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 作者:东风意迟迟【完结】(6)

2019-05-14  作者|标签:东风意迟迟 强强 宫廷侯爵


  日子已经摇摇晃晃行至盛夏,院中姹紫嫣红早就败了,几抹绿意颓然地趴在枝上,黑云压城,眼看就要酝酿一场暴雨。
  萧陌站在桌前提笔写下一行字,沉吟良久还是划去了,他把纸揉成一团扔到脚边,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比窗外的天还y-in沉。
  佘政裹了一身闷热的暑气,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入眼就是眼看要占据地板半壁江山的废纸团。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用脚尖把拦路的几个拨到一边:“还在想?他不会答应的。”
  萧陌眉目没有要舒展的意思:“应该还有其他办法……”
  佘政干脆走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开始滴墨的笔:“殿下不会帮陈先生说话的……你看不出来吗?妖书这件事,他嘴上不说,心里不是不生疑的。”
  萧陌怔怔道:“我只是想请他多拖延一会,指不定……”
  “指不定什么?眼下人人盼着结案,好不容易抓着一个顶缸的,你不让处置他,难道还能在几天之内另查出真凶来?”
  在各路大人们心里,到底一介布衣的x_ing命和自己的乌纱帽哪个重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就算你反复为他作保,殿下也不会信任他……他对那些证据和传言到底信了几分,谁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萧陌转过身子,双眼失了焦距似的看着佘政的方向,可惜山雨欲来,昏暗中他只能瞥见一抹模糊的轮廓,“阿政,我就是,有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妖书案,参见明代万历三大案


  第13章 13.

  陈书人如其名,是个不掺水分的书呆子,萧陌偶然下与他相识,时日一长,也知道此人脑子里恐怕装不进他那几箱线装书以外的任何东西,他连旁人钦羡的红袖添香都嗤之以鼻,人生四大幸事亦视如无物,哪里有功夫去作一篇本来除兴风作浪以外毫无意义的文章搅弄风云?
  皇子与陈书相交的时间更长,同他的交情比起佘萧二人只深不浅,甚至数次动过要三顾茅庐请他出山的念头,陈书虽然意志坚定,到了最后磨不过,还是松了口,执笔替他写过几篇公文——孰料妖书中寥寥几笔,居然半吐半露的讽他私下结交民间文人,拉班结党,很有点对他的小动作心知肚明的意思,直叫皇子殿下心里的一点疑窦破土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在为陈书奔走的过程中也就可有可无,慢慢懈怠了。
  佘政心下一悸,有点无能为力的愤懑,又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软,不由得过去,松松抱住他:“你不气殿下明哲保身,只是看不过殿下无凭无据就开始怀疑他,是不是?”
  萧陌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毕竟是要做帝王的人……大概是我着相了。”
  佘政展望前路,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分明的预感。萧陌失落于皇子不论敌友不加查证,稍有蛛丝马迹就不由分说冒出头的疑心,他看到的却更多是这种秉x_ing下丛生的暗棘。皇子的多疑几乎出色到了天赋异禀的地步,相交愈深,这份多疑表现得越明显。他现在看起来信任萧陌、信任自己……可将来呢?用人不疑,可他们选择的这位明主看起来并不熟谙这一道理。
  他有时觉得,虽然夺嫡势在必得,但皇子一旦登基,兵权从来容不得旁落,他们离心的那天,也不会太远了。
  不走到那一步是最好,可若是……他也绝不可能像陈书一样坐以待毙——
  只是为难了如归。
  室内彻底暗得看不清了,风很快满楼。
  佘政突然开玩笑似的说道:“我记得你们总爱讲究个士为知己者死,可是偏偏还要坚持什么以身殉国……唉,我都替你发愁,人只有一条命,要是哪天一个不小心,这俩撞上了,该如何自处?”
  倏尔有闪电划亮天幕,佘政借着那一瞬间的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清隽的侧脸。
  一声闷雷紧接而至,天打雷劈下,萧陌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第14章 14.

