了宝石的剑鞘被巨大的蛮力强行推入了体内,维拉妮卡在那一瞬间似乎都感觉有人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往外推一样。

他感到身体开始发麻,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

不知道安格斯有多大的力气,维拉妮卡感觉自己的肚子被穿了一个大洞。

安格斯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剑鞘,他想要从维拉妮卡的身体里抽出,但是剑鞘像是与维拉妮卡的身体连在了一起一样,安格斯根本不能将它插入。

“维拉妮卡!”威廉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摇摇晃晃站着的人,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与他的母亲有着一样的金发……?

“文森特……”维拉妮卡说出这一句话,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诡异的笑容,“趁现在,杀了安格斯……”

安格斯一听当即大怒,他甚至怒吼了一声,但是剑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停在维拉妮卡的身体里根本就拔不出来。

无论安格斯怎样地踢打维拉妮卡,依旧是没有用。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疯了,完全不顾还在一旁的威廉四人,只是疯狂地踢打着已经躺在地下的维拉妮卡,维拉妮卡摔倒在地上,剑鞘从他的后背插了进去,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体里一样。他一边任由着安格斯在他身上发泄着怒气,一边癫狂地大笑。

“……够了。”威廉无法再看下去了,维拉妮卡一直是站在他这一边,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站在这一边的,现在,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虐。他痛苦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

安格斯已经疯了,芬利科斯之剑的剑灵已经吞噬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都在任由剑灵支配者,这是一股非常邪恶的强大力量,久经战场的丽苔感觉得到,这股力量强大得可怕。

它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像是有意志一般操纵着。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威廉坐在一旁的文森特突然松开威廉站了起来,脱离了怀抱的威廉一瞬间有些不适应,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高大的人。

文森特回头对着威廉笑了笑,“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一瞬间威廉就明白了,他们心意相通,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够明了,他点点头,也勉强站了起来,他朝着文森特伸出了手:“力量,借给你。”

文森特轻轻笑了笑,他回握住威廉的手,这双手虽然不是很热,但是文森特却完完全全能够感受到对方要传递给他的力量。

他们相视一笑。

威廉真的非常少露出笑容,但是在这一刻,这一点笑容,似乎是默契的见证。

“去吧。”

我就在这里。

文森特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他抽出自己的镰刀,转向了安格斯。

“放开他!怪物!”文森特的镰刀刺进了安格斯的胸膛里,镰刀特有的腐蚀属性让安格斯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安格斯这才反应过来,终于停止了对一直躺在地上的维拉妮卡的施虐,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那个被死神之镰灼烧出的伤口正迅速地愈合,对于这个文森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他握紧了镰刀,后退了一步。

事情非常地棘手。

丽苔显然想要帮一把忙,但是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移动都要凭着娜塔莎的帮助,她非常紧张地关注着战斗场面,威廉就坐在她的旁边,一副严肃的面孔,但是透过眼神依旧可以看得出他非常地忧虑。

他想要帮忙。

恶魔之王的三个儿子纠缠在一起,但是很明显,无论拥有多么强的战斗力,在恶魔们的神器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文森特被打在地上,附身在安格斯身上的剑灵宛如一个角斗士,有着无穷无尽的蛮力和精力,他能够感觉到对方非常好战,但是并不恋战。

他在找什么东西。文森特突然有了这一种想法。

他被打倒在地,大脑却依旧清晰缜密地分析着,但是他显然没有考虑到事情的独面性,站在有利一方并且有着压倒性力量的是对方——一个非实体的灵魂。

安格斯——应当是被剑灵操纵了的安格斯,他正一步一步朝着文森特走过来,文森特下意识地后退,就在他身体动的那一刹那,对方的剑鞘就落了下来。

文森特的身体来不及闪躲,只好正面接受攻击。

他拿出了死神镰刀作为盾牌抵挡,但他无疑是劣势的,因为他是被迫坐在地上,而对方在上双手握着剑鞘死死压制着他。

威廉紧张地注视着这个局面,死神之镰是用非常坚固的特殊矿石——“炉石”打造的,轻便又方便携带,一般的冷兵器是不能够伤害它们的。

但是,威廉感觉文森特那把镰刀要不行了。

文森特紧握着镰刀的手都在发抖,手上青筋暴出,那镰刀和它的主人一样看起来非常令人担忧——它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再支撑下去的话恐怕它就要断裂了。

