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池(出书版) 作者:起司【完结】(52)

2019-05-16  作者|标签:起司

  他倔强的执着子,没有一丝的烦躁不安,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是个镇静沉稳的人,可他有那种为将者站在沙场无比投入的心x_ing,和面对即使残破的局面也要执意挽转的脾x_ing。

  我看了一眼棋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对他暗示道,“都说人生如棋局。我看城主的人生是兵荒马乱啊。”

  他听罢脸上居然浮出一丝浅显的笑意,显然他误会了我那个兵荒马乱的意思。他是个很执拗的人,喜欢把别人的语义扭曲成自己所希望的那种,然后再度坚定自己的追求。

  甚至没有让我教他,他总是试图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解决他无法解决的任何难题,而依旧勇往直前直到一头撞上南墙的那一刻,也许很多事情上他真的很有灵感和天赋,就如同战场上一意孤行的将领。然而当有一天意识到挫折的积压,那些过往的虚糜就会像洪水猛兽一样决堤压得他永远也翻不起身。这种无力感我在他流光溢彩的眼睛里看到,变成一股战战兢兢的执着。

  棋盘上一套套精妙绝伦的战阵,时缓时疾的落子,仿佛可以看到冲杀驰骋烟云满面的旷野平原两军对阵。我脑中迅速的记忆下对方的棋谱和落子的速度,这些让我不可遏制的向往沙场荣华,早已超出了原先的目的。

  周围的部署无声无息的张开,压力越来越大,我一直在等待一纸发兵令传到手上,可迟迟没有等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态的全局,早已把我排斥在外了。

  东方依旧喜欢牵着他的白马跑到邺城的西关界口,从那里眺望吴国刑州的,来来回回,虽然什么也看不见。每一次我去接他,看到他面上流露出的欣喜与感动,都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再也不要去了,可我知道他必定在那里等着我去接。

  他总是用一种热切又殷切的眼光看得我无所遁形,我喜爱又害怕这种如烟花刹那的疯狂情感,我不知道在彼此伤害之后他是否还能如我一般坚定不移。

  他总以为自己爱我很深,却不知道自己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我不晓得在我完成我的计划后,他会不会不爱我了,毕竟他对我的感情没有如对昭和一般细水长流来的坚韧质朴。

  我如愿以偿的废了他,我想只要他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毕竟,这天下最不愿杀他的人是昭和。可是那一天陈炀拿着军令状站在我面前,他说:“兵都在我手上。”

  我惊得手足无措。是昭和,他果然不相信我能办成,所以在这之前已经把兵令全权交与陈炀。

  我站在西风里静静驻望着衍州王庭的方向,我无法质问他一句……

  昭和,你非要把自己赶尽杀绝不可么?

  ……

  楚王昭和十九年

  我最后一次见到炀,是在郢东城门的饯别大宴上。他将送定国公主赴吴国和亲。我在他多年轻嘲落魄的脸上终于看到一丝曾经方刚的血气,也看到了我们与昭和之间多年来不可调和的矛盾终于走到了尽头。

  那天我母亲和蝶儿也来了,她们是来送翡翠的,母亲很恨陈炀,因为他杀了我的舅舅胡承和。可如今站在东关道上,她只是以一种女x_ing特有的悲哀眼光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无奈。这让陈炀想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他直勾勾的对着我说道:“我曾经有机会杀他,可当我提起刀的时候,突然感到那个份量轻了。这才发现,让我杀了他简直是对他的恩赐。我现在多希望那日在衡阳关的战场上,你表弟一剑飞过来把我解决了。”

  “他?你在说谁,东方么?”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我说过,你们有些相似,总有一天……”

  他瞬间打断我的话,有些刻毒的瞪着我,“我从来都恨他。也同样厌恶他的自以为是,嘲讽他的自欺欺人,因为这些不合乎礼法,所以我们如此轻鄙。但是有一天,你发现他仍在不知悔改的且徐且行,而自己已经手足无措的停止了,你会想看看他的结果是否与你如出一辙。”

  我骇然一愣,他的话别有深意,还有那个刻毒的眼神,高高挑起,越过我看向城墙顶上锦袍华冠的君主。

  “陈炀,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恨昭和。”

  “我只是在犹豫,可犹豫不能使我放弃。就如同东方的坚持也不能使他不再犹豫一样。”

  他说着收回眼光,无比真切的对着我,“我们用年少最赤忱的感情去对待主公,就再也没有对路可走了。当年共同抵抗燕国反党的时候,如果捱不过去,楚国崩了,大家会比现在简单的多。”

  我尴尬的看着他,身为臣子对君王有了君臣以外的情感,却没有绝对的心力来承受它所带来的后果,其实大家都一样。“炀,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在昭和心里,我们永远是朋友,他也是个错得离谱的人。”

