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 作者:萧九凉【完结】(24)

2019-05-17  作者|标签:萧九凉

“云惜。”

拎着茶壶端着茶碗的裴云惜不得不硬着头皮挪上前,颇不甘愿道:“竟是薄公子,真巧。”

薄肃见他双眸低垂,并未直视自己,问道:“方才那是何人?”

如此直白的询问,怕是不合适吧?裴云惜怎料他会单刀直入地问,心道他们这等人怎会懂得尊重他人的私事呢。

“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薄肃不过是想多关心裴云惜几分,未曾想他已在云惜心中逾矩,“莫非是那日望湖楼相约之人?”

裴云惜一颤,没料到他想得如此深远,生怕贺廉的踪迹被他发现,打马虎道:“呵呵……在下的私事不足为道,结交的都是布衣朋友,怎能劳得薄公子关心?”

薄肃道:“你的朋友,很多。”

“薄公子玩笑了,公子的朋友才是广布天下,在下怎能比得?”裴云惜悄然地抬起眼眸,觑了薄肃一眼,发觉车内的他神情淡泊,冷若冰霜,心道,薄肃认识的人自然多如牛毛,但真心愿与他交心的,定无几人,如他这般清高冷傲、心硬如铁的人,有谁真能忍受?……哦,戴大人似乎是个例外。

薄肃方才怔愣了片刻,因他察觉裴云惜的态度,似乎与之前大为不同,他知晓裴云惜向来对他以礼相待,客客气气,但从无这般暗带讥诮,好似一直在推拒着他,将他靠近而来的扁舟一脚蹬开,顺流漂远。他待人确实冷淡,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听不出话中有话。

“云惜,你可是有事?”他问道。

裴云惜蹙眉:“何事,薄公子?”

“你……”为何对我愈发冷淡?薄肃怎能问出口,他纠结着,暗自酝酿着合适的言词。

“薄公子,这夜色已深。在下要回府了,便不耽搁薄公子的行程了。”

裴云惜提着茶壶欲走,薄肃恍然,赶紧叫住他,“今夜竹君府上有酒宴,我想他是邀过你与你大哥的,为何不去赴宴?”

无奈下裴云惜又转回身,笑得敷衍,道:“薄公子有所不知,在下才疏学浅,着实应付不来酒会上的行酒猜拳,吟诗作对,说来让薄公子笑话,呵呵。”

薄肃道:“你的琴艺足以统摄全场,无须自谦。”

“这……”裴云惜没想到薄肃会这么直接地夸赞自己,顿时受宠若惊,乱了阵脚,“这……在薄公子面前,献丑了。”

“你——”

“薄公子,时候不早,戴大人怕是久等,在下便不再打扰,告辞!”

裴云惜两手满当,朝前一拱,慌乱地转身离去,步子越迈越快,脚下生风。他心慌意乱,怪哉,何时自己竟如此不禁夸了,薄肃一言,犹如雷霆万钧,劈得他心神恍惚,飘飘然不知所以。许是人本有虚荣之心,取得高手称赞,自然是洋洋得意……嗯,定是如此。

回到府上,在门前正撞上裴何氏,神色匆匆,裴云惜问道:“娘,何事发急?”

“啊呀,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出门一趟!”裴何氏将手中木盒往裴云惜怀里一塞,“这盒玉石棋子,你就替我送去戴府吧,我一个妇人家,不方便出入。”

“棋子?”裴云惜低头打量,怀中木盒雕工精巧,他打开搭扣往里一瞧,摞着青白二色棋子,剔透圆润,煞是好看,“莫非是这便是要送予戴大人的谢礼?”

裴何氏道:“呵,自然了,亏得戴大人的帮衬,你爹谈成了笔大生意,这棋子差玉器行连夜赶制,刚刚才送上府,你那缺心眼儿的大哥,竟道贺礼不来,便罢了,独身前去。这戴大人生辰宴上,他便这般两手空空,岂不是丢裴家脸面,被人说道我们不懂礼数规矩?”

原来今日是戴洺洲的生辰……怪不得薄肃的马车赶那么急。裴云惜胡思乱想着,定了定心神,道:“这便差我送去?我——”

“你不去也得去,云惜!你三个弟弟跑得没影儿,你也想气死你娘?”裴何氏训斥道。

裴云惜有苦难言,前脚拒了薄肃的邀请,后脚巴巴送礼贴上去,耳刮子打得脸生疼,岂不是又被薄肃轻视,道他这种人故作矜持,给脸不要脸?