文森特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他当然看到了镰刀上的裂缝,一方面他感慨于芬利科斯之剑的锋利,另一方面他诧异对方究竟是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执念。

镰刀再也支撑不住外界的压力,文森特不想看到它碎裂,一个死神的镰刀折断是非常耻辱的事情,虽然他是一个恶魔的儿子,但是内心仍然有着骄傲死神的灵魂。

文森特猛地将镰刀收了回来,用力向后翻滚,这个动作非常冒险,但是已经生死关头又何妨一试。

值得庆幸的是他成功了,安格斯因为他的突然松手而向前栽倒,但就是那一瞬,他用力将剑鞘插在地里,文森特皱着眉,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对上身上浓重杀气。

他激怒了对方。

“你赢不了他的……”维拉妮卡趴在地上几乎是半呻吟着说道,“安格斯的欲望是他的养料,他现在生长得非常优秀,以这种力量,你……能赢的方式,只能用芬利科斯之剑本体去杀死它……”

若有本体,文森特也知道使用,但是应该没有人知道本体在哪的吧……

威廉显然听见了维拉妮卡的声音,对方说话的时候一双血红的眼睛明显地是看着他,他一愣,下意识地去看文森特。

文森特没有看他,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的对手,眉头紧皱,显然在苦苦思索。

为什么自己还要思考呢?这根本就不用思考,直接做就可以了的事情。

“文森特!”威廉突然大叫一声。

文森特连忙回头,威廉因为负伤无法参与战斗,文森特是四个人中唯一的战斗力,所以他也是担心受怕,生怕这边的威廉有什么闪失。

他听见威廉的呼喊声连忙回头。

威廉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拿着自己的镰刀,另一只手开始解自己衬衣的扣子。

“威尔你要做什么!”文森特有些紧张,慌慌张张地就跑了过来,就连安格斯也停止对文森特的攻击,表情凝重地看着这边。

威廉看了看跑到了自己及身边的文森特,他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衣扣。

雪白的胸膛露了出来,在胸部以下肚脐以上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F”字母。

非常小,小到不靠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文森特还没明白,威廉就已经拿着自己的镰刀朝着自己的腹部捅去——

Chapter.55

“威尔你干什么!”丽苔惊恐地喊了出来。

威廉摇摇头,他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脸色惨白。

文森特也吓了一跳,他迅速握住了威廉的手。

“你干什么!”他有些愠怒地低吼道。

镰刀还插在威廉的腹部,文森特自然而然地想要清理掉它,但是威廉抿着嘴唇摇头——他浑身都因为疼痛而颤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满是鲜血的手捉住了文森特的一只手。

一点点黑色的雾气从伤口扩散了出来。

“威尔,难道你……”文森特觉得自己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威廉虚弱地对他笑了笑,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多余的表情了。

他一只手握着镰刀用力往下一拉,伤口立即扩大,威廉握住文森特那一只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到了伤口处。

“他就在这里……我能够感觉得到……”

文森特瞪大了一双绿色的眼眸,心里的抗拒让他排斥这样的事情,但是他无可奈何,他的爱人已完全奉献的姿态贡献出了自己,他没有办法抗拒。

他的手颤抖着伸入了威廉切割出来的大伤口,温热粘稠的血液立即包围了他,他整个人都感觉一股别样的情感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触摸到了。

一个坚固的、锐利的东西。

他探寻着剑柄,他完全能够感受到威廉身体里的器官已经和芬利科斯之剑连成了一体,这让他感到忧虑,他害怕……威廉会有什么闪失。

“我要拔出去了……”

