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 作者:东风意迟迟【完结】(5)

2019-05-14  作者|标签:东风意迟迟 强强 宫廷侯爵


  皇子彬彬有礼地一摆手:“那就请。”
  佘政道:“再等等。”
  皇子刚要说话,就见佘政散漫的目光忽然一凝,又混进一点含蓄的笑意,他好像整个人平白多了一根筋骨,坐姿立刻挺拔起来,对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如归,这里!”
  那人走得很快,皇子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已经到了眼前,纱衣一掀坐在佘政身旁,没好气道:“你又闹了什么幺蛾子?不知道春试要开了么?”
  佘政时隔多年的两个芯子在此人面前奇迹般的同步了,如出一辙的心跳如鼓下,他定了定神,摆出一副笑嘻嘻的无赖样子,只向萧陌道:“不生气啦?”
  


  第10章 10.

  萧陌客客气气冲皇子一点头,就偏过头去问佘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欺负你的小混蛋?”
  皇子似笑非笑:“小混蛋?”
  佘政:“……误会,误会。”
  萧陌没再说话,偏过头去端详桌上的棋局,片刻后他脸上的表情由凝重渐渐扭曲得奇怪,好像有点忍俊不禁,可是又顾忌着什么,强行忍住了。
  皇子双手抱臂,只靠着栏杆看着他笑,两人对视了一眼。
  佘政眼巴巴道:“如何?”
  萧陌也不与他兜弯子,直截了当地一锤定音:“不行,解不出来。”
  佘政一下子有点泄气,然而还没等他振作精神,想好该怎么连人带己一起安慰,萧陌紧接着就不紧不慢说道:“这是个有名的残局,但凡懂点手谈之道的,都知道无法可解……唔,不过你一向对这些附庸风雅之事不感兴趣,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皇子在一旁添油加醋:“也是我的错,听佘兄说此局可解,一时太过惊喜,并不知原来……嗯。”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一唱一和,在某种成谜的默契下精诚合作,把他嘲得体无完肤。
  不过最后道别之前,两人心血来潮的对弈里,萧陌还是一改往日温良恭俭的棋风,下了狠手,把皇子压制得丢兵弃甲。
  萧陌拱手一笑,道:“他于棋上不通,到底也由不得别人欺负,抱歉了。术业有专攻,阁下若是不敢找他打架,尽可找我下棋。”
  ——佘政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笑容。
  画船听雨眠的十里扬州路上,多的是漫天的柳絮,纷纷扬扬,打了“堵悠悠众口”的主意,不论室内室外,统统见缝c-h-a针,着力于在每个人张口欲言之时鱼贯而入,不由分说便塞人一嘴暮春。
  此时实在不宜交谈,恰好换得一室静谧。
  他们呆在一块时,也多是静谧的。
  萧陌坐在榻上聚精会神地看他的书,佘政坐在另一头盯着他发了一会呆,感觉行将坐化,于是起身去够茶壶,掀开盖一眼看见内里一言难尽的颜色,登时神色一凛,迅疾而若无其事地又放下了。
  萧陌头也不抬道:“我沏的茶要是入不了你的眼,就去外面叫他们另倒好的来。”
  佘政干笑一声:“没有的事,这个嘛,多练练就好了。”
  萧陌看着他笑:“也是,那你多喝喝,指不定哪天喝惯了,还能练成不坏之身。”
  佘政:“……”
  他实在招架不了这样轻飘飘的揶揄,只得发挥动手动脚的专长,凑过去代替柳絮堵住了萧公子的伶牙俐齿。
  萧陌含混道:“幸好你没喝那茶……”
  佘政低笑着把人压到塌上:“敢情你自己也知道那东西不像人喝的?”
  萧陌伸手去拉他的衣带。午后的阳光大把倾泻而下,又在触及皮肤之前猛然收了力道,只在空中化作薄纱,虚虚笼在人身上。
  书房的门半掩着,偶尔溢出一声惊喘。
  有谁好声好气哄道:“上回是我不好,不该在你读书的时候……你要赶考了,我知道轻重,下次再不会了,莫气了,嗯?”
  ——温柔乡不外乎如是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1章 11.