  重重门锁一层层打开,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在长廊里响起。两边的侍卫侍女行礼后训练有素地退下,走廊于是愈加空旷,透着山河日下的萧条,无处不在提醒着身在其中的人今非昔比。
  守卫森严,寂静凄清,自然是传说中的冷宫了。
  佘政来的路上披了一件长斗篷,人站在那里,便显得他长身玉立、分外挺拔,不料和暖的天气不给面子,以他磨地皮般的行走速度,居然还是越走越热,最后他终于再撑不住“潇洒倜傥”的翩翩风度,还是伸手自行把斗篷解了下来,三下两下折成一个长布条的形状,随随便便搭在一边胳膊上。
  他前一天在相府中被迫睡了快一整天,回去之后格外清醒,辗转到大半夜,好不容易靠脑内颠三倒四的《大学》把自己哄睡着了,又不幸陷入了某个芙蓉帐暖的梦里,积攒了三年五载的血气骤然失去了战场这一良好的发泄场所,一股燥热直截了当的往下涌,直激的他到了天亮一睁眼,感觉自己眼睛都是红的。
  佘政心里有火,推门的力道当然就不大友好。
  厚重的大门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挫得人心头发麻,门内的人却充耳未闻,低着脸,手上不知在摆弄什么。
  佘政一贯做派随便,并没有强迫在自己屋檐下的人搭理自己的毛病,见对方暂时没有要吭气的打算,他也不着急,左右环顾一圈,在旁边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见皇帝手上的是一张绣帕,手艺相当精致,隐隐约约能看见是鸳鸯戏水的闺阁式样。
  ……谁家的女儿时运这样不济,被他惦记上了?
  皇帝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帕子,低声道:“这个,还是当年萧如归给我的。”
  这个说法听起来实在太胡扯八道,佘政还没来的及泛酸,理智就抢着把一声嗤笑呛出了他的喉咙:“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姑娘家的爱好?”
  皇帝好像存心要吊着他,不再接这个话茬,抿了抿嘴:“他……萧相还好吗?”
  谈到萧陌,佘政思及自己一整天精力过剩的根源心头就是一口老血,本着“输人不输阵”,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原则,他强行把那一滩欲求不满的血咽了回去,表面上“春风满面”“不以为意”道:“哦,他好着呢,昨晚累着了,我走的时候还没起。”
  皇帝暗自捏紧了手中绣帕,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他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从昨天宫门外守卫意料之外的突变,他被佘政的手下早有预谋似的拦在逃脱半路开始,他的无能为力就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摄政王”本人甚至还在相府被睡,他就已经在对手不曾到场的情况下一败涂地。
  佘政突然问他:“你后悔吗?假如你收到萧陌的传书之后当机立断,没有再浪费时间派你那本来所剩无几的心腹去查探几位将军的忠心,我的人基本不可能拦住你……萧相是什么人物,只要按他说的来,逃三个你都绰绰有余,现在这会儿我只怕只能对着天牢的牢头评头论足了。”
  事已至此,皇帝似乎也平静了一些,他眉目不动,冷然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佘政一摆手:“船身都要沉,你还在想怎么用得最久?罢了,随你怎么说——”
  他又露出那个挑眉一笑的常用表情:“总之还是要感谢你,陛下,你可替我找出了朝中不少不安分的人啊。”
  “说起来,那几位将军也是本王的老熟人了,也不知道萧相从哪里拉来这么些奇才,北上路上,不知与他们打了多少回交道……不过他们后来,好像都被你找着由头削了兵权吧?怎么,你自己也知道亏心,如今他们忠心耿耿想要助你复位,你反而不敢相信了?”
  


  第15章 15.

  佘政叹道:“这还真是……同当年一样。你那么相信萧陌,怎么就不相信他看人的眼光呢?”
  皇帝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就跟你当年对我一样。
  佘政虽然各方面条件卓绝,是个造反的好苗子,却也不是天生就日日想着要改天换地。在他还年少气盛一腔热血的时候,也有过万里觅封侯的雄心,然而当初只因为手上一点兵权,无端被若有若无的猜忌,连青梅竹马的萧陌反复作保都无济于事,他的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你跟他不一样。”皇帝眉头紧锁,回答得很慢,但可以看出他确实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恐怕这样直面人心的自我剖析于他也是头一回,“萧如归的忠诚,可以落在特定的某个人身上,朕……我,知道他一旦决定要忠于谁,就不会背叛。”
  “但你不是。你总是在防备,在质疑,很难对谁效忠一辈子,而且不念旧情,一旦萌生去意,感情根本不可能把你留下。”
  这样的人,太难控制了。
  佘政难得没有制造点什么音效打断他,认认真真听完了,然后故态复萌,回报以冷笑:“那也要看是跟谁的感情。”
  皇帝怔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你大可以把那一刀算在我头上。”
  佘政不可置信似的一瞪眼:“再怎么不招人待见,那也是他给我的东西,你跟着掺和个什么劲?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也这把年纪了,刚才还在握着姑娘家的手帕思春,怎么这个都不懂?”
  “说了那个帕子不是……”
  “陛下,不如这样,咱们呢,选个黄道吉日把位给禅了,你也乐得轻松,我也能快点忙自己的去,如何?”
  皇帝苦笑:“我还有的选么?”
  不料佘政气定神闲道:“有啊。”
  佘政这一手算盘打得实在是骨骼清奇,除了道理什么都有,他既不想自己当皇帝,又不可能傻到把皇位再传回皇帝手上,在行将城破的前几天,他就派人乔装改扮,偷偷潜进了城内,开始四下暗中查探一众皇室宗亲的动向。——果不其然,在一群纷纷收拾包袱拖家带口准备南逃的皇亲国戚们中间,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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