威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倒吸一口冷气,沉默地点点头。

在他们身后的丽苔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一脸惨白,看起来随时候会晕厥。娜塔莎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给予她一点儿力量,“会没事儿的,上校……”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本体的气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附身在安格斯身上的剑灵一下子躁动起来,他举着血淋淋的剑鞘立马就冲了上来,文森特一手扶着威廉另一手迅速地将芬利科斯之剑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

“啊——!”威廉痛苦地惨叫一声,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倒在地,文森特回头看了他一眼,立马被安格斯打断,娜塔莎连忙过去照料威廉,免得文森特分心。

“苏亚缇那……”安格斯嘴里又发出奇怪的咕哝声,但下一句,文森特却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把苏亚缇那还给我!”

那是一种近似于野兽的咆哮的声音,文森特甚至能够感到耳膜颤动。

他不知道“苏亚缇那”是什么,但是对方步步紧逼他已经没有去仔细想的余地,芬利科斯之剑的本体与他华丽的剑鞘有着奇怪的违和感,它有着常常的剑身和一个造型非常朴实的手柄,没有贵族那样的花哨的装饰,只是非常简单的纹路,并且非常沉重,简直就像是在使用别人的镰刀一样,一点也没有给文森特任何帮助。

“还给我!”安格斯依旧在咆哮,手上停止不了对文森特的进攻,他整个人都在发疯,文森特根本不知道他这样盲目的进攻是为了什么。

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做出抵抗,如果他软弱一步,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

奇怪的是,一旦下定了决心,手中的剑仿佛知晓了他的心意一般质量一下子变轻了,他像是成为了专属于文森特的镰刀一样的专用武器,一下子变得顺手无比。

文森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在安格斯的进攻再一次地落下来的时候,他抬手,用剑身挡住了剑鞘。

在那一瞬间,文森特简直就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从那古朴的剑身与那华丽的剑鞘相互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从剑身里飘当出一个浅灰色的透明灵魂。

那是一个实态灵魂,这种灵魂和用于回收的带状灵魂不一样,它像是灵魂持有者生前影像的一个投影,但是又在固定的地方拥有自我意识。

按照死神学教教授的基本知识,文森特当然知道这个固定的地方当然是指“芬利科斯之剑”,但是作为恶魔一族的圣物,能够将自己的灵魂实态灵魂存放在实物之中而不被死神调查署察觉,这样的人一定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

从模糊地影响上来看,这个人似乎还穿着校服……等等,校服?!

那种黑底金滚边的校服只有死神学校才会有——虽然经过几百年的更替,这一套校服已经被放进了学校展览室,这就证明了影像中的人物的身份而所处的年代。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几百年前的死神。

“苏亚缇那……!”面对着影像的安格斯似乎非常激动,文森特这才明白,他口中一直叨唠不清的“苏亚缇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影像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少年,他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一头深色的短发,看起来非常温和。

苏亚缇那的实态灵魂朝着面前的“安格斯”伸出了双手。

“芬利科斯……”影像中的少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们分开了好几年,终于可以团聚了……”

他朝着他伸出了双手,冰凉的、而没有实态的臂弯,就在文森特以为他的身体会穿过安格斯的身体的时候,令人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浅灰色实态灵魂慢慢地从安格斯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他也是一个看起来和苏亚缇那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一头浅色的头发,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像是那些刻薄又冰冷的贵族,但是此刻的他满眼的柔情,他也伸出了双手,回应了苏亚缇那的拥抱。

像是这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他们紧紧的拥抱,直到不太稳定的灵魂状态都融合在了一起。

“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永远不要丢下我好吗?”芬利科斯轻轻闭上眼睛,苏亚缇那像是抚摸一个孩子那样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们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他们越来越亮,最后他们化成了一星一星金色的流萤,飘散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和灵魂收纳瓶里的灵魂光带相互辉映。