  天渐渐压下来,有了要黑的意思。随着年节不断延长的白昼终于力有不逮,铆足力气拧出最后一点余光,一时间竟然渲出了漫天的红霞,然后蜡炬成灰。
  相府后院依旧空无一人,周遭静得可怕。透过纱窗能隐隐望见书房里一灯如豆,与几寸天光末路上的濒死挣扎狭路相逢,然而有所顾虑的比不过无路可退的,终究那一盏摇曳的烛火还是被薄暮夺走了颜色,沦落得暗淡无奇。
  萧陌既没有逃走,也没有自戕,他仍旧坐在窗边,脸朝着窗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坐成了一座波澜不惊的石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日薄西山,这是回光返照了。”
  萧陌不用回头也能感到一道目光正牢牢粘在自己身上,他甚至不用刻意想象,就能描绘出男人在床榻上半撑起身子,长发披散,一双眼睛或锐利或散漫,说话时却都会专注地看进人眼睛里的样子。
  佘政好一会儿不吭声,听动静似乎是伸了个懒腰,方才慢吞吞道:“我还以为我这一觉睡醒,再睁开眼会在天牢里。”
  萧陌道:“那我很遗憾。”
  佘政同他多年相识,形影不离如珍似宝有之,千里之外屡下杀手亦有之,却实在很少见他表现出这样难以掩饰的低落。他一直好像是很难被什么东西挫败的,哪怕从前被蛮不讲理地冠以污名,又或者如今背上的亡国之运达千斤重,他都能在脸上抹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来,在一众唾弃或追捧中心无旁骛地走自己的路。
  可现在佘政只是看到了他一个侧影,就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伤心了。
  ……与其说伤心,不如说是层层遮掩终于滑落,露出的入了骨髓的疲惫。
  他有点心疼,声音也不由自主温柔了下来,腔调临阵叛逃,从原本预定好的“y-in阳怪气”倏然转向了“温声细语”那一脉,尽量委婉地嘲讽道:“怎么没走?”
  然后还是忍不住露了本相自问自答,有点忍不住的小得意:“他没来吧。”
  萧陌想,大概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了。
  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片刻功夫佘政的声音就又近了一点:“我早说过,他相信你,却不相信你相信的那些个将军。”
  “当年他不信我,现在自然也没理由信他们。”
  “你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怕是声泪俱下的劝他走呢,只要来接应的不是你本人,我们的陛下那疑心的毛病就好不了。之前答应的再好,事到临头,也会犹豫。”
  “你虽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我却一直比你要了解他……如归,你说是吗?”
  萧陌艰难道:“你又知道……”
  佘政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就是知道——好了,你不用吭声,你现在难过,不适合说话——你们文人的毛病我知道,无论上头的那位再怎么乱七八糟,但凡他有一点明君的倾向,你们就瞻前顾后的,怎么也抛不掉你们那酸文假醋辅佐盛世的圣人幻想……我跟你不一样,从陈书那件事开始,我就发现这人不靠谱,把自己心里的期待丢了,所以抽得出去。”
  萧陌可能真是难过的懵了,摄政王大人大言不惭地对天下读书人出言不逊,他居然就一声不吭地听着,想不出只言片语去反驳。
  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要卷进这乱局里呢?
  执掌天下……天下是执掌不了了,退而求其次,要能亲手推上天下的执掌者,从龙之功,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陈书,陈书啊……
  


  第12章 12.

  天下经史典籍浩如烟海,终身孜孜于其中的饱学之士更是数不胜数,然而其中真正将功名利禄置身事外,一心只求真知的人恐怕仍是凤毛麟角。学成文武艺,自然该货与帝王家,说不得两种活法有谁不对,只不过后者正因为绝少,才在千载汗青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凭着满心纯粹和一腔热血名留千古。
  心无旁骛,固然无坚不摧,可有时这种与世隔绝,离不堪一击也不过一步之遥。
  陈书就是这么个不通俗务的傻子,学识过人,却怎么也不肯松口参加科举,理由是赶考路途漫长,妨碍了他汲汲于圣人之道——万一时运不济,让他考上了,官宦之道更为漫长,兼之明枪暗箭、勾心斗角……恐怕还未行至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他就已经在同圣人的相思之苦中焦灼而死了。
  他年幼失怙,母亲多病,并没有什么要因为不求上进打断他腿的三尺家规,不想为天地立心,不想为生民立命,只想仔仔细细把天地之道、把古往今来的枯荣盛衰都摆弄个清楚。也许这比起诸多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士仁人逊色太多,可人各有志,只要条件允许,他会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在淤泥里做一只醉心学术的王八,也许著书立说,也许到了晚年幡然醒悟开始教书育人,最后桃李天下……天数无常,往后的事情有谁知道呢?
  ——可惜天数不放过他。
  皇子殿下摆明身份,颇费了一番口舌将两人收入自己夺嫡麾下的第三年,妖书案爆发。本是落魄文人闲来无事的一篇戏作,却因为这一场不安好心的编排涉及了皇室中年龄微妙的诸多皇子而搅起腥风血雨,皇帝震怒,贵妃脱簪,到处都是涉案被带走彻查的人,一时间从朝臣到百姓人人自危,历时两月,却始终无法查出始作俑者。
  狂风骤雨一直卷到江南。
  江南自古多文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排查的重中之重。有身份的没身份的官家人穿梭在街头巷尾,生活潦倒,文采斐然,学识渊博,最好一直榜上无名……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不用怎么细想,“陈书吧。”
  大理寺正是一头雾水无从下手的时候,本来实在不想再多收一个嫌犯,无端的给天牢伙食增添负担,不料这次撞上门来的这个声望颇高,契合程度居然远超从前收来的任何一人,于是陈书下狱,林林总总的证据越搜越多。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