……罢了罢了,裴云惜深思熟虑一番,应下裴何氏的话,转身又出府。他道丢人的次数已然多得无须掩藏,君子就该坦坦荡荡,说了错了,也不该碍于一张脸皮躲躲藏藏。

他一人抱着木盒潜夜而行,西大街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果真是大排场。到了柳居大门,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毕竟薄肃亲自带进门的人实在太少,不认得都不行。裴云惜着了一身白衫,捧着木盒,穿梭在人流中,他既无华丽衣着,又无折扇佩饰,素落落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当务之急,找到裴明惜,将木盒交给他,然后功德圆满,功成身退。裴云惜算盘打得哗哗响,找到裴明惜时,他正与戴洺洲和其他几位公子谈得尽兴,笑容灿然,眉梢轻扬。这不禁看得裴云惜愣住,自家大哥竟也有如此神采飞扬的一面?俨然这令他感到陌生,他以为裴明惜陪衬戴洺洲是为难的,迫不得已的,跟自己一般,内心煎熬排斥……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大哥——”裴云惜犹豫着,走上前。

裴明惜正笑得盎然,笑意难收,回首瞧见裴云惜,讶然:“云惜,你竟来了!”

戴洺洲惊讶道:“裴二公子,明惜道你身体不适,无法前来,我正深感遗憾呢。”

“戴大人,在下不过小恙罢了,无须挂怀。”裴云惜将木盒呈上,“大哥鲁钝,出门之时竟忘了将这盒棋子带上。”说罢,他给裴明惜使了个眼色。

裴明惜会意,随即道:“戴大人,实在让你见笑,本来我还想事后补上,这盒棋子是我们的小小心意,望你喜欢。”

戴洺洲今日收了无数贺礼,本是不在意,却惊喜裴明惜送礼,他接过,打开一看,顿展欢颜,“这真是……深得我心,多谢明惜了。”

裴明惜见他满意,笑道:“戴大人不怪罪这礼送得唐突,已是万幸。”

裴云惜见大事告成,打算功成身退,却听戴洺洲道:“咦,慎言又躲去何处了?裴二公子既然来了,不妨用这盒棋子与慎言对弈一局,他那人,因与你错失机遇,无法切磋,时常抱怨呢。”

抱怨……?裴云惜骇然,他可无法想象薄肃会如何抱怨!

“这……改日吧,既然薄公子不在,呵呵……”裴云惜颈后浮起一层冷汗,心头惶急。

“诶,薄公子不在,我在呀。”突然,身旁窜出一道促狭的声音。

裴云惜回身,只见戴洺仁大摇大摆而来,“裴二公子,咱俩还有残局未了,你说是吧?”

“戴二公子……”好了,时运不济,遇上这个小霸王。

戴洺洲却是乐见其成,道:“二弟,你的棋逢对手来了嘛。”

“哼。”戴洺仁不甘地瞪了戴洺洲一眼。其实在座棋艺,戴洺仁称二,难得有人敢称一,自从戴洺洲从戴洺维口中得知他与裴云惜拼的不相上下后,常挪揄他,说他横着走路终是遇见拦路虎了。

裴云惜心累道,又是一笔人情债,唉。

于是在戴洺仁的胁迫下,他俩带着这盒新鲜出炉的棋子,跑到梦池边下棋。戴洺仁厌恶有人围观,赶走了一群看热闹的。上次的棋局戴洺仁永世难忘,毫无差错地摆了出来。

“裴二公子,你看对吗?嗯?”戴洺仁挑衅地看着他。

裴云惜叹气:“戴二公子好记x_ing,佩服。”

戴洺仁受了他的恭维,紧接着下了起来,他道:“裴二公子多日不来府上,莫非是不愿与我们多来往?”

“这,戴二公子说得哪里话?”裴云惜打哈哈。

戴洺仁道:“我还道这是裴二公子欲擒故纵的手段呢。”

此言一出,裴云惜霎时凝住,“何出此言,戴二公子?”

“有些话,说明白了,就没意思了。但不说呢,我又憋得慌。”戴洺仁锐利地盯着他,“前些日裴府有喜事,对吧?我道是谁娶亲了呢,原是裴家的远房亲戚,裴家真够意思,想来那霍龄定与你裴家关系甚好……”

“戴二公子……”

“霍龄那厮,不巧我认得,我娘极爱他铺子里的水粉,我见过他几面,知道他有个风流的癖好,裴二公子知道吗……”

“我——”

“唉,我听闻他来裴府是来娶亲的,谁料最后娶了夏府的小姐,真真怪哉。那是小姐吗?怕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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