……文森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所发生的。

显然威廉他们也看见了,他们应该也没有想到芬利科斯之剑里面竟然藏着这样一对疑似于恋人的实态灵魂。

先前被芬利科斯占据了身体的安格斯昏倒在了地上,他陷入了昏迷,文森特已经没空去管他了,他扔下手中的芬利科斯之剑,急急忙忙去查看威廉的伤势。

令他稍微感到心安的事,威廉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地七七八八了,虽然并不知道这种特殊的体质是怎么来的,但是起码文森特一颗心是放下了。

威廉靠在一边坐着,虽然伤势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但是他的脚下发软,站不起来了,文森特托着他的身体横抱着了他,转头对着娜塔莎说道:“我们回去吧。”

娜塔莎点点头,扶着丽苔站了起来。

“等等……”怀中的威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还躺在血泊里的维拉妮卡。

“文森特,去救他吧。”

文森特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威廉想了想,略略抬起头,凑近了文森特的脸颊,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文森特被他气得有些好笑。

“算了,他毕竟和我留着一样的血液——即使是个恶魔。”

威廉想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点难过。

他和丽苔是姐弟,但是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刻,文森特和维拉妮卡也是亲兄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关系永远都是这样。

或许维拉妮卡是渴望着这个哥哥的,但是威廉明白,文森特并不会给予恶魔一丁点儿同情,死神学校的特殊精英教育让高高在上的文森特有着固执保守的思想,就像自己一样。

在冷酷无情这一方面,有时候文森特比以前的他还要做得好。

威廉坐在地上,看着文森特前去替维拉妮卡检查伤口,他感到有些疲倦,并不是疲惫,而是在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之后放松的疲倦。

他一定要好好休一个假。威廉这么想着。

等回到分部之后一定要先将工作丢到一边……不对,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以前的他,一直以来是以工作为主的啊……

他的视线投放到前方忙碌着的文森特。

大概,就是被这个人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吧。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伦敦分部工作的时候,有一次约会,文森特对他说,人总是要改变的,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没想到现在,文森特竟然一语成谶。

上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注视着对方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一种柔和的情愫慢慢升起。

这大概……就是爱了。

文森特在替维拉妮卡检查伤口,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竟然还没有死透,还有力气对着他冷笑并且持续而不间断地用他那漂亮的嘴释放毒液。

“哈,死情敌,是小威廉叫你来帮我的吧,照顾死对头的感觉怎样?”

文森特朝着他冷笑一声,用力一拉临时从维拉妮卡衬衣上撕下来充当纱布的布条,由于太过用力,维拉妮卡痛得闷哼一声。

“如果你不想痛死的话,最好闭上你的嘴,恶魔。”

“别忘了你自己也有一半肮脏的血统哦,哥哥。”

文森特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又去检查维拉妮卡的手,但是由于太过专注了,他似乎好像都忽略了维拉妮卡那漂亮眼睛里惊恐的神色。

如果他用心他就会发现,那双宛如红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里倒映出另一个金发男人的影子——他狼狈极了,手中提着那柄朴实但锋利的利剑,眼中全是怨毒的目光。

“去死吧,文森特——”安格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一拿到芬利科斯之剑,愤怒迅速淹没了狂喜,他一眼见文森特的背影,就像发疯一样提着剑朝他刺了过来。

文森特迅速回头,但是已经晚了。

“文森特——!”威廉还未来得及叫出口,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迅速地将文森特压倒在身体下面,冷兵器刺入肉体里的闷声就在文森特耳边响了一下。

真是讽刺。

后来文森特想,他唯一的弟弟救了他和威廉两个人,但是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无法去拯救他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非常地无力。

被维拉妮卡压倒在身下的文森特根本无法动弹,他瞪大了他的绿色眼睛,他听见维拉妮卡发出了一声嗤笑。

“真的……和母亲……一样呢……”

