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大内总管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完结】(16)

2019-05-14  作者|标签:满座衣冠胜雪

不一会儿,就陆续有宫女进来,品级依次由低到高,从侍候高品级宫女的小婢女开始。那些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非常害怕,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回答柳仕逸的问题。

柳仕逸的问题很简单,姓名、年龄、哪里人氏、何时进宫、现任何职、昨夜都干了些什么、有无听到什么动静,这一长串话问下来,那些宫女的情绪便稳定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让蔡霖能够仔细听清楚。

欧阳铿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回刘福手上,这才握住蔡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紧张。蔡霖点了点头,很快放松下来,顿觉心境空明,对昨天夜里那个在黑暗里拉住自己的女人的声音加快得更清楚。他靠在床头,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对话,浑然忘了皇帝一直紧握着自己的手。

东宫中侍候的宫女甚多,还有部分女官,因为太子年纪尚轻,所以太后只为他选了一妃二姬,若是两年后她们均无所出,才会为太子纳入新人,以传宗接代,这也是为了尽量保证嫡子为长子,但如果正室的肚子不争气,那就得以太子为重,也就顾不得太子妃的身份脸面了。

柳仕逸问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低品级的宫女问完,接着便问高品级的女官。蔡霖听了太多声音,感觉有点混淆,但还是强打精神,继续听下去,渐渐就感觉有些疲倦。刘福察颜观色,马上做了个手势,让初五、腊八两个小太监拿手巾用凉水浸了,过来给蔡霖擦了擦额头,让他立刻清醒过来。蔡霖抬眼看了看刘福,正要向他表示感激,忽然愣了一下,倾耳细听。

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奴婢今年虚岁二十,职司东宫司闱……”

欧阳铿已经察觉蔡霖神情有异,便握了握他的手,用目光询问:“是不是她?”

蔡霖又听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说:“非常像。”

欧阳铿转头对刘福示意,这位老练的大内总管便不动声色地出去,在堂前站了一下,拿了一个茶壶进来,为欧阳铿的茶杯续水。

柳仕逸已然明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如常般问完后,淡淡地道:“你进房去侍候着,待会儿还有话问你。”

那个女官答应一声,便走进卧房。抬眼看到皇帝在座,她立刻跪倒在地,有些惊慌地说:“奴婢参见陛下。”

欧阳铿冷眼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沉声道:“起来吧。”

那个女官站起身来,等候皇帝的吩咐。欧阳铿打量着她,只见这个女子穿着六品女官的服饰,身段窈窕,颇具风情,一张瓜子脸白得没有血色,樱唇紧抿,隐现紧张之色。欧阳铿的后宫嫔妃甚多,阅人多矣,只看了几眼便知道,这女官已非完璧之身,不由得心里有些恼怒。在皇宫之中,健全的男人并不多,除了皇帝与太子外,只有东宫官吏与大内侍卫,而东宫之中的女官如果失身,想必应该是从了太子。虽说东宫中的女人按理说都可以任凭太子使用,但没名没份、偷偷摸摸的行为却让皇帝甚为不喜。一国之君应该有气度,而不应做这种暗渡陈仓的屑小之事。

一个小小的女官不会有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必须要查出她的同伙,说不定接下来会有人在严密的查问中露出马脚。外面的堂屋里,柳仕逸在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地查问,蔡霖也继续在倾听,欧阳铿便没有问话,以免打扰他们。

按照宫规,所有的内监、宫女都归刘福管,不等皇帝吩咐,他便过去把那个女官拉到角落站着。他的态度很和蔼,脸上带着微笑,立刻缓解了那个女官的紧张情绪。她规矩地站在墙边,不再吭声,也不敢乱动。

第19章

外面的“过堂”一直有序地进行着,蔡霖却有些撑不住了。他渐渐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往下滑。欧阳铿将他扶住,让他慢慢躺下,然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柳仕逸的声音变得很恭敬,“太子妃请坐,微臣有几句话要向太子妃请教……”

太子妃的声音很轻,谦逊有礼,“柳大人勿须多礼,有事就请问吧。”

欧阳铿记得这个太子妃出自五大世家中的裴氏,其父官居奉常,为九卿之首。裴氏家风严正,教出的女儿也很守礼,当日是太后挑中了这个女孩,讲给他听后他也甚感满意,便下旨赐婚。裴氏一族在朝堂之上持正守中,既不依附太子一脉,也不与皇后一系结党,是皇帝与太后都相当喜欢的世家,太子妃婚后也从不过问朝政,只管好东宫之事,让太子无后顾之忧,就连现皇后柳氏也没有她这般温良娴淑。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皇帝坚信,裴氏门中出来的人是不会参与什么宫闱y-in谋的。

