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游青云,苏瑾帛看着手中卷册的嗫嚅出声。
是一个很大气名字,遨游天下不负青云之志。他将马栓至一旁,扣响了门环。
他对着他笑了笑,示意对方出门闲逛。那人也不顾天色一晚,也随苏瑾帛走。
苏瑾帛就带着他去了京师的所有药铺药房,进去就买一些最零碎常见的Cao药,被人拿小布包抱起来递给自己。他每次接过都会开口询问一句。
可曾听说过何君诺。
答案无非是有或没有,即便是答有的也不过缄口不愿多谈。明明过去才没多少年月,就这样被一点点掩埋。
那人可是得罪了当今圣上,是一个忌讳。
游青云也就跟着他缓缓走着,走过了一家又一家店铺,看着他一次次的接过再一次次的问。后来手中的包裹太多他拿不过来,游青云也就接手帮他捧着,再一家一家的进。
京师再大,也总有边际。直到后来药铺皆数关门,苏瑾帛才慢慢驻足。他将脚步停下,面前是一片湖,波光粼粼的湖,与那年同何君诺看到的湖一样……
手伸出再张开,药包悉数散入湖中,被浸s-hi,沉底。苏瑾帛转身,看向游青云。
他看见身后那人脸侧有一行清泪。
“这么多年了,不累吗?”声音轻缓,如湖中的水,死一般的毫无波痕。
那人听后笑开,泪痕折s_h_è 了月光,闪入苏瑾帛的眼中。他怀中捧着药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那一刀真是实实在在的刺入他心脏正中。”
“我很佩服你,下得去手。”
三年前游青云冲上刑台一刀刺入何君诺心脏,没有丝毫的偏差迟疑。
“若是换做林涣暮被一刀一刀凌迟,你也会。”
“那日盗信之人也是你。”
游青云点头,不置可否。他欠那人良多,奈何再也还不了。
苏瑾帛猛然伸手拔剑,直直挥向他颈项。游青云不偏不躲,没看见一般的安定。剑在离他脖颈几寸处停下,继而收回入鞘。
“可怜人。”
他就像是一个皮影戏中的木偶,演着一出出完美的戏码,却在那人离去后一同被带走了心脏。
“那日下了早朝,你跟李随说过话……”他怕游青云会害他,李随总是脑子里少根筋,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李随是一个很好的人。”游青云说起来也不过还是一个刚及弱冠少年,虽说经历了那么多,但仍是孩子心x_ing。李随不过两三句话,就让他暗暗感激了好久。
“我从小就被教着如何杀人如何演戏,李随是除了何君诺第二个肯教我别的东西的人。”
苏瑾帛盯着他看,显然不懂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如此可笑的相信别人。他只不过是孤单太久了,唯一一个会对自己好的人都在几年前被自己一刀刺死,从此这世间这么大,再没人对他这般好。
他只会领命奉行,却不懂得怎样回报。只是笨拙地,一次次错过。
“既然如此,从前之事便不再提。如今这个天下……”苏瑾帛执起其中一枚药包,棱角抵在他胸口。
“我要你帮我。”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糯糯嫩嫩的,伸着莲藕节的小手让人抱。
“这孩子真可爱,以后定能成人中龙凤。”李随抱着来回轻摇了几下,逗的孩子直乐。小水见李随这副模样纤手捂住唇也跟着笑,他夫君端来红糯米粥,坐到她身边那勺子一口一口喂着。小水看着那孩子,眉眼舒展。
苏瑾帛俯身将孩子抱起来,戳了戳他的鼻间,那孩子被他逗得张嘴便哭。皇后在一旁塌上窝着,半垂着凤眼神色尽是疲惫。
他转身将大哭出声的孩子放入皇后的怀中,那女人有些生疏的哄着,但也是将孩子安抚的睡过去。
“这孩子出生的不是时候。”
苏瑾帛手抚过皇子刚发黄的头发,软柔的触感。皇后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没有吭声。
“近几年星辰明灭状若蛟龙堕世,必定天下动荡。”
“你什么意思?”