安格斯用力拔出了剑,文森特能够感到趴在他身上的维拉妮卡身形都顿了一顿,接着他听见他没所谓地笑了笑。

“如果你死了……我也得不到威廉。我救了你,威廉会记得我,以后和你在一起……也会开心。”

他的气息已经非常地弱了,文森特突然感觉有点凉凉的东西掉在自己的脸上。

从正面看去,安格斯的第二剑又要落下来,文森特闭上眼,威廉和自己几乎都已经无法动弹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威廉崩溃的叫声响在了耳边。

文森特闭上了眼,但是安格斯的第二下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睛一看,一截小小的、淡粉色的镰刀穿透了安格斯的心脏。

在安格斯的背后,原本一直勉强扶着丽苔、体力已经因为动用魔女特殊能力而耗损地差不多的娜塔莎艰难地握着她自己的镰刀。

安格斯迟钝地回头,娜塔莎咬紧牙关她软弱地连镰刀都快握不紧了,这一下似乎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她苍白着一张脸,似乎自己心里也在忐忑。

“安格斯……我的姐姐那么爱你,她知道你杀害我们一家还是……还是不遗余力地任你差遣,奉献自己……你竟然一点……一点也没有恻隐之心……”

娜塔莎的声音都在哽咽,但是她没有哭出来。

有时候魔女的构造并不是能够非常完美地将她们的情感表露出来。

安格斯嘴里咕哝了一声,瞳孔开始涣散。

他倒在地上,朝着冷漠地看着他的丽苔伸出了一只手。

他想要抓住什么,但是伸手一抓,什么都没有。

那是他的女神,永远高高在上的女神,她怜悯他一次,让他终生难以忘怀,于是他穷极一生去追逐那个美丽高贵的背影,却什么也得不到。

冷漠,冰凉,坚硬却又美丽得无与伦比。

他的女神。

威廉看着安格斯化成一堆黑色的羽毛,而维拉妮卡还是拥有人类的身体,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文森特从维拉妮卡身下翻了出来,维拉妮卡躺在地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文森特迟疑了一下,终于扶起了躺在地上的维拉妮卡。

但是他似乎不能走路了,他虚弱地厉害,苍白的嘴唇像是透明的一样。

文森特只好背着他走到了威廉身边。

“威……廉……”维拉妮卡声音非常虚弱,一瞬间威廉简直就要听不见他说话,他上前我住了维拉妮卡的手,冰凉的,手上满是血液。

但是威廉并不觉得恶心。

“威廉……”维拉妮卡的声音似乎大了一点,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威廉的脸庞,但是又因为没有力气而放弃了。

“小威廉,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母亲,我每天都追逐你……后来发现你……真的很可爱……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威廉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维拉妮卡的手。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真的爱我……”维拉妮卡垂下眼眸,“没关系,马上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威廉没有听清楚他在说着什么,只听见一声,“能给我手帕吗?”

威廉不知道他说的手帕是什么,只看见文森特递过来一块手帕,是那一条绣着法国玫瑰和“V”字母的手帕,是斯嘉丽留给文森特的。

“威廉,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威廉当即明白过来,他痛苦地摇着头,用力将手帕塞到维拉妮卡的手心里。

“维拉妮卡,这是……这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手帕……”威廉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他的喉咙有些哽咽,视线也有些朦胧,“你要……你要好好保留,上面的‘V’是你名字的首字母,是你母亲亲手绣上去的,那是……那是给她最爱的儿子的……守护。”

不知道维拉妮卡听进去了多少,他一直紧紧地握着那条手帕,这并不被文森特重视的东西,文森特看着渐渐在威廉怀里僵硬的维拉妮卡,开口说道:“威尔……他死了。”

血亲相残的恶魔在死后会有尸体。

威廉深吸一口气,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他的脸色一点也不好,丽苔安抚他,有些沉重地说道:“威尔,我们可以破例将他安葬在死神墓园,你可以去看他。”

威廉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走吧,回到分部去。”文森特上前抱起了他。

娜塔莎也和丽苔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一走出地下储藏室,耀眼的光线差点灼伤了他们的眼睛。

威廉一瞬间似乎都有了流泪的冲动,和平、宁静,一切本应该有的,全部都似乎回来了,但是有些东西,还是真正改变了的。

他真的很累,他想,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Chapter.56 尾声

“我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伦敦。”

“为什么?”

