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长生 作者:州九忆【完结】(8)

2019-05-13  作者|标签:州九忆


  裴溺深知这样还不能够灭尽方兼。
  几声马嘶之后,远处传来擂鼓之声,一、二军收兵。
  方兼军似是疑迟了许久,又再次前行——这便是方兼的x_ing格的缺陷,不听劝,只认自己要走的道儿去。
  而后方兼军行至了清溪前。清溪清溪,虽说是溪,可既不浅,亦不清,人入水中至少没了腰,黑夜里水底什么也看不清,溪中还长满了苇Cao。
  裴溺身在六、七军之后,在山头潜伏着,观望一切。
  黑夜里,清溪被风微微吹动,撩起细细的水纹,水中苇Cao高低不齐,或茂或枯,簌簌作响。
  方兼军停下,由两人试渡,无险之后,方才入溪。
  两个人潜下了水。
  清溪中被掀起细微的水声。
  裴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推开苇Cao,弓着身,手在水中摸索着,磕磕绊绊向前行。似是过了很久,那两人才到岸上,裴溺松了口气。
  两人做了个手势,对面岸上的人立刻跟上。
  而裴溺要的,就是方兼以为无险。
  方兼军入溪大半,小部分已上了岸,此时,六、七军神弓手织起漫天箭雨。
  箭雨破空铮鸣,方兼军惊呼、惨叫声响成一片。
  一时间,清溪中方兼军急急转向后撤,已上岸的有部分已扑地。
  未入水的人中便有方兼,距离太远,裴溺看不见他的神情。
  箭雨止。杀声再起。有二人为首跨着马带着众人俯冲而下,这次是姒礼、刘桁率三、四两军左右夹击,远处传来一、二军赶来的声音,要杀得方兼措手不及。
  算了算时辰,裴溺皱眉,一、二军还未赶到,似被什么绊住了。
  方兼唯恐前方有埋伏,所以将一小半军队分在后边,以此做帮手,且照这一路精兵,若被围困,的确只需冲开敌方的一个小口便好,毕竟一个方兼兵敌四至六个江南兵,再者,若一、二军又来追赶,方兼自恃以其速度,只用小部分绊住,便可大举攻下姒礼营。
  彼时方兼不顾左右的姒、刘两军,想强渡清溪,尽早攻入营中。也好叫姒、刘两军骑兵追赶不上。
  大概猜到如此的裴溺恨恨咬牙,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小兵立刻吹了一声口哨,而后小丘下方的擂鼓者转了向,擂起支在地上的大圆鼓,此鼓平放着置于地上,是为传信给五军。


