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 作者:萧九凉【完结】(23)

2019-05-17  作者|标签:萧九凉

“甚好,甚好,裴二公子近日怎不随明惜来府上玩耍,我还期待与你对弈呢。”戴洺洲笑道。

“他有好友要陪,自然无暇。”

冷不丁,薄肃凛然开口道。

戴洺洲古怪他口气不善,问道:“是吗?”

裴云惜强笑道:“是在下失礼了,改日定登门拜访,恕罪恕罪。”

戴洺仁不甚在意,摆摆手,随后便拉着薄肃走了。那人来也匆匆,去也无痕。裴云惜松了口气,颓然地坐下。

我何时说过——

呵,连自己说过的话竟也会忘记?裴云惜讥笑着,心想。

戴薄二人走后,贺廉倒是回来了,他去了许久,裴云惜不禁疑问。贺廉道酒窖太大,他光品酒就喝了好几碗,望湖楼不愧是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酒是真醇香,但也真贵,他瞧了价钱,挑了最便宜的。

裴云惜被他的谨慎逗笑了,一扫刚才的抑郁,道:“我请客,贺大哥尽管敞开肚皮喝,总不会喝穷了我。”

贺廉沉吟片刻,道:“其实方才,我上楼似乎看见你正与两人攀谈,不知是何人?”

裴云惜脸色一僵,尴尬道:“竟被贺大哥瞧见,那两人,一位是临安府新任仓司戴洺洲戴大人,还有一位是当今薄皇后的胞弟,薄肃薄公子,我与那二人并不相熟,仅点头之交。”

贺廉闻言,愈发沉默,裴云惜关切道:“怎了,贺大哥?”

贺廉面色凝重,眸光沉郁,似乎有几分苦相,他道:“那二人,待你如何?”

“待我?”裴云惜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呵,我并无意高攀那二人,谈不上如何。”

他的言语间透露出对戴薄二人的疏离和不屑,贺廉稍稍宽心,随即又愁苦起来,道:“云惜,有一事,我怕还是得告知于你,待你自己定夺。”

“何事,贺大哥?”

贺廉转头远眺窗外,似乎忆起了往事,“我竟也不知有此等巧合之事……说出来怕你不信,方才那位薄肃薄公子,正是我在京城的主人家。”

“什么?!”裴云惜大惊。

“正因我认出了他,才不敢妄然上前……”贺廉又回头看向裴云惜,眼神极其认真,“家父本是薄府中的管事,薄公子他嗜琴如命,有一琴阁,阁中藏有数十好琴,价值连城。家父便是奉命看管琴阁的,亦对古琴爱惜有加,岂料某日琴阁失窃,薄公子最爱的一把琴,飞仙,不翼而飞,他疑心家贼所为,勃然大怒,拿家父问罪。家父连连否认,气急攻心,竟……竟命丧黄泉!”

“啊!”裴云惜掩口失声。

“我亦被薄府赶出,京城人都道我是贼人之子,已无立足之地,便离京游荡,直至临安。”贺廉言罢,悠长地叹息一声,似有疲惫之色,“我料薄公子不喜见我,怕再迁怒于我,便不敢贸然上前了。”

裴云惜仿若听了一个仙幻故事,不确定地问道:“那令尊与那失窃的琴……?”

“自然不是家父所为,家父已有祖传古琴,视如x_ing命,何必再去盗取薄公子的琴?”贺廉口气不善,他后知后觉,歉然道,“云惜,我不是对你置气,请莫——”

“自然,贺大哥,我只是震惊于此事。”裴云惜愣愣地蹙眉思索。薄肃竟是如此鲁莽漠然的人吗?他没有查明真相便定贺廉之父盗窃之罪,实在是不可理喻,后又不顾旧情赶走贺廉,无情无义,他竟、竟是如此的人?如此?