“气候太潮湿了。”

“我倒是觉得刚好。”

“……是吗?或许是你住久了的缘故。”

“你这就要走?”

“是的,调往法国部门有很多少手续需要办理。”

“……嗯,恭喜你。”

“什么?”

“恭喜你晋升少将,姐姐。”

站台旁边的女人笑了笑,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军装,肩膀上与来时多了一枚闪闪发亮的肩章,她的金发盘起来藏在立式军帽里,灰眼睛闪闪发亮。

“我们还能再见吗?”威廉问她。

“当然。”丽苔伸出手拥抱了她的弟弟,亲吻了他的左右脸颊,“我会来看望你的。”

威廉轻轻笑了笑:“我也可以去法国看望你的。”

“噢!”丽苔受不了似的翻翻眼睛,“你可别来,听说法国人不爱洗澡,你一定受不了。”

她这话很好笑,车站前替她送行的人都被都被逗笑了。

“少将,该走了。”娜塔莎站在火车上提醒她。

丽苔耸耸肩,又伸手抱了抱威廉。

“照顾好自己,威尔。”她轻轻笑了笑,又拍了拍站在旁边的文森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上校……不,少将,再见。”切里斯连忙说道,他最近因为奋不顾身前去营救伙伴获得了死神勇气徽章,成天戴在胸前炫耀。

火车冒出了浓浓的烟雾,丽苔笑了笑转身上了火车。

她没有从车窗里伸出头来,也没有探出手,威廉和文森特站在外面看见她就坐在靠窗的座椅旁微笑着注视着他们。

威廉看着火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文森特,我们去看看维拉妮卡吧。”

他突然说。

文森特没有说话,他英俊的脸上有一道伤痕,是一个月前在灵魂储藏室与安格斯搏斗留下来的,那之后威廉昏迷了一阵子,在他昏迷的时候,文森特也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丽苔将相关事迹上报给了总部应急部门。

他们都受到了相应的褒奖,切里斯、文森特与威廉分别获得一枚荣誉勋章,丽苔在报告里特别隐去了文森特与娜塔莎非正统死神血统的事实,娜塔莎因为擅离职守而受到降职,也被调往法国,做丽苔的秘书。

这件事情引起了英国总部非常大的重视,负责善后的部门一度受到了恶魔的指责,他们责怪死神们害死了他们的继承人,但是不知道新上任的恶魔研究部门的部长用了什么手段,这件事情最后归于“恶魔在死神的地盘上进行内斗”。

维拉妮卡最终还是埋葬在了死神墓地,恶魔们得到了自己的利益很快就拥护出一个毫无实权的傀儡新王,根本没有人去管旧的继承人的尸体在哪。

他就在这里,一片人工种植的白玫瑰花灌木的后面的一片墓地里。

“他会喜欢这里的,他喜欢白玫瑰。”威廉将花束放在他的墓碑前。

文森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

他看了看墓碑上的铭文。

“致一位死神们的恶魔朋友——维拉妮卡?D?德尔森先生。睿智、英明而充满艺术气息的。”

威廉觉得有些好笑:“谁的题词?”

文森特耸耸肩:“不知道。”

天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风吹起来凉凉的。

“要下雨了,冷吗?”

“嗯,有一点,今晚吃什么?”