第12章 雷动九天(下)
  五军藏于水下。眨眼间,苇Cao突然升高,一个又一个黑色影子干脆地吐了口中的苇Cao立起,抱住仍在水上的方兼军,敌人软金甲难伤,便有提起匕首割喉的,有一手打开方兼军头盔直取首级的,还有按敌入水将其溺死或直填了敌一鼻一口的泥将其呛死的。
  清溪中一时间乱作一团,水花四溅,水声不断,和着渗人的惨叫,血在空中喷s_h_è 着,撒入水中,在黑夜中与那看不见底的水混在了一起,再看不清。
  方兼军争着上岸,五军紧随其后,营门大开,七军守营,六军奔出支援。
  “陛下快走!”不知哪个粗野汉子大吼了一声。
  只见一扎黄巾之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杀出了包围,向涵水渡口奔去。
  “莫管他!杀那后边居中的护卫!”刘桁的声音有些沙哑,注入内力使声音响彻清溪岸。
  裴溺定睛一看,果然,其实这几个护卫、包括那黄巾人,都在护着那后边居中的护卫,此人是方兼无疑。
  那几骑在前急奔,后有姒礼、刘桁率三、四军赶上。
  一、二军迟迟赶到,带了浸过油的藤甲网将方兼军隔成几团网住,并且点燃,十几个火团照亮了一方夜空。
  凄厉的惨叫声渐大,有奋力挣脱者,与五军未能抵住的,追上三、四军,使三、四军部分落了队,又有部分补来增援,剩余的人马只有十一、二个骑兵紧跟刘、姒二人,其余皆落了十几箭地远。
  眼见前方涵水暗流涌动,被追赶的方兼军引马反攻,等待救援。
  涵水水畔,两军兵器交接的叮铛声纷乱急促,人、马影来回跳跃躲闪,令人眼花缭乱。
  刘桁正在经历一场苦战。这是场力量与灵巧的比武,且对方是以死相拼,便成了一场苦斗,他一个掠身,余光看见姒礼追着方兼,越过众人而去。放心地将共同敌人交给姒礼,他扬鞭催马为其断后。
  “姒礼,你即便杀了我,秦葭也回不来!”方兼在前放肆地狂笑,挫伤姒礼,抬手几枚暗器飞向后方,几声破空轻响,“叮铛”两声 ,姒礼顺利格下,不幸身下马正中,发出嘶鸣,正要将姒礼翻倒,姒礼提身在马背上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便跃上了方兼的马,不知何时上手的匕首割去了方兼右手,方兼痛叫一声,伸出左手运功要推开姒礼,姒礼已将他推滚下马来,姒礼亦跟着翻下马。
  “你竟要杀我!”方兼看着扑来的姒礼,大惊失色,“你不是……”
  月光下,那张他人的脸扭曲着。
  似是方兼的张惶,又似是浪长信大仇得报之快。
  姒礼不语,在方兼提刀刺来前,一刀封喉。
  点点血迹喷在姒礼苍白的脸上,如点点红梅,动人魂魄。
  姒礼强撑着站立,却支持不住,后退了一步便跪立在地。
  “因为你丑。”薄唇微掀,说出的话语砭人肌骨。
  将近十年。他姒礼向来斤斤计较,有仇必报,方兼与秦葭换面后逃离,让他认清了很多。十年里,他没有一刻不想着各类杀死方兼的办法,看着那个顶着令他厌恶的脸的爱人,他悔恨不显于色,却早已追悔莫及。
  腹间迟缓地传来点点痛感,姒礼将手抬起,抚上腹上的那柄刀,一提气,拔了出来。
  到底慢了些。
  姒礼身中秦葭身上的数毒,痛感已迟缓,功力已有些减退。
  那“红莲”一毒如此险恶,腹间这柄刀拔与不拔,自己最后都会丧命。
  血流不息,直至死去。
  这样也好,自己能去找秦葭了。
  依他的倔强脾x_ing,现在还在奈何桥畔等着罢?
  有些心疼。毕竟他已等了很多年。
  姒礼将刀“哐当”一声随手丢弃,而后缓缓躺下,摆出一个自己喜欢的姿势。
  血液自他腹间汩汩流出,他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在渐渐变凉。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平静,对待这场死亡。
  甚至还有些期待。
  他的嘴角微弯——唔,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不知道。
  从前姒家住秦家对门时,他和这个四世单传的秦家少爷玩过几年,但毕竟是教育太好的人家,相比于秦葭,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弟弟姒贤。
  通常他们上树、掏鸟蛋、挖泥鳅钓鱼、和泥筑房、用沙子打仗时,秦葭皆在一旁看着。安安静静的,无趣的人——姒礼曾想。
  孩子们在后院玩着,并不知晓前院大人们此时的焦头烂额。
  姒家一夜之间倒了,睡前娘抚摸着他们的脸颊,姿态温柔,月光透过窗纱,点点地洒在她脸上。娘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而那一刻,是她最美的时刻。
  所以他爱一切美的事物。
  他安心地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和弟弟身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他叫醒弟弟,他们一起警觉地看着跨入这个屋子的男子,男子温和地解释了他们在此的原因,当他们风一样地冲出去时,男子没有拦住他们。
  冲出大门后,他停了下来,弟弟亦是如此。
  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
  父母触怒了北宁王,那个年幼即被封王的的五皇子,只因一个不敬,皇帝便要他们全家的命。
  曾腆着脸说着与姒家是“生死之交”的秦家没有帮他们。没有人帮姒家,只有这里的掌门,一个根本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救了姒家的两个孩子。
  他们本不能活着。父母已不再活着。
  那些虚伪的人,那些笑得假惺惺的人,那些看着父母去死的人。
  他们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
  只是两个孩子,却妄想让所有人去死。他们知道不可能,他们为此而哭。
  被人领回去时,男子正哄着一个衣着极厚实的男童睡觉,男童面色如雪,苍白的小手挽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男子脖颈。
  那个连呼吸都似能吐出薄霜的男童,是谢不敏,而那个温柔男子是他们后来的师兄,青麟。
  自己对傅如泣的痛恨,点滴积累,似乎就是从那时起。
  一个会对自己师兄下毒手的女人。他们不止一次看见她一扬袖子,轻轻抚过将要给师兄的茶。
  姒礼最后悔的便是这件事,因为当时不明青麟是正是邪,且自己没有能力,害怕告发后被报复。当他明白青麟到底是好是坏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青麟、孙悉缘、傅如泣师承掌门,自己和弟弟师承二师父。
  姒家兄弟与谢不敏玩得很好,在姒礼印象里,谢不敏一直病着,成天坐着看书,有时打打算盘看看星盘。姒礼姒贤都将他看做特别的玩伴——因为谢不敏以嘴制人,他俩从没胜过。
  而后一次客人上门的时候,他们认识了宋矜歌,宋矜歌垂着头跟着他的师傅,他师傅去见二师傅,他停下了像小j-i一样亦步亦趋的脚步,抬头对着躲在一边偷眼打量他的两兄弟绽出了一个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笑。
  姒礼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眼睛瞎了,看走眼了。
  宋矜歌在这里住了两月,第十天时姒贤抓了只杜鹃给他,他十分喜爱,去哪里都带着,第十一天时鸟笼给姒贤借去抓麻雀了,他将那杜鹃绑在手腕上,用布条缚着它的一爪。
  姒礼照顾着谢不敏吃了药,出来看见院子里的宋矜歌怀里抱着什么,在银杏树下看Cao药园子的他仰着头,似在看风景,形单影只。姒礼凑过去,看见他怀里是已死的杜鹃。
  “你这是……想吃它?”姒礼试探着问。宋矜歌缓缓摇了摇头,语调落寞:“它总要飞离,我将它收进怀里,不想把它闷死了。”宋矜歌叹了口气,又似松了口气,“反正它不会再闹了。”
  宋矜歌对于喜爱的事物,宁可其死,也不会放其自由。宋矜歌不在意生死,死亡,只是他占有的另一种方式。
  姒礼立刻纳其为好友,因为自己喜欢新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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