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清澈，很柔和，那样熟悉，我无法思考他是谁，可是他这样说了，就相信他，身上如此地痛，却又觉得自己安全了，至少不会这样死去。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怎么甘心就此死掉。
他拿过衣服搭在我身上，“我一定治好你，不要担心。”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被他抱起来往外走去。应该是刚才喂下的药的关系，过了片刻，疼痛感已经少了许多，也清醒了一些，我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他的样子，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你是——？”
他对我笑笑：“楚漓，你叫我漓就可以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缓缓抽一口气：“下午我还有事情，不能耽搁。”
他看我一眼，“恐怕要搁着了，现在已快申时。”
我瞪大眼：“楚骁那混蛋怎么不叫醒我，惨了，现在外边形势如何了。”
他只抱着我快速奔走，不一会转到一个清净院中，脚踹开一扇门将我放到屋内锦铺床上，才道：“他未叫醒你才是正确选择，以你现在状况还想上阵杀敌？开什么玩笑。”
我懒得和他解释，只想真是天意弄人，龙记现在恐怕已经大乱，就算没有天y-in教，黑白两道其他门派，怕已经是攻了上去。现在龙修月要辩驳我不在龙记，想也没人会相信。
这几年究竟杀了多少人我自己早就记不得，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人神共愤的魔头，只是传说里的人物自然都要神秘一下的，虽然江湖里的人查得出他们为它杀所杀，却一直没人查出我的行踪，这些人都认为坏蛋都断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便任我戴个斗笠加个面具大摇大摆地在人群里潇洒来去好几年。
后来我才觉得，并不是龙修月这些人太聪明，而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太蠢了，我只要一放出消息它杀的主人程念深现就在龙记，谁不会相信？
四年前为了程念深龙修月干掉了多少人，谁不清楚，只是由于那时证据未能确凿，死的又仅仅只那几人，同时还碍于龙记的面子，就算暗中都想得到它杀和裳锦，明里却没有谁有任何动作。
自从我从龙记消失这几年，死在它杀剑下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和当年楚玉落一样备受江湖关注成为江湖名人，就差没有明白地证明这个恶魔就是程念深了，如今许多人的猜测就要成真，为了它杀和裳锦而不惜一切的人，一定比当年诛杀楚玉落时要多更多。
所谓正义，也不过是自我吹嘘与满足罢了。
一百年前楚家那人被人逼着制造它杀，在锻成之时对它所加的诅咒，虽然只是一种怨念，几十年后楚玉落练成天绝对武林各派的报复，最后坠崖而亡，却是那诅咒的应验。
当时那人怎么会知道多年后它杀会重新回到楚家后人手中，不然又何苦以自己的鲜血喂它，还将情思种于之上，让武林秘籍成为嗜人心脉的噩梦存在。
而我又究竟是为何，要为百年前的恩怨而进行如此愚蠢的报复。
是因为那时楚骁的蛊惑，还是他那句“主公本该你来当”，还是受它杀控制，或是天生骨子里的嗜血？
我开始回想最初时的情景，当我第一次独自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还觉得恶心欲吐，那时却只是一个开端，楚骁出现了，楚骁看着我手中的剑，笑道：“你是楚家人。”
楚骁说剑和衣服一样，不是和每个人都相配，就因是绝世好剑，才不是谁都能用。我笑看他，那又如何。
他说，既然它选了你，就不要逃避，用你手里的剑为楚家枉死的那么多人报仇，注定是你的使命。
我转身就走，这个疯子，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断定我的命运。
他却跳过来拦住我：“不要走啊，大家好歹也是一家人。这样巧地遇上了，就叫做缘分。”
我就莫名其妙被那家伙给迷惑，长这么大，谁承认过我我是谁的家人，谁会这样拦着我对我说缘分。我就这样被楚骁这个骗子骗去了天y-in教，那时他又没证据，怎么就认定我是楚家后人，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谁想却被歪打正着，得知我娘是楚玉婷的时候，他竟然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楚玉落和我娘是本家嫡出，而其他的全都是分家后人，楚玉落没有子嗣，如果我自楚家长大，我自然就已是楚家的少主。楚骁和我娘是表姐弟的关系，岁数相差很多，也几乎没有接触过，等楚骁接任楚家当家的位置时，就创立了天y-in教，还自以为名字取得与众不同颇为得意。就差没直接告诉人家我是所谓邪教了。