“意大利菜,我亲自下厨,给你一个惊喜。”

“好的,希望不会是‘惊’喜,你上次做的土豆泥吃起来就像烂泥巴一样。”

“好的好的,上次绝对是意外!相信我,威尔……”

雨水落下来,洗刷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尘土,而真正璀璨的事物,将永远不会蒙尘。

——正文完——

番外之星星

我是星星,永远守护着你的星星

I‘m the star, always be there for you

******

“斯莱特同学,请你回答灵魂的三种不同形态。”

芬利科斯被人从睡梦中推醒,他迷迷蒙蒙之中看见初级灵魂学教授阴晴不定的脸。

“嗯……带状灵魂……实态灵魂还有……”

“还有什么?”

“嗯……还有……“

教授圆圆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似乎非常不屑地说道:“看来就算是出身高贵也不一定天生聪颖呢——好了,苏亚缇那,你来回答。”

坐在窗边的教授的得意门生站了起来,“还有蒸汽灵魂,先生。”

他冷冰冰的回答却讨得了教授的欢心,教授拍了拍手,满意地叫他坐下。

“妈的,又是那个穷鬼!”芬利科斯站在走廊上,头顶着水桶,怨恨地在嘴里咒骂着。

他被罚了两个小时了,那个该死的贫民窟出身的老教授,从开学起就看他不顺眼,他一定要写信告诉他那教育厅厅长的父亲,一定要开除这个老穷鬼!

他怨恨的踢了一下办公室的墙壁,顶在脑袋上的小水桶掉了下来,里面的水浇了他一身。

“嘎啦啦——”教授办公室里的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像是在嘲笑芬利科斯一样。

芬利科斯气喘吁吁地咒骂道:“该死的鸟,我一定要扒光你的毛!”

乌鸦继续尖声嘲笑着,芬利科斯正想扑上去扒那只蠢鸟的毛,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教授,您在吗?”一个细细的男孩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芬利科斯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红色脑袋,这当然是属于穷鬼教授的得意门生——穷鬼红发男孩苏亚缇那。

“老穷鬼不在!”芬利科斯气呼呼地瞪着进来的人,可恶,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对方看见了,今晚对方一定会在被窝里笑到睡不着吧!

出乎意料的是,男孩似乎并不是来找教授的,他走到芬利科斯面前,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干面包,递给了芬利科斯。

“你还没有吃午饭吧,餐厅已经停止供应了,给你——”

芬利科斯一愣,低头看了看那块干面包。

上面洒满了糖浆,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我才不稀罕你这个穷鬼的东西!”他别扭地扭过头,不去看红发男孩湛蓝的眼睛。

“随便你。”男孩面无表情地将面包塞在他的手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芬利科斯这才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面包。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

今天的糖浆,格外的甜蜜。

******

“嘿,看我的镰刀,怎么样,我爸爸买的,六百英镑呢!”

“天啊,真漂亮,我可以摸一摸吗?”

“当然,除了穷鬼苏亚缇那,谁都可以摸。”

被嚣张男孩点名的苏亚缇那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想要走出教室,但是,两个高大的男孩挡在了教室门口。

“嘿,苏亚缇那,陪我们玩一玩嘛,你长得这么可爱,给你10磅怎么样,够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吧,大家都是男人,你既然跟斯莱特家的小子搞在一起,跟我们玩玩又没什么关系!我们的技术可不比他差哦!”一个男孩邪笑着说着,另一个男孩伸手就要摸他的脸颊。

“滚开!”苏亚缇那一阵反胃,抬手就打开了他的手。

“他妈的!你这个一身穷酸味的穷鬼。”那男孩一下子就被激怒,抓住苏亚缇那的手就往外拖,其余的人都像看好戏一样围观着。

“滚开!滚开!”苏亚缇那被拖着手,两脚乱蹬,一个男孩火了,往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他白净的脸上立即就出现了五个通红的手印。

他倔强地将脑袋偏向一边,沉默地反抗着。

“他妈的,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一声怒吼传了过来,苏亚缇那一愣,就看见对方制服上的金色纽扣,他一下子就明白这个人是谁。