因为太子妃的家世背景都是很清楚的,所以柳仕逸并不像对其他人那样问起,而是闲闲地“请教”了一番东宫之内的规矩,譬如何时落钥,如何值夜,等等,然后又问了太子是否宠幸过其他宫人,得到的回答是,“太子殿下一向清正自守,从来没有与宫人有过暧昧之事。”欧阳铿听到这句,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女官。

蔡霖听完了柳仕逸与太子妃的“闲话家常”,确认她没有嫌疑,便没有动作。他抬眼看了看欧阳铿,轻声说:“皇上,微臣有些乏了,想歇息片刻。”

“好,你歇着吧,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别拘谨,只管跟他们开口。”欧阳铿笑着说完,听到太子妃在外面告辞离开,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动身,刘福立刻招手叫那个站着的女官跟上,然后低声吩咐初五、腊八,“小心侍候蔡大人,有事马上禀报。”这才急步走出房去。

堂屋里只剩下眉宇间隐露疲态的柳仕逸,一见皇帝出来便过去见礼,随即看到跟在后面垂着头的女官。他想了想,低声道:“皇上,臣带这位女官回衙问话吧。”

那女官浑身一抖,惊愕地抬头看他,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欧阳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柳仕逸点了点头,“去吧,若是不招,只管用刑。”

满朝都知道,廷尉衙门就是阎罗殿,只要一进去,只怕不死也要剥层皮。那女官吓得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欧阳铿冷笑,淡淡地说:“柳爱卿,你要在这里问也行。”

柳仕逸一看那女官的反应就有些疑惑,通常挑选来参与重大y-in谋的人多半都是死士,怎么会如此胆小怯懦?难道是故意如此做状,以混淆视听?他微微皱眉,想着自己出身柳氏,现在是审东宫的人,稍有不慎,只怕就卷入党争的浑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最好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审比较好,于是便顺着欧阳铿的话头说:“那微臣就在这里先初审,若是她冥顽不灵,企图顽抗,那就只好把她带到廷尉衙门问案了。”

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说出的话也不疾不徐,一点也没威胁的意思,可那女官却吓得抖成一团,额上全是冷汗。

柳仕逸请皇帝坐到上座,自己在下首坐了,沉着脸低喝一声,“东宫司闱翠莲,我有话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不得欺瞒。”

女官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却不也哭,怯生生地点头,“是,奴婢一定如实答话,绝不敢欺瞒皇上和柳大人。”

“好,你起来回话。”柳仕逸冷冷地看着她,“昨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从卯时开始说,一直说到今日凌晨寅时,每件事都必须提出一个证人,如果无人作证,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是。”女官低着头,慢慢地把自己从昨天卯时到今日寅时这十二个时辰的行踪讲了一遍。东宫司闱是掌管宫内各处钥匙的,所以她要提前起床,打开宫门,然后才去侍候太子妃。她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日常的那些事,并没有什么特别,她虽然说话的声音仍在微微颤抖,但说出的话一直很流利,并没有太多的思考或回想。在讲述的过程中,她渐渐恢复了镇定。

柳仕逸凝神听完,没等她松口气便劈头就问:“你已非完璧,是跟谁有染?”

女官大吃一惊,“我……我……我……”她不敢否认,这事一验便知,但她似乎也不愿说对方是谁。

“怎么?想保护那个男人?”柳仕逸说得很平淡,“在宫中涉嫌谋害大臣,很可能实际上是想谋害太子殿下,只是算计不精,没害到殿下而害了蔡大人,果真如此,那就要按谋反罪论处,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诛灭九族。”

这姑娘十三岁入宫,父亲是个小官吏,自她在东宫当上女官,她父亲的境遇也好了很多,母亲和弟弟妹妹都过上了好日子,柳仕逸的这番话仿佛一记重拳,立刻将她刚刚筑起的精神防线击溃。她伏倒在地,失声痛哭,努力控制的呜咽里满是绝望。

柳仕逸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缓缓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面前的姑娘抬头看着头,哭着哀求,“柳大人,请您杀了我吧,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吧。”

柳仕逸微微摇了摇头,“就算你死,也救不了他们,只有如实回答我的问话,你的家人才有生机。”

女官重重磕下头去,额上顿时鲜血涌流。她痛苦地说:“不,我不能说,这会害了他的。”

“你不说我也一样能查出来。”柳仕逸很冷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难道没听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6/73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