关于我娘为何会在青楼之中，却始终找不出任何有真凭实据的答案，她和楚玉落两兄妹就像个迷团，连楚家的人也始终没能琢磨透。
这么多恩恩怨怨，搅得人头痛，从遇到楚骁时开始我就不断杀人，外加天绝秘籍和凌凇的暗暗指点，谁知竟只用了三年便练成了天绝绝式。一直都以为这裳锦真是什么好东西，自以为练就了绝世武功便能找龙修月报复，谁知竟然闹个什么反噬，果真是可笑愚人不自知。
回过神来，看到他正皱眉看我：“你这表情真是难看死了。”
身上的痛几乎都淡去，我坐起来，试着运力，却被他阻止：“以后最好都不要再用内力。”
然后端着凳子坐在我面前：“我问你，姓龙的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做了什么，特别是有没有给你吃过什么？”
我说天天都要吃那么多东西，哪还记得。
“除了食物还有药呢，恐怕他喂你一颗毒药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吧！”
我面带讥诮地看着他：“你倒是很清楚。”
他自觉失态，又有些焦躁地问：“到底有没有，不然你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才想起刚才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似乎有说到龙修月：“你是说我现在这样是龙修月做的？”
他淡淡盯我一眼，不说话。
我深吸口气：“怎么可能，他就算不喜欢我，也绝不会害我。”
“冥顽不灵！”c
我说药倒是天天吃，我现在还带着呢，对了我的衣服呢，我衣服里的瓶子还有药。是龙修月为了给我拔体内的情思让人炼制的。
我话刚落，他已经脸色大变：“你说他——他要给你什么——”
他一脸无法置信的震惊，盯着我又问道：“这药你吃多久了？！”
“一个多月，难道真是毒药？那龙修月对我可真厚道，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他呢。”
他摇摇头：“不是，只是……我去骁那里把药拿过来，也许会有办法。”
我一头雾水，也只有笑着点头，等他离开，不知该躺下还是溜走，茫茫然地坐了半天，他又回来，看到我还原地不动地坐着，眼睛里隐隐闪过一丝窃喜般的欣喜。
他过来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正是龙驭濯给我配的药：“如果能查出这药的所有成分，找到要用的药材，就不必将你送回龙记了。”
“什么？！”我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你说送我回哪？”
“因为这药确实是为拔你体内的蛊而炼制成的，但是一旦服用这种药，就必须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蛊被拔出来为止，若是中途停止，就会出现你今天这样的状况，而且一旦发作，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按时用药。明白了？”
我举手捶捶头：“难道这竟然也是他牵制我的一种办法。”
他叹口气：“等我先将这药研究好再说，送你回龙记只是万不得已时的办法，我们都不会看着你死的。”
“如果你不能救我，就让我死吧。”现在还让我回龙修月身边，不是搞笑么。
他站起身，“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和你非亲非故，还真搞不懂为何你会这样关心我。”
他看我一眼：“大家都是楚家的人，我为何不能关心你？”说完从瓶子掏出一颗药，捏住我嘴巴扔进去：“吃这种药很伤身体，不过总比被反噬好。”
章十一
“难道真没其他办法？”
他摇头，“这已经是救你的最好途径，虽然最后会废你全身功力，却能保你x_ing命，只是不知这药是否真有这么大本事。自古情思最难对付，至今还没人拔除过此蛊，你能不能成为第一个，还未可知。”
我心一沉，果真果真，它杀的主人，最后都只得唯死一途，不能和心爱的人善始善终，连孤独终老怕也得不到。
我长长叹一声气，“整日躺这床上，和死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沉下声来，好一会才说：“我去药房，你休息一会。我会定时让人过来看你，有事就叫我。”
我问：“什么时候能得出结果——你能不能制成这药。”
“最迟今天晚上。”
我一笑：“太好了。”
他不解望我：“好什么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我说你不会懂啦，我现在的心情其实轻松得很，能这么快得到自己未来命运的决断，可以尽早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他转身出门，在外边踟躇许久，我才听到他低低的叹惋：“为何会成这样。”
声音飘远，慢慢不见。
这一日我才真正切身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时辰，比起我在龙记躺的那一个月，微不足道，却又漫长得仿佛时间已经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