  他听罢放声大笑,笑得在场的官员都有些惊怵。

  “往昔不可追,后事不可期,还是死了干净,多少尽点为臣的职责,寥表心意。”

  他的话说得是那样轻易,轻易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仿佛在死之前,就已经尝到了报复的滋味。所有人都在报复昭和,以一种丝毫不激烈但却是决裂的方式,如此的顺理成章。

  那个晚上昭和显得尤其疲倦。他是个终日沉湎于撕杀劳碌中从来不懂得疲倦的人。

  他指着郢东城门的方向问我,“他们明明可以离开我,他们为什么要做?”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夜晚烛火的纷杂,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们离不开……,离不开他们的过往,这点你最清楚。身为臣子他们可以选择尽忠报国,身为朋友亲人,他们可以选择恨你。”

  我不知道我的话为什么可以如此毒辣,在我为言语而后悔的时候他却思绪一转,对我笑得亲和如昔,“子昊,还不快去备兵?如今我们可算是稳cao胜券了。”

  我低首应了一声,脑中霍然浮现出扬旗天下的壮丽景象。他总是能够在最低调的气氛中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振奋。可一转首,又是他濒临崩溃的眼,浮躁孤绝的情绪,嘴角仿佛溢出一缕腥红,他拿袖子遮了一下,我却无法对他表达出我心底真正的关切。

  原来在梦里未醒的时候,已经彼此一刀刺过去了。

  ……

  魏武衡帝四年十一月

  我坐在斜廊里看着曾经东吴的园林风光,季秋的风肃萧清朗,画坊河廊里隐隐飘出低调婉转的楚乐南音,如今天下人把吴楚两国并称为一方,殊知这浑然一方的代价是玉石俱焚。

  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可以跳出来。我总是无比刻意忽略自己的处境,时不时妄想着为他人的悲哀而黯然伤神。陈炀、翡翠、昭和,我在用尽心力的解开他们,忘记自己同样挂在蛛网上,直到倍感无力的那一天,才懂得再度回头看看,原来自己早该离开。与其说是我绊住那匹脱缰的野马,不如说是机缘让他挡在我横刀之前,否则今天坐在王位上那个人不会是胡宜。

  一道白衣身影从眼前闪过,隔断了眼前的秋日风光。他手里提着一壶酒,酒坛上“剑南春” 三个字让我愕然一惊。

  “东方啊,想不到原来我们还挺富有,居然……还能买得起这么名贵的酒。”

  他一转身坐上桌子,将酒坛扔进我手里,笑道,“这是二锅头。”

  我满脸一黑,不甘心的指着酒坛上的字,正待发言。他一把推开我伸出的手,说了两个不着边际的字,“戒酒。”

  我蹭地下站起来,双目有些眩晕。“为什么?” ……戒酒?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痛快。

  他一低头,侧过半张泛青的脸,仿佛十二分严肃的道,“酒品那么差还不戒酒?”

  他指得是前几天的事,那天我喝多了些,进错了客房,坐到隔壁北方姑娘的床上两脚一伸,“东方,打水!”

  ……这件事把他的面子给丢尽了,被他埋怨到现在都不肯放过我。

  我心里觉得极是得逞,嘴上却直咋舌道,“东方,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以前从来不在意旁人是怎么看的。”对方笑吟吟的看着我,摆出一张“还敢讽刺我”的脸,慢悠悠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以前从来不晓得原来你如此差劲……”

  溯风一阵,秋末的桂花轻盈盈的荡起荡落在他身后无声飞扬。我走上前去顺了一绺他随风飘动的发丝,几点桂子夹着轻笑落在掌中。“差不差劲,试试不就知道了?”抄起酒坛猛灌了一口,低头撬开他的齿龈,唇舌缠卷中自动忽略二锅头的粗俗低劣。正要伸手扯开他的腰带,他忽地手臂一松,从我身上滑了下去。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滞的看着他走到栏杆前……

  “宇文啊,你说我们还有多少钱?够不够买一坛酒。我是指很好的那种,比如剑……嗯?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真的没有?你都不存钱的么?……不会吧。那你昨天还好意思讲我?”

  我一阵头大。真是……懂得破坏气氛。他果然是个很会记仇的家伙,那件事到现在还没有消气。

  “东方,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俗不可耐,你以前明明很懂得情调的。”

  “情…调?”他皮笑r_ou_不笑的瞅着我,一直瞅到周围的空气悉数冻结,我低头恼火道:

  “你非要跟我这么斤斤计较不可么?”

  他老气横秋的白了我一眼,“你宇文大公子富贵惯了,手笔大着呢。”

  我看着那张无时不在标榜着我绝对明智的脸,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莫非这人很会过日子?

  “我记得有人把三十斤土豆一个个削成龙眼那么大,害得我们去年冬天差点去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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