苏瑾帛突然蹲下身,以仰视的角度看着皇后,眼中是她所无法理解的深沉。她看见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怀中的孩子。
“皇后和太子,都活不成。”
惊雷劈开山河,霹雳巨响。皇后被吓得周身剧烈一抖,抱住孩子手猛地收紧,满眼恐慌。幼子被母亲勒住咽喉,挣扎不能,稚嫩的嘴嘶哑出声,凄厉的嚎哭划破长夜。
有侍卫宫女听到哭声忙冲进来,脚步踢踏一瞬间竟让苏瑾帛产生了战场金戈铁马般的错觉。他反应快,立刻单膝跪于皇后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顺从模样。
皇后缓过神来,松开钳住皇子的手,呵斥其余人让他们下去。最后又些后怕地将孩子交于嬷嬷手中,再看着她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东南空中有一星,名氐宿。”他顿了顿,缓和了神情。“但这星还未至蛟龙序列之中。”
“蛟龙是陛下?”皇后皱眉,斟酌着字句。
“林涣暮命尚水,也只能是蛟龙。”
“而这氐宿,是即将归朝的李太尉。”
窗棱外骤雨急落,掀起他的薄衫,烟雨迷离间,苏瑾帛身影已经单薄到竟似不堪雨打。
“只有他能托的起这蛟龙,也只有Cao民——”
“才托的起这颗氐宿星。”
他转身几步走回皇后面前,动作间衣袂翻飞,膝盖磕地的脆响被他的铿锵声音所掩去。
“苏太傅在此,谢娘娘抬爱。”
有泪眼粉雕玉砌的脸颊滑下,泣不成声。长发被泪浸s-hi,狼狈的糊在了脸上,她哭到妆容尽花,张阖着染成丹红的唇又不敢发出声音。
她这皇后当的受尽了欺辱,端出母仪天下的姿态将血泪闷声吞下,甚至到了现在,竟连哭都绝望的发不出声音,哽咽在喉,一声一声吸着气。
他本不想逼她,但实在无路可走。
布帛撕裂的声响,苏瑾帛将袖口撕下,递到皇后的手边,见对方没有接过,轻叹了一口气,倾身过去一点一点给他拭着泪。她哭到失力,额头抵在他肩膀。
“朕本怕爱后刚诞下龙子,如今这大雨滂沱,可别着了寒,落了病根。”
红木门吱呀一声,如同千万年未曾动过的老钟,沉重而迟缓的发出声响。
林涣暮走进来,s-hi了靴。他看着面前两人,微眯了眼睛。
“进来前朕还奇怪,为何要把宫中侍女都斥出去。”林涣暮将眼撇向门外,神色明灭。院内积水成片,太监们站在外面垂头听后差遣。
“原来是不方便。”
苏瑾帛自他来后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连头都未回,伸出拭泪的手有些僵硬的收回,将那块布料攥在掌心。皇后整个人愣在原地,妆花了满脸,倒是一副凄惨模样,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扑通一声跪倒,伏趴而下,一头青丝散了满地。
林涣暮看着皇后微微皱眉,但仍还是上前将她轻柔扶起,为她弹净了身上沾染上的灰尘。她林中鸟般漆黑的眼睛晕满了惊恐,林涣暮终是不忍,将她扶上床。
“你刚为朕诞下龙子,首要的先养好自己身子。”他将皇后黏在脸上的发丝一一抚顺,两臂伸开将其拥入怀,轻吻上她的额头。“朕信你。”
仅仅三字,便让她再次泣不成声。她向来求的不多,不过求个夫妻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她不过求个他的信任。林涣暮也确实做到了,纳她为后,自此母仪天下,夫妻间相敬如宾。
苏瑾帛就歪头看着这俩人,就像一个刚入尘世的稚童,眼中盈满好奇。
他只是突然在思索,一个跳梁小丑,到底在不甘心着什么。
手腕猛地被扣住,几乎将骨头攥碎的力气。苏瑾帛被林涣暮一路生生拽出殿外,跌跌撞撞磕到了许多地方。
“陛下,松手!”林涣暮领兵征战数年,手上的气力怎是闹着玩的。苏瑾帛被他扣住的手一时间疼到直发抖,另一只手想去掰开他,奈何力气不及他,也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