“嘿,芬利科斯,别生气,我们不过借你的小宠物玩一玩……”这个男孩还未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一下子被打倒在地上,另一个男孩见状连忙拉起他飞也似的逃走了。

芬利科斯将苏亚缇那拉起来,他把他带到宿舍里,替他脸上上药。

“你好一些了吗?苏亚缇那。”他伸手抚摸他,眼神里满是怜惜。

苏亚提亚突然拥抱住了他的腰,他发狂地吻着他的唇,解开他制服刻着家族徽章的金纽扣,少年的躯体在寂静的黑夜中绽放燃烧着

“苏亚缇那……”少年放纵之后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嗯……”

“我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很生气。”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红发少年沉默地注视着晦暗不明的天花板,乌鸦的彩绘在上面和黑夜映衬得格外恐怖。

“我不想离开你,我爱你……”金发的男孩蹭了过来,有时候苏亚缇那觉得他更像一只金色的小狗,他总是像小狗一样烦人。

高贵的金毛犬。

“芬利科斯,你害怕死亡吗?”

他突然这么问。

******

“这是我从老穷……不,教授那里偷来的书籍,里面详细记载了把灵魂永远保存灵魂的方法。”

芬利科斯将一大摞书堆在苏亚缇那的面前。

苏亚缇那呆呆的,他只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还好吗,有听我说话吗,苏亚缇那。”

苏亚缇那低下头,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芬利科斯……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父亲不认同我们在一起吗?”

“不……你是名门出身,你不值得,我只不过是一个穷人的儿子……”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卧室的门就被打了开来,一个男学生在外面惊慌地大叫着:“恶魔进攻了,恶魔攻陷了学校,大家快……!”

还没听清他后面要说什么,苏亚缇那已经拉着芬利科斯的手推开他往外跑去。

“我们快跑!趁现在逃出学校去!”芬利科斯大笑着吼叫着。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苏亚缇那慌张地找着学校的出口,尖叫声、建筑倒塌的声音和交杂在一起,年幼的预备死神们到处乱窜,黑衣红眼的恶魔狞笑地四处杀戮。

他们竟然逃出了学校。

“天啊,你看埃尔文遗迹……”

苏亚缇那望去,原本永远闪耀着光芒的遗迹此刻黯淡无比,连带整个死神总部上方的天空都变得乌沉沉,一点也不透光。

“总部要完了……”他喃喃地说道。

“我要回去……”他突然说道,“要回去,芬利科斯,我们不能看着他们完蛋,芬利科斯,你自己先走吧,去法国总部,你的妈妈在那儿,你会是安全的……”

“你在说什么!”芬利科斯一把推开他,但他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

“发现两个逃跑的小东西!”

“围剿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苏亚缇那与芬利科斯对视了一眼。

“我们逃不了了。”

“不,芬利科斯,一切都有办法的。”

他说着握紧了芬利科斯的手,从他的身体里突然闪耀出一点点的金色光芒。

“我把灵魂献给您,请让我作为剑为我爱的人劈斩荆棘——”

在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金色光芒中,芬利科斯看见一个戴着金冠的金发女人,她穿着长长的银袍,金色长发像是瀑布一样垂在地上。

周围的恶魔仿佛无法靠近,芬利科斯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柄外型非常朴实的剑,而苏亚缇那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的孩子——”女人伸出双手,拥抱住了芬利科斯,“我是许愿精灵,你的爱人用生命保护了你,他同时也拯救了你们的死神世界,但是作为交换,他会永远变成这把剑——”

芬利科斯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精灵,我无法见到他了吗?”

“是的,我可怜的孩子。”

“既然这样,那么,请您把我变成剑鞘,我要永远保护着他——”

精灵轻轻撩动了裙袍,芬利科斯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感觉他拥抱住了苏亚缇那,他那冰凉的温度。

真好,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芬利科斯,你知道‘苏亚缇那’是什么意思吗?”

“是什么?”

“是星星的意思,我是星星,永远守护着你的星星。”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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