裴云惜一遍遍地扪心自问,为何贺廉口中的薄肃如此陌生,是自己识人不清,还是……他抬头,却瞥见贺廉眼角带泪,佯装无事地扭头顾盼。

“贺大哥……是云惜令你难过了……”裴云惜看见了他的眼泪,顿时信了,“请你莫要怪罪云惜的莽撞。”

贺廉轻声一笑,淡然道:“这与你何干呢,云惜?不过是我想起家父死得冤枉,心有不甘罢了。那薄府势力熏天,我等蝼蚁之命,死不足惜。好不容易逃到临安,却又遇见故人,冥冥之中,老天爷不肯放过我……”

“贺大哥……”裴云惜闻言泪s-hi,心底里同情贺廉的悲惨遭遇。

那日之后,裴云惜更是对薄肃心死,断定其人冷酷无情,装腔作势。

裴文惜考完,说要外出散心,便带着裴玉惜和裴宸惜出了城去,家中顿时空荡下来,裴云惜本想上山陪陪方摒,但又牵挂贺廉的清贫,多次借故送些衣物食物给他。贺廉本是拒绝,架不住裴云惜的好言好意,便收下了。两人关系日渐亲密,时常一同外出饮酒游玩。只不过裴云惜再也只字未提关于薄肃与其父的事。

裴家生意日渐好转,因裴明惜常在戴洺洲身旁出入,商场上的人不免多敬了裴家几分,再也没有恶意欺压裴记茶铺的事故。裴何氏甚感欣慰,都道是长子与戴大人的关系,听闻过几日柳居又要办酒会,裴何氏商议着要送件体面的大礼给戴大人,可苦思无果,太珍贵的没钱买,太寻常的无颜送,可苦煞了她。

“不如送一盒玉石棋子吧,我道戴大人极爱下棋,应是欢喜的。”裴明惜甚是了解,欣然道。

“不错,不错……”裴何氏在饭桌上认同,“到时去玉器行看看。”

“云惜,”裴明惜忽的喊到他的名字,“云惜,戴大人时常念叨,想与你对弈一局,你真不肯再与我同去?”

裴云惜本是一言不发,埋首吃饭,闻言掀起眼皮略略看了看,道:“不去。”

“怎么说话的?”裴何氏瞪眼,“戴大人如此欣赏你,岂不是好事一桩?”

“我……无意再与戴府结交,有大哥便足矣。”裴云惜不甚在意。

裴明惜本以为那日在病榻上裴云惜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他是真话,“云惜,薄公子也时常问起你,你们……”

“好了,你们怎么回事,硬是逼着云惜就范。他不愿,便罢了。”裴老爷出声制止,“若他愿意,自会前去,是吧云惜?”

可惜裴老爷的讨好也未得裴云惜的应声。

酒会那日,裴明惜再次被裴云惜毅然决然拒绝。

“云惜,你还在为梦桥的事而怪罪于戴大人吗?他不过是好心帮忙……你要怪,怪大哥吧!”

“大哥……即便我不再因这事怪罪他们,我也不会再结交他们。”

“为何啊,云惜?”

几番纠结下,裴云惜一五一十道出贺廉的遭遇,这听得裴明惜惊异万分,“这……这怎可能是真的?薄公子断然不是这样不辨是非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你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如何知晓其真实秉x_ing?”裴云惜叹息,“他不仅傲慢清高,还如此冷血无情,实非善类,还是少碰为妙。”

裴明惜想起薄肃此人,愈发不可置信裴云惜说的人是他,“云惜,想必是有何误会,你莫要轻断薄公子,他可是帮——”

“嗯?”

“没事,没事。”裴明惜庆幸吁气。

当晚,裴明惜出发去柳居,裴云惜出门去看望贺廉。

今夜是贺廉巡逻当差,裴云惜买了壶凉茶,在街上寻到他,拿碗倒给他喝。

贺廉道:“云惜,你何必大费周章提着茶壶和碗来寻我?”

“贺大哥,你巡夜辛苦,我只不过夜里送壶茶,算何大事呢?”裴云惜怜他孤苦无依,身世漂泊,便想多帮帮他,对他好。

贺廉心道这裴云惜心地过善,犹如羔羊,“看来我得来世当牛做马回报你对我的好了。”

“贺大哥太言重了,哈哈……”

两人聊得起兴,一辆马车飞奔而过,驾车的人以为眼花地瞄了裴云惜一眼,惊叫道:“诶这不是裴二公子吗——”

裴云惜捧着茶壶,也愣了,这人似乎眼熟……

驾车的人忽的勒住缰绳,在前方停车,对车中人道:“公子,公子,遇见裴二公子了!”

他兴高采烈道,裴云惜却暗道,坏了……

第十三章

阿萍的叫喊唤出了薄肃的视线,当他探出头往车后望去时,便瞧见裴云惜慌忙地推搡着身边人,那人迟疑一下,便转身离去,腰间的佩刀在昏暗的烛火下